《江南·第二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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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第二天堂-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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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开口声援那个美女姐姐,眼睛却在声音发出之前看到她迈出的脚步方向,不是避到卖画男子后方的路上而是迈向了水面,凌波而行,她就像真正的仙子一样踏水行步。他惊异地睁大了眼,望着她随风飘起来的纱袖:雨落得更疾,到了她的身边自然地弹开去,间隙的天光洒下来,他只觉得她在发光。     
    他看得呆住,自觉地停了桨,索性坐下来看她。     
    “蛇妖,哪里逃!”难看的卖画男子居然也可以追上来,他看他们在湖面上打斗,挥袖去掌,像过年时候台子上的大戏,精彩得很。他看那卖画男子奸笑,直觉要提醒绿衣姐姐注意,自己的小船却打起转来。     
    “嘭——”一个三尺的浪头向他卷过来,他忙抱住船板,可是船太轻,他更轻,浪又击得猛,船艰难地挣扎就要窒息的样子。     
    他害怕起来,脑子里记得姆妈生气的脸,她又要用黑色的戒尺打他的手心了。他爹去得早,族里分给他孤儿寡母的实产除了那栖身的小屋子就是这条船;如果翻了,如果翻了……他急出一头汗,不敢再想,终于做出符合年龄的动作,张口便叫“姆妈——哇——姆妈——”是很丢脸,尤其还在绿衣姐姐面前,可是他忍不住。     
    贫困是最大的灾难,他记得一年前和姆妈去族里讨这条船的难堪:那些眼白里的轻蔑让他只要不盲就能轻易地看到。“仙儿真是有福气啊,娘亲这么会打算,才六岁就给你讨船来了。真是给儿子呢,还是另想养个男子?哈——哈哈——说笑了啊。嫂子别怪我这张嘴就是诚实。”他记得姆妈的脸涨得通红,握住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指尖用力地掐,他很痛很痛,“姆妈——”     
    “唉呀,不要吵了啦。乖,不要哭了,姐姐给你糖吃哦!”哄骗的声音甜归甜,却不温柔,压抑地在他耳边响起,他张开眼,就望见她放大的的正面:瓜子脸上都是汗,绿衣贴在身上,整个人没在湖里,只撑着船舷似在用身子稳住它,向他伸出的右掌里,是湿湿的桂花冰糖。他识货地抓起来便塞进嘴里,甜入了胃。“谢谢姐姐。”他挂着泪珠笑,害羞起来,低了头不敢看她。     
    “你真识货。”她应该没有看出他的秘密,半趴在船板上,很累的样子。他看出她有入睡的打算,警惕地瞥眼看见卖画男人从左侧扑过来,他的衣服充气一样地涨起来,目标是她。     
    “姐姐!”他怕她吃亏,连忙地喊。她的眼却半闭,要睡着似地。他急起来,伸手去拍她的脸,学自己瞌睡时姆妈对付他的方法。“姐姐,醒醒啊,醒醒啊!”他不敢太用力,怕她痛。指下她的脸软软嫩嫩的,豆腐一样微凉,和他自己的不一样,他觉得舒服,忍不住摸起来,她的眼却突然地睁开,他心虚地收回手。     
    “蛙妖,伤了人命可是要遭天谴的,你杀了我便是,我不反抗。”她虚弱地笑,要他躲在她背后,她转过身对着那满眼杀机的男人。她这么护他是要拿命来保他周全!他鼻子一热,水珠自己从眼眶里滚出来——“仙儿,只要你好,姆妈怎样都可,没这命没这名声都好。”他原以为这世上只有姆妈会这样待他,原来,原来还有一个她。他哽咽着说不出话,胸口只是发热。     
    


第一部分第5节 贪心地陶醉

    “真是善良的蛇妖啊!”卖画男人嘲讽地笑,对着绿衣女子就是一掌。他见她身子摇晃了一下,赶紧凑上前:“姐姐,你——”话没说完,她就“扑——”一声吐了他满脸的血红。“直是对不起了,小公子。”她抱歉地笑,伸手抹他的脸,她的指尖也凉凉的,和姆妈不一样,他记住了这种触感,认定它应是独一无二的。     
    “姐姐,我……”他抿唇不敢看她的眼,只是小声地唤她。     
    “哈哈哈!”嚣张的笑声盖过他小小小小声音,他眼角看到那卖画男子逼近的脸,气恼地紧,但她一下子把他抱起来。他举手无措地闻到淡淡的馨香是水里无名的草味,好奇怪的温馨,他敏感地察觉她柔软的美好,脸更深地红。     
    他是个男孩子,姆妈地告诉过他男女之别,尤其是在经历了前唐的现在:“女子的名节决定她一生只可与子之外的一个男人有亲近,懂吗,仙儿?”他懂的,于是抬头直望进她眼晴里,下了决定似地庄重:“姐姐,姐姐,我……”     
    “好了,好了,就让我安静地去吧。”她闭着眼,微仰头,伸手就掩他的口,眉宇间是淡淡的不甘。他的唇被覆住,不安地动起来,想在卖画男子最后的攻击前一定说出自己的心意。抬头时分,却见那个灾妖已不知被谁固定在半空,戏里的拉线木偶一样,僵住了肢体,面上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是救兵到了。他直觉地笑,心里有泄气的失望,勇气流失,他也不敢对她再说什么,只以眼神示意重张开眼的她看身后。     
    “开天地以来,佛定神、人、妖界律,蛙妖竟敢以下犯上,想伤人命,理当被诛——”穿着月牙白的麻质僧衣,那年青的僧眉心中有圣洁的青痣,他看了便有好感,于是对他能以草鞋也立在水波之上的本领自然地信服。     
    “天星僧人!”他听到她的惊呼,也是放松后的样子。他刚要看那蛙妖的下场眼又被柔软的纤手掩住,只听到“嘭——”地一声,她再把手拿开时,那卖画的蛙妖已经不在了。无心听那僧人和她的说话,他只看到她眼中的去意,她就要抛下他吗?紧张起来,他偷偷地拽了她的袖子,以为她不会觉得,却感觉到那僧人的眼光针一样扎着他的手,他紧决地咬唇,就是不肯放。     
    “姐姐是住在这西湖底的蛇妖是不是?”他虽是孩子却辩得清别人话语里的意思,待她点头后,慎重地要求报今日这救命之恩的办法,“我努力富贵,变成可为依靠的良人然后娶你,给你女子的幸福,好不好,好不好?”     
