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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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撑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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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马上就停工了,工人们都很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都跑过去看。

“是这河里的大鱼吃了他。”有人说。

“胡说,大鱼吃了如何还有尸首,是被那股阴气摄下去的。”有人更正说。

“看来,这桥架起很危险。”有人有些惊惧的说。

“是啊,我们这可是拿命在挣这俩钱啊。”有人附和着说。

“我怎么不知他掉下去了。这是怎么回事?”王大海尤其惊恐。

“邪了门了。”有人摇头叹息着说。

“回去做工,有什么好看的,这才死一个人呢!”龙康忽然摁灭了正在吸的烟卷,上前来驱赶围观的工人。

工人们于是叹息兼惶恐的又去做工了。

那晚收工的时候,龙康把工人们都召集起来,齐刷刷的站好了队列,陈寿宜专程赶来讲了话。

“百年大计,安全第一。大家都要记住,自己可要小心一点,不然掉下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余海鹏就是例子!大家要敲响警钟,一刻也不能大意!你们别以为这是我陈寿宜的事儿,这可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他余海鹏死的,自然有人陪这笔钱,对我陈寿宜来说是豪不相关的。要知道,这桥可是有五个死亡名额,就算再死上四个人,我陈寿宜也脱得了干系!可是,大家都是乡亲街坊,我也不希望大家再出事儿!所以,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自己得爱惜!”

陈寿宜说到这儿,看见下面个个都很发怵,便又说道:“余海鹏死了,我个人为他家人再捐出个一万块钱,表达我个人的心意。但你们恐怕也不会想因为这一万块钱,就舍得把自己的命搭出来吧。大家都是乡亲街坊,我也是很难过的。余海鹏哪天上山,我们都去送送他。”说到这儿,他已经是眼泪花花了,对工人们一挥手,声音很轻的说:“你们回去吧。以后做工可得小心一点儿。”

众人听了陈寿宜的一番话,都有些认为余海鹏是有些咎由自取,而陈寿宜还有些仁义,叹息摇头着回去了。

接下来的一顿时间,工地上都平安无事,工程进行得也很顺利。但是快到年关的时候,却有人去镇ZF闹事去了。那是因为架桥占了一些人家的土地,他们却没有拿到补助的款项,眼看着老黄历也要翻过一大页了,他们终于忍不住去闹事了。

这闹事的人开始还比较斯文,只是这些应该得到补助的人家里的闲着没事的老头老太一天到晚的坐在镇ZF办公室里,后来就演变为集体请愿,然后就是写布条子满大街游行,甚至发展到有人堵塞镇ZF大门。

镇上的书记陈寿辉多方打听,认定这闹事的作俑者是毕凤鸣,就让镇长去做毕凤鸣的工作,没想到镇长竟被毕凤鸣臭骂了回来。陈寿辉于是就对毕凤鸣恨得咬牙切齿了。

这事情最终在腊月二十五这天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在朱小三的带动下,义愤的村民冲击了镇ZF,不但砸了镇ZF的牌子,还打伤了人。派出所的车鸣着警笛到镇ZF的时候,朱小三正和毕凤鸣的儿子毕朝阳烧那镇ZF的招牌。甘所长带头鸣了枪,而这些闹事的人却并不畏惧,反而奋勇当先,一起将甘所长的坐骑给掀翻了。甘所长和几个警员瑟缩的躲在警车里,摇上车窗玻璃不敢出来。直到有人说要烧车,他再抖抖瑟瑟的从里面爬出来。表情近乎求饶,嘴上说:“大家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都乡里乡亲的!也不是我甘兴雄惹的大家!”

“你有枪就不得了吗?你拿枪打我们啊?”有人更加愤怒的吼。

甘兴雄辩解道:“我只是让大家安静,平静下来,不敢,也不会向大家开枪。大家都乡里乡亲的!”

但是大家终于不吃他这一套,最终甘兴雄自己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暴打了一顿,牙齿也缺损了两颗。

这次暴动在县武警部队的镇压以及县ZF的怀柔劝说下,最终在第二天平息下来了。

所谓秋后算帐,陈寿辉和甘兴雄都暗里记下了一些人的罪过,虽然“法不制众”,但朱小三和毕朝阳还是被关进去了。毕朝阳虽然还小,但却刚刚满了十六岁了,有条件去蹲班房了。而这时甘兴雄的嘴脸却和当初判若两人,他斩钉截铁的表示:这两个人一定要严惩不怠!

