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港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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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港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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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默雷斯特咧嘴一笑。“我真傻。”
  “这些不全是我的。我同房间的,还有隔壁屋子里的一个姑娘,都在攒,我们计划要举行一次酒会。”她挽着他的手臂说:“你来,怎么样?”
  “要是请我,我就来。”
  桂温把两个碗柜的门全关上。“会请你的。”
  两人在厨房里坐下,她把他沏好的茶往杯里倒。他赞赏地看着她斟茶。
  桂温有办法把这种随随便便的场合变得象个动人的场面。
  他带着好玩的神情看她打开另一个碗柜,从碗堆里取出茶杯来,茶杯上都标有环美航空公司的徽记,全是公司在飞行途中使用的那种杯盘。他觉得方才实在不必对公司那些瓶酒如此认真;说到底,空中女服务员捞点“外快”
  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使他吃惊的是囤积的数量的确惊人。
  他知道,所有的空中女服务员,在刚开始这一生涯的时候,就发现在飞机上的厨房里稍微打一下算盘,可以减轻家里的日常开支。她们学会上飞机的时候,带上私人的手提行李袋,里面一半是空的,好装剩下来的食物,尽是些最高级的东西,因为航空公司采购的全部是上品。一个热水壶,上飞机的时候是空的,可以用来装多出来的流质——鲜奶油甚或已经倒进杯子里的香槟酒。德默雷斯特有一次听说,如果一个空中女服务员非常精明,她可以把自己每星期的伙食费省下一半。只是在国际航线上,姑娘们才比较慎重,因为在国际航线上,法律规定全部食品——无论吃过与否——在飞机着陆后必须立即烧化。
  所有的航空公司都有规定严禁这一切勾当,可是这样的事依然继续发生。
  这些空中女服务员还心里有数,每次飞行结束,机舱内可以移动的设备是从来也不加清点的。原因之一是公司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另一个原因是,蒙受一些损失比大惊小怪的搞清点花费还小一些。因此,许多女服务员就把家用东西大量地往回拿,其中有毛毯、枕头、毛巾、麻布餐巾、玻璃杯、银餐具。弗农·德默雷斯特老在女服务员的窝里泡,那里的大部分的日常生活用品看来都是来自航空公司的。
  桂温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要对你说的是我怀孕啦,弗农。”
  她说得如此随便,乍一听,未能留下什么印象。他茫茫然地回答。“你怎么?”
  “怀孕——怀孕。”
  他烦躁地顶了回去,“我知道啦。”他的头脑还在摸索。“你肯定吗?”
  桂温格格一笑——那吸引人的银铃也似的笑声——一面呷着她那杯茶。
  他觉得她是在开他的玩笑。他同时又感到她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样妩媚,这样可人意儿。“你方才说的那一句话,宝贝,”她提醒他说,“可是个口头禅。我所看到的每一本书里,一提到这样的场面,男的总是问:‘你肯定吗?’”
  “哦,我真该死,桂温!”他提高了声音。“你是?”“当然是,要不然,我这会儿也不会这样对你说。”她把头对他面前的茶杯一扬。“还来点茶吗?”
  “不要!”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桂温安详地说。“那一次我们在旧金山小作勾留……你还记得吗?——我们就住在诺勃山上的那家豪华的旅馆里面,那家可以眺望景色的,叫什么来着,那旅馆?”
  “费芒。对,我记得。说下去吧。”
  “唉,我大概是大意了。我早就不在吃避孕药了,因为吃了人发胖。我以为那天我不必采取什么预防措施,但是结果证明我错了。不管怎样,由于我粗心大意,现在我里面有了个小不点儿的弗农·德默雷斯特,看来要一天大似一天了。”在一阵沉默之后,他尴尬地问道:“也许我不该这样问……”
  她打断了他的话。“你该问的。你有权利问。”桂温那对黑而深的眼睛以一种非常坦白的神色看着他。“你想知道有没有别人,我能否肯定是你?
  对吗?”
  “你听我说,桂温……”
  她伸过手去摸他的手。“你不用不好意思。换了我是你,我也要问的。”
  他做了个不太高兴的姿势。“别说了。对不起。”
  “可是我要告诉你。”她讲得稍快一些,信心不是太足。“没有别人,不可能。你懂吗?我算是爱上你啦。”她第一次让眼睛往下垂,接着说:“我认为我过去……我知道我过去……就爱你。我是说——即使我们在旧金山那次以前,我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是高兴的,因为如果你有了他的孩子,你就应该是爱他这个人的。你说是吗?”
