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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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胭脂碎-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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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琐礼仪结束后,我随洛谦坐在了左首第一张桌子,淡笑看着对面的那白衫男子。 
  从未想过他也如此适合穿白衫,温和的白色削减了他原本的桀骜粗犷,却穿出了白色的少有英气。少年时柔和的线条已经彻底地从他脸上消失,余下的只有坚硬的轮廓。他历经十年风霜,长成一位成熟男人,沉稳,强悍,知道了喜怒不行于色,知道了权势阴谋设计,知道了太多,所以便不再是昔日那个纯白如纸的少年,而我也只能从身着白衫的他,窥探很久以前的纯真年代。 
  他举杯一饮而尽,嫣红的西州合欢酿顺着薄唇,淌过光滑的下巴,滴在如雪白衣上,霎时灿若鲜花。他似顽皮的眨了眨如星亮眸,举袖一抹唇角残留的合欢酿,而后勾起弯弯嘴角。我恍惚间又似满目金黄,回到了江南的翠竹林中。 
  我亦眨眨眼,开心笑起。   
  夜宴(三)   
  “扶柳,不要这样盯着其他的男人。”洛谦不悦地在我耳畔说道。 
  居然打断我美好的回忆,我撇过头微撅起嘴,嗔道:“迂腐,他是我大哥,唯一的亲大哥,凭什么不能看了?” 
  洛谦竟然还皱眉:“大哥也是男人,而且还从小一起长大。” 
  我立即狠狠白了一眼,不再理他,开始品尝起御食。 
  “洛夫人。”妩媚的声音不大,却恰好可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久闻夫人聪慧,是否可以吟上一对啊?”苏婉如水媚眸隐隐含着刺,娇笑望着我。 
  古时聚会一般都要吟诗作对,这次虽是皇宫宴会,也不能免于传统。刚才殿内各位臣公王侯公子小姐们就在以雪为题各展才艺,以搏名气。不知为何苏婉竟开口点明要我吟诗一首。 
  此时,殿内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我,我浅笑淡然,苏婉,你是想让我当众出丑吗? 
  “扶柳未曾习过诗词,恐要让娘娘失望了。”很快洛谦已替我回绝,虽然微笑依旧,但墨瞳中已蕴含了丝丝怒意。 
  “哦,是吗?”皇甫朔淡淡地说道,温和的黑眸已经对上了洛谦的双眼,也挡住了洛谦隐藏的怒气:“朕在以前的年宴中好像从未见过洛夫人?” 
  对面的上官毅之已起身,揖道:“小女当年年幼体弱,常染风寒,故微臣听从大夫意见,将小女寄养于江南温暖之地。去年小女除去病根方回长安,所以未能有幸参加过年宴。” 
  皇甫朔平淡笑问:“洛夫人气度不凡,寄养何家?” 
  上官毅之又替我抢答道:“微臣夫人之兄,江南西柳。” 
  江南西柳一出,殿上顿时发出窃窃私语之声。江南西柳富可敌国,西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皇甫朔欣然一笑,道:“可是西湖柳畔之山庄?江南西柳豪门大家,难怪大将军放心将女儿寄养于长安之外!” 
  这时,整个宴会上未出一声的真贵妃却开了口:“江南西柳只是一介商贾,怎及得上长安真正的世代名门。” 
  皇甫朔淡淡地瞧了一眼真妃,端起描金粉彩茶碗,细细地啜着茶,不再言语。 
  此时苏婉却是一声娇笑:“妹妹倒忘了,真姐姐才是才女啊,以前可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倒不如请真姐姐赐教了。” 
  真妃道:“在座各位皆是有才之士,我又何必献丑呢?” 
  苏婉失望之极,一声长叹:“难道真正的才女已不复存在吗?” 
