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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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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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耳曰:“同姓为婚,犹有避焉,况犹子乎?”

  臼季进曰:“古之同姓,为同德也,非谓族也。昔黄帝、炎帝俱有熊国君少典之子,黄帝生于姬水,炎帝生于姜水,二帝异德,故黄帝为姬姓,炎帝为姜姓。姬、姜之族世为婚姻,黄帝之子二十五人,得姓者十四人,惟姬、己各二,同德故也。德同姓同,族虽远,婚姻不通;德异姓异,族虽近,男女不避。尧为帝喾之子,黄帝五代之孙,而舜为黄帝八代之孙,尧之女于舜为祖姑,而尧以妻舜,舜未尝辞。古人婚姻之道若此,以德言,子圉之德岂同公子;以亲言,秦女之亲不比祖姑,况收其所弃,非夺其所欢,是何伤哉?”

  重耳复谋于狐偃曰:“舅犯以为可否?”

  狐偃问曰:“公子今求入,欲事之乎?抑代之也。”

  重耳不应。

  狐偃曰:“晋之统系将在圉矣。如欲事之,是为国母;如欲代之,则仇雠之妻。又何问焉?”

  重耳犹有惭色。

  赵衰曰:“方夺其国,何囿于妻?成大事而惜小节,后悔何及?”

  重耳意乃决。

  公孙枝复命于穆公,重耳择吉布币,就公馆中成婚,怀嬴之貌,更美于齐姜,又妙选宗女四名为媵,俱有颜色,重耳喜出望外,遂不知有道路之苦矣。史官有诗论怀嬴之事云:

  一女如何有二天?况于叔侄分相悬。

  只因要结秦欢好,不恤人言礼义愆。

  秦穆公素重晋公子之品,又添上甥舅之亲,情谊愈笃,三日一宴,五日一飧。

  秦世子亦敬事重耳,时时馈问。赵衰、狐偃等因与秦臣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深相结纳,共踌躇复国之事。一来公子新婚,二来晋国无衅,以此不敢轻易举动。

  自古道:“运到时来,铁树花开。”天生下公子重耳,有晋君之分,有名的伯主,自然生出机会。

  再说太子圉自秦逃归,见了父亲晋惠公。惠公大喜曰:“吾抱病已久,正愁付托无人,今吾子得脱樊笼,复还储位,吾心安矣。”是秋九月,惠公病笃,托孤于吕省、郤芮二人,使辅子圉:“群公子不足虑,只要谨防重耳。”

  吕、郤二人,顿首受命。

  是夜,惠公薨,太子圉主丧即位,是为怀公。怀公恐重耳在外为变,乃出令:“凡晋臣从重耳出亡者,因亲及亲,限三个月内俱要唤回。如期回者,仍复旧职,既往不咎,若过期不至,禄籍除名,丹书注死。父子兄弟坐视不召者,并死不赦。”

  老国舅狐突二子狐毛、狐偃,俱从重耳在秦,郤芮私劝狐突作书,唤二子归国。狐突再三不肯,郤芮乃谓怀公曰:“二狐有将相之才,今从重耳,如虎得翼,突不肯唤归,其意不测,主公当自与言之。”

  怀公即使人召狐突,突与家人诀别而行,来见怀公,奏曰:“老臣病废在家,不知宣召何言?”

  怀公曰:“毛偃在外,老国舅曾有家信去唤否?”

  突对曰:“未曾。”

  怀公曰:“寡人有令,‘过期不至者,罪及亲党';,老国舅岂不闻乎?”

  突对曰:“臣二子委质重耳,非一日矣,忠臣事君,有死无二。二子之忠于重耳,犹在朝诸臣之忠于君也,即使逃归,臣犹将数其不忠,戮于家庙,况召之乎?”

  怀公大怒,喝令二力士以白刃交加其颈,谓曰:“二子若来,免汝一死。”

  因索简置突前,郤芮执其手,使书之。

  突呼曰:“勿执我手,我当自书。”乃大书“子无二父,臣无二君”八字。

  怀公大怒曰:“汝不惧耶?”

