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英雄何处(第一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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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英雄何处(第一部全)-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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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仰头看了他一眼,很淡,看不出情绪,没有情绪。
石广霆搔搔头,解释:“我不是想把你当柳云卿的替身,真的。我是真心请你……”
“你可知我是谁?那些言官会怎么说?”顾惜朝只是摇头。
“我不会拿我的石头军冒险!”石广霆一挺胸膛,自豪地道。

“咳咳”,顾惜朝咳了两声,转移话题,最后才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可语气却仍是淡淡的,很漠然。“大夫说,我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石广霆的心一紧,来了,还是来了!转头遥望远处,戚少商临阵脱逃就算了,现在就连他以为该是和顾惜朝交情不浅的息红泪、赫连小妖也躲了个无影无踪!这算什么兄弟义气?
“嗯?”顾惜朝转过头看他,挑眉。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挑眉比别人挑得漂亮,眉峰犀利,斜飞入鬓。
“即便是无情……”石广霆试着组织语言。

顾惜朝却笑着摇头,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膝盖,“这世上,只有一个无情。”那语气,有叹息,却意外地没有苍凉。顿了顿,顾惜朝又道:“广霆,你说我还能不能站起来?”
石广霆一楞,没有答案。大夫都说不可能,后腰的伤太重了,撞了脊椎,非同小可,这不是什么毅力的问题,是身体的极限。可他,想起了戚少商的话,他是,顾惜朝!
顾惜朝给了他答案,斩钉截铁、毫无转圜,“我一定可以!”

石广霆一直以为是雨过天青,连顾惜朝都比以前有生气了,多好?偏偏,能者多劳。他的麻烦远没有结束。
麻烦的根源来自很熟悉的三个字——小凉山!
麻烦的开端来自下属郭青的一句话:“将军,小凉山的那些俘虏怎么办?”
石广霆沉默。这次,对小凉山而言无异于无妄之灾,可现在人都抓了,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这次做得这么绝,只怕再难善了。事实证明,他的看法是无比正确的。
石广霆当时唯一的办法只有两个字“招安”,然,任凭他如何礼贤下士,小凉山那三个土匪头子都充耳不闻,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去京城告御状!

“惜朝,你说我该怎么办?“石广霆头疼不已,在房间里团团乱转。
顾惜朝半倚半卧地靠在榻上,目光低垂,唇角似笑非笑的,看他意态懒散,却一种隐而不发的尊贵之意,言语之间又是十分的不经心,“可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呢?”
石广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我也知道……比起我,他们只怕更恨你!可恨赫连小妖夫妻居然诸事不理!”

顾惜朝目光清朗,而神色融融,心道:没将你我立刻赶出他的大营已经算是厚待了。正思量着,一个着铠甲的士兵走了进来,手上,稳稳地托着一碗汤药。“顾公子,该喝药了。”他小心翼翼地唤道,似是惟恐吓着了顾惜朝。
顾惜朝笑了笑,这息红泪,做事还真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来。顺手端过药碗,一饮而尽。他轻轻巧巧地把药碗一放,道:“你下去吧。”
那士兵眉头一沉,走了出去。

石广霆默默摇头,不甚赞同地道:“你又何必做出指气颐使的样子来?你本不是这样的人。”
顾惜朝意味深长地笑着,道:“我这么做,息红泪只会谢我,而不会怨我。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龙四他们几个究竟怎么气到你了?”
说到这个,石广霆便愤然,他道:“龙四说,‘你们当官的,果然比我们强些。我们不能自信全无过错,可是你们能!’惜朝,你说,我是这种人吗?真要论到圣上哪里,他们也逃不了一个与匪人勾结意图不轨的罪名,我哪有说错!”

顾惜朝微微低头,几乎压抑不住快要溢出喉咙的笑声。沉默了许久,他才道:“是是,你没错,却是我错了。不如让他们与我见上一面,或有转机。”
“惜朝,我不是这个意思……”石广霆期期艾艾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顾惜朝拍了拍他的手,道:“我看错了柳云卿,却一定不会再看错龙四。你安排我们见上一面便是,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好,我去安排。就这里好不好,你现在也不太方便。”石广霆体贴他,自己做了决定。我心里最想“招安”的人是你,可这个决定他却不敢自己拿。


23、
仔细想来,这是龙四、云吹笛、燕无衣他们三个第三次见顾惜朝。
第一次见他,以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幕僚,不起眼。谁知,月下美人连戚少商也着了道,偏偏他却能逃走。不仅如此,还迅速重整旗鼓把小凉山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二次见他,整个小凉山已落于他手,小凉山上对他欲杀之而后快的人只怕不少,可他却气定神闲,蔑视地将众人的恨意当枯叶踩在脚下,淡淡地道:“我知你恨我,难道我就怕了你的恨?”何等狂妄,教人气闷不已,却也……佩服。
今夜,是第三次。
顾惜朝的房间里,有股若有似无的药香。早听人说,他病得不轻,差点丢了性命。可看到他时,他并没有躺在那床幔之后的塌上,而是静静地坐着恭候他们。面有倦色不假,但,神清骨秀。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顾惜朝在煮酒。

