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至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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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至河上-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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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荷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吧。你奔波了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她走进了帐篷。
“小洛,给我打个包袱,装点吃的和一件大氅。”
小洛讶异:“小姐,你要干什么?”
“去找沈判。”她压低了声音,“还有我的马。”
“哎呀,这不行,太危险了!万一遇上鞑子……”
“小李不是说鞑子兵已经撤走了吗?就算遇到几个,我也不怕。”她整好箭囊,穿上斗篷,背上那把弓,腰间挂了自己的剑。“带着这些有备无患,也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
“可这深更半夜的下着雪……”
“就是下着雪才好走夜路呢。”徐荷书按住了她的手,“你好好睡吧,不要怕。”
“我和你一块去吧!”
“那还不够累赘的。听话,不许再啰唆。”徐荷书出了帐篷,走到值夜的小李跟前。
她要借他的马一用。
小李看着全副武装的上司夫人,有点眼花:“好,好……”忽然感到对不对,“夫人您要去哪儿,大人吩咐过,为了您的安全,不许您离开队伍。”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大人是死是活还未知,还管他许不许?你放心,不会让你担待后果的,有我呢!”徐荷书径自走过去牵了小李的马,将箭囊挂在马背上,“我功夫可比你好得多,你不用跟着我,就替我守着小洛吧。”
小李只好答应:“是。”
徐荷书忽然笑着低声对他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家小洛。其实小洛也看得上你。”
小李一听,心里就是一炸,忍不住扭头向那顶帐篷望去。
“这事儿往后怎么样,可就看你自己了。”
小李猛点头:“夫人放心去吧,卑职一定照顾好小洛姑娘!”
“我相信你。”徐荷书上了马,“向北一百里是不是?”
“一百又二十里。”
“好,我去了。”
雪地茫茫,尚未被完全覆盖的一些枯草犹如一片片小小的树林。小洛站在帐篷后面,望着徐荷书纵马远去的身影渐渐小了。
小李看到这姑娘单薄的身条立在风雪里,如这几天一样的不敢靠近,只说道:“小洛姑娘,天冷……”没等他说完,小洛便扭身钻进帐篷里了。她自然听到了刚才徐荷书跟他说的话,心里羞得很呢。
其实,她何尝对小姐说过自己这种才萌发出的心思,小姐亦不曾问过她。她不问她,却注意过她的神情。看中了一个人,即使你没有在看他,你的眼睛都会流露出一种看的神态——是用心在看。眼睛里的那种光彩是无法掩饰的。
小洛知道自己被小姐看穿,却看不穿小姐。小姐心里有姑爷这个人吗?
如果有,为什么她没在她的脸上和眼中看出来?如果没有,为什么要去顶风冒雪深夜去找他?
徐荷书真的是顶着风冒着雪在厚厚的雪里前行。马跑得不很快,她也不忍心下劲催促它。因为怕自己迷失了方向,她老早就挑中正北方一片树林作为参照,走一段路就看看是否偏斜了,回头看看马蹄印,是否斜了道。
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百二十里大概需要走两个时辰。
但是,如果沈判真的被鞑靼俘虏出关了,她该怎么办?
真若如此,她的力量将没有任何作用,只能靠皇帝调来的禁卫军了。但愿时间还来得及,他们能赶得上……
北风将她的斗篷吹得鼓胀起来,风帽也数次被吹翻过去,她只紧紧闭着嘴,不让风灌进肚子里。幸好戴着手套,她才可以几次整理斗篷也没有让手冻僵。
太冷了……北方太冷了……
也幸亏自己穿得暖和,这种天气这种时候出来是为了找人——倘若此时尚有衣不蔽的可怜人在风雪地里流浪,那这人间真是太悲惨了!倘若真有这样的人,那么就让他立即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来帮助他。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看到东北方向出现了一个人影。很小很小的一个人影。
她一个激灵:是沈判么?!
或者是尹还真?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人影行走得很平稳,也并非衣不蔽体的可怜人,只是完全没法看清他的脸和身材,离得太远了呵,而且是深夜。
略略掉转马头,她有些兴奋地向东北驰去。
这一带的雪地,无山无丘,平坦如砥。更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是几座房屋,应该是一个村落了。马儿好像受到了徐荷书情绪的感染,铁蹄翻飞,一路疾驰。
然而,这样没多远,就“马有失蹄”了……
那是一片被冰雪伪装了的水坑。因为积水很多,水面与地面几乎是相平的。徐荷书没有辨别出来,马也没有。等到闯出一丈远,这马感觉到不对劲,蹄下太滑,正想收住疾驰的势头,雪下的冰却终于支持不住,咔的一声断裂了。
马发出了一声惊惶的长鸣,身子不可控制地倾斜下去。“啊!”徐荷书慌忙离开马背想跃出去。她落在了完整的冰面上。却看着近在咫尺的马挣扎着沉进水里。
冰,破了一大片。水,不知有多深。
马悲鸣着,很快整个身子都淹没在了水里。它昂着头,仍然在挣扎、跳腾。
徐荷书又惊又痛,跑了过去。她趴在断冰边缘,伸出手牵住缰绳,用力向前拉。然而她的力气哪里够,靠着一根缰绳她岂能从水里救出一匹马来?