    “呃?”她惊异地笑,眉眼里都是疲惫,他看着心疼却愿不松手,一面求助地看那僧人。     
    “好了,便以二十年为期吧。蛇妖,你自己惹下的尘世,是福是祸都要自己担当。”年青的僧人念个佛号,亲帮他从她怀里要过引起这个相识的画作。心急地打开来看:画沾了水,上面的女子身段如她一般迷人姿态,只是面孔模糊了。     
    他听到她狡黠的笑:“好了,好了,二十年后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在这西湖断桥边认出我,我就嫁你为妻。”     
    “嗯。”他慎重地点头,不想告诉她在私塾里他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他用心盯着她的面容:“姐姐,我姓许名仙,字临之,你也要记得哦。”     
    “许仙呃——”她不经心地挑眉,身子滑进了湖,“好,那么就此别过了,法海和尚还有……仙儿。”很优雅地一摆头,她扎进湖里,水花只溅起两三朵,湖面一下子恢复平静,他痴痴地看着,觉得很多话哽在喉口却连说的机会都没有,眼就热了。     
    “不是勇敢的男孩子吗?怎么会哭了呢?”一方帕子被递到他眼前,月牙白的角落有墨迹的草体:金山。他接了过来擦鼻子,很用力地一按,坏心地看到递给他帕子的僧人法海微皱了一下眉,摇手拒绝接回他用过的帕,“便给予小施主吧,你们有缘。”看他微笑着说出更让他发笑的理由,爱干净的出家人哦,他笑。     
    “小施主果然冰雪聪明啊,法海虽生为出家人可惜六根还未净,倒让你见笑了。”僧人也大方,坦然面对他的笑颜,眼里明显的赞赏。     
    “大师过奖了。佛要渡人本是各有小节,罗汗还有十八性呢,您只管度人除魔责任已大,何必苛求?”他欣赏这僧的坦然,尤其感激他适才的出言相助,所以用有限的词妄图为他开解,却看到他激动的神情:“小施主居然这么有慧根,真是妙极妙极!贫僧法海挂在城中金山寺内修行,他日机缘到时我们再相见,若能共论佛道,便是度人度已之功啊。”     
    “多谢大师。”他看他只是笑,并不允诺,论佛道?他才不要。抓紧了手中的画轴,他垂下眼帘:他是要努力富贵成就娶妻的人呢。唇角压不住的翘起,他放纵自己小小的得意:他一向是个目的明确,要求出众的孩子,不止为了姆妈也为了世俗中的自己。而他未来的妻是蛇妖哦!骄傲地笑,露出七岁孩子的表情。     
    “阿弥陀佛!”法海看着他,也笑,只是念着佛号的表情不太自然,有点假。他以为他是嫉妒,那是孩子的想法,他也知道。但就是自己得意,专注地望湖面,他未来的妻会从湖里出来,在二十年后的断桥边与他相会。最好她还撑着那把伞,真的漂亮。他偷偷地设计,贪心地陶醉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阳光很好,从半开的棱木花窗格里跳进来,照亮布置整齐的房堂。红木的大床很结实,浅蓝的纱帐垂下来,罩住床上男子的好眠。震动床架的笑声从他口里流出来,眼晴却是闭着的。     
    白素贞端着沉实的紫木盆进来,宠爱地挑眉,她放了盆在檀木桌上,一只纤手去执帐子,腰间却是一热,一只手在用力把她往里拉,她一放松,身子就倒下去,被腰上的力带进纱帐里。纤手跟着挥进去,握在掌中的蓝纱帐波一样散开去,花似地落下掩住这内幄的光。     
    “又装睡来欺我。”柔媚地笑,她的兰花指戳在男子胸膛上,蜻蜓点水地没有一点力道,作戏般柔软。吐气也如兰,偏着头,她任好玩的大掌袭上她的发顶,抽掉那只银制的兰花簪子,乌发水一样泄下来,散在她娇好的身躯上。“就是这样最诱人。”他满意地笑,睁大的眼有神得紧,是休息充足的效果。     
    爱怜的手指划上她的芙蓉面,划过她浅灰的眼帘,“怎么没睡好吗?娘子。是因为我昨晚太过努力?”他认真地问,努力掩藏眼里的调侃,身为男子的自得太明显,尤其在她颊上飞红的时刻。     
    “你,你!你——还说。”作势就要掩他的口,她跟着他的力量翻了个身,被撑起身子的他压在身下,“让婆婆听到怎么好意思,会羞死人啦!”     
