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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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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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程序对厨子的刀工要求很高,一个刀工高明的厨子可以将豆腐丝切得极细,看似粘连,但只要一入水就立马悉数化开,顾家老厨子是自老国公在时就在顾家了,如今又将手艺传给了徒弟,但因这道汤点做法繁琐费时,一般也只在宴席上才做,上回连顾准生日,厨房都没有做这道汤。
顾香生却是极爱吃的,每回都要细细品味。
顾画生最近没顾得上奚落顾香生,只因小焦氏的到来让她转移了注意力,加上李氏现在时不时又总爱挑长房的刺,顾画生有限的战斗力难免就被分散了,顾香生不再是她唯一的目标。
照理说,小焦氏是她的亲嫂嫂,顾画生应该和小焦氏联合起来找顾香生的麻烦,那样才符合一般内宅后院争斗的常理。
但一来,焦太夫人挑孙媳妇的眼光还不错,小焦氏不是个喜欢纠结鸡毛蒜皮小事的性格,跟顾画生的性情也合不到一块去。
二来,兴许是出于姑嫂天敌的心理,顾画生对小焦氏也不大看得上眼,很有些横竖都要挑毛病的意思。
顾香生自然乐得轻松,虽然每次跟顾画生斗嘴,自己少有败阵,但动嘴皮子也是个累活,若是许氏在旁边,定还要倒向顾画生那一边,反过来指责她的不是。
顾凌和顾准顾尧他们年纪差距太大,实在聊不到一块去,就跑到焦太夫人那一桌去陪长辈说话了。
顾眉生顾乐生姐妹俩则一如既往,坐在一处,脑袋挨着脑袋喁喁私语。
“阿隐,上回你送我的那株花枝,我已经依照你说的法子种下去了,可这两天有些没精打采的,我担心会没法成活,回头你去我那儿帮我瞧瞧。”
顾琴生蹙着眉担心道,一双长眉似弯非弯,我见犹怜,连顾香生看了都很想伸手为她抚平,也难怪王令那样的风流郎君会想要娶顾琴生为妻。
顾香生笑道:“好,不过近来天有些热了,大姐姐白天时别让它被晒得太厉害,可以用竹帘遮挡着,夜晚再放院子里承露,这样会好些。”
顾琴生开心道:“那我回去就试试!”
对琴生和香生二人好像忽然之间走得很近这件事,顾画生很不理解,她也曾向长姊提出抗议,表示顾香生跟她们并非同母所出,让顾琴生不要对她太过亲近,结果却被顾琴生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你若也能像四娘那样大方懂事,我也就不必替早去的阿娘为你操心了。
顾画生当时气得甩头就走,整整三天没和顾琴生说话。
视线掠过一旁顾画生牙根痒痒的表情,顾香生很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
话又说回来,顾画生这脾性,坏也坏得不彻底,爱憎分明,比背后捅刀子的小人要好多了,若当年焦太夫人给顾经找的续弦不是许氏,而是另一个精明厉害的女人,现在顾家长房后宅还不知道会内斗成什么样,现在虽然各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计,总体来说都属于正常的范畴。
虽然生母不得力,但有得必有失,想想别人家后院起火的景象,顾香生似乎也没什么好不满足的了。
寿宴进行过半,在小焦氏离开小半个时辰之后,众人看见小焦氏身旁的婢女慌慌张张跑过来。
许氏还未开口,李氏已喝住她:“没瞧见这是什么地方?如此慌乱成何体统!”
婢女喘了口气:“太夫人,方才娘子与黄氏跌了一跤,眼下正要去请大夫呢!”
许氏脸色一变,焦太夫人也拧起眉头:“好端端的如何会摔跤?”
婢女嗫嚅道:“娘子带着黄氏到花园散步,结果不知怎的,两人都摔了。”
焦太夫人道:“罢了,我去瞧瞧。”
她这一起身,其他人自然不好继续坐着吃喝,女眷就都跟在焦太夫人后面。
小焦氏当时脚下一滑,下意识抓住旁边的黄氏,黄氏也没来得及挣脱,结果因为事发突然,两人都摔倒了。
她的膝盖先着地,青紫还破皮,一直流血,看着狰狞,腰也撞了一下,掀起来同样是一片淤青。
黄氏本身的伤势比小焦氏轻一些,但下、身还是见了红,大夫看过之后,说胎儿不稳,先用安胎药看看,实在不行也没办法了。
焦太夫人先去看了黄氏,对方喝了药正准备睡下,顾凌陪在一边,她见焦太夫人带着一干女眷过来,忙想下榻行礼,却被焦太夫人制止,让她好好歇息,又温言抚慰几句,才带着人离开。
再去看小焦氏,见了那伤势,焦太夫人既心疼又责备:“怎么就摔成这样,你们都不好好看路么?”
