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贵金迷》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纸贵金迷- 第1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年长的师兄们立刻跑去告诉师傅。

小师兄原地搓手打转,“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小学徒初生牛犊不怕虎,伶俐地窜到门前,拔拴拉把,呼啦一下就把门打开。

看得小师兄傻了眼,奔过去要揍他的莽撞,但瞥门外一眼,拳头就举在半空僵住了。好家伙!外面七八辆黑身金边大马车,清一色深棕高头大马,车夫皆穿白衣,袖边起鹤。车上下来十数人,都是白云广袖明丝袍,锁金线边,染青松抱崖的水墨画,雪白牙冠扣高髻,横紫青白鹤簪,腰间挂金银鹤牌。穿衣方贵,穿衣人更方贵。有老有少,眉宇英挺,目光傲然。

小学徒也看呆了。他以为纸匠就该是师傅那样的,永远穿着旧脏工服,邋里邋遢,一双手满是老茧,成天泡在纸槽边重复同一个抄纸的动作,为了生计辛勤劳动,就像铁匠木匠,哪怕手艺再好,终究只是匠人而已。他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匠,有贵骨,有傲气,大袖盛风,袖中手仿佛能成就千载功名。后来他就懂了,这种匠与任何匠人都不同,他们是名匠,却也可能是名士,名臣,名家。因为他们本身有才华需要纸去承载,所以他们追求造纸术的至高境界,已经远远超出了纸的基本功用,当然也超出了普通民间纸工的想象。

“张大人!”大东家从小学徒身边急步跑过,“小的以为还有大半个时辰你们才到,实在有失远迎。”

正和下属说话的鹤发老者回过身来,“早些来熟悉一下,免得事到临头慌手脚。不过,没想到你纸坊门前这么热闹,差点要我们下车步行了。”

纸坊东家干笑,不清楚对方是否知道全城参赌的事,不好贸然,只说,“我这家小纸坊平日门可罗雀,大概是斗纸的消息传了出去,都来看热闹吧。”

张翼没再说什么,率众人进去了。

“哪个是西大公子啊?”小学徒久仰其名,但这些人中没有符合他心中所想的。

众师兄互相看看,摇着头,最后将目光集中在师傅身上。

师傅却只是盯着其中一个背影,然后挠头,直道,“变化怎么这么大?还是我看错人了?”说着,连忙跟去。

小匠们也偷偷跟上,只留两个最小的看大门。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抱膝数蚂蚁的小师兄听师弟说有人来了,竖起耳朵,却没听到像刚才那样的哗然之声,便支使师弟开门去,缩脖子耸肩接着数。可是门响之后,周围寂静无声。

“什么人啊?”照师傅说的,最先来的应该是两大纸坊的人,客人和评者要晚一会儿。而御纸坊早到,这时正是空当,“如果是来取纸的,让他等几天吧。”

“……不……不是。”小学徒呐呐之声。

小师兄还没抬头,耳朵里终于传来了外面那些人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各种迟疑不决。

“是她吗?果然跟传闻一样,是个美人啊。”

“不是吧,我怎么听人说那女匠长得可丑了。要不然能当匠人?”

“你们谁见过?到底丑还美?”

“别管美丑,这绝对是纸官署的匠服没错,我亲眼瞧见过的。”

小师兄这时看清了门口,倏地站起来,手里还捏着一只蚂蚁。

两个人。一身紧袖紧腰轻绸衣,如天空般的蓝。蓝中有水纹,描绣青葱桑果枝。足下蹬银丝绕柳提花半长靴。腰牌上雕刻出一张人面,精致非凡。但让小师兄呆了的,不是这一身不输于御纸坊的行头,而是那个站在前面,扎了男子高髻,插了乌木簪,却有桃花目梨花肤,妖娆容貌妖娆身姿的女子。妖娆,但清傲。清傲,又灵秀逼人。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与众不同的女子。他还想起来,曾远远看过一眼,这的确是纸官署的匠服。如此说来,这个穿着匠服的女子应该就是今天要跟西大公子比试的人了。

“你……”于是,他也呐呐了。



明天双更。  
 

  
 
 第205章 她不是来比纸的啊——

各种对采蘩好奇的嗡嗡声不停钻入耳,于良又见两个少年呆瞪着不动,不耐烦往前跨一步,挡住他们怔然的目光。

“我们是纸官署的小匠,其他人来了没有?”他一早奉丹大人之命去接采蘩,忘了问丹大人是纸官署会合还是直接过来。

一旦那张清濯的妖面不在眼前晃,小师兄就恢复了正常,清清嗓子道,“御纸坊张大人他们刚到没多久,不过纸官署我只看到你们两个。”

于良立刻皱脸,“御纸坊的人来那么早,怎么丹大人他们还没到?”回头对采蘩说,“咱们等他们一道进去,还是先进去?老实说,丹大人不在,我真不想对着张大人。”那个老头看着很凶,很不近人情,又跟师父不对。

