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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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第09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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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梦中酣睡
  
  晚上  我看见你
  在黑暗中独自歇着
  没有一丝儿气息
  你此刻的巨手
  比钢铁还要沉重
  如果不是土地托着
  它会垂得更低


布谷鸟在平原上空鸣叫(外一首)
■ 姚振函
  布谷鸟在平原上空鸣叫
  唤醒了含苞欲放的桃树林
  唤醒了慵懒的麦苗
  也唤醒了仓库里的种子
  
  布谷鸟一声一声鸣叫着
  叫得庄稼人心里发慌
  他们在夜里睡不着觉
  白天走路加快了脚步
  
  听着布谷鸟的叫声
  庄稼人擦拭着农机上的锈迹
  拉来了一袋一袋的化肥
  也算计着秋天的收成
  
  一伙正在盖房的庄稼人
  加快了砌砖垒墙的速度
  在布谷鸟一阵一阵的叫声中
  房子也在一寸一寸地增高
  
  布谷鸟在平原上空鸣叫
  一声声,一声声,一声声
  平原听懂了这叫声的含义
  它的每一寸土地都心潮难平
  
  棉花地里的彩云
  
  七月,棉花大朵大朵地吐絮了
  七月摘棉花的妇女从家里出来了
  
  妇女们穿着鲜艳的花衣裳
  棉花地里便升起彩云了
  
  棉花地是白云的世界
  棉花地又是彩云的世界
  
  彩云在棉花地里飘来飘去
  遮住了棉花地里大片的白
  
  彩云是棉花地里欢乐的灵魂
  彩云使白色的棉花地更加迷人


梅花阿姨(外一首)
■ 江 非
  梅花阿姨啊漂亮的梅花阿姨
  多年前你曾送我一件洗好的旧棉衣
  梅花阿姨啊城里的梅花阿姨
  多年前你一年两次探望乡下的穷亲戚
  
  梅花阿姨啊孤独的梅花阿姨
  在这场大雨里我从乡村赶往城市
  从农田通往城区的公路上赶往你的老房子
  去看望你的晚年,和你生病的牙齿
  梅花阿姨啊快死的梅花阿姨
  在这场大雨里,我多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蚂蚁
  多像蚂蚁,多像蚂蚁一样,怀着对你的爱和感激
  啊多像蚂蚁,多像蚂蚁一样,忘不了那些贫穷
  而美好的苦日子
  
  最后的白纸
  
  在这张最后的白纸上
  我不知道我是否敢写下我的名字
  是否敢继续偷偷使用着圣洁的母语
  低下头,双手颤抖
  泪水中闪耀着泪水流向大海的晚景
  
  回忆一些过往的人和事物,不必了
  忏悔自己一生中的诸多过失,也已模糊不清
  人啊,你应因卑微,而怀有伟大的情感
  人啊,你应因活得短暂,而拥有传奇的一生
  我只能这样来告慰自己,愧对祖先的在天之灵
  
  当前来收割的镰刀从背后缓缓抱来
  虚无中的麦穗悄然落地,鸦雀无声,夕阳西下
  一小束干瘦的麦子被分成了粮食和麦种
  我只希望,那粮食是我曾喂养孤独的干粮
  那麦种,是每年一度,一座无字碑前的麦苗青青
  
  告诉他们吧:孩子们从未在背地里埋怨我
  父母年迈了,代表泥土把我轻轻地宽容
  人啊,你应因寒冷,而敞开余温尚存的怀抱
  人啊,你应因得到了太多
  坦然舍弃繁重的一生
  
  多年以后,如果我能重返祖国
  在黄河的南岸重生
  我依然会回到平墩湖相公镇山东省
  到处走走,丈量土地,开荒垦种
  依然藏着这件沉重的兵器
  藏在这滴最后的泪水中


乡土太行(四首)
■ 孟醒石
  夜 晚
  
  一只老鼠将黑夜咬了一个窟窿,
  另外一只也从中探出头来。
  星星闪烁,蟋蟀鸣叫……
  
  没有夜晚的大地该是多么危险!
  像一个家庭突然没了父亲,
  寡妇的美丽和孩子的脆弱
  都暴露给了其他人。
  
  谁把锅盖偷走了
  
  建造在水泥上的城市就像一口平底儿不粘锅
  把柄总是掌握在两三个人手里
  一个人在烙饼,于是城市越摊越大
  一个人在烧火,于是有了暖冬
  另一个人在城外忙活,比谁都焦急
  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锅盖儿
  他怕那些饥饿的心溢出来
  