小焦氏也很委屈:“她那会儿干呕得厉害,还一直捂着胸口说闷,我便提议去花园里走走,因为附近有水池,我怕路滑,特意选了另一条路,没想到还是……”
人在摔跤的时候双手会下意识抓住旁边的人或东西,当时离小焦氏最近的就是黄氏。
黄氏冷不防被那么一抓,没能扶稳对方,加上身怀六甲,所以也跟着倒霉。
李氏嗔怪道:“你也真是的,她不过是个妾室,闷就在屋里转转呗,你还好心将她带出去,现在好了,出了事,谁负责?大郎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
下面的话没说完,焦太夫人一个眼神过去,李氏闭嘴了。
“带我去那里看看。”焦太夫人对婢女道,看样子是准备彻底弄个明白了。
路是鹅卵石子路,没下雨,也不滑,更不曾靠近水池,婢女指着其中一处道:“就是这里。”
众人一看,地上干干净净,鹅卵石之间因有土壤而生出青苔,但星星点点,并未蔓延到石子上面来,按理说也不至于滑倒,焦太夫人还让婢女上去走一回,同样没事。
大家的眼神都变了,顾凌脸色也难看起来。
如果路没有问题,小焦氏为何又会无端端滑倒呢?
若说是无心之失,的确很难令人相信。
小焦氏自己还未怀孕,丈夫的妾侍就先有了身孕,虽然是庶长子,动摇不了正室的地位,但任哪个女人心里都会有根刺,小焦氏表面大方,实则借着这个机会一绝后患,也不无可能。
“鞋子呢?”顾香生忽然出声。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她又道:“若是摔倒别有缘故,未必是路有问题,也可能是鞋子有问题。”
焦太夫人若有所思,方才小焦氏的表现,令她不相信自己的孙侄女会做出这等蠢事,这才非要查个明白。
一行人重又回到小焦氏那里。
小焦氏听说之后,忙让婢女将她床前的鞋子翻过来查看。
绣花鞋底被放在阳光下一看,其中一只面上果然沾了点透明无色的粘液。
小焦氏为自己喊冤:“先前我穿着鞋子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异样呢,就是走到那段路的时候才脚下一滑,若是鞋底一早沾上这东西,恐怕走路早就发觉了。”
旁人听着也是,可那鞋底沾的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反倒会让人想起秽物,李氏捂着口鼻离得远远的,顾琴生他们也露出不适的神情。
顾凌皱眉,忍不住道:“我们方才去那里看了,地上什么也没有。”
小焦氏也是着急上火,一反平日沉稳,闻言就忍不住道:“夫君这是怀疑我当着太夫人的面在说谎?”
顾凌沉下脸色:“我何曾这样说过,你别胡搅蛮缠!”
“行啦!”焦太夫人打断他们,先训孙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吵成这样,没看见你妻子还躺在床上么,她若是故意的,还能让自己摔成这样?”
又斥小焦氏:“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好好说话,别扯到别人上去!”
听上去,焦太夫人对小焦氏的语气更重一些,但不难听出,她还是更偏向侄孙女一些的。
小焦氏垂下头,眼睛有些湿润,可她绞尽脑汁也说不出更多辩解的话。
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陷害黄氏这口黑锅,估计她就要背上了,虽然焦太夫人和许氏可能不会对她怎样,但小焦氏只要想想方才顾凌的眼神和表情,心里就难受得很。
那些粘液粘着鞋底,寻常人都不乐意多看一眼,顾香生却站在拿着鞋子的婢女旁边,用帕子沾了一点点粘液端详,过了片刻,道:“这恐怕是什么植物的汁液罢。”
见众人都瞧着她,顾香生又补充了一句:“我看这些粘液并不腥臭,可见并非秽物,可能是芦荟或皂荚的汁液。”
小焦氏一愣:“我房中未有栽种芦荟。”
管家忙道:“后院也没有这两样草木!”
焦太夫人当机立断:“到黄氏的院子里瞧瞧!”
顾凌迟疑道:“阿婆,七夕的孩子几乎不保,应当不至于……”
焦太夫人瞪他一眼:“怎么,我亲自出马帮你们查明真相,你还不乐意?”
顾凌不敢吱声了。
出了这种事情,从头到尾最乐呵的当属李氏了,反正无论如何都与她无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乐得看个好戏。
谁知焦太夫人好像看出她的心思,直接道:“跟着折腾大半日,你们也都累了,先回去歇息罢!”
李氏忙道:“阿家,我们在场,也可帮忙作个证。”
焦太夫人:“作什么证,这是家事,你当是对簿公堂呢?”
李氏满心不乐意,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怏怏走了。
顾香生几姐妹也都各自告退。
回到自己的屋子,林氏早就准备好一盅桂圆糯米粥,一碟玉延,一碟酱牛肉。
所谓玉延,其实就是凉拌山药,将山药炊熟,切片放冷,浇上蜜汁,浇什么蜜汁也有讲究,据说槐花蜜最好。
顾香生摸摸肚子,她方才在席上就没吃饱,出了这件事,宴席自然而然就中止了,如今瞧见林氏手上的吃食,不由笑道:“奶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些东西我能一口气吃下去!”
林氏嗔怪:“有那么饿吗?”