  “你听我说,桂温。”他把他自己的手盖住她的双手。弗农。德默雷斯特的一双手坚强有力而又敏感,习惯于承担责任、指挥别人,同时又是精确而又温柔的。现在他这一双手是温柔的。凡是他放在心上的女人总能在他身上产生这种影响,这同他和男的打交道的时候那种斯文中带着唐突正好形成对比。“我们该认真地、好好地谈一谈,作出一些计划。”现在,一开始的那种惊异已经过去,他的思路变得有条理起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事情就是这样明显。
  “什么也不用你去办。”桂温把头抬了起来,她的声音是克制的。“你也不用发愁,怕我不好说话,怕我让你下不了台。我不会的。当初我就知道这样下去会碰上什么问题,我知道这种事情可能会发生。可我没有料到真会发生,但就是发生了。今天晚上,我不得不告诉你,因为那是你的孩子,他是你的一部分,应该让你知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还要告诉你不用担心。
  我打算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别胡说了,我当然要管的。难道你以为我会躲开,啥也不管?”他认为重要的是要快;弄掉不想要的胎儿有个秘诀,那就是对这个小叫花要处理得早。他不清楚桂温对堕胎是否存在宗教上的顾虑。她从来没有说过信什么教,不过有时候,有些完全不象是有宗教信仰的人却是个非常虔诚的教徒。
  他问她:“你是天主教徒吗?”
  “不是。”
  这就好办了,他想。也许立刻飞瑞典是个解决的办法,只要桂温能到那里去呆几天就得啦。环美航空公司会帮忙的,所有的航空公司一直都是这样的,只要公司本身没有正式卷进去就行——“堕胎”这个词儿只可意会,却绝对不能言宣。如果这样办,桂温可以搭环美的班机免费去巴黎,然后用职工对等交换乘机证换乘法航去斯德哥尔摩。当然,即使人到了瑞典,还有一笔非常惊人的医药费。航空公司的人员曾经流传过这样的一个笑话,说瑞典人在把海外来的堕胎顾客送进诊所的同时,还把他们象送进洗衣铺似的,给弄得精光,什么也不剩。在日本,全部费用肯定要便宜得多。许多航空公司的女乘务员飞到东京,在那里堕胎,只要花五十美元。这种堕胎据说是治疗性的,但是德默雷斯特总觉得靠不住;瑞典还是瑞士比较可靠一些。有一次,他曾经说过,他要是让一个女乘务员怀了孕,他将让她得到第一流的医疗。
  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桂温在这个当口怀孕,可真是件麻烦事。原来他家里的房子正在扩建,而且已经超出了预算。他一想起这件事,心情本来就不愉快。是啊,他不得不卖掉手里的一些股票,可能就卖掉通用动力公司的股票吧。他在这些股票上赚了不少钱,现在该是拿赢利的时候了。等他从罗马、那不勒斯回来,得马上通知他的经纪人。
  他问道:“你还跟我去那不勒斯吗?”
  “当然去,我一直在盼着。而且我新买了一件薄纱睡衣。明天晚上让你看看。”
  他从桌子边站了起来,笑道:“你真是个不怕羞的、淘气妞儿。”
  “是个不怕羞、有了身孕的淘气妞儿,她不怕羞地爱着你。你爱不爱我?”
  她走到他身旁,他亲了亲她的嘴、脸、耳朵。他用舌尖探了探她的耳背,感到她的双臂紧紧地搂着他作出反应。于是他低声地回答说:“那还用说,我爱你。”他心里想,此时此刻,他说的是真心话。
  “弗农,亲爱的。”
  “怎么啦?”
  她的脸颊轻轻地贴着他的脸颊。从他肩上传来了她压低了的声音。“我说的是心里话。你不用管我。不过你要是真愿意管,那是另外一码事。”
  “我要管的。”他决定在去空港的路上,试探一下她是否愿意堕胎。
  桂温挣脱了他,看了看表。八点二十分。
  “到时间了,机长先生。我们还是走吧。”
  在车上,德默雷斯特对桂温说:“其实你不用担什么心,这一点我看你是清楚的。航空公司对它们的女乘务员怀孕这种事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这种事情经常发主。我看到最近有一个报告说,全国航空公司平均每年有百分之十。”
  他们两人之间的讨论,变得越来越就事论事了,他对这一点感到满意。
  这样就对头!重要的是把桂温从感情上引开,不让她在孩子身上瞎起哄。如果她真要变得感情用事,那么种种尴尬的事情都可能会发生,那就无法按照常情办事。德默雷斯特对这一点心里是清楚的。
  他谨慎小心地开着他那辆默塞地斯牌汽车,灵巧而又稳妥。他在控制任何一种机械的时候,包括汽车和飞机,这种指触已经成为他的第二天性。他从空港开车去桂温寓所的时候,郊区的街道刚扫干净,现在又厚厚地盖了雪。
  雪还在继续不断地下,在没有建筑物遮挡着的地方,凡是风能吹到的地方,积雪愈来愈深。德默雷斯特机长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些较大的雪堆,生怕车会陷了进去。在他抵达环美航空公司有顶篷的停车场之前,他无意中途下车。
  桂温踡缩在他旁边的凹背皮椅里面,有点难以置信他说:“每年一百个女乘务员里头,有十个怀孕的,这是真的吗?”