    “娘子,是羞倒蛇才对吧。”他翘起唇角,一掌撑着身子,一掌到她颈间,探入白色的绣襟里。指尖所触是比常人微凉的柔软,俯下颈,他在她发间用力地吸了口气,闻到西湖里才有的香草气息,是他记忆里的味道啊。“娘子——”他低低地唤。     
    “相——相公——”她被动地叹,身子起了火,顺从地低眉,她任他放火,在她的身上起了烫热。“相公——”她只是唤,偷偷地伸出手从他的颈开始抚向他的背,摸到粗糙的痕迹:“还没好吗?”     
    红着脸低喃,她看他不在意地甩头。“那要问娘子你啊,是你的痕迹吧。”     
    “你还说,还说——”她恼,作势去咬他的肩却迎上他的唇。就是这样了,她在他给的欢乐间浮沉,半眯的眼中只有他微汗的面容:是书生的儒雅,剑眉入鬓,星目传情。唇薄,人家说会情薄可别人说的话怎做得准?人家说人妖殊途的啊,她还不是有了他。     
    “相公——”她低低地沉醉地唤,用了全部心神记面前的这张属于人的面。“相公——”她瞥见他的发因为动作散下来,覆在她肩上和着她的乌丝。“相公哦——”她搂住他的颈,将头埋入他宽阔的胸膛,两个人的发因为她的指而结在一起,就是结发之意,夫妻之道呢。     
    她弯起唇角,是女子小小的计谋得逞的模样。这只是许仙的白素贞啊,哪里有一点妖样。     
    浅蓝纱帐随着红木床轻轻的晃动,在跳跃的光里投影,是个“合”字。半开的门后一双绣鞋缩了回去,许老夫人满意地笑:“也该为许家添续香火了。”因为年龄而微屈的身子慢慢地移动,小心不发出可以惊动房内人的声音,太专注于愉悦的心情却没在意弦窗旁闪过的绿影。     
    好奇的明眸后浅浅的惊异:“便为人妻了哦,白姐姐呢。”     
    疑惑的声音后面,露出小青半张脸。     
    


第二部分第1节 轻声离去

    “一个妻子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呃?”     
    “或者我问得不对,应该说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做妻子啊?”     
    “这要看是什么样人的妻子吧。”一睁眼就看到想见的面孔是老天对自己的恩赐吧,沈石感激地想,刻意地忽略自己只着中衣的身子。一边拉高棉被到脖颈,一边从被下伸手去够椅子上的长袍,有点烦恼昨晚睡得迟了,他望向坐在窗台上的小青,“来很久了吗?要不要喝茶。”     
    “嗯。”轻巧地跳下半人高的窗台,小青随意地一拂,扬起楠木桌上微积的灰尘,顺手把长椅背上的袍子扔给沈石,“你这房间没人打扫吗?我记得沈全很爱干净的。”     
    “是我疏忽了。”在棉被下穿衣有点艰难,他要一手抓着被子一手去套衣服,常常左右不能兼顾,额上也闪亮出汗珠。     
    “是吗?你住得也好偏。我记得沈全的卧房在院落的中心,以为你也会在那里。跑过去看,人是不少啦,就是没有你,转遍整个沈宅才找到这个小间。我听到仆人的耳语,原来你住在这佣人房的区域。”小青看不过去他的手忙脚乱又嫌椅子的灰尘,索性走过去,帮他抓起被子,“这样你就可以两手穿衣了吧。”沈石尴尬地笑,看她澄清的眼,忽然醒悟过来,拍着额失笑:“我忘记了你不是人。”     
    “嗯,我是蛇……嗯——妖,你不是早知道了?”小青奇怪地瞥他,自己思绪转得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如果是你,你会娶什么样的妻子?”     
    “我——只要是我喜欢的女子就好。”沈石系好襟扣,蓝色的袍子是上等衣料,只是洗得泛了白,衣摆处照例绣了个“沈”字。他从楠木桌的抽屉里翻出一块浅紫软绢,就手擦了擦长椅,想请小青坐下,才发现她已经懒懒地坐上了他的床。     
    一袭绿衣衬得她眉目更娇,尤其现在抱着膝坐在还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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