顾香生道:“当然,方才那碗高汤都没能喝完,太可惜了!”
她执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还真三两下就解决了个精光,这才满足地抹抹嘴,说起小焦氏那边的事情。
林氏听得一愣一愣,碧霄还在旁边加油添醋:“奶娘是没瞧见,当时四娘可威风了,她一说话,立马镇住全场,若是大娘子这次能洗脱罪名,可得好好谢谢四娘才行!”
顾香生笑骂碧霄几句,此事便算是揭过去了。
第二日,他们就听说焦太夫人后来果然从黄氏房中找到一小盆芦荟,那芦荟被藏在床底下,若不是焦太夫人仔细,让人搜了个底朝天,估计还发现不了。
当天稍晚些时候,小焦氏那边则来了人,说是请顾香生过去叙话。



  ☆、第29章

便是小焦氏没来相请,她摔成那样,顾香生也得前去探望。
她本想带上一盆花去,结果被林氏制止了,还责怪道:“四娘也不想想,那边才刚出了芦荟的事,你就上赶着送盆花过去,不是招人话柄么?”
顾香生想想也是,不由暗自惭愧,枉自己也是从小到大在高门内宅里长大的,有时候还会忽略这样一些小细节。
其实这也不是她太粗心大意,人与人的性格不同,思考方向,做事手法也就完全不同。
有些人生性磊落,就永远不会想到主动要去暗算人,有些人总揣着恶意看别人,自然也觉得全天下都和自己过不去。
最后顾香生带过去的礼物是她自己抄的经书——上回被焦太夫人罚抄经之后,她老人家贵人事忙,让顾香生拿过去检查一遍之后就还给她了,如今借花献佛,惠而不费,而且还是亲手写的,倍儿有意义。
小焦氏还半躺在床上,见了顾香生来,便要下榻迎接,顾香生忙制止道:“嫂嫂且安坐!”
“昨日多亏了四娘你,否则只怕现在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小焦氏还是坚持在床榻上福了一礼,又让婢女端来瓜果糕点,“只是我如今这腿脚不便,只能请你过来,向你道谢,等伤好了一定亲自过去。”
顾香生抿唇一笑:“都是一家人,嫂嫂何必这样见外!”
小焦氏苦笑:“我当别人是家人,别人可不把我当家人!”
顾香生扬眉:“妾室自然不能算家人,嫂嫂何必为这等人物伤心难过?”
小焦氏原先就对顾香生观感不错,听了她这直白爽利的话,再想想昨日差点背上黑锅的情形,顿时心有戚戚然,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握住顾香生的手:“你说得极是,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想邀宠是一回事,何必拿孩子来作筏子?难道她不知道孩子才是她的立身之本么?”
顾香生笑道:“嫂嫂钻牛角尖了,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哪里有那么多的理由,道德,善恶,天理,那都是老实人才讲究的,恶人怎会在乎这些?”
小焦氏叹了口气:“也不怕你笑话,当时还不知是黄氏所为之前,你大兄看我的那个眼神,真是令人心寒得紧,我这一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这话顾香生却不大好回应,只能转移话题:“黄氏竟做出这样的事来诬陷嫂嫂,阿婆准备如何处置她?”
谈起对七夕的处置,小焦氏却兴趣缺缺:“阿婆说,等她将孩子生下来,认到我名下,便将她发卖了。”
顾香生小小吃惊了一下,没想到焦太夫人的处置竟如此决绝彻底:“大兄没说什么罢?”
小焦氏神色淡淡:“黄氏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他自然是心软了,和阿婆说黄氏一定会痛改前非的,让阿婆给她一次机会。”
顾香生有点无语,在跟顾琴生缓和关系之前,在长房里头,对她最好的就是这位异母大哥了。
但正应了那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
人品再好的男人,在面对自己的女人上头,总是会表现出糊涂的一面。
在顾凌看来,七夕固然有错,可她现在认错了,而且跟自己还有多年的情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谅她一次又何妨?
可他恰恰忽略了作为妻子的小焦氏的感受。
“那阿婆同意了?”顾香生问。
“自然是没有的。你大兄还以为是我向阿婆这么提议的,让我去劝阿婆收回成命呢!”小焦氏露出微微嘲讽的神情:“这也太小看我焦映如了,谁稀罕她的孩子,我宁愿自己生!”
顾香生:“嫂嫂莫急,大兄为人宽厚,断不至于对你有什么恶意揣测,只是话不说不明,其中怕有什么误会,不如我先去问问大兄?”
“不必了。”小焦氏外柔内刚,看着随和大方,其实骨子里也是个要强的,这一点倒是继承了焦太夫人。
她握住顾香生的手,诚挚道:“好四娘,我晓得你的好意,不过这是我与你大兄的私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不然反倒落人话柄。”
若换了别人,顾香生愿意出面帮忙,估计立马就答应了,但小焦氏却拒绝了顾香生的帮忙,这不是见外,反倒是为了顾香生好。
顾香生心头一暖,笑道:“嫂嫂不必担心,我知道分寸,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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