马还在下沉,她不肯放手。听得身子下的冰又发出了声音,她索性就直接滑进水里。她把马背上的箭囊和马鞍扔出去,想把马托出来、推出来。然而到了水里,她才发现情况要比她想象得难得多。
因为有冰的阻碍。她一手攀着冰,一手扯着缰绳掉转马身,让它的头部靠在冰上。
“别动,别动!”她哆嗦着,让自己向水中再沉一些,然后一手托着马腹用力向上抬。“上……上去!”
这马或许是出于本能,或许是知道她的用意,很配合地努力向冰上拱着身躯,抬着前蹄。
可是,马毕竟太重。纵然冰足够厚,也经不过这样的冲撞和压力。冰又破了一片,徐荷书感到马迅速地下沉了一下,心中顿时绝望。她迅速地游出去,爬上了冰面。睁大了眼睛,失神地看看四周,空荡荡一片,什么可借助的东西都没有,而马已经彻底淹没在水里,水面不停地激荡出浪花。
安静了,马不再发出声音了,只有北风在耳边拂过,徐荷书不禁嚎啕痛哭……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风雪小庙
更新时间:20101015 10:54:48 本章字数:4073


她不敢哭太久。衣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又重又黏又冷,若不换掉,要不了一刻钟就可能冻上。她捡起扔在冰雪上的包袱,迈步向远处的树林走去。包袱里尚有一件鹤氅,她也带的有火折子,先换上鹤氅要紧。
前方雪地里的行人仿佛加快了脚步,现在已经离她很近了。
她缓缓地走着,看着这人向她走来。
而当他们处在一个能够看清彼此面容的距离上时,她惊呆了。
她用力地眨几下眼睛,再仔细看,没错,就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荷书。”谢未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怎么弄成了这样子。”
她怔怔的:“马,马掉水里了,淹死了……”
“我听到了。这一带坑沟比较多,如果不熟悉地形,骑马的确很危险。快走吧。”
徐荷书仿佛冻傻了,像个木头人一样由着他牵着他向远处那些屋舍走去。短袄湿透了,前胸后心已经感到沁入骨肉的寒凉,裥裙黏在一起束缚着腿,走路很有些吃力。
谢未感觉到了。他停住脚步,脱下自己的外袍:“你先把湿衣服脱下来吧,穿上这个。”
徐荷书觉得自己心潮澎湃,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而他看起来却那么平静,令她有些惭愧。“我包袱里有衣服……”
“好,你快换上吧,我给你挡着风。”谢未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袍子在身前撑开,果真如屏风一般。徐荷书在他身后咬着牙,默不作声地脱掉衣服,将鹤氅套在身上。
鹤氅是狐皮的,相当暖和,却不够长,只及小腿中央。靴子灌满了水,她只得仍旧穿着。将湿衣服胡乱往包袱里一放,紧紧系住。
谢未回过身来,见她穿的是鹤氅,脖子光着,靴子也沁着水,便将自己的袍子叠了一下,裹在她头颈上。半张脸都被围住了。“走吧,那边三里多路有个寺庙。”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未笑了:“我在这里,是因为受人之托去找你。”
“受人之托?谁?!”
“就是沈判。”
徐荷书简直不敢相信:“你见到他了?他还活着,他在哪儿?”
“就在我们要去的那个寺庙里。”
“是你救了他?”
谢未点点头。
沈判率领的轻骑队在鞑靼的兵马包围中企图突围,人人俱是力战几名鞑子,伤亡惨重,沈判自己也受了重伤,几乎被对方斩落马下。而连夜赶路的谢未终于到来,及时到来。他救不了更多的人,却救了沈判以及与沈判寸步不离的尹海真出来……
徐荷书高兴极了。她实在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
“但是,你怎么会离开京城来到这儿?”
谢未说真话:“我是来找你的,但忽然知晓来了鞑子,锦衣卫沈判已去追击余孽,所以,我就赶去了。”
徐荷书笑了:“我知道,你是捕快。”
“其实,我亦是不希望沈判死,亦不希望你成为寡妇。”
徐荷书淡淡地笑:“多谢哥哥成全。沈判他怎么样了?”
“腹背中箭,腿折,但于性命无妨碍,只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
“你呢?”
