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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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难白-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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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蒙住头,躺在那儿,直到麦克回家,给我拍背,催我入眠。而眼下我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把自己锁在一个隔间。直到自己能均匀地呼吸。大约5分钟后,我按了按鼻子,走了出去。 
  如果利昂所记的110公共汽车时间表没错的话,那么下一班车在半小时内都来不了。我在女士休息室给出租车公司打了个电话,得知20分钟内他们将派来一辆出租车。无论怎样,我都要等一会儿。我不想在等车时碰到斯科蒂,就告诉调度员我会在街上等着,同时告诉自己要搭乘第一辆到达的车。 
  我在女士休息室又待了大约10分钟,当觉得差不多该出去找车时,我就走了出去,从主管那儿带走了我的饭盒。他对我说:“希望您能吃得高兴。”之后我就走进了寒冷的室外。 
  远处的夹竹桃树篱旁边,亮着灯的公共汽车候车亭是黑暗之中仅有的一块亮地。我朝候车亭走去,听到厨房外面传来人们的讲话声和笑声。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工人正用旋律单调的越南语谈天,当我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安静下来,但他们一旦看出我并不是他们所要担心的人之后,又开始讲起了话,声音甚至还大了一些。当我走到街上时,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雨停了一会儿,但头顶的按树依旧滴着水。当我朝候车亭赶去时,有两位身着高尔夫球场烧烤馆制服——黑色短衬衣、在敞开的大衣下清晰可见的白色罩衫——的女服务员盯着我看。 
  我知道很多在盖别里罗饭店付了账的顾客根本不会乘公共汽车,除非发生诸如和配偶打架或喝了大多酒之类的事,所以怀疑这两位女服务员是希望我能给她们留下一个可以嚼舌头的好故事。她们溜到一边,给我在长椅上腾出位子。她们吸着香烟,烟气袅袅地浮在她们头顶,就像卡通气球一样。她们等待着笑话的出现。 
  我首先冲她们打了招呼:“嗨!” 
  作为回答,她们礼貌地笑了一下。其中一个头发金黄,另一个是位年轻的西班牙妇女。 
  “你们是在等110吗?”我问。 
  “不,我们在等305。”头发金黄的女人答道,“它现在该到了。” 
  “305开到哪里?” 
  “高地公园。” 
  我用一种肯定可以表达我的失望情绪的方式说:“噢。”高地公园在我要去的相反方向。 
  “您的那辆车随后就到。”西班牙妇女说道,同时试图使语气听起来令人放心。然后她们继续刚才的谈话。 
  夜晚寂静无声。街的末端别无它物,除了这家餐馆,高尔夫球场——现在正关着。驶近的几辆车都拐进了盖别里罗饭店停车场。一时间四处静悄悄的。我们三个坐在候车亭内,水从树上“吧嗒吧嗒”滴到亭子上。 
  “哈里根夫妇离开了。”金发妇女将胳膊凑近灯光去看表。“高尔夫球场烤肉店关门时他就吃饱喝足了,居然在盖别里罗饭店的酒吧里又待了一个多小时。” 
  另一个女服务员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拿出一枚25分硬币。“赌一下今晚谁能抢到车钥匙?” 
  “那女人能取胜。”金发女人在她的钱包中找出一个同等面值的硬币。 
  “你醉了。过去的三天晚上,有两天晚上是那个男的打那女人。” 
  “但他是真的,真的喝醉了。” 
  一辆驶近的公共汽车的灯光远远地出现在街道上。 
  金发女人笑了:“丹格,公共汽车这次来早了。如果争吵结束之前车就到这儿了,那打赌也就结束了。” 
  她们俩站了起来,朝路边走去,目光都落在扭打成一团的哈里根夫妇身上。公共汽车后面还有一辆车,我希望是那辆出租车。 
  在一排最近的停车线未端停着一辆红色的美洲虎,它占了两个停车车位。当哈里根夫妇打到这辆车旁时,他们争吵的声音增高了许多,随后是一阵短暂的扭打——推来推去,然后那妇女以胜利的口吻叫道:“很抱歉,你这个臭狗屎。”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美洲虎驾驶员位置的一侧,手中高高地举着钥匙,然后将钥匙插进车锁,钻进车内,启动发动机,没等那男人将两只脚都放进车内就开动了车子。 
  “真不该从你手中拿走这钱。”金发女人伸出手去接钱。“他今晚太不像话了,不能进行一场体面的争斗。” 
  美洲虎加速朝出口冲去,它的车前灯光里出现了一位男人正独自从餐馆朝街道走去。那是斯科蒂!他左右晃动着,似乎很紧张,要找人打架似的。 
  我站了起来,和两位女服务员一块站在马路边。心想着当风吹动我的大衣时,就会露出白罩衫和黑衬衫,看起来很像和我站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如果斯科蒂要找人打架,很有可能我就是他要找的人。这个场景使我想起吉多和我在内战期间度过的一个非常糟糕的夜晚。那时我们待在萨尔瓦多的丛林中,希望在右翼游击队找到我们之前,外运组织就能赶到我们那儿。 
  那天晚上,吉多不停他说:压低身子,靠近树干。好主意,我注视着斯科蒂的步子,心中暗暗想。 
  当他的脸转向另一边时,我也从人行道转移到了夹竹桃树篱处,想看看谁是斯科蒂要等的人。 
  正驶近的小汽车加速从公共汽车左边超了过去,它响着喇叭,显出司机很不耐烦。我想这一定是个热衷于要小费的出租车司机。直到汽车超到了公共汽车的前面,从街灯下经过,我才看清楚:这是一辆白色的福特车,里面有三个人。透过后车窗我可以看到一条粗壮的胳膊正搭在座椅的顶部。当灯光和阴影投射到那人白色的皮肤时,我看到一条白色的疤在扭动着。 
  一张苍白的圆脸出现在手臂上面。浓密的眼睫毛遮住了眼睛,他直直地盯着我。 

