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狐仙种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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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凡狐仙种田记-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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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完。
我却知道他已然离开,再不会回头。
行文走了之后,我在亭前,竟哭也哭不出来。唯有恍惚。
仿佛一辈子唯一愿意永远给我支撑、对我包容的同龄人,就此不复存在。我和他自小投缘,到如今已相处了十余年,任性过欢笑过苦恼过,好像认识了他更长时间,远不止此。
而今我把他伤了个透彻,也实在没法给他任何承诺。他却比我还要狠,一句怪我的话都不说,只留给我一个背影,绝决了十五年温暖的时光。
这些日子泪水流得太多,似乎碰上个不相干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流下。
我却无法痛痛快快地为行文的离去哭一场,难道真的是在梦中太久,连泪都被蒸干了?
我爹见我整日不再玩耍,坐在庭院里郁郁寡欢,心急如焚。他不信我说的“没事”,一心以为那锁吸尽了我的精气,让我性情大变,病急乱投医,竟又一次把先前的无用道士请回了家。
我木然任那道士对我贴符作法,但听他啧啧惊叹:“此事实乃蹊跷,令媛若不是凑巧被那把锁拉入其中,也无法苏醒过来。看样子这锁的仙灵之气已被破除,恐是令媛碰触了这锁的灵魂!”
我想嘲笑一句来着,话到嘴边,却突地想到那日冰棺中人佩戴的小锁,与我脖子上这个一模一样。
我爹担忧地问:“道长,小女自从醒来一直浑浑噩噩,会不会有何大碍?您不是说这锁只包容其主?何以小女曾被拉入内里过?”
道士摇头晃脑道:“这些命数,贫道是勘不破的,也许某一世令媛也恰好是它的主人啊。”
我爹愣了愣:“怎么可能?”我也愣了愣,脑中一根弦绷得太紧,整个头都隐隐作痛。
某一世……我也曾是它的主人。
突然有些颜色各异的碎片,流光闪耀地转瞬即逝。
眼前仿佛再也没有其他的色彩。
“果真是个没长脑仁儿的狐狸,捡走了本君用以养心的宝锁,还能进杨府这般逍遥快活。”
“就不知你看上他甚么了,天天神魂颠倒。”
“还觉得欠他的话,那便再下凡去,陪他一世。一千年了,甚么都没有改变过。本君看不下去,也不想再看……全由你的喜欢罢。”
……
谁欠了谁的……谁让我陪谁千年后的一世……“他”又是谁?
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说这话的人定是成全了所有人,偏偏委屈了自己。我怎能让他永永远远,就这样委屈下去?
“道长!”我突然站起身来。
正和我爹说话的道士吓了一跳,险些把拂尘扫到我脸上。
“大小姐甚……甚么事?”
我道:“我前几日进去这锁,发现里头有个长睡不醒的年轻人,你可有办法把他救出来?”
“这……”道士支支吾吾:“贫道应没这么大本事……何况就算出来了,他也没法在凡间长存啊。”
“随便什么法子都可以。”我盯着他的眼神直接而诚恳:“哪怕借尸还魂——”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甚么!”我爹忙一言喝断了我:“再怎么疯疯傻傻,也该有个限度,说这等话,不是对死者的亵渎么?!”他把我拉去一边,转而朝道士赔礼:“对不住,道长,小女管教不严,叫您见笑了。”
那道士却没有笑,只目光灼灼,思索着甚么般盯住了我。
我爹道:“天色不早,道长先去府中用饭罢。小女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那道士并没有依言离开,只悠悠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大小姐与锁中之魂有何渊源?”