  突对曰:“为子不孝,为臣不忠,老臣之所惧也。若死,乃臣子之常事,有何惧焉?”舒颈受刑。

  怀公命斩于市曹。太卜郭偃见其尸,叹曰:“君初嗣位,德未及于匹夫,而诛戮老臣,其败不久矣!”即日称疾不出。

  狐氏家臣。急忙逃奔秦国,报与毛、偃知道。不知毛、偃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036回
  第036回晋吕夜焚公宫秦穆公再平晋乱

  

  话说狐毛,狐偃兄弟,从公子重耳在秦,闻知父亲狐突被子圉所害,捶胸大哭。赵衰,臼季等都来问慰。赵衰曰:“死者不可复生,悲之何益?且同见公子,商议大事。”

  毛,偃收泪,同赵衰等来见重耳。毛、偃言:“惠公已薨,子圉即位,凡晋臣从亡者,立限唤回,如不回,罪在亲党,怪老父不召臣等兄弟,将来杀害。”说罢,痛上心来,重复大哭。

  重耳曰:“二舅不必过伤,孤有复国之日,为汝父报仇,”即时驾车来见穆公,诉以晋国之事。

  穆公曰:“此天以晋国授公子,不可失也,寡人当身任之。”

  赵衰代对曰:“君若庇荫重耳,幸速图之;若待子圉改元告庙,君臣之分已定,恐动摇不易也。”穆公深然其言。

  重耳辞回甥馆,方才坐定,只见门官通报:“晋国有人到此,说有机密事,求见公子,”

  公子召入,问其姓名,其人拜而言曰:“臣乃晋大夫栾枝之子栾盾也。因新君性多猜忌,以杀为威,百姓胥怨,群臣不服,臣父特遣盾私送款于公子。子圉心腹只有吕省,郤芮二人,旧臣郤步扬,韩简等一班老成,俱疏远不用,不足为虑。臣父已约会郤溱,舟之侨等,敛集私甲,只等公子到来,便为内应。”

  重耳大喜,与之订约,以明年岁首为期,决至河上。

  栾盾辞去。

  重耳对天祷祝,以蓍布筮,得《泰卦》六爻安静。重耳疑之,召狐偃占其吉凶。

  偃拜贺曰:“是为天地配享,小往大来,上吉之兆。公子此行,不惟得国,且有主盟之分。”

  重耳乃以栾盾之言告狐偃,偃曰:“公子明日便与秦公请兵,事不宜迟。”

  重耳乃于次日复入朝谒秦穆公,穆公不待开言,便曰:“寡人知公子急于归国矣,恐诸臣不任其事,寡人当亲送公子至河。”重耳拜谢而出。

  丕豹闻穆公将纳公子重耳,愿为先锋效力。穆公许之。

  太史择吉于冬之十二月。先三日,穆公设宴,饯公子于九龙山,赠以白璧十双,马四百匹,帷席器用,百物俱备,粮草自不必说,赵衰等九人各白璧一双,马四匹,重耳君臣俱再拜称谢。

  至日,穆公自统谋臣百里奚、繇余,大将公子絷、公孙枝,先锋丕豹等,率兵车四百乘,送公子重耳离了雍州城,望东进发,秦世子与重耳素本相得,依依不舍,直送至渭阳,垂泪而别,诗曰:

  猛将精兵似虎狼,共扶公子立边疆。

  怀公空自诛狐突,只手安能掩太阳?

  周襄王十六年,晋怀公圉之元年,春正月,秦穆公同晋公子重耳行至黄河岸口,渡河船只,俱已预备齐整,穆公重设饯筵,丁宁重耳曰:“公子返国,毋忘寡人夫妇也。”乃分军一半,命公子絷、丕豹护送公子济河,自己大军屯于河西。正是:“眼望捷旌旗,耳听好消息。”

  却说壶叔主公子行李之事,自出奔以来,曹、卫之间担饥受饿,不止一次,正是无衣惜衣,无食惜食,今日渡河之际,收拾行装,将日用的坏笾残豆、敝席破帷,件件搬运入船,有吃不尽的酒餔之类,亦皆爱惜如宝,摆列船内。