     
   
    
  
 
   
 
 
 
   
 21

    

  “别站起来。”夹竹桃的枝条十分轻柔,仿佛在阵阵低语。吉多的那些警告好像从风中飘来,清晰可闻。“注意那些大树。” 
  当有人凑到前面和开福特车的司机说话时,我趁机溜进夹竹桃丛中,藏了起来。 
  我找不到斯科蒂了。他本来在那儿慢悠悠地走着,不一会儿就不见了。我想,他可能是在车快停的时候藏到大树后面,让我看不见他。说不定车里那几个人是找他的,或者就是专门来接他的。这让我大吃一惊。 
  斯科蒂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他的公文包我还提在手里,没准这里装的也是一兜子骗人的鬼话。我真想等他和他那些家伙们经过的时候,拉开皮包,让风把里面的纸吹得满天飞。但是这样我会暴露自己。 
  我没这么做,而是躲到灌木丛的更深处。 
  公共汽车顺着候车亭开过来,车门打开,司机在灯光的映照下,活像一个过圣诞节时陈列在百货商店橱窗里的天使。 
  白皮肤、金黄色头发的女招待径直上了汽车。那个西班牙血统、更年轻一点的女孩回头冲我大声喊:“你不上吗?” 
  司机是个小个子,留着小胡子。他走到车门口,朝外望了望:“谁在那儿?” 
  那个女招待耸了耸肩说:“一个女的,躲在树丛里。”一边说,一边举起汽车通行证给司机看。 
  我想离开这里,可是不弄清斯科蒂在干些什么我又不能走。我从藏身处走出来,司机看见我了。 
  “赶快离开这儿,求求你。”我说。 
  “你是不是病了,女士?” 
  “快走吧!” 
  他走下汽车:“下趟车要半小时后才来,如果你病了,最好现在就上车来。” 
  “我没病!”我说,“我在等出租车。” 
  他一耸肩膀,重又回到驾驶座上:“开出租车的可不会为了一点钱在树丛里绕弯。要是你成心把自己淋得精湿,我才懒得多嘴呢。” 
  司机悻悻地开车走了。 
  我又躲进夹竹桃丛中,藏得更隐秘,离停车场上的灯光更远了,因为我怕我的黄卡其布上衣在黑夜里大显眼。但愿夹竹桃淡粉色的花丛能把篱笆的缝隙遮住。我妈妈是我们家的植物专家,她常常告诫我们离夹竹桃远点。这东西,无论枝叶还是花朵都有毒。可这会儿,我蹲在有毒的花丛中也比出去安全。 
  透过层层枝叶,我又开始在我最后一次见到斯科蒂的车道那一头寻找他。福特汽车的速度慢下来,拐进车道,停住了。前门打开,顶灯随即熄灭了。但我还是看到一个人的头顶一闪,从开着的车门里钻了进去。夜很黑,风吹得树叶摇晃不定,我看不到什么其他东西。 
  我听到有人说话,声音时高时低。四周的树叶哗啦啦响着,风从耳边呼呼吹过,加上不时传来的马达声,使我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 
  这座停车场四周围绕着一道栅栏,隐没在景物之中。我挪到栅栏边上,离汽车不到十码远。这样可以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有那么一刹那,我真想一步跳出去,上前问问发生什么事了,斯科蒂又怎么会认识车里的那三个卑鄙的家伙。可是本能压倒了冲动,我依旧一动不动地伏在原地。 
  一个突出的树根绊了我一下,幸亏我抓住一根小树枝才没摔倒。我将靴子上的泥磕下来,突然,汽车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几道灯柱扫过树丛,福特车向后一个大转弯,顺着车道朝公路开去,我赶忙低下头,汽车朝着来时的方向开走了。 
  虽然没看见斯科蒂,但我敢肯定他一定上了那辆福特汽车。我一直等到红色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才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回到候车亭下,去拿斯科蒂的皮包和我原先放在椅子旁边用盒子包着的晚饭。 
  盒子破了,食物的味道飘了出来。我饿了,拿起一块东西就吃,一边吃,一边往回走,我要到餐馆去给出租车公司再打一个电话。 
  我走走停停,回头看看那些人是不是真走了。我倒并不十分担心,也不害怕什么,只是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几滴冰冷的水溅在我的脸上,一抬头,天上几颗星星闪闪发亮。爸爸常说,“天上有星,地上无雨”,但我身上却湿了一片——这不是雨,是路两旁的自动洒水器喷出的水。洒水器啪啪几声响,然后水滴就像阵雨一样落下来,本来路边的植物和那条狭长的淡灰色小径已经被雨水冲刷过,这下又湿淋淋的 
