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二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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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第二天堂-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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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三年前尝试织布拉丝的时候,于棉麻中混入染好的茧丝,按画好的图案作经纬,织断了两百多匹布,毁了十六台织机才成功织出一朵红花。”沈石幸福的声音绵绵地传过来,“现在我们沈家织锦坊的衣料都是采用这种方法来上图,所以感觉是图衣一体,可是因为染了色的蚕丝易断,所以不敢大块上图,只是点缀的花样,基本是白底的棉麻,以防先染的颜色互相影响。宫中贵人来要红衣我不敢做,娘说女子嫁人必要喜红,我想了又想,不要你的身上穿别人织的红绣。呵呵,是我太贪心了,想让你穿我织出的红绣,我希望你的嫁衣是这世间的唯一。”     
    沈石腼腆地笑,专注盯着织机的飞棱,他微汗的额上都是潮湿,展开的双掌间是点点的血红,细细的丝线在肌肤间勒出可见骨的痕,他真的不觉得疼,灵敏的鼻子闻到身后传来的淡香,和着女子平稳的呼吸,是最好的享受。他偷偷地用力嗅,想到哪本书里说过,“有好相伴,足益终生。”满足地舒气,他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你不用急,不管你织成什么样的布色,我都会以它来做嫁衣。”小青低下头,轻轻地叹气,看到手腕上空空的珠印发呆。用力地甩甩手,她从桌子上跳下来,跨到他身后,纤掌去碰他的手,不小心打到了拉开的丝,“嗤——”细细的丝线划过细嫩的肌肤,立时见了红痕。     
    “姐姐,你确定要这个孩子吗?”小青看着她的腹,咬唇得用力,思忖了许久才开口:“它未必会为人的。”     
    “它一定会为人的。”素贞接得快,斩钉截铁的语气出乎她自己的意料,挑畔的瞥向小青,她涨红的脸上有别样的坚决。     
    “你说是,就一定会是的了。”小青点点头,想了一下把腕上的佛珠褪下来递给素贞,“这是法海的礼物,他是天星僧人,生有佛印护体,随身之物也应如此。你戴着保胎吧,如有妖怪一定可以镇住的。”     
    “小青,你说我怎么能不嫉妒你?”素贞接过佛珠并不立即戴上,放在掌中握着,玩笑的口吻并不轻松:“连法海都对你另眼相看,这是护主的祥物,他是送你保命的吧。”     
    “我只不过和他相识得久罢了,不过是个人情。”小青站起身,转身往屋里走,不想再继续这无谓的话语。     
    素贞点头,掉转视线看天幕,密集的雨云灰蒙蒙地压过来:“要变天了。”望着那竿子上的衣服,微启唇气,风起,半湿的衣服一件件送到她手中,跟在小青后面也进了屋。     
    庭院转角处一个人高新木柜的后面,拎着旧被的许母睁大了眼看她们的背影,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是——妖!”她一径地摇头,扔掉手中欲晒的被子,浑身抖得面色全白。     
    “棉麻是耐折磨的基本织料,现有的织机是拉丝的简单排列,将成经纬的线压密成布再去染色,所以你看到的花样都是不均匀地加料。”     
    月正当空,地还是潮湿的,显现白日里暴雨的痕迹。末夏的蝉鸣渐弱下去,和着晚桂的香风飘到房里却是惬意的。小青坐在方木桌上,未及地的腿随意地荡,一双眼认真地盯着织机前的沈石,受教地点头。     
    “我三年前尝试织布拉丝的时候,于棉麻中混入染好的茧丝,按画好的图案作经纬,织断了两百多匹布,毁了十六台织机才成功织出一朵红花。”沈石幸福的声音绵绵地传过来,“现在我们沈家织锦坊的衣料都是采用这种方法来上图,所以感觉是图衣一体,可是因为染了色的蚕丝易断,所以不敢大块上图,只是点缀的花样,基本是白底的棉麻,以防先染的颜色互相影响。宫中贵人来要红衣我不敢做,娘说女子嫁人必要喜红,我想了又想,不要你的身上穿别人织的红绣。呵呵,是我太贪心了,想让你穿我织出的红绣,我希望你的嫁衣是这世间的唯一。”     
    沈石腼腆地笑,专注盯着织机的飞棱,他微汗的额上都是潮湿,展开的双掌间是点点的血红,细细的丝线在肌肤间勒出可见骨的痕,他真的不觉得疼,灵敏的鼻子闻到身后传来的淡香,和着女子平稳的呼吸,是最好的享受。他偷偷地用力嗅,想到哪本书里说过,“有好相伴,足益终生。”满足地舒气,他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你不用急,不管你织成什么样的布色,我都会以它来做嫁衣。”小青低下头,轻轻地叹气,看到手腕上空空的珠印发呆。用力地甩甩手,她从桌子上跳下来,跨到他身后,纤掌去碰他的手,不小心打到了拉开的丝,“嗤——”细细的丝线划过细嫩的肌肤,立时见了红痕。     
    


第四部分第4节 素贞的绝然

    雨下了一路,从城里步行到江边的金山不是短暂的路程,小青有点累了,浅绿的裙边沾了水渍,不满地皱眉,她把自己的伞前移挡住白素贞头顶的雨滴:“姐姐,要不要歇一下?”试探地问,紫竹骨的新伞还是粗糙,握久了掌心生疼。     
    她不适地换一只手,眼前瞄到一旁的法海:白色的僧衣湿透地沉,他却还是一幅气定神闲的儒雅样子,做个和尚真有点可惜了。默默地念个法咒,她用指施力划个半圆,在法海的四周围起个防水墙,雨被弹开去,水气在法海身边聚急像是浅浅的光环。     
    “多谢你了,小青。”法海领情地合掌却并不受用,掌往外推,轻喝一声:“破!”雨滴便打进来,湿了他的脸,“出家人要受天命,雨是悲意。许夫人,你真的不考虑放弃?”     