  太行山
  
  究竟看到了什么?使太行山如此惊愕
  张开了口就再也没有闭上
  村庄只是嵌在它牙缝里的韭菜。
  在太行,没有一个季节能够真正温饱
  不管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都是
  容易引起饥饿的新鲜空气。
  我行走在羊肠道上,周围的山谷
  是一个又一个巨大而虚空的胃
  而不是心脏。所有的心脏已经缩小
  被零星的柿子树高挂起来。
  熟透了,就纵身一跃
  跳下悬崖。
  仅有个别几个被溪流接住
  溅起水花。在此之前
  溪流产下了无数颗卵石
  若有足够的时间和温度孵化
  或许会诞生另一个坚硬的我。
  而不是现在:
  我爬到山顶,因为陡峭
  再也下不去了。难道它也不放过我?
  眼看暮色将一切吞没
  我忽然明白,太行山也是苦命的人
  夜空满是它被人打碎的上牙
  
  乡村生活
  
  很早吃了晚饭
  白天的负担就此结束
  想着立春之际,柳芽开始露白
  蔬菜可以播种了,果树可以嫁接了
  男人坐在板凳上,吐着烟圈
  
  “酸枣能嫁接成蜜枣
  苦瓜却不能嫁接成甜瓜
  丫环的身子嫁接不出小姐的命!”
  女人很潦草地刷一只碗
  
  假如没有劳动
  乡村生活该是多么危险
  此时,黑夜尚未张开嘴巴
  天穹更像倒扣过来的一锅剩饭
  正由小米的金黄过渡到酱菜的腐烂


一个名叫喊叫水的村子(外一首)
■ 李学智
  像草木用身体守住水  喊叫水
  用名字守住千年的清凉
  
  浩荡的黄尘之上
  喊叫水是一条船的轮廓
  它用身体遮住的部分
  就是水
  树根鱼一样游动
  穿越一层一层的尘浪
  季节借助植物的水色
  循环着延伸
  
  山有多高  水有多高
  土有多厚  水有多深
  我们弯腰汲水的姿势
  多么像摆动的水草
  用空想的力拍打虚拟的水
  溅湿身体里硬化的土块
  沿着水的流向解构和消融
  
  水在土中流失
  地面上满是水的尸骨
  汗和血
  区别着水和土
  心藏大水的人们
  躬下腰  喊一声
  水  一切就水淋淋湿漉漉了
  
  高原听歌
  
  山与山对峙  给鸟留出空间
  心与心对峙  为歌拓开疆域
  走来走去的人  飞上飞下的鸟
  影子都是一团潮湿的云
  云包着歌  歌裹着雨
  雨落下来
  把我缚住  把我淋湿
  然后积成水把我漂走
  看民歌两岸
  乡俗的花朵次第开放
  
  高原听歌
  只闻歌声  不见歌者
  仿佛身处大森林
  一百只鸟叫
  你听到的是一种声音
  一只鸟叫
  你听到的是一百种声音


外祖母
■ 北 浪
  她带着满脸欢欣走过来
  村路上浮飞的花瓣
  追逐着她在春天里移动的身影
  她挥动健美的手臂
  反复唠叨,像是开心吟唱——
  “外奶又返回头了
  外奶又来了,返回头呀
  返回头”
  
  寂静的,是土窗台上搁放的
  祖父一个人享用的桐木烟盒
  风箱的呜鸣,压低了
  我们随意而无知的逗笑
  
  ……多逼真呀,往日音容
  依旧在窗阶萦绕
  无辜的野花在田埂开了又谢
  缓缓过往的月光  缓缓消散
  
  她要久居的玻璃相框
  反射着源头缄默的光芒——
  饥馑岁月和激情劳作的场景
  
  过于端庄的遗容
  过于虚假的灰暗布景


河湾里的油菜花
■ 李满强
  把盛满蜜汁的金盏
  高高举过头顶
  这些春天的狂欢者
  一路翻山越岭,呼啸而来
  
  一个春天里远行的旅人
  在油菜花跟前驻足,并且回头
  朝故乡的方向张望
  十万只蜜蜂齐声惊呼:
  “瞧!我们到达了春天的心脏!”
  
  让坚硬的风声归于沉寂吧
  让清浅的流水,开始细声歌唱
  
  油菜花!油菜花!
  你一开口说话
  我就把水边濯足的妹妹
  认领回家


没有谁像你那样对我好
■ 焦文华
  五只窑洞的院子
  院子扫得很白  很宽敞
  上一条斜坡就到了门外
  长满苔藓的院墙站着
  白肚皮黑翅膀的喜鹊
  杏树  槐树  桐树  椿树
  花椒树一年四季绕着院子飞
  庄稼长到一人高里面藏着狼
  至今我分不清狼  狗  狐子
  蕃瓜花开了蝴蝶联翩飞来
  
  日子一晃就是另一个春天
  春天先从下雪开始
  野狗引着年来了
  傍晚它挨家挨户寻骨头吃
  我坐在炕上呦——呦地喊
  大人不理我  他们在窑里忙什么
  狗也不理  它瞅了我一眼
  仍旧把梅花脚印印在薄雪上
  
  天黑下来  我看着墙上的年画
  和新被面上的图案在想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它是不是一条狼
  