我笑了笑:“我若是知道,还会问您么?渊源是肯定有的,且比谁都深厚……不过详细如何,我却也想不起来。”
道士点点头:“原是前尘尽忘。又未曾尽忘。”
他这话说的很是奇怪,看着我的眼神却有些惋惜。
“大小姐上辈子一定与他纠葛太深,此生才会念念不忘。将前世带至今生之人,原是最执着、也最可怜之人啊。”
我凄然一笑:“就是记得了,又有甚么法子?他害得我频频噩梦,见过一眼,就再难忘怀……好像很早很早之前,他对于我,就重过了一切。甚至于……比自己都重了许多。”
那道士长叹一声,沉吟道:“贫道之前,也曾经如此执着过……但却没有这般勇气,追回那段往昔。”
原来他也是有往事且忘不尽前尘之人。难怪愿意与我啰嗦这么多。
他不愿追回,未必因为没有勇气。只是没有我这般痛楚、这般深刻罢。
一个人,若被前世牵绊着,连今生都视作尘埃,那么他的前世,一定刻印进了骨血,铭记了无上的凄艳。
我垂下双眼,轻轻叹道:“道长以为,我不想抛开一切,好好珍惜今生?”我用眼角扫过一旁的爹爹,若不是已听傻了,怕他早就要沉不住气。
道士瞥我一眼,沉默好久。
半晌,方缓缓地道:“倒是有一计,只不过怕要苦了大小姐。”
我慌忙拽住他的袖子:“道长请说。”
道士看了我爹一眼,方道:“我本身自没那么高修为,但我白云观有一师兄,懂得用紫金土塑人身之法。塑成之后注入魂魄,不必转世,也可和凡人一般生老病死,过得一世。”
他顿了顿,清清嗓子又道:“可要将魂魄注入,须得三样东西。引子大小姐已有了,便是这把锁,魂儿大小姐也找到了,正锁在这把锁里……剩下的便要大小姐忆起与这魂魄的纠葛,用以作为它着实存于世间过的证据。”他叹了口气:“所以,大小姐须得服下一剂叫做千冬草的药物。”
这有何难办?我立刻急切地道:“道长所说的,我都没有问题。”
道士摇首道:“你可知那千冬草是至邪至恶之物?铭记前世,本就是犯天戒之事,故十之八九的人服下之后,都七孔流血,死状凄惨……就算尽数忆起前世,昏迷数日的间隔里也倍感煎熬,受足身处炼狱之苦。若非必要,贫道实是不赞——”
他话没说完,我爹便吓得一叠声叫道:“你打听这些作甚?不要命了么?道长,莫听小女糊涂间乱说话,她自从醒来,行为举止,便一直蹊跷得很……”
那道士微微一笑:“也好。你们再少做考虑,贫道也只是知无不尽而已。”
我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就算听了那些摄人心魄的话语,心中也无一丝波澜。
好像有一些能体会了原先不曾理解的心情——只要能让某个人喜乐安然,哪怕拿命去换,也在所不惜。
方才绚烂的浮光掠影,又一次闪过了脑海。冥冥中有人告诉我:那冰棺中所睡之人,你负他太多。
现今早已物是人非。可我却亦有此感觉。
我虽记不起与他的纠葛,却还是相信不论如何,他都值得我赴汤蹈火。
只是现下,我不是在为自己活着。
我还有一个爹,把我抚养长大,极度疼爱我的爹。自娘亲去世之后,他本就苍老了许多,若我再有甚么三长两短……
就算去意已决,我也须把此事安整好了,再提其他。
我转头对道士道:“容我再想想罢。”道士点点头:“大小姐若十日之内想好了,便到青萝山白云观中来找我罢。师兄十日之后将要闭关,怕是不能理会些大小事务。”我爹脸色苍白,一直不停地看他看我,待丫鬟来将道士领走,方才哆哆嗦嗦朝我言道——
“这十日间你不许踏出家门一步,否则我就当从没有过你这个女儿,省的老来徒增伤心。”

第六十一章

61
我也不知在房内坐了多久,托盘里的饭菜静静摆在面前,小鬟的脚步声不知第几次自耳边远去。
恍然间似乎有人轻轻接近我身后,我回头看去,竟是个不认识的人,装扮与那日的道士无异,大约也是个道士罢。
我竟不觉奇怪,不觉惧怕,更没有想到要问一问他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得到我爹的许可。
他走过来,一头长发是雪白的,可是脸容依然年轻。
他道:“姑娘,你可还认得贫道了?”
我茫然地摇摇头,借着月光又看他一遭,黑暗慢慢晕开,映着他的脸很是平和。
“现下记不起不要紧,反正等一等,你也是要记起我的。”
我也很是平和,似乎他根本是约好了到来。便站起身来,道:“点灯的话多有不便,我爹经过许是会发觉。道长还是先请坐罢。”
他没有客气,就那么坐下,明亮的眼一眨不眨,依然盯着我。
那种神情,好像他透过我本身,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甚么物事。
“果然是姑娘。”他静默半晌,突然笑了一笑:“我小师弟同我说起时,我还在猜想是不是你。如今多少年过去了,连当初资质不佳的我都修得了个半仙,姑娘怎么还在原地徘徊呢?”
我也笑了笑,其实他说的话,我只懂得了一半。
“门从外面反闩着,道长是怎么进来的?”