  京城双姝众人皆知,苏婉擅长歌舞,歌若天籁,舞似飞仙。苏宁则尤擅诗词,曾经是名动一时的天下第一才女。此时苏婉借机提出作诗,分明是要让众人忆起苏宁,来以此打击长期不得宠的真妃。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婉你既已挑起战火,就要承担后果。 
  心中虽怒,但我仍是缓慢优雅起身,嫣然一笑,清声道:“扶柳不才,却也略读过几本书。只不过时间仓促,想出一句,还望娘娘可以补全下一句。” 
  苏婉望了我一眼,启口道:“愿闻其详。” 
  京城双姝,色艺双绝。虽说苏婉不及苏宁,但在诗词方面也有一些造诣。 
  只是,我岂是一盏省油的灯! 
  我眼波流转,浅浅一笑,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苏婉赏雪,真妃弄梅。 
  我要说的就是,你,苏婉貌美如雪胜梅三分,可你就是差真妃一段气度,一丝温柔,是永远也争不上真妃的。 
  顷刻间翠微殿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倾注于我,或赞叹,或惊讶,或关心,或怨恨。 
  我不为所动,仍傲然一身,静静地立于殿上,淡看四周风起云涌。 
  嫣然含笑望着苏婉,看着她脸上的胭脂色一点点地转为苍白,娇唇轻颤,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千古绝句岂是你苏婉可以对上的! 
  殿内长时间的如一潭死水般沉寂。 
  “哈哈……”一阵爽朗笑声打破一泓沉潭,若说此时殿内还有谁敢笑出声,那也只能是当朝天子了。皇甫朔的深眸凝视于我,平淡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笑道:“好诗!难得的绝句!如此深远的意境,怕是在场的各位王侯公子文豪才女都无法续对了。洛夫人,端得好文采!” 
  我低眸浅笑,不卑不亢道:“皇上缪赞了,扶柳不敢当。” 
  说罢,轻挥如云宽袖,行礼,优雅坐下。 
  很快,翠微殿中又恢复一片歌舞升平。 
  在舞女飞旋的玫红轻纱长袖中,我对上了哥含着深沉笑意的眸,然后哥勾动薄唇一笑,又举起一盅合欢酿,仰脖,一饮而尽,几滴醇酒淌下,浸透白衫,形若红梅。 
  纸醉金迷的豪华皇家宴会,有人喜欢它的奢靡,也有人厌恶它的浮华。 
  翠微殿白玉阶上的真妃轻轻起身,向皇甫朔躬身行礼,缓步退出殿外。真妃是如此安静淡宁之人,她的悄然退宴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轻拉一下洛谦的衣袖,我脸露倦态,低声道:“这里太闹,我到殿外静一下。” 
  洛谦从我吟诗后便一言不发,只是一直微微笑着,细细品尝西州合欢酿。这时方转过头,如潭深眸盯着我的眼,柔声道:“嗯,扶柳,宫里很大,小心迷路了。” 
  为什么我觉得这温柔的声音中有一道无奈而深远的叹息呢? 