  我穿过这冰凉的水雾,朝车道上奔去,那是最近的一块还算干的地方。有两次我差点滑倒,开始是踩在滑溜溜的泥里,后来又是在滑溜溜的小径上。一手拿包,一手拿吃的,我晃晃悠悠地左摇右摆,像冲浪运动员一样,设法保持平衡。 
  终于跑到车道上了。我的皮靴里灌得满是水,走起来吱吱响,脚趾头冻得冰凉。缎子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湿头发一缕一缕的,风一吹就扎在脸颊上。我开始瑟瑟发抖。 
  我晃晃脑袋,把头上的夹竹桃叶子抖下来,用手理了理耳后的乱发,又扣上外套的扣子。我的胸罩湿透了,变得和衬衫一样透明。我抱着肩,往餐馆走去。 
  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丢在路边的两株桉树中间。旁边一个洒水器还在“突突”地喷着水。乍一看,像是哪个笨蛋没头没脑地丢在那里的高尔夫球袋。真奇怪,我想,刚才我怎么没发现这东西呢?我注意过这里,因为我最后一眼看见斯科蒂时他就是在这儿。 
  黑色的物体动了,翻了一个身。 
  “玛吉。”这声音轻得像落在草地上的水珠。 
  “斯科蒂?”我试探着向前走了儿步,提防他冷不丁跳起来,“你摔了一跤吗?伤着了吗?”水滴不断落在我脸上,流进我的眼睛里。 
  斯科蒂仰面躺在一棵桉树的树根上,胸向上拱着,肋骨上插着一把刀,只露出象牙刀柄,好像是这个刀柄把他给提了起来似的。一股股浓稠的、黑色的液体沿着刀柄流出来,弄脏了他的衬衫,渗进他身下的泥泞的土地中。 
  我跪在他身旁,惊讶得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我抬起他的头,放在怀里轻轻摇着。他很重,我得把他从水里拖出去,又怕这样会使他伤得更重。看着眼前恐怖的景象,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多希望他是在开一个恶意的玩笑啊!接着我看到了他那双眼睛,这才明白他的确快要死了。 
  我从他身下拽住他的胳臂,把他从洒水器那里拖开。让他躺在小径上,我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一边给他擦掉脸上的水,一边说:“斯科蒂,我得叫人来帮忙。” 
  他想举起手阻止我,可是已经没有力气抬抬手了。他的手软软地垂到湿漉漉的水泥路上,那股彻底的绝望劲儿使我难以从他身边走开。这时,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贴近,比一对在床上偷情的情人还亲密。 
  “我得找个人来帮帮我。”我说着,站起来要走。 
  他弯弯手指,示意我靠近一点,他喘息着说:“那房子,你留着吧!”一股黑红的血水从他嘴边流了出来。 
  “啊,斯科蒂,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脱口说出这句话时,我整个人已被强烈的情感所淹没,说不清是爱,是恨,还是怕。可现在不是讨论那所该死的房子的时候啊! 
  他费劲地集中目光,盯着我的脸,说:“对不起。” 
  就这短短几个字,听起来却像灵床前的忏悔,像在做最后一次努力来弥补他生前所犯的罪过。我想说点什么,让他安心离去。“凯茜爱你。”接着,我又莫名其妙地加了一句,“我也曾经爱过你。” 
  我在萨尔瓦多见过死人,死在大城市街道上的年轻人我也见过。我知道死亡降临的时候,人们的面色就好像日落西山时留下的越来越暗的阴影,光明一点点隐没掉了。斯科蒂那张英俊的脸上现在就是这样的。 
  “是谁干的?”我问,“那些人想干什么?” 
  “把孩子藏起来,”他喘息着说,“藏起来……” 
  死亡也是有声音的,随着他猛地吐出最后一口气,刹那间,仿佛那些约束人的丝丝缕缕的东西一下子都断开了。他的所有紧张、痛楚,他的未来的一切统统随着这口气消逝了。 
  我温柔地搂着斯科蒂,像怀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他的死亡让我发现一种我在他生前从未见过的细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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