大家都在看着毕凤鸣的态度,因为他的儿子也被关了进去。

而这时镇ZF却又去与毕凤鸣周旋,说,只要你毕凤鸣搬离贤达镇,我们马上将你儿子放出来。不然的话,按照法律,他就得坐牢。毕凤鸣铁青着脸,沉默了一半天,终于说,你们把朱小三也放出来,我们全家就搬,永远不再回贤达镇。镇ZF答应了。

陈寿辉让陈寿宜在邻县为毕凤鸣找好了铺面,并且高价收了毕凤鸣在贤达镇的产业。毕凤鸣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就开始搬了。镇上的人都很奇怪,奇怪毕凤鸣竟然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屈服了,这不太像他的性格。但他既然要走,大家都还是来到河边送他。而河边也早已摆好了酒席。

“毕师父,你对我们贤达镇有功啊!”周玄机端着酒,向毕凤鸣致敬。

毕凤鸣满脸羞惭,说:“老爷子,不要这般说。”低头喝了酒,脸上却更红了。

陈其规也走过来,斟了酒,说:“毕师父,你就不能不走吗?”

毕凤鸣叹了口气,说:“惭愧!”又低头饮尽了。

“毕师父,您走了,我们到哪儿去买这么好吃的包子啊?”钱老五从人群中挤出来,问。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眼泪花花了,而这时朱小三走了过来,说:“毕师父,侠义真的死了吗?你真的也怕了吗?”

毕凤鸣叹了一声,没有话。

朱小三哈哈大笑道:“侠义死了,毕凤鸣走了。侠义死了,毕凤鸣走了!”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还一边笑,头也不再回。

毕凤鸣望着他的背影,冲来送行的一抱拳,说:“乡亲们错爱了,毕凤鸣走了,其实,我也只是一个俗人!”说着掉头大步迈上了魏济的船。

魏济唱声喏,船就向河中驶去了,空留下在河岸边嗟叹的人群。

到了河心,毕凤鸣忽然歉然的对魏济说:“魏大哥,是你渡我过来的,如今你又渡我离去。我毕凤鸣虽有心行侠化民,却终因爱惜妻子,半途而废,真是惭愧之极!”

魏济回头望了一眼毕凤鸣,满脸怜悯之情,说:“毕师父,你说这渡河容易吗?”

毕凤鸣说:“不易。”

魏济颔首道:“人们都只知道我魏济从未失去水,却不知这渡人不易啊。毕师父,你一直侠名远播,处处行侠,你觉得行侠容易吗?”

毕凤鸣沉默了。

魏济又说:“事虽不易,可还是得做。我魏济漂泊在这河上,除了渡人,我还能做什么呢?人,总得给自己找个归宿,你说对吗?”

毕凤鸣点头道:“对。”

魏济就说:“所以,我总还得渡人,虽然也不容易,虽然渡不好还可能将别人也溺死在这河里,但总得要渡,对不?”

毕凤鸣点头道:“对。”

魏济忽然问:“毕师父,你还会卖包子吗?”

毕凤鸣说:“我会的。”说到这儿忽然沉吟了,半晌,又重重的说:“会的。”

魏济于是笑了,手上也更加轻快了。

这一天,陈寿辉,陈寿宜和甘兴雄一直站在一个土山包上看着这一切。看着众人相送的情形,三个人心里都很有些失落,一直看着魏济将毕凤鸣渡走,三个人才轻了一口气。

“这瘟神终于走了。”甘兴雄笑了起来。

“是的,走了。”陈寿辉淡淡的说,神情却很失落,转身下了坡。陈寿宜跟上来,说:“哥,你咋了?”陈寿辉没有回答,加快步子下山了。陈寿宜和甘兴雄于是也就站住了,怅然若失的看着陈寿辉。

二十一

春节放完假,大家也热火朝天的开始架桥。虽然有几个因为觉得这河太邪门打了退堂鼓,但陈寿宜又重新招兵买马,工程丝毫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但春节刚开工又出了事,那天一个人摔断了腿,还有一个人又掉在河里了。当天魏济就把那溺死的人捞了起来,照例摆放在了河边。

“两个了。”陈寿宜听到龙康向他报告死的消息之后脸上很平静,只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过了半晌,他终于又说:“以后得小心些!”

又过了半年,王大海也掉在河里淹死了。

再过了半年,又死了一个。

“四个了,四个了!妈的,你都怎么搞的!”陈寿宜终于在这时候大发雷霆,将一杯滚烫的茶水向站在他面前的龙康泼了过去。

龙康忍着,没有叫。

“哥,哥。”半晌,龙康看见陈寿宜神情有些沮丧,喊了起来。

陈寿宜也有些后悔,说:“我太激动了,对不住。”

龙康吞了口口水,说:“哥,不是有五个名额吗?”

陈寿宜白了他一眼,说:“工程才到一半,你就想把五个名额都用上?死的也是人啊,你是不是觉得死得越多越过瘾?”