听见那三人带着镣铐叮当而入的声响,他眼皮也不抬一下,便道:“去了他们的枷。”
“顾公子……”守卫为难。
顾惜朝只道:“他们是我请的客人,无妨。”那低柔的声音,竟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
守卫乖乖地替他们解了枷锁,退了出去。
燕无衣冷哼一声,道:“何必打了一棍子再给颗糖,当我们是小孩子么?”
顾惜朝笑而不答,只替他们三个都斟上了酒,“所以,我不给糖,请酒。……怎么,怕我下毒,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
那三人俱是一楞,不喝,便是认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要是喝,那就是认了当初用月下美人手段见不得光!这杯酒还真是难喝啊……
顾惜朝笑了笑,首先举杯:“请!”
饮了酒,龙四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是受伤甚重吗?”
顾惜朝微一闭眼,道:“可还没死。”
“命人去了我们的枷,难道不怕我们三个立时置你于死地?”云吹笛冷冷地提醒。
顾惜朝笑着慢慢偏过头去看他们,“你们,会吗?”
一阵静默。

龙四坚定地开口:“即便要杀,也该杀木云,或者……柳云卿!可是,你们官府当真一点都没错?”
“错!”顾惜朝淡笑着摇头,依旧一脸漫不经心地道,“龙寨主这话错了两处。第一,你第一个该杀的,是你自己!身为一寨之主,寨中上下五百余口的身家性命都托赖于你手,责任何等重大。可你呢?误交匪类、引狼入室,小凉山有今日之大祸,始作俑者正是龙寨主你!第二,不是‘你们官府’。而是‘他们官府’,惜朝非官府中人,你别弄错了。”

“不是官府中人,也是官府的鹰犬爪牙!”
顾惜朝不理会燕无衣那张刻薄的嘴,只问龙四,“龙寨主可有鸿鹄之志?龙寨主欲重建小凉山却不知小凉山以何为营生?几位要上京告御状,告的又是当朝镇远将军石明轩独生爱子,可有准备?这一状若是败了,按朝廷律法,其罪当祸连九族。届时,小凉山上的余孽,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龙四听地不悦,刚欲发作,却突然定睛看向顾惜朝,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顾惜朝举起自己的那个酒杯,把杯中残酒都倒入那小火炉中,火光一盛,竟是莹绿!
“我既是官府的鹰犬爪牙,这酒中怎能不下毒?我怎能给你们翻身的机会?三位一死,小凉山顿失擎天支柱,还不由得我为所欲为?”

龙四刚欲起身,又跌回座位,只觉得血气翻涌不能自已。在刹那间,想明了很多问题,他以前甚至从未想过的问题。他五岁拜师学艺,为了是有朝一日凭得一身本领扬名立万,功在社稷百姓。可现如今,年过三十,可有所成?他自恃武功高强,自入小凉山以来,整日里忙着比武斗气,可当真为寨中兄弟谋过什么?今日吵着要为小凉山讨个公道,但其实却是把小凉山上下一干人等都压在的赌桌之上,成就的是他的自大轻率。

倘若今日遇上的是比石广霆更心狠手辣的官府中人,他可还有命在听顾惜朝说这些?他行事任性妄为,结交朋友只凭一时意气,说好听了叫豪爽不羁,但其实……遇上顾惜朝此等厉害的敌手,不,甚至连柳云卿的心计他亦不敌!小凉山今日大祸,最该杀的是他自己!
顾惜朝那几问,问得龙四惭愧万分无地自容。云吹笛燕无衣二人亦是一脸愧色。

顾惜朝也倦了,挥挥手道:“龙寨主大好男儿,顶天立地,何去何从,该自有打算。惜朝,在此仅祝龙寨主得偿所愿。”他又倒了一杯酒,当着他们的面一饮而尽,以示酒中无毒,教他们不必担心。
龙四等人到这时自然也理会得顾惜朝这酒中无毒,却不知他在酒中放了什么东西,竟能使火焰莹绿。
龙四撑着扶手慢慢站起身,气势惊人,眼神一直落在顾惜朝的身上,很深、很利。他开口,却是对他两位兄弟说话,“我们走!”