    “我要见他。”素贞一径地往前,完全不理会小青的好意,水滴从额前的青丝落下,滑过她苍白的面颊。她用力跨过青石板间的罅隙,雨幕重重,灰色的山形却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显现,“我要见他。”喃语着闭一下眼,素贞弓身踏足,“起——”连续的步子随她渐起的身形,快速地往前移行。     
    “姐姐,你这样耗用力气对身体不好,你可是有孕的人了。”小青急急地跟上,焦急的声音被风打散在水雾里,桃花伞面转起来,云一样向白素贞飘去。     
    “枉用法力不是吉兆。”法海皱着眉,远眺的眼里是不想相信的悲哀,脚下的步子并不慢,他眉间的青痣隐隐发红,却是第一个被拦在金山寺外的人。     
    “佛门清净之地,请慎入。”     
    穿着灰色僧衣的面孔都年轻得很,握着短棍排成七星的形状直立在寺外的空地上,很有气势地戒备,对着素贞与小青。     
    “北斗七星阵是佛传的诛邪大阵,要求正邪共亡。这些僧人都是寺里的一时之选,随便牺牲大为不妥,住持师兄,你会不会太过小题大做了呢?”法海站在寺门前,看着横在胸前的一根短棍,锐利的目光直视寺门内站着的中年男子,一袭白袍脱尘,是金山寺中的住持。     
    “诛妖镇邪是佛人本能。法海,我寺的弟子都有觉悟,不会像你般不分黑白,与妖为友。”昂扬的调子里有奇异的激动,他迎视着法海的眼,“若你肯答应自封法力入寺思过,我便不与你计较,若帮助收妖更可将功折罪,如何?”     
    “不可。”轻轻摇头,法海抬起眼,环视已有杀气的熟悉面孔,“佛该诛邪,然而妖为活物尽善修炼而成,不为祸不可理,是天命……”     
    “师叔,她们真的是蛇妖。”后排的小僧急切地打断他的话,顾虑的眼一直盯着素贞,“许大娘说,她们是蛇妖。”     
    “没错,她们是妖,是迷惑我儿子的蛇妖,大师一定要为我们母子做主,收了她们啊。”尖利的嗓音里都是恐惧,老妇人从寺里走出来,小心地缩在主持的后面,不肯去望素贞的脸。     
    “娘——”惊异地瞪大眼,素贞欲冲上前的身影却被短棍挡住,“娘,相公在里面是不是?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大师——”许老夫人嫌恶地别过头,不肯望素贞焦急的眼,微躬的身子卑微地哀求,尽是为人母的祈望。     
    白素贞看着主持,不由得哀哀恳求:“大师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夫妻团聚?”     
    主持神情冷峻:“他是人,你是妖,做得几年夫妻已是上天之德,不可再生妄想,你若现在退去,或许还可饶你一命,否则天规难违,我也要收你入钵了!”     
    金灿灿的圆钵骤然亮出,素贞当下变了脸色。    
    “诛妖钵。”法海也愣了一下,“这是镇寺之宝,师兄,你也真是舍得。”警告的眼瞄向白素贞,法海的言词里颇多讽刺。     
    素贞知道这金钵的利害,是万灵的克妖宝物,对付她这种浅道行的妖是易如反掌,但她一心一意只想夫妻团聚,重续前缘,岂肯轻离?她面色如土,退后一步,撩开白裙跪在寺前:“我虽是妖,也知人间真情,万望大师有成人之心。”     
    她跪得明显,在握着棍棒的僧人面前,惹得本来四散的进香人诧异伫足。有眼尖的,识得她的身份,纷纷窃窃私语:“那不是临之堂许相公的娘子?”     