“等丹大人他们吧。”采蘩不无可否,往门墙边一靠,面对那些盯着她的人大方回看。

“还是到门里去等。”于良受不了别人把他们,尤其是采蘩当猴子来看。

采蘩却不慌不忙,看了一圈才将目光收回,垂眸,视线落在双手,上下慢翻着手掌。

于良喊了她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不由怔住。比纸的日子最终定下之后,他就去求丹大人教采蘩造纸。他想,师父没了,采蘩和他谁都赢不过西大公子了。谁知丹大人说采蘩暂时不来纸官署,想教也教不了,且让他放心,既然是采蘩提出要继续比试,她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于良不知道采蘩有什么想法,他只知道即便师父死了,他们身为弟子也不能给师父抹黑。师父路上虽然教了不少,但那毕竟是行军,如何能专心致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看到了采蘩的进步,可是跟西大公子比,还是差远了。采蘩这么做,肯定是一时冲动。于是他去了姬府两次,想劝她改主意。然而,两次都没见到人,管事只说她很忙,等比纸那日再见面。

今天见到了,他劈头就问她忙什么,她只笑说造纸。造纸?她一个人闷在家里造纸,还不如请丹大人教呢。他唠叨一路,她却像现在一样,沉静。

“师妹。”采蘩的神情无比专注,他感觉她好像灵魂出窍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无数双眼睛盯看着,无数双耳朵恨不得凑到他嘴边来。

“师妹!”于良大喊。

采蘩头一偏,揉揉耳朵,斜他白眼,“聋了,那么大声。”

“我完全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一般情况下,师父过世,斗纸之约可以不作数的。这样不是挺好吗?师父的名声保住了。

“于良,你是以为不比师父的名声就保得住,还是以为师父横竖也没什么大名气,若我比输了,才让师父丢人?”采蘩看透了他的心思。

其实是后者。于良不好意思承认。

采蘩突然伸手在于良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

“疼!”于良一边摸额头,一边看四周,脸红了,“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他好歹是师兄。

采蘩的视线不拐别人,只看着于良,很认真地看着,“我们的师父是当世最出色的大匠,今天我就要证明给所有的人看。你,也给我好好瞧着,不能再有不如人的想法。能当左恒的弟子,是我们三生有幸。”

于良怔忡地看了她片刻,耷拉脑袋下来,“我还真是没出息。”

“别再耷拉脑袋了。师父临终前,说你秉性纯良,勤奋好学,将来一定会跟他一样出色。所以,师兄要有信心,抬头挺胸造纸。想当初我给你评纸,可是比西大公子还略胜了一筹。”采蘩记得跟他性子相似的厚实纸卷。

“师父真那么说吗?”于良抬起头来。

“哦,真那么说了。”还有一句,现在不是时候告诉他。于良如果没法自己找到信心,造纸这条路他走不下去。她会帮他,却并非手把手。

“纸官署的马车!”不远处有人喊道。

采蘩和于良同时望去,只见一列红木大窗的马车由快而慢,穿过被人群挤窄的街道,在门前停了下来。丹大人还没下车,却从最后两辆马车上跳下七八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们脸上朝气蓬勃,眼睛里充满着希冀和新奇,动作活泼。

“是新招进来的学匠?”采蘩看到独孤棠之家的小五也在,面露淡淡的笑容。

“今年特收了年岁小的,什么都不懂却刮噪得很。”于良往小学匠那儿走,又回头对采蘩道,“丹大人让我带他们,我得管管去。”

还好有丹大人,采蘩心想。再看于良,他一过去,小学匠们便立正安静了,挺有年长师兄的架势。不知不觉中,他也成长不少。

“纸官署跟御纸坊真是不能比。”

一句嘀咕窜进耳里,采蘩看一眼身旁的两个少年郎,是略长的那一个说的。

“为何?”她问,神情闲淡。

小师兄没在意谁问的,直望着前方,答道,“御纸坊来人,好像云上神仙下凡。纸官署一下来,却似一群麻雀。真亏得穿了这么一身好行头,浪费了。”

“我倒是喜欢纸官署更多些。”小学徒羡慕地瞧着那些少年学匠们,“御纸坊没有像我们这般年纪的,而且张大人看着凶巴巴,可那位白胡子长眉毛的老爷爷似乎很亲切。”

“那是丹大人,他——”曾经体罚左拐这样的事还是不说得好,采蘩舌头转弯,“技艺高超,对新进的匠工特别关照。”

小师兄却懂得不少,“丹大人如今已经造不了纸了,就和那个残手断脚的左拐一样。城里会造纸的都知道,现在纸官署的大匠是二流的,全然不能跟过去的辉煌相比。”看到纸官署的人快到门前,住嘴。