三人一直走到门口,龙四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想到,这个顾惜朝,只见了三面,他曾经十分唾弃其行径的人,有朝一日可教他如此心折。那种洞悉一切的才智、淡看人世的慧眼、不动声色的说服,的确有令人心悦诚服的魅力。转身深吸一口气,他一字一顿地道:“顾惜朝,你是个人物!”
顾惜朝依旧专注于那壶酒,听了这句,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见那灯火晕黄、酒水暖绿,人如美玉,秀润天成,斯情斯景,疑真疑幻,令人不知身在何处,是梦是醒。
龙四等人定了定心神,大门很快又关上。

顾惜朝端起一杯温酒,闭上眼睛,在鼻子前慢慢晃过,静心品味。酒香清冽、酒味甘甜,可惜,无人共饮。恍惚间,竟忆起了往昔,旗亭也好、大寨也好,惜情小筑也好,还有那令人满头烟霞烈火的炮打灯。顾惜朝又笑,这些年,身子不适,烈酒早已不再入喉。戚少商抽身而退,也好,甚好。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人生,哪来那么多永远?既已得偿所愿,就该失其所弃,若是什么都想要,做人也未免太贪心了些。
渐渐地,外面有了淅沥的雨声,空山夜雨晚来急,这,算不算夜雨煮酒论英雄?
顾惜朝只是笑,那笑意很淡,淡如山涧清泉。


24、
石广霆去看顾惜朝的时候他在泡茶,石广霆笑着赞他,“晚上煮酒、早上泡茶,惜朝,你是愈发有隐士的闲逸古雅了。”
顾惜朝微微一笑,把泡好的铁观音递给他,道:“他们三个,如何?”
石广霆也不客气,豪气地一口灌下,然后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才道:“安分多了,我感觉最危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顾惜朝弯了弯眉毛,眼睛微笑地如眉毛一般弯弯,道:“那么,幸不辱命?”
“惜朝,你是个人才!”石广霆的大掌落在他肩上,用力地摁了摁。右手却绕过顾惜朝的肩膀,去拿那壶铁观音。
“啪!”顾惜朝把手里的书卷起,轻敲在石广霆的手腕上,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调侃,“石将军,一杯品、两杯饮,这第三杯可就是牛饮水了……”
石广霆讪讪地缩回手,道:“惜朝,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哦?”顾惜朝又把注意力回到书上,淡淡地问,“怎么不一样了?”
“嗯,我也说不清……”石广霆有些苦恼地抓抓头,道,“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对了,你笑起来很好看。”

顾惜朝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眼睛分明看着石广霆却微微有些迷蒙,“可能……真的是过去了……”嗓音低幽,却无限温柔。
“在看什么?”石广霆随手抽过顾惜朝手里的书,讶然,“《淮南子》?”
“嗯,”顾惜朝笑了笑,轻声诵道,“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陵霄,与造化者俱。纵志舒节,以驰大区。可以步而步,可以骤而骤。令雨师洒道,使风伯扫尘;电以为鞭策,雷以为车轮。上游于霄之野,下出于无垠之门,刘览偏照,复守以全。经营四隅,还反于枢。……很有道理。”

石广霆却不知道如何回应,掉书袋子他不会;黄老之说,他向来不屑。身为军人,学道家无为而治自然没有兵法战阵那么有用了。“惜朝……”
顾惜朝回神笑了笑,道:“带我出去走走。”
这个就比刚才的那些容易理解多了,石广霆点点头,“好!”
刚准备推他出门,息红泪走了进来,手里稳稳地托着一碗汤药。她背着光站在门口,映得她半边脸颊晶莹如雪,淡淡的阳光,又显出她娇艳如花。
艳如桃李!石广霆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吃药!顾公子若是有什么损伤,我可赔不起!”息红泪放下药碗,冷冷地道。
可惜,冷若冰霜。

顾惜朝却不以为意,但看了一眼那药碗便笑,惨笑,“赫连将军又挖到人参了?我能不能……”
“顾惜朝!”息红泪的神色由冷然转为激烈,“少给我挑剔!不想吃就给我滚!”转眼间,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但她纤腰纨素,虽然形若泼妇,却另有一分凛冽的美。“有本事,自己走出去!去大街上,爱吃什么就是什么!”
顾惜朝狼狈万分,急急把那碗参汤喝下,几近乞怜地拉了拉石广霆的袖子。
石广霆几乎没喷出笑来,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
“顾公子这么急着走,想来是不想看到惹你讨厌的人?”息红泪又不咸不淡地开口了。她知道自己别扭,可对着顾惜朝,这个身份复杂的顾惜朝,却怎么也自然不起来。
顾惜朝垂手低头,目中却有淡淡光华,唇边似笑非笑。“不敢……”
是“不敢”而非“没有”呢,息红泪聪颖非常,怎会听不出其中的分别,一个气极就踢了他一下。
“嗯……”这下,显然已经不是玩笑了。顾惜朝脸色一变,弯腰摁住了小腿。

“惜朝!”
“顾惜朝!”
慌乱的,不仅是石广霆。
顾惜朝抬头努力笑了一下,“终于……有知觉了……”
终于有知觉了……
短短的六个字,息红泪却差点忍不住击节叫好。她从未想过此生要去佩服什么人,尤其,那个人还曾经是她的情敌,一个女人此生最不能原谅的一种敌人。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息红泪傲然道:“穆鸠平,是我故意叫他来的。”
“我知道。”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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