  重耳见了,呵呵大笑,曰:“吾今日入晋为君,玉食一方,要这些残敝之物何用?”喝教抛弃于岸,不留一些。

  狐偃私叹曰:“公子未得富贵,先忘贫贱,他日怜新弃旧,把我等同守患难之人,看做残敝器物一般,可不枉了这十九年辛苦?乘今日尚未济河,不如辞之,异时还有相念之日。”

  乃以秦公所赠白璧一双,跪献于重耳之前曰:“公子今已渡河,便是晋界,内有诸臣,外有秦将,不愁晋国不入公子之手。臣之一身,相从无益,愿留秦邦,为公子外臣,所有白璧一双,聊表寸意。”

  重耳大惊曰:“孤方与舅氏共享富贵,何出此言?”

  狐偃曰:“臣自知有三罪于公子,不敢相从。”

  重耳曰:“三罪何在?”

  狐偃对曰:“臣闻:‘圣臣能使其君尊,贤臣能使其君安';,今臣不肖,使公子困于五鹿,一罪也;受曹、卫二君之慢,二罪也;乘醉出公子于齐城,致触公子之怒,三罪也。向以公子尚在羁旅,臣不敢辞;今入晋矣,臣奔走数年,惊魂几绝,必力并耗,譬之余笾残豆,不可再陈,敝席破帷,不可再设,留臣无益,去臣无损,臣是以求去耳。”

  重耳垂泪而言曰:“舅氏责孤甚当,乃孤之过也。”

  即命壶叔将已弃之物,一一取回。复向河设誓曰:“孤返国,若忘了舅氏之劳,不与同心共政者,子孙不昌。”

  即取白璧投之于河曰:“河伯为盟证也。”

  时介子推在他船中,闻重耳与狐偃立盟,笑曰:“公子之归,乃天意也,子犯欲窃以为己功乎,此等贪图富贵之辈,吾羞与同朝。”自此有栖隐之意。

  重耳济了黄河,东行至于令狐,其宰邓惛发兵登城拒守,秦兵围之,丕豹奋勇先登,遂破其城,获邓惛斩之,桑泉臼衰望风迎降。晋怀公闻谍报大惊,悉起境内车乘甲兵,命吕省为大将,郤芮副之,屯于庐柳,以拒秦兵。畏秦之强,不敢交战。公子絷乃为秦穆公书,使人送吕、郤军中,略曰:

  寡人之为德于普,可谓至矣,父子背恩,视秦如仇,寡人忍其父,不能复忍其子。今公子重耳,贤德著闻,多士为辅,天人交助,内外归心。寡人亲率大军,屯于河上,命絷护送公子归晋,主其社稷。子大夫若能别识贤愚,倒戈来迎,转祸为福,在此一举!

  吕、郤二人览书,半晌不语。欲接战,诚恐敌不过秦兵,又如龙门山故事;欲迎降,又恐重耳记著前仇,将他偿里克、丕郑父之命。踌躇了多时,商量出一个计较来。乃答书于公子絷,其略云:

  某等自知获罪公子,不敢释甲。然翼戴公子,实某等之愿也,倘得与从亡诸子,共矢天日,各无相害,子大夫任其无咎,敢不如命。

  公子絷读其回书,已识透其狐疑之意,乃单车造于庐柳,来见吕、郤,吕、郤欣然出迎,告以衷腹曰:“某等非不欲迎降,惧公子不能相容,欲以盟为信耳。”

  絷曰:“大夫若退军于西北,絷将以大夫之诚,告于公子,而盟可成也。”

  吕、郤应诺,候公子絷别去,即便出令,退屯于郇城。

  重耳使狐偃同公子絷至郇城,与吕、郤相会。是日,刑牲歃血,立誓共扶重耳为君,各无二心。盟讫,即遣人相随狐偃至臼衰,迎接重耳到郇城大军之中,发号施令。

  怀公不见吕、郤捷音,使寺人勃鞮至晋军催战。行至中途,闻吕、郤退军郇城,与狐偃、公子絷讲和,叛了怀公,迎立重耳,慌忙回报。怀公大惊,急集郤步扬、韩简、栾枝、士会等一班朝臣计议。

