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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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休书-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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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
  
  “表嫂须得有了下一任明皇之后,才可阉了表哥。否则无人继位,对不住的便是祖宗了。”
  
  “明皇是什么?”唐糖的头“嗡”的一下大了起来,她这一问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态势。与“皇”之一字沾上边,自古以来便没什么好事。她偷瞄了穆阳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很正常,就连眉毛也没挑一下,便顶着好奇心,壮着胆子问道:“难道君落月背着我偷偷摸摸的占山为王,自封了一个明皇的称号?”
  
  穆阳摇了摇头,难得没有再取笑唐糖的胡乱猜测,兹事体大,连他也不禁要严肃起来。“表嫂可知,何谓天下之主?”
  
  “小女子愚昧,还望穆公子赐教。”并非唐糖真的不懂,而是她不敢说。如今四分天下,所谓的主也不过是一国之主,真正的天下之主,怕也只有在一统天下后才称得上。
  
  “表嫂无需谦虚,穆阳也可大胆猜测,表嫂是否认为,一统天下称霸为王,是为天下之主?”穆阳微微一笑,并未点破唐糖的知而不言,反而自己将唐糖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给说了出来,表情依旧是那么的自然,嗅不出一丝所谓野心的味道。
  
  唐糖点了点头,手心已被她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坐拥江山,所以也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喜欢,虽然这是大多数人最渴望的东西。
  
  “那穆阳再问,表嫂最希望过怎样的日子?锦衣玉食,万人之上?”
  
  这回,唐糖却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犹豫:“我要太太平平、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不要分离、不要悲伤,远离一切会打扰到我幸福的东西。在我看来,有衣可穿、有肉可食便是锦衣玉食,子孙满堂,世世代代,过了数百年,我这老祖宗也算是万人之上。”
  
  “表嫂说得好,而我穆家要的正是这太平之世。万人之上的王者地位固然诱人,待到百年后,却依旧难以庇佑子孙后代。自古胜者王、败者寇,朝代更替屡见不鲜,而这些势必伴随着连年不断的战争,王位之路皆是用鲜血和战骨一路铺成而上的,表嫂,穆阳可有说错?”
  
  “先祖睿智,一早便洞察了其中利害,所以他历经数年,才得此成就。以财制权,以此来达到恒久不变的平衡,不让一国过强,也不让一国过弱。”
  
  “恒久不变,何以仍会有战争?”唐糖不明白,穆家的势力已渗透到各国,目的却是为了让各国间的关系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既不起冲突、亦不过于亲密。此法虽好,然世间人心难测,保不准哪天就会有枭雄出世。
  
  “穆阳知道表嫂在想些什么。”穆阳轻笑着站起身,拿起一只杯子把玩在手,璀璨的眸子含笑微弯:“王要的是权,我们便给他权,然用兵要的却是庞大的财源。就比如这次的蒙国,它的两只翅膀皆硬了,我们便不得不在它振翅之前,生生折了它一只翅膀。折了还会长,但命不丧,若是放它飞了,却是后患无穷。所以,他与我,一明一暗,虽非居于皇位,亦可称天下之主。”
  
  唐糖听得心惊,那些皇帝自以为坐稳着自己的江山,殊不知脖子上却始终套着个绳环,只要他们不听话,那暗中之人便可勒紧了绳子,虽不致命,亦可让他们喘息不已。但她转念一想,仍是觉得不妥:“你穆家财可倾国,难保这些皇帝不拿你们当作眼中的一块肥肉,向你们索要军饷。到时候,作为臣民的你们是给还是不给?”
  
  穆阳神秘的一笑,反问道:“表嫂哪里这几日居于此,可有看出我府上真是财可倾国吗?”
  
  唐糖皱眉,她回想了一番,确实如穆阳所说,硕大一个穆府虽处处透着精致,但要说富丽堂皇,却连君落月的王府都比不上。“这又是为何?”
  
  “不过是嫉妒之人的谣传,况且在羽国,我们所赚的大部分都进了羽国的国库,这一点怕是那四国的皇帝皆心如明镜的知个彻底。不过,这只是冰山一角,穆阳虽为暗帝,掌的却是控制大局之事。表哥虽为明皇,穆家的所有财富全统统被他分散在各国,由他管理。职责不同,却是相辅相成。他既为明,我不方便出马的地方,由他来最是合适,你瞧,他不也乐得把自己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账本丢给我整理。”穆阳笑着拍了拍桌上堆成了小山的账本,心想,要在短时间内整理完是不可能了。
  
  唐糖紧盯着穆阳,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站起身,道:“我不管你们谁是谁,也不在乎这些比线团还乱的破事。你们的事我听过了,也知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他,有些事不是你说了算,我需当面问他个清楚。”
  
  “也好。”穆阳似乎就在等唐糖说这一句话,所以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微笑点头,允道:“待把这年过完,我便替表嫂打点好一切。可要穆阳捎封口信,与他说明?”
  