  “嗯。”习惯性地浅浅一笑,我回道:“我会很小心的,不会迷路。” 
  暗朱色的回转长廊,廊角上的昏黄灯光,拉长了那抹杏红背影,将纤细的影子投洒在了幽幽青石地板上。十年深宫岁月的消磨,使得那抹清瘦背影更加单薄,犹如秋风中挣扎着不凋零的白芙蓉。 
  “真……”话哽在喉中,滚烫烫的,姐姐二字却是再也喊不出来了。 
  真妃悠然转身,见是我,忧郁双眸中透出惊喜,展颜笑道:“原来是扶柳。” 
  拂过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我盈盈福身,清声道:“扶柳见过真妃娘娘。”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真妃轻笑着拉出身后的两名小孩,道:“轩儿,辕儿,快见过你们的三姨吧。” 
  大概与小亮子年龄相仿的冷峻少年,冷淡地望着我,紧抿着唇不发一声。 
  另一名较小的可爱男孩则是一脸好奇,小声道:“辕儿见过三姨。” 
  真妃轻皱眉头解释道:“轩儿一向性子冷,不善言辞,扶柳莫要上心。” 
  我淡然一笑,轻声道:“扶柳一介草民,又岂能让皇子屈尊叫一声三姨。” 
  真妃伸出如玉纤手,牵起我的手:“扶柳,我们好久不见,去我宫里聊上几句。长乐宫离这儿挺近的,仅几步之遥。” 
  我蓦地一凉,才发觉原来真妃的手比我的手更凉,直凉如心。“好的。”覆上真妃的手,用我仅有的温度来温暖真妃。 
  长乐,长乐,长久安乐。 
  只是现在的长乐宫不似其名,没有欢乐,只有长久的寂寞。   
  夜宴(四)   
  踏入阴郁的长乐宫,我不禁冷得轻颤。 
  “还不快去生几个火盆子。”真妃吩咐道:“扶柳,我们去内室说话,暖和一些。就让孩子们自个在院子里玩雪。” 
  内殿生了火炉,暖和的多,也安静的多,偌大的房间内只有我与真妃两人。 
  环顾四周,这儿的摆设与大将军府的莲苑真像,似乎没有不同。我轻抚着双面刺绣白莲屏风,淡笑问道:“真姐姐,这些年过得开心吗?” 
  真妃双眸一黯,幽幽叹道:“扶柳,难道你还不明白如今情势已变?” 
  我莞尔道:“真姐姐,我知道的。” 
  “你真的明白吗?”真妃说地很急促:“去疾领兵在函谷关击退拓拨大军,班师回朝,现在军权大握。” 
  “嗯。”我平静笑道:“哥立了大功很好啊。虽说主要是因为拓拨内乱,拓拨右贤王不服新任拓拨可汗拓拨阳而起兵谋反……” 
  “我指的不是这些。”真妃急切地打断了我的话,她的呼吸似乎有些混乱不紊:“是朝堂局势,经过这一年多,原本混乱的局面已经清晰明了。如今皇权已被掏空,形同虚设。洛相重新掌管天下事,统领百官。二叔与去疾也手握重兵,独拥兵权。” 
  轻声长叹,我怅然转身,对上真妃带有激动的脸庞,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真姐姐,我明白的。有利则盟,无利则散。他们共同的敌人已经倒了,焉然还有不散的道理?又是一场争斗起,大皇子?九皇子?” 
  “更何况爹刚才在殿上将隐藏多年的关系,娘是江南西柳之人挑明,无非是要告诉满朝文武,上官家并非仅仅是拥有兵权,还有雄厚的经济支柱。” 
  真妃愕然,盯着我微微隆起的腹部,喃喃道:“原来你心明如镜,只是,扶柳,你要如何选择呢?……扶柳……该怎么办呢?” 
  一阵欢快的笑声随着轻扬的脚步声闯入殿内,打破室内一屋阴霾。真妃的小儿子五皇子皇甫辕手持一把红梅,艳红灼灼,犹带白雪,咯咯笑着扑入真妃怀中,叫道:“哥哥叫我送给母妃的,哥说,母妃看了这香香的花就会笑的。” 
  我瞧着皇甫辕粉嫩的小脸,漆黑的大眼一眨一眨,浓密的长睫也随之轻轻颤动,像是飞舞的翅膀。他弯起嘴唇,开心笑起,真是纯真无忧的孩子。 
  皇甫辕的可爱笑容让我想起了同样可爱的却已长大的柳云,他们有相似的深深酒窝,小时候里面都会盛满甜蜜的蜜浆,仿若间回到了小时候,在翠竹林的嬉闹,我不禁温柔地笑起。 
  “那,也给你一枝。”皇甫辕白胖胖的一只小手举起一枝红梅递到我面前。 
  我笑着接过还带着含苞欲放花苞的红梅枝,问道:“为什么辕儿也要给三姨香香的花呢?” 