丹大人对采蘩点点头,走进门去;那些对采蘩而言陌生,但总在大屋里造纸的大匠们走了过去;于良带着小学匠们走过去,小五朝采蘩咧嘴笑着,脸上雀跃。望着这一切,本想驳两句的她什么都没再说,也跟进去了。世上的事,只要无关乎自身,很多时候都是雾里看花,根本不清楚真相。因此,不必强求他人眼亮。

门吱嘎吱嘎合上,阻隔了外面的热闹,顿时清凉。

丹大人他们直奔正厅,采蘩却刻意落了单,一人慢悠悠往纸坊深处逛去。千秋纸坊不大,不靠山不靠水,由三进院子组成。前院待客,中院专为抄纸后的工序,后院则作原料浸泡到煮料成浆这几道工序。屋群老旧,给人灰扑扑之感,但造纸器具的布置十分井井有条,可谓寸土不废。她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器具是新进的,和署里的一式一样。后院廊下还摆放了一圈桌椅,放着景蓝瓷的茶壶茶杯,也是官家用器。院中央架着两大口煮锅,地上堆了石灰柴木辅料和各种工具。

采蘩才想走过去看煮锅的质地和石灰的纯度,就被两个汉子拦住了。

“这是今日会场,比试没开始,谁都不能进去。”其中一个汉子说。

另一个汉子瞅她好一会儿,“你该不会就是要跟西大公子斗纸的童姑娘吧?”

“是的话,就能进去吗?”那锅是石锅?

两个汉子交换一眼。

“那就更不能进去了,否则当作弊论。”话声从后面传来。

采蘩回身一看,连忙低福,“参见公主。”

“免礼免礼,我娘不讲究这些俗套东西。”秋路就在他公主娘亲的身后,歪出脑袋来笑。

公主不理嬉皮笑脸的儿子,对仍然恭敬的采蘩道,“免礼吧。我以为你该很紧张才是,想不到这般悠闲在逛。”

采蘩直起身,淡笑不语。

秋路打不灭的气焰,又插嘴道,“她不是在逛,而是在熟悉地方呢。娘,你不是也听见了?她想混进去探究竟。”

采蘩冷眼一扫,秋路噤声。

公主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但说,“童姑娘对这次比纸有几分把握?”

“回公主,采蘩今日来,不为比纸。”

秋路惊讶了,“你不来比纸,为何约斗?”

“并非采蘩约斗,只是履行承诺。”她相信师父也重诺,不会希望她借他的死而逃避。

“你既不是来比纸,那么来做什么呢?”公主也好奇了。

“我来——”采蘩略沉吟,一笑,“造纸。”

公主垂眸,片刻后唇角微勾,抬头望她,目光赏然。回答得这般纯粹。这姑娘从外到里都令人惊艳得很,难怪路儿对她另眼相看。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好好看你造纸吧。”公主转身而走。

采蘩低头躬送,却没错过秋路若有所思的凝望,“和尚,还想说什么?”

一声长叹,秋路甩甩头。他的头发仍比一般男子短,只扎成直束,因而多几分年少轻狂,不羁的模样。

“我现在后悔啊!”他道。

采蘩不解。

“早知道你如此自信,我就不该跟着西驰那家伙买他哥赢的。只要看过你俩现在的状态,局势有可能大反转。”后悔!后悔!后悔!

自己的状态心里很清楚,但西骋怎么了?

突然一阵大风,沉甸甸的梧桐枝被吹摆到身边,她伸手一捉,满掌清秋。



今天第一更。  
 

 
 第206章 这个西大公子是假的吧?

采蘩走到正厅门外,见于良来回踱步,就喊了声师兄。

于良冲上来问道,“去哪儿了?相国大人和评官们都到了,马上就要宣读规则。我到处看不到你,急得一脑门汗。”

“临阵磨枪去了。”采蘩往里跨,看到丹大人气定神闲在喝茶,而张翼虽和秋相说着话,目光却似不定心。

于良想说,这会儿临阵磨枪,早干嘛去了。但记起她刚说的话,他决定放信心在她和自己身上,所以闭紧嘴巴。

“你瞎着什么急,西大公子也还没来。”采蘩静悄悄往小学匠们身后一站,将厅堂里的每个人扫过一遍,没看到西骋,“他之前就反悔过,难道仍是不肯比试?这么说来,御纸坊要换人了?”换人也没关系。

“西大公子来了啊。”但是,于良的目光也闪烁起来。

采蘩蹙眉,“一个个怎么回事?提到西大公子,就好像有很大的隐情似的。说吧,他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私心里,于良觉着是好消息,“他就是喝了点酒,在相国大人面前有些失态,所以张大人让他下去洗把脸。”

啊?采蘩不能相信所听到的,“他醉了?今天?这会儿吗?”

“算不上醉,有点酒气,洗个冷水脸照样造纸,照样能赢你。”于良把大问题往小了说,“你看,他来了。跟你说他生龙活虎得很,这时候可不是我们去管对手闲事的时候。”

采蘩侧头看向门口,不由吃了一惊。那个步履蹒跚,歪髻,青髭覆面,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