  “不用,免得他分心于我的事。”唐糖垂眸而思,她有她的打算,前往边境一事明明是由她自己说出口的,而如今这一切却仿佛是眼前之人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了如今的局面。
  
  而后又说了些什么,唐糖已经不记得了,但多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她心乱如麻,这秘密果真碰不得。最后,她只记得自己嘱咐了穆阳替自己打发走李修这一麻烦,穆阳也颔首应允,这才在银莲的搀扶下,脚步不稳的回了屋。她记得走之前,她回头瞧了眼,穆阳便站在书案前,他一侧的脸背着光,嘴角噙笑,明明该是温和之人,却生生透着股肃杀之气,让她禁不住的打了个冷战。
  
  银莲察觉到唐糖的异样,恭敬的询问道:“夫人可是感到不适?”
  
  “只是乏了。”唐糖此刻才惊觉,东边已泛鱼肚白,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夜。听着银莲的话,她才知道,穆阳身边的人皆是长了无数个心眼,一通谈话下来,连他们也知道往日的称呼需改成如今的夫人,一切已成定局,而她早已从局外人变作了局内人。正如穆阳所说,她与他们早便是一根绳上拴着了,若勒紧绳子,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第六十二章
  唐糖并不知道穆阳会如何安排,自从那次在密室内与他交谈了一夜后,她便病恹恹的窝在自己的屋里,不再出门,也不再见任何人。仿佛是真的累了,除却三餐洗漱,便整日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
  
  银莲担心唐糖得了什么古怪的病,请示穆阳后便招来了大夫。唐糖注意到,那个大夫并非头一回替她看失忆的大夫,来者是个仙风道骨的银发老者,身背药箱,健步如飞,丝毫没有他那个年纪该有的老态,那布满皱纹的细长双目间透着精明,一进屋便颔首对唐糖道了声“夫人”。
  
  唐糖明白,来人是穆家的人,也就是和银莲一般的自己人。她不知道这里究竟藏龙卧虎躲着多少高手,但由此可知,穆阳先前那番言论,绝非虚言。
  
  银发老者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药箱,伴随着一声“夫人请莫惊慌”,一根细长的银线便自他宽敞的长袍袖中飞出,转瞬间便缠在了唐糖的手腕上。
  
  唐糖眨了眨眼,这手法似曾相识,当初她瞧见绿萝的时候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却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想来这老者医术甚高,银莲对此举亦是司空见惯,末了还甚是恭敬的欠身道:“薛老先生,夫人这些日子时醒时睡,吃的也不如以往多了,您看……”
  
  这位薛老先生捋了捋白胡须,微笑着将银丝抽离,随即负手走至桌边,边开着药方边道:“夫人体寒,外加这几日皆闷在这屋里,是以气血虚了些。不过老夫以为,夫人的症结不在于此。”说着,他将写有几味中药的药方递与银莲,见她出门后,这才转身对唐糖道,“夫人这几日莫再整日卧床,除了用药调理身子外,多出去晒晒太阳也是好的。否则,往后的舟车劳顿,老夫恐夫人的身子会吃不消。”
  
  “舟车劳顿?”唐糖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原本没精神的小脸也仿佛在瞬间充盈了血色,她笑着朝薛老先生点头道:“有劳薛大夫了,我这几日定当遵医嘱,还望薛大夫转告穆公子,出发之日还请愈快愈好。”
  
  “夫人保重身子,老夫告辞。”薛老先生很是和蔼的笑着拱了拱手,背起了药箱推门而出,在跨出门后又折回来,额外叮嘱道:“夫人体内阴寒之气过重,是以不易受孕,老夫开的药方属温性,虽不能立时见效,却能帮夫人将寒气一点点驱出体外,加以时日才会慢慢显出效果来。”说完,他便离开了。
  
  而唐糖却在床上坐起身,将头深深埋进覆着棉被膝盖中,轻轻的叹了口气。
  
  听了薛老先生的话,唐糖不再懒洋洋的窝在屋里,又恢复了过年前的状态,每天在院里子呆着,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带着银莲去花园里转转。
  
  也不知穆阳用了什么方法,竟说服了李修自愿离开。而就在李修离开没多久,羽国便迎来了新一年的初春新绿。
  
  院子里的梅早已开了,如今微带暖意的春风一吹,本就柔嫩的花瓣便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仿佛下了场花雨。花雨落后,那个不属于这里的女子便要离开了。
  