“我很好。所以沈判让我去找你,告诉你他的下落。”
世事果真是无常。二十多天以前,她与他还如胶似漆,他们与沈判还如大敌,今日,他竟是救了沈判,还为他们夫妇传递消息——以兄长的身份。
“你真是太任性了。这样雪天,你一个人跑出来,没有人知道是不是?我也知道你在沈判家里闹了一场事,多亏他给你化解。”谢未的话听在徐荷书耳里,是兄长在教导妹妹吧。
还是非常难过。
“哥哥,你说离开京城来这儿是为了找我?”
“是。”
“有什么事?是家里出事了吗?”
“不是。”谢未早已决定把来之前要对徐荷书的话暂时压下。在沈判大好之前,他不会告诉她。“只是想来看看你,或许还能凑个打猎的热闹呢。”
几片雪花被风吹着落在了徐荷书的衣领里,凉。一刹间,她真想什么也不顾,靠在他怀里让他抱着她。虽然手被他很自然地牵着,但她也知道,这种亲密其实是一种距离。
她必须习惯这种基于兄妹亲情的亲密,必须把这种亲密认定是基于亲情的……
“哥哥,你最近几天还喝很多酒吗?”
“不喝酒了,改成喝水了。”
“这就对啦。你……别走这么快,我跟不上!”她冷得声音发颤,每说一个字都好像咬牙切齿。
谢未立即顿住脚,将她扯进怀里横抱起来。只道当时是寻常,未料此刻心情会这样矛盾。他从刚才看到她开始,就恨不能将她贴在怀里。而她在他怀抱里,不敢回想,不敢感受,只抓着他的衣服。
他抱着她一步步踩在深雪里,向前行走。
她梦呓一般说:“谢未,为什么你会是我哥哥?”
“莫名其妙我就成了你哥哥。”
“我不相信你是……”
“那就别信。”
徐荷书苦笑:“哥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和苑桃才分开。”
“与你无关,是我不能自控。我也丝毫不曾后悔。”沈判说得朗然,“沈判受了重伤,知道京城里有精兵前来增援,也就放了心,现在他心里想的只有你。你是不是要好好照顾他呢?”
徐荷书几乎是毫不迟疑:“我照顾他。”
“好。”
“谢未,其实我一直在后悔一件事。”
“什么事?”
徐荷书觉得自己是豁出心底保存的最后一丝隐秘:“你我在回到京城之前,其实有好几次机会,我可以把身子给你,但是我没有。现在我很后悔。”
谢未好像静止了一下,笑道:“我也有很多次想要你,但都忍住了。不过,现在我并不后悔。”
徐荷书在想,如果我早就是你的人,那么纵然后来知道你是我的哥哥,我也不会这么遗憾,我也许会很容易转为去爱沈判。
她知道谢未会知道她的这种想法,但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是“并不后悔”。难道他认为那是大错特错的事,没有做才是对的,做了之后发现违背人伦,会让他后悔?
“荷书,你爱上沈判了吗?”
“我决定努力去爱他了。”她这样说着,笑了,“你以前不是经常夸他吗,说他怎样怎样好,我如今也觉得他好。”
谢未苦笑:“好,你努力去爱他吧。沈判这个人,我祝他好运。我也祝我好运。”
“哥哥,你一定有好运的。一定会有更好的姑娘爱你。”
谢未大声笑了起来:“我相信。到时候,一定让你见见那个姑娘。”
很快,他们就到了那座寺庙。天也亮了。
这是一座很小的寺庙,名曰月光寺。从外面看上去,已经被大雪覆盖得很有禅意,在寒风飞雪的装饰下,更显古朴与萧杀的古刹气韵。只是,在这荒僻之地,这座小庙香火不盛,度日艰难,每个季节都要靠着后院种的几块菜地补贴日用。老住持倒真是潜心修佛的僧人,世事不问,也不操心多拉拢些檀越,也不管庙中缺吃少穿,座下的弟子几年间几乎逃光,他也不甚在意,只有两大一小三个弟子还在。可以说,老住持就是在等死了。可这一天,忽然来了个一个男人,连拉带扛带着两个伤员,要借住小庙。
几个和尚是老实人,见血都晕,有心拒绝,但一看到来人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们面前,顿时就酥了心。迅速地收拾出一间几年都没人住的房子来,赶到集上添置了些东西,不但有给伤员病人用的,还有给他们自己吃穿的。这一下子,小庙就于雪中焕发出生机,连新年都有盼头了。
破房间里,沈判与尹海真一个躺着一个靠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尹海真伤得不太重,支撑着走到房间门口,喘口凉气。
当徐荷书的身影出现在房前,尹海真不禁叫道:“夫人!”
“海真!”徐荷书迎上去,“海真,你伤在哪儿了,严重吗?”
“不碍事的。夫人您终于来了,大人在里间躺着呢。”
“嗯。”徐荷书闯进了里间。“沈判!”
沈判依靠在床头的墙壁上坐着,满面含笑怡然自得地看着徐荷书。
徐荷书一愣,这人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嘛,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小荷,你来啦,冷不冷,快来夫君床上暖暖身子。”
“嘿,你还活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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