  他说是这样。“即使每年略有出入,但总是相当接近这个数字。对了,避孕药算是稍稍改变了这一情况。不过据我所知,变化不象人们想象的那么大。我是个工会干部,我能看到这种材料。”
  他等着桂温发议论,可是桂温没有作声。他接着说下去:“你不要忘了,航空公司的女乘务员多半是年轻的姑娘,有的是从乡下来的,有的是城市里的小户人家出身。她们是在冷冷清清的环境中长大的,生活一般。突然间,她们弄到这份迷人的工作,到处旅行,接触的都是些有意思的人物,住在最高级的旅馆里面。这是她们破题儿第一遭尝到安逸生活的滋味。”他笑了笑。
  “偶然,这破题儿第一遭尝到的甜头,会在杯子里留下一些沉淀物。”
  “说这样的话,下流!”自从认识她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桂温这样生气。她忿忿地说:“听你的口气,优越感真够厉害的,真是个男子汉。如果说,我的杯子里,或者我的身子里有任何沉淀物的话,让我提醒你,那是你的沉淀物。即使我们不打算让它留在那里,我认为我可以找出一个比这个中听一些的名字。还有,如果你是在把我和那些你所说的姑娘,那些从乡下来的,那些‘小户人家出身’的混为一谈,我不要听这种混账话,一点也不要听。”
  桂温双颊绯红,眼睛闪着怒火。
  “嗨!”他说。“我喜欢你这个劲头。”
  “那好,你就再说下去,比这更好看的还在后面。”
  “难道我就坏到这个地步?”
  “没法容忍。”
  “那好,我道歉。”德默雷斯特把车速放慢,在交通灯前停下,那红色的灯光在纷飞的雪片中闪闪发亮,形成无数道反光。两人默不作声地等着,直到指挥灯象圣诞卡片上变幻的颜色那样,一霎眼变成绿色。在车子重又开动之后,他赔着小心地说:“我并没有把你跟别人混为一谈的意思,你是个例外。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是一时大意了。这是你自己说的。我看咱俩都大意了。”
  “就这样吧。”桂温的怒气在逐渐平息。“不过再也不要把我和那些人扯在一起。我是我,我不是别的什么人。”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桂温若有所思地说:“我看我们可以这样叫他。”
  “叫谁,怎么叫?”
  “你让我想起我早先说过的——关于我里面的那个幼小的弗农·德默雷斯特。要是我们这个孩子是个小子,我们可以称呼他小弗农·德默雷斯特,这是美国人的叫法。”
  他对自己的名字从来也不感兴趣。现在他开腔了。“我不愿意我的儿子……”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事情不妙。
  “桂温,我方才是在说航空公司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你知道不知道那妊娠三点方案?”
  她简短地说了一声:“知道。”
  桂温自然是知道的。大部分女乘务员都知道,如果她们中间有谁怀了孕,只要本人同意某些条件,公司能帮些什么忙。在环美,人所熟知的有个名之为“3…PPP”(妊娠三点方案的英文缩写。译者注)的制度。别的公司各有不同的名称,办法也稍有不同,但原则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有些姑娘们利用那3…PPP,”桂温说,“我没有想过我也要利用它。”
  “别的人大多不需要这一个,我看是这样。”他又找补一句:“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种事情航空公司是不会大肆宣传的,总是悄悄地进行的。我们的时间怎么样?”
  桂温把她的手表凑在仪表板的灯光下面。“时间没问题。”
  他小心地把他的默塞地斯汽车转入一条中间车道,判断了一下他的车在这湿而多雪的路面上有多大的牵引力,然后超越一辆其声隆隆的多种用途卡车。有几个人,大概是抢险人员,把身子贴在卡车的两侧,随车行进。这些人看上去疲乏困惫,身上湿漉漉的,没精打采。德默雷斯特在琢磨,如果他们听说他和桂温就在几个小时以后将置身于那不勒斯温暖的阳光之下,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我说不上,”桂温说,“我说不上我是不是会这样做。”
  桂温和德默雷斯特都懂得公司当局搞那个妊娠方案的用心。没有一家航空公司愿意由于为某种原因失去它的女乘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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