龙康不敢再出声了,低下了头,又吞了一口口水。

“记住,不能再死人了!”陈寿宜下命令的说。

“好的,好的。”龙康下保证书似的说。

接下来的九个月一直没有再死人。这时候桥的雏形已经出来了,那连拱的形状真的好像两瓣屁股。

而接下来的这一天很关键,这座桥要对桥拱进行整体的混凝土浇注了。

龙康把工人全部都召集拢来,发表了严正的讲话:“大家都把耳朵洗干净听我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牛不自觉的做了个掏耳朵的姿势,有几个人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严肃点!”龙康凶神恶煞的吼道,于是大家都不敢笑了,大牛也不敢掏耳朵了。

“今天是要进行混凝土的整体浇注,要一鼓作气,不能停。大家可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不能出什么纰漏。大家也给我注意点,不要一不留神又给掉在河里去了!”说到这儿他觉得大家表情有些木,就自己提精神的吼道:“大家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大家都懒洋洋的答应了。

“大声点,听清楚没?”龙康很不满意大家的怠慢,于是又吼。

“听清楚了!”大家于是振奋起精神,高声答应道。

“好。”龙康于是很满意的解散了

混凝土很快就开始浇注了,工地上全是机器轰鸣的声音。

龙康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看着大家操作。突然他看见钱老五慌慌张张的向自己跑了过来,心里害怕是出了事,忙上前去,俯耳问道:“出了什么事?有人掉下去了?”

钱老五直摇头,气喘吁吁的说:“没,没。”

龙康于是就放松了,问:“那有啥事儿?”

钱老五依然气喘吁吁的说:“大牛,大牛掉在,掉在混凝土里面去了,就快,就快被混凝土埋住了。”

龙康一惊,顺着钱老五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正在浇注的桥拱部分,大牛只剩头皮露在外面了。

钱老五惊恐的就喊:“赶快,赶快停下来!”

龙康咬牙切齿的说:“妈的,怎么就掉下去了,现在停下来,怕是也不济事了。”

钱老五摇着龙康的手臂:“快,快停下来啊!”

龙康铁青着脸,说:“那大牛反正也活不成了,这浇注就得一鼓作气,不然会严重影响工程质量,不然就得全部返工重来,你懂不懂?现在停下来,那得损失多少钱?几十万?几百万?你来赔啊?”说到这儿他眼中竟现在嗜血者才有的光茫,冲正在下料的操作手做了个快速下料的手式,鬼哭狼嚎般的喊道:“下!下!下!!”大牛被埋在桥拱里,他成了这桥的一部分。

赔偿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不可能把大牛的尸体还给他的家人,于是赔偿就比其他死的人多出二分之一。

大牛没有父母,他的媳妇没有意见。他媳妇没有意见,也就没有了任何意见。大牛的弟弟二狗子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大牛媳妇答应拿钱来帮他娶一房媳妇,二狗子于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然而贤达镇的人说起这件事却很懔然。

“大牛是被活埋了。”在赵老四的茶馆里,有人这么说。

“不是,他那时候已经死了,就算停了机也救不了了。你要知道,那一停机,得损失多少钱哪?据说得几十万!一个死人和几十万比,哪个更值钱?”有人反驳说。

王宁儿感叹道:“他们这么做,也太不仁义了。”

赵小兵就笑着说:“什么,不仁义?你要知道大牛也没打针也没吃药更没有动刀子就这么死了,那是死得多好。何况家人也被这死人养着,不但赔钱比别人多,还连棺材钱都给省了,把王大拿的生意都给夺了!”

于是有几个人笑了起来,同时也有几个人开始骂赵小兵,说他这说的话根本就不是人话。

“我哪里说错了。听别人说大牛在修寿宜路的时候就说过,说他死了就要睡钢筋混凝土做的棺材。你想想,那棺材多值钱哪,多大啊,又千年不腐万年不烂,你就是想睡还睡不到呢!”“胡说,全是胡说。”这时却从茶馆外传来钱老五的声音。众人听是钱老五,知道他是目击大牛死去的第一人,都吃了一惊,慌忙将他迎了进来。

钱老五神色有时恍惚,然而舌头却还利索,他慢慢腾腾的坐定,仰头不屑的看着赵小兵,语气很低沉的说:“你凭什么说他想睡那钢筋混凝土?他明明说,他明明说,就算是钢筋混凝土他也不希罕,他明明说,他明明说,他明明说人死了还讲究个球,他明明说,他明明说要是他还有知觉,他就会在那坟里动弹个不停!”

“这,也是你亲耳听见的?”邹贵公忍不住问道。

钱老五眼色很木讷,呆呆的点了点头,说:“是的,是他亲口说的,我亲耳听的,我还在笑他,千万百万钢筋混凝土做个棺材,多么可笑,没想竟是真的,没想竟是真的。”说到这儿,他眼中现出怯怯的光,像是要哭。

“那你真看见他被埋了?”邹贵公还是忍不住问。

钱老五的泪就掉下来了,讷讷的说:“是的,是的,我就看见他向我伸出手,蓬张着五指,可是我拉不出来来;我就看见他那双眼睛,我到死也忘不了那双眼睛,是那么恐惧,那么骇人,可怕,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说到这儿,钱老五已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听的人也都伤感的说。

又过了半年,这大桥提前竣工了,施工期间死了五个人,没有超过预定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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