    素贞咬紧朱唇,一心一意只低头恳求。     
    小青伸手去拉素贞的袖子:“姐姐,你何苦来的?就算不是千金之躯,也绝非轻贱之体,何苦为了那个人跪这个秃驴。”     
    素贞凄然地笑:“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思,原来缘聚是你,那么我又该怎么办?”挥开小青的手,她坚持的跪着,“待你真正为人妻子才知我今日之心。     
    小青呆呆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自语:“我修行千年,只知道为人是好,你修行在我之上,也说为人之乐,可如今看来明明是在个苦海,你却不肯回头。”     
    说话间周围已经聚满人群。刚才还在观望好奇的游人皆已听到这边的对话,人人惊骇,奔走相告:“原来临之药堂的许夫人竟然是妖!”     
    流言传得最快,整个金山沸沸扬扬飘荡的都是白素贞是妖非人的传闻。惧怕好奇的都在,竟有不少好事之徒偷偷靠近,想一睹“蛇妖”真面目。一时间周围人越聚越多,小青沉不住气,索性收了伞,翠袖疾辉,便掀起一阵狂风将好事之徒吹远几丈:“人就是多话,又不关你们的事情!”     
    她的举动只是令旁观者更加轰动。     
    “果然此二女是妖啊!”     
    “杭州有此妖女,我等如何安心寝居?国家如何太平?”     
    有人看到寺中主持手捧金钵,更是大声呼喝:“大师为何还不收了这两个妖怪?还要任其危害人间吗?”     
    小青利眼扫去倍添恼怒:“无知之人!”一转眼,却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人群之外,“沈石——”她低低地唤,他旁边的妇人,那一脸惊恐和许老妇人的如出一辙,同样是关切儿子母情使然。     
    沈母远远望着小青,吓得脸色苍白,抓住儿子的衣袖低声道:“你要娶的这个丫头真是蛇妖?”     
    沈石只是沉默,小青耳聪目明,腰肢轻晃,就到了两人面前。沈母忙退后一步,躲到儿子身后。     
    “我是妖,你知道的。”她定定地看着沈石,全无退缩之意,更没有求全之心。“你知我是妖的,现在当如何?”     
    沈石的目光痴痴地投在她身上,忍不住向前倾身,刚唤出一声“小青”,便被母亲猛地抱住。     
    “石儿,她是妖,是妖啊!她是会吸人精血的妖,你怎么能娶她?你若是真的沉迷妖色,娘就只有一头撞死在这金山之上!”     
    沈石迟疑地回头看看母亲,又转过脸来盯着小青,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小青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和愤慨,冷冷地笑,微裂开的唇上有红红的血印:“我笑别人傻,其实我自己何偿聪明?”转过身,以背影对他,“只说人间有真情。难道妖就一定无情?法海,你怎么说?”     
    “人便是天,劫难也是命,顺为好,未必强求。”     
    “废话。”她轻轻的唾弃,瞥过法海的僧颜,都是不忍的无奈,“总算没有看错你这个和尚。”她走回素贞身边,看到她原本凄婉的容颜中竟浮现着毅然决然地神韵,暗说不好,     
    她看出了素贞的绝然。     
    


第四部分第5节 山风萧萧,江水潮汐

    “大师若是再不肯放我进寺,素贞就真的要放肆了!”     
    “且住手!”法海闪身在两派之间,“许夫人,三思而行,不可铸下大错!”     
    “多谢大师好意,素贞别无选择。”素贞雪白的面色透出晶莹的光泽,衣带在风中飘舞,美丽不可方物,令世人看呆。     
    此时金山之下,江水翻卷潮汐,隆隆水声似从天边而来,犹如闷雷。     
    “痴妖!”法海斥了一声,目中流露不忍,“你可知今日之后你要受何种天谴?也许就此被打入阿鼻地狱,千秋万载不得转世轮回!”     
    素贞全无惧怕之色,目光依旧肃冷坚决。衣袖被风吹起,随着江水之声起舞漫卷。     
    江水翻腾,遮蔽天日,如海浪纵横,俯仰间可吞吐万物。     
    “蛇妖,休得放肆!”主持大声斥责,佛手探出对着素贞胸口重重一掌。闪电间,一个绿影疾飞至素贞身前,闷哼之下,只见小青倒地,喷出鲜血淋漓。     
    “小青!”素贞万没想到她会为自己挨着一掌。     
    小青傲然一笑:“姐姐,当日我们一起修行,如何快乐,你说是不是?”     
    “小青!”素贞闭了闭眼,再挣开时,满眼坚定,“不错,我们在紫竹林中多么逍遥快乐!但这人间,这人间……”她哽咽着抬头,迷离视线投向主持身后,那个人那个人就在寺中啊,“我只是要个答案,要个答案,为什么,为什么啊?”挥袖间江水肆虐上山,无数生灵性命尽在旦夕之间。     
    小青挣扎着起身,望着脚下盘旋的江水,忽觉得天地苍茫,事事无常。千年修行换今日之争,爱恨情仇皆不过如此。     
    “真是无趣啊。”细细地念,她回头望一眼沈石,他抱着母亲,看着她,眼里都是犹豫的悲痛。如此一个本来要娶她的好人呢,只可惜了!     
    她惋惜地笑,见到他的唇动,却最终无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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