他道:“我要进来,自有我的办法。姑娘既被亲情困住,犹豫不决,贫道就只好自己来找你了。”顿了顿,又笑道:“一下对我这样客气,倒叫我不大习惯了。想当初,姑娘对我真是万般不待见。说我只会摆弄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算不得道士,撑死是个江湖骗子。”
我说过这等话?我歪过头去,慢慢地想。
可那些似有非有的记忆,却像冻结在很冷的冰窖里无法脱出。可是佩锁里封存的人,他一定比那些记忆更冷。
他虽没有离开我,却已经被我遗忘了太久。
我问桌边坐着的道士:“我该怎么称呼您?”他道:“叫我乾宁便好。”
见我不答,他又是一笑,那懒散的神态极端眼熟,想不起像谁。
“我是来还债的。一直欠仙君一个人情,答应了他,却到现下都没有兑现。”
我咀嚼着其中的“仙君”二字,仿佛明白了甚么:“锁里的人,真的是个仙人。”
乾宁道:“也怪不得你忘了个干净,其实你原先也是。”我“啊”了一声,却对此言并不震惊。
月光在瞳孔深处晕开,我几乎看不见眼前的乾宁,他悠悠然道:“对不住,我这个忙是帮仙君的,可管不着横生甚么变节,也管不着姑娘的亲人伤心。”
我微微一愣的间隙,他已站起身,朝着头走来。
“今日,贫道是非要姑娘记起曾经不可。若姑娘不肯,贫道也有别的法子,让你把这个吃下去。”
我低眼一瞧,他手心里已不知何时摊出棵碧玉般的植物,纠缠着自掌纹里攀沿至上方,好似纠缠着三生三世的云烟。
我道:“你是要我吃下这个救他不成?”乾宁这回没有笑,只是颔首:“我想,姑娘不会不愿意的罢。”
不会不愿,亦不会迟疑,只是害怕伤害身边之人,但比起这样的害怕,更唯恐与锁中那人永不能相见——
我一把夺过他掌心中的绿草,吞入腹中。
“如果我出了甚么意外,烦请道长也造出个‘我’的身子罢。痴痴呆呆也不要紧,只要她肯陪着我爹。”
乾宁道:“这回姑娘倒找对了人。贫道一定照办。”他取出一个紫金葫芦,数张符纸,在我房内搭了个阵法,又道:“请姑娘站进阵眼去。”
我不说二话地缓缓踏入,如同踏入一个光华逼人的梦。
有个人的面目从模糊渐渐转为清晰,愈发刺眼,直到我无法直视。小雨淅淅沥沥飘落下来,满室寂静的焚香中,他俯身在床榻熟睡的女子唇上轻轻一吻。
只是那一吻的瞬间,繁华光景从我身边纷沓而至,铺陈开来,继而碎裂成灰。
一根针从血肉里扎进去,扎得太透彻,让人肝肠寸断,痛彻心扉。我好像走过一副长至天边的画卷,画卷中每一笔都雕琢着自己的曾经。
千年的景致须臾一瞬,我不过从画卷的这头走到那头,却仿佛耗尽了尘埃里的三生。
浑身都在刻骨地疼。
终于走不下去,我蹲下身,在原地抱紧了自己,颤抖不已。
有一些画卷中,并不存在我的身影。那些大都是鸣兵交战的图,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嫣红的战火中央,我看到那人胜雪的白衣——和我站在城墙上的战图那么相似,他同样被无数兵马逼至绝境。
结果谁都不是为了自己,却谁都落下了“叛徒”的名号。
亏他还是个修为极高上仙,怎么能傻到如此程度?
身后有人唤我:“白沐。”我在流动的画卷前缓缓回头,一束绮丽的光,将来者的脸容照得白净无瑕。
他等了我多久?几百年,又或是上千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苦,我这一回却要拉住他,再不放手。
生生忍下腹中翻江倒海的疼痛,我扑上去环住他的腰,踮起脚将脸容埋进他苍白秀丽的颈间。
“我已被那棵草毒死了么?”我的眼泪一定流了好多进他的衣领,要不然他怎会习惯性地皱起眉来:“你是个真的人,还是我也变成了魂魄?乾宁回来报你的恩,你可以醒过来的,他跟我保证过。”
他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缓缓回攀上我的肩头。
他的手臂冰凉。
是不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太久的原因?
我再紧了紧双手的力度,想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暖和点,贴近了彼此的身躯才发觉,原来竟是一样的冰凉。
“笨狐狸。”他的神情隐藏在我肩头,毫不可见:“你只不过是愧疚罢了,何以做到这个地步?本来不记得的事,就让它过去岂不更好?”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在他胸前,拼命地摇头。
“俗世的日子你已过得够了?杨衍文还在罢……”他悠长地深深吸气:“我说过要保住他给你看,好在总算没有食言。”
总算没有食言……现今他竟还在担忧这等事情么。
“他很好,我也很好。”我抽噎着抬起头,看住他疲惫的脸容:“可是你不好……”
他淡淡地道:“我好与不好,又能如何呢?”
那神态让我浑身更疼,“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我这么一哭,他立刻就慌了手脚,握着我的肩,不知所措地道:“我说错了甚么?你干什么要这样?”
我边哭边含糊不清地道:“我当初要你保他,并不曾想到后面是这种结果。若早知你会被害至如此,我宁可自己去……遭受这些……”
他握着我肩处的双手一抖,半晌,才微微勾起了唇。
在他数的清的笑容中,这一次最为耀眼。
“现下我才相信,我在你心中,和他们二人都有所不同。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轻易去找九图……看来,我是对的。”
他说完此话,我周围的物事便开始扭曲。空白的底色,苍茫的画卷,还有眼前的人……他们的线条起伏开去,诡异地变形,乃至根本无法触摸——
我们的时间太少,我甚至来不及好好地看一看他的脸,来不及说出心底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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