  奶奶纺了一冬的线
  春天缫线夏天织布
  秋天我穿上家织布衣衫
  奶奶纺线像一个风婆婆
  织布时像一个拖拉机手
  “奶奶  把你的织布机开回来”
  吃饭时我们喊
  奶奶笑得跟孩子一样
  
  春天  大风把鸡毛刮到天上
  铁门闩在门框上咣当咣当响
  糊窗花的窗纸快要刮破了
  从姐姐  妈妈  奶奶风一样的眼神
  我猜出有一件事发生在我身上
  大家都不肯说破  所以
  日子就很好玩的在眼里过着
  
  夏季玉米长高了  父亲
  终于带上我去看“媳妇”
  他把抽空的锡纸烟盒
  是大重九  是巴山雪茄
  给我俩玩  父亲也喜欢这个游戏
  我们用空烟盒捉蚂蚁玩得很开心
  那年我七岁  小女孩六岁
  七岁时我就长大了


丁家妹妹
■ 陈 敏
  丁家妹妹住在后山
  山很高  丁家妹妹喜欢看着  想着
  然后上学  打柴  收苞谷
  清贫中
  日复一日地生活
  
  收拾好毕业照  和  一袋煮鸡蛋
  直达东莞  口袋剩下29元零5角  作为资本
  丁家妹妹  一路走好
  坚守你的贞操你的约定妈妈的脊梁骨爸爸的那张黧黑老脸
  可你得让三间土房换装了再长高
  让小弟上完了初中上高中  还有大学
  隔三岔五得有一百、八十寄回来  比电话问询实惠
  买种子  买碳氨  农业税  集资款
  你前年许过愿  许愿救不了急火
  妈妈养蚕喂猪几十年  却养不好自己  又病了
  爸爸粉笔字很周正  常常咳嗽  村办小学的确很小呵
  丁家妹妹  你的俏脸蛋开始发白
  脚下钢轨发出忧伤的声音
  眼眶盛满阳光的灼烫
  很快就被风吹没了
  
  东莞就是大大的陀螺  高速旋转  尘土飞扬
  你得戴上口罩一天10小时  分拣  装箱  运动鞋流水线
  没有人发现你身段苗条胸乳尖挺俏脸胀红
  没有人怜香惜玉  几百个女孩统一动作  表情也很规范
  就连吃饭  上厕所也都有丈量的尺寸步步跟着
  生产的品牌鞋风行市场  价格不菲
  穿上这双鞋  我整整用了三个月时间
  先是硌疼了我的心  再是硌疼了我的脚
  第三个月我头晕  想你是个美丽的陀螺


妹妹来信(外一首)
■ 李志明
  哥哥,好长时间没给你写信了
  上星期我又换了一家工厂
  这家工厂是生产电器的,规模比原来那家大
  上班的时候,人像蚂蚁密密麻麻
  条件也比原来那家好一点
  中午厂里免费给一碗米饭和一碗大白菜
  这样每天能保证吃上两顿饭
  (时间紧,早饭一般没有时间吃)
  听姐妹们说,只要干满勤,每月能拿五百元
  照这样计算,我干一年能拿六个元
  能顶咱爹在家吃苦劳累干三年
  就是上班时间长一些,一天干十二小时
  如果赶订单,还要打通宵
  我感到天天犯困,但不敢合眼
  前两天,一个小姐妹在班上打盹
  被机器割掉了一只手,她才十八岁呀
  我昨晚梦见一汪血和一张白纸一样的脸
  哥哥,你不要担心
  我已经长大了,会关照好自己
  请你告诉小侄女,我给她买了一个大布娃娃
  跟她一样漂亮,等春节我就给她带回家
  2005年3月23日
  
  挖煤的三叔
  
  三叔下煤井十个年头了
  他说自己的眼睛有点不习惯阳光了
  他说在井下真他妈的原始
  光溜溜的身子像黑乎乎的蛇
  拖着重重的一车煤
  在不足三十公分高
  弯弯曲曲的坑道里爬行
  他说那活不是人人都能干了的
  他说年龄不饶人呀
  现在干一天全身像散了架
  胳膊不是自己的胳膊
  腿不是自己的腿
  连脑袋也不听使唤
  躺下就爬不起来
  他说我还得卖上两年命
  再两年你弟弟就大学毕业了
  到那时我就重见天日了
  就是吃糠咽菜老子也不去那鬼地方了
  他说咱山东安全生产抓得好
  今年煤矿没出一起大事故
  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2005年2月20日


父亲来到我家
■ 水 远
  开门进来
  父亲身披厚厚的雪花
  这是今年以来
  父亲第一次来到我的家
  
  父亲把手伸到炉火上烤的时候
  我看见十根胡萝卜上
  慢慢冒出生活的盐巴
  我敬爱的父亲  一直没说话
  他的话都装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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