  那一班朝臣,都是向著公子重耳的,平昔见怀公专任吕、郤,心中不忿,“今吕、郤等尚且背叛,事到临头,召我等何用?”一个个托辞,有推病的、有推事的、没半个肯上前。怀公叹了一口气道:“孤不该私自逃回,失了秦欢,以致如此。”

  勃鞮奏曰:“群臣私约共迎新君,主公不可留矣!臣请为御,暂适高梁避难,再作区处。”

  不说怀公出奔高梁。

  再说公子重耳,因吕、郤遣人来迎,遂入晋军。吕省、郤芮叩首谢罪,重耳将好言抚慰。赵衰、臼季等从亡诸臣,各各相见,吐露心腹,共保无虞。吕、郤大悦,乃奉重耳入曲沃城中,朝于武公之庙。绛都旧臣,栾枝、郤溱为首,引著士会、舟之侨、羊舌职、荀林父、先蔑箕、郑先都等三十余人,俱至曲沃迎驾,郤步扬、梁繇靡、韩简、家仆徒等另做一班,俱往绛都郊外邀接。

  重耳入绛城即位,是为文公。

  按重耳四十三岁奔翟,五十五岁适齐,六十一岁适秦,及复国为君,年已六十二岁矣。

  文公既立,遣人至高梁刺杀怀公。子圉自去年九月嗣位,至今年二月被杀,首尾为君不满六个月,哀哉!寺人勃鞮收而葬之,然后逃回。不在话下。

  却说文公宴劳秦将公子絷等,厚犒其军。有丕豹哭拜于地,请改葬其父丕郑父,文公许之。文公欲留用丕豹,豹辞曰:臣已委质于秦庭,不敢事二君也。”乃随公子絷到河西,回复秦穆公。

  穆公班师回国。

  史臣有诗美秦穆公云:

  辚辚车骑过河东,龙虎乘时气象雄。

  假使雍州无义旅,纵然多助怎成功?

  却说吕省、郤芮迫于秦势,虽然一时迎降,心中疑虑,到底不能释然,对著赵衰臼、季诸人,未免有惭愧之意。又见文公即位数日,并不曾爵一有功,戮一有罪,举动不测,怀疑益甚,乃相与计较,欲率家甲造反焚烧公宫,弑了重耳,别立他公子为君。

  思想:“在朝无可与商者,惟寺人勃鞮乃重耳之深仇,,今重耳即位,勃鞮必然惧诛,此人胆力过人,可邀与共事。”使人招之,勃鞮随呼而至。吕、郤告以焚宫之事,勃鞮欣然领命,三人歃血为盟,约定二月晦日会齐,夜半一齐举事。

  吕、郤二人各往封邑暗集人众,不在话下。

  却说勃鞮虽然当面应承,心中不以为然,思量道:“当初奉献公之命;去伐蒲城,又奉惠公所差,去刺重耳。这是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今日怀公已死,重耳即位,晋国方定,又干此大逆无道之事,莫说重耳有天人之助,未必成事,纵使杀了重耳,他从亡许多豪杰,休想轻轻放过了我。不如私下往新君处出首,把这话头,反做个进身之阶,此计甚妙。”

  又想:“自己是个有罪之人,不便直叩公宫。”遂于深夜往见狐偃。

  狐偃大惊,问曰:“汝得罪新君甚矣#不思远引避祸,而夤夜至此何也?”

  勃鞮曰:“某之此来,正欲见新君,求国舅一引进耳。”

  狐偃曰:“汝见主公,乃自投死也。”

  勃鞮曰:“某有机密事来告,欲救一国人性命,必面见主公,方可言之。”

  狐偃遂引至公宫门首,偃叩门先入,见了文公,述勃鞮求见之语。文公曰:“鞮有何事,救得一国人性命?此必托言求见,借舅氏作面情讨饶耳。”

  狐偃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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