  三月初,气候已然回暖。穆阳替唐糖准备了一辆挡风挡雨的马车,这是要去战场的马车,他们心知肚明,所以虽不豪华,却结实得很。走之前,他给了唐糖一张四国的地图,她会从羽国的都城吉川出发,一路北上,因为羽国与两国皆有接壤,所以她路上大部分的时间仍是行进在目前较为安全的羽国境内,随后再通过边关进入丰裕朝,不消几日便可抵达交战双方的边境处,而君落月与萧大将军所带的军队也就离得不远了。
  
  银莲陪着唐糖出府的时候,表情很是不舍。而穆阳倒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仙人模样,微笑依旧、优雅依旧。穆阳的身侧跟着小尾巴般的丹落,有段时间没见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也似雨后春笋般拔高了不少,帅气的小黑靴,精神的玄色劲装,不像书童,反倒像个倔强的小少爷,令人会心。
  
  拉车的两匹枣红色马儿皆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却不见赶车车夫的身影。
  
  穆阳似看出了唐糖疑惑,还不待她开口,便道:“表嫂此去蒙国,定要风餐露宿,辛苦是免不了的。如今时局严峻,若是带太多的人上路,反而行路不便。是以,穆阳自作主张,便让丹落随表嫂一起去,沿路自有人照应,莫要担心。”
  
  “女人与小孩,确实不会让人起疑。”唐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心想这一路顶多是累,倒不至于会碰到什么危险。
  
  丹落一听,却很是不服道:“夫人,丹落可不是小孩。”这几个月来,他虽收敛了对唐糖的不屑和轻视,不过嚣张不羁的气焰仍是极盛。
  
  银莲也跟着附和道:“夫人放心,丹落老大非但能保护夫人,要说杀敌,十个蒙国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银莲,要你多嘴做什么。”丹落轻轻撇了撇嘴,眼里却透着丝骄傲。那一言一行让唐糖不禁有些怀疑这个世界对孩子的教导方式是不是有很大的问题,为什么她遇到的每一个孩子都老成得很,赐福是,眼前的丹落也是,说毫无少年心性也不尽然,却仿佛是他们自己逼得自己变成大人,直接跳过了那段该有的天真时光。
  
  唐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向穆阳和君落月套话,除非他们有心告诉你,否则你一个字也别想知道,而向丹落套话,则容易得多了。所以她才不急于知道那些她还不甚了解的君落月和穆阳的过去,虽然小小年纪的丹落也不一定知道很多,但比起她来却是多得多了。
  
  上了马车,向穆阳和银莲道了别。丹落坐在马车前担当着车夫一职,握着缰绳的手微使巧力,马儿便飞奔了起来。唐糖没有进入车内,反与丹落并肩而坐,她扶着马车转头看向被他们甩在身后的穆府。初春的早晨寒气仍是很重,被霭霭白雾包围的硕大穆府仿佛聊斋里为了戏弄凡人的狐仙变出来的府宅般,透着仙灵之气。白雾中,那一袭白衣的温润男子仍站在府前,虽已看不清面容,唐糖却知,那谪仙般的俊颜上定是挂着抹最温和的微笑,眉眼微微弯着,让所有人只需一眼,便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没来由的。
  
  马车很快便出了城,一路北上。太阳升了起来,暖暖的挂着空中,吹散了所有的寒冷雾气。唐糖心想,这时候的银莲定哼着小曲在打扫着院落,偶尔抱怨下被风吹得散了一地的花瓣增加了她的工作量。她倚着车框惬意的闭上了眼,调皮的发丝被风吹起拂过她的脸颊,好似爱人轻柔的吻,泛起涟漪一片。
  
  “你,戴上这个。”唐糖阖着眼,身边赶车的丹落突然扔给她一件东西,她睁眼一看,却是张皱巴巴的人皮面具,滑腻的质感捏在身上,让她忍不住的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是什么嫌恶的表情,这张面具少说也要万两黄金,比人命值钱多了。”丹落侧着脸不屑的横了唐糖一眼,原本虎头虎脑的一张小脸此刻却似变了个人,五官、外貌,与原先的他完全不同,黑黝黝的脸衬着平淡无奇的五官,除了那灵气十足的大眼,无一处像原来的他。
  
  唐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丹落也戴上了人皮面具。她仍是有些发怵的举起手中另一幅面具,问道:“真要戴吗?”
  
  “这是我家公子的主意,你爱戴不戴。”丹落有些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如今的他除了那一口白牙外,浑身上下皆是黑不溜秋的,乍一看像极了一块小煤炭。
  
  “穆公子果真心细如发。”唐糖犹豫了片刻,终是将这张用真人皮做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又从马车内银莲替她准备的行李中翻找出一面小铜镜。镜中的人普通到放在人群便寻不到了,满脸的麻子,微塌的鼻梁,还真是要多不起眼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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