  “因为三姨笑起来好看啊。”皇甫辕漆黑眼珠一转,憋着嗓子道:“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与婉贵妃一样俊的,算是开了眼界了。瞧今晚把婉贵妃压的,气焰全没了,可总算为咱们娘娘出了一口恶气。刚才嬷嬷就这样说的。”皇甫辕本来还是孩子,声音还带着奶气,再经这样的可以一学,真是可爱极了。 
  真妃也被逗笑了,素手一点皇甫辕的额头:“这种话可是能说出口的!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 
  皇甫辕委屈地一低头,撇嘴道:“辕儿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了。”而后有盯着我道:“不过,我只能给三姨一枝花,以后就不能在给三姨了。” 
  “为什么呢?”我浅浅笑问。 
  皇甫辕歪着头,咬着手指,小声道:“因为哥说,三姨与奸相是一伙的。” 
  奸相?洛谦? 
  真妃脸色惊变,大声喝斥道:“乱说些什么?” 
  真妃一向温柔,何时曾这样疾言厉声过。直吓得皇甫辕眼圈儿一红,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真姐姐,都是小孩子,没有什么的。”我柔声道,轻轻拭过皇甫辕脸上的眼泪,温柔笑起:“辕儿说得对,他真的很奸,特别喜欢算计人。” 
  “辕儿既然不能再给三姨香香的花了,那就带三姨去看花,好吗?”小孩儿好哄,皇甫辕立即破涕为笑,拉着我到了院外的一片梅林旁。 
  殿外月光如水,映着白雪,地面银华一片,在一株红梅下,冷峻少年手持枯枝,在雪地上写写划划。 
  给皇甫辕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我和他悄悄地走到了冷峻少年的背后。 
  一惊,雪地上画得竟是八卦阵中的癸阵。癸阵本是八卦阵的入门阵法,皇甫轩应是初学八卦阵,根据目前雪地上的阵法看,可见他还无法破解此阵。 
  望着皇甫轩紧锁的眉头,冻得通红的手指,我轻声道:“午时刻,转苍参,箕上壁,可破之。” 
  皇甫轩警觉地快速回头,冷冰冰地瞧了我一眼,立即持枯枝在雪地上算划,俄尔,便抛下枯枝,冰魄双眸盯着我,冷道:“你怎么会解?” 
  我低头望着雪中癸阵,已破,淡淡一笑,皇甫轩果然有天赋。 
  “哥哥,三姨是好人,她刚才就说,那个……那个什么的就很奸。”皇甫辕软软甜甜的声音响起。 
  皇甫轩一把抓过辕儿,将他护在身后,直定定地瞪着我。 
  果真是一名好哥哥。我嫣然笑道:“你为什么排斥我?是因为洛谦的缘故,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皇甫轩依旧神色冷峻,但却抿着唇摇了一下头。 
  我婉柔笑道:“那我就告诉你,只说一遍,你可要记住。我姓上官名扶柳,长安人士,久居江南。我爹乃是当朝大将军上官毅之,我哥乃是骠骑将军上官去疾,我还有一位堂姐……” 
  “我,我知道,是母妃。”皇甫辕探出一张小脸,兴奋地喊道。 
  “辕儿真聪明。”我指着雪中癸阵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破解癸阵。” 
  “三……姨……”虽然叫着有些迟疑,眉眼之间疏离依旧,但总算是承认了。 
  我欣然浅笑,问道:“如果将癸阵的太徽倒转,你还能破吗?” 
  皇甫轩凝神盯着雪中癸阵思索起来,皇甫辕好奇,也模仿着哥哥瞪起眼睛瞧着雪中癸阵。 
  “原来洛夫人不仅文采过人,还精通兵法。”很平很淡的声音突兀响起,却听不出一丝波澜。 
  心头蓦然一紧,快速转身行礼。这般平淡如水的声音,在皇宫内只有皇甫朔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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