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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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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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眉头微微皱起来:“谁?”身形一瞬间紧紧崩起来,脚步张开,一篷堆积的雪粒被震成雾状,纷纷扬扬地洒落四方。

安安静静的街道,偶尔有冻醒的狗,耐不住了,在月光下扯着喉咙叫上几声。随后惊醒了屋里睡梦中的主人,换来几句带着朦胧睡意的呵斥。于是便老实下来了。

来人在雪中静静地站了片刻,暗里才有声音传过来。

“自己人,自己人……”有人从隐隐里走出来,微微举起双手表达着自己的无害,月光之下映出他的脸庞:“方兄好!”

“是你……和那个女人一道的……”来人皱了皱眉头,不过身形并没有放松,随后微微迟疑地说了句:“自己人?”

“呵,方兄来得迟,眼下里面正谈着呢,在下在这里望风……”

“哦汉文有没有事?”

“差点被令狐楚杀掉,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刘守义的那个长随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身影原本绷紧的身子才稍稍放松一些:“没事就好……”

来人便是方元夫了。

原本接到临仙楼小二的报信,他便赶过来,只是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阻碍他的,居然是锦衣卫,都是平日里熟识之人。五个人都是锦衣卫的好手,虽然对于他并不算特别大的威胁,但来来往往的打斗一番,一时间也没能取胜。对方的目的大概也只是为了阻碍他,因此纠缠一阵也就自行退去了。这样的情况之下,他的心头升起一些不妙的感觉。

一直以来,许宣都在铤而走险,他素来是有着某种担心的。到得此时,这种担心陡然间化作现实,随后过来的途中心情一直都很忐忑。

不过好在没事。

令狐楚!

方元夫皱了皱眉头,随后朝正空的月色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头顶的热气也已经散去不见,身体微凉。一座城,便在雪夜里陷入某种沉寂当中。若从高出俯瞰,零零星星的,只有几盏还在亮着的灯火。在白雪掩映之下,显得突兀。

第二百二十六章 落雪无痕(五)

灯火在白雪的掩映下,零零落落地散布在岩镇不同的角落。有些是还未休息的人家,有些大概是为了第二日白日里的忙活,已经起床了的。还有的,便是青楼妓馆。不夜的烟花场所,这个时候正是热闹的时辰。虽然天冷的日子里,很多熟客都没有过来,但是这并没有让热闹消减多少。妓女们卖艺或是卖身,都是平素习惯了的事情,在这样的雪夜里,横竖是没有半点影响的。

程家也属于没有熄灯的人家。

自从临仙楼墨展之后,程家众人歇息的时间就被推后了很多。主人不曾睡,连带这下人们也不会有胆子早早睡去。虽然心中抱怨,但是口中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随着时日,这样的情况被不断朝后推过去,但谁都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最近程家,真的是太乱了一些。

临仙楼墨展当天,许宣所给出的墨方到得眼下已经真实性已经得到确认,于是暗里的很多东西就依托于墨方开始慢慢发酵。到得现在为止,很多原本依附于程家的墨上明里暗里已经表示了倒戈的意思。

一款好墨直接关系着墨商的生死存亡,多年以来,围绕着墨方进行的斗争并不算罕见。但是在很多常见的斗争里,没有一次及得上临仙楼墨展所展现的那般轰轰烈烈。

一次也没有。

那么一场并不那么精致的策划仿佛还在人的眼前,但是在这之后,就简单粗暴地将徽州府已经固定多年的墨业搅动得天翻地覆。一款款原本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好墨,仿佛天上掉下来一般。众人无论如何去想,也猜不出这样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众人的各自猜想且不去提它,眼下所能确定的,便是许墨会在这一次事情之后,以极为霸道的姿势正式崛起了。许宣所给出的墨方只有一半,随后墨商们凭借墨方去许家对比了墨的样品,心中的怀疑就彻底消失。紧接着许家拿准了墨商们的心态,第一时间摆出合作的态度。

另一半的墨方当然不会轻易公布出来,这也是怕墨商们首鼠两端,拿了许家的好处随后翻脸,因此许家所采用的便还是许宣所提出的委托加工的形式。在前三年,由各大墨商出资,许家负责墨的加工制作,双方按照各自的投资进行分成。这样持续三年之后,墨方才能正式归属墨商们。

横竖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处,墨商们在心中计较一番得失。横竖也只是三年的时间,所需要的投入并不算很多,甚至还有赚头。而且各自原先在经营的墨还能够继续卖下去……于是并没有太过犹豫,便纷纷同意下来。随后签协议,按手印,这些就都是走走形式了。

这样的局面,对程家而言已经不能再说是不利,而是已经到得毁灭性的打击的程度了。程家自己的墨方被公开,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拿始作俑者毫无办法,这已经是无奈之极……更麻烦的,还在于许宣给程家所提供的墨方。

这简直是无解。

若是不接受许宣的墨方,那么随后程家凭借原本的几款墨,并不能支撑很久。而有了许宣提供的新墨,其他墨商想要赶上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若接受了许宣的墨方,那么便代表着承认了许家所指定玩法。这对于一直以来,作为徽州墨规则制定者程家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很多的关系要笼络,原本关于程墨的发展计划要推倒重来,这些日子,程家上上下下,都忙得团团转。深夜还未能安歇,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但问题在于,这样的努力之后,取得的效果并不明显。原本还雄心勃勃的准备建立墨业商帮,问鼎帮主之位的程家,转眼间就已经有了穷途末路的感觉。

但是到底是瘦死的骆驼,一时间还是很难倒掉的,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人都在观望着。程家、许家……以及徽州墨业未来的走向。

烦躁不安的气氛仿佛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整个程家的上空,即便是下了雪,也未能将这样的气氛冲淡多少。

这个时候,点起灯火的屋舍有很多间,其中有一间是最为特别的。在程家整个烦乱的气氛掩盖之下,这里居然给人的却是平和的感觉。

“雪停了啊……”

程子善在灯火里听见张先生在书桌前这般说了一句。在张先生不远的地方,有一袭黑衣的身影。这种人穿着夜行衣,大多时候都行走于黑暗里。

人,程子善不曾见过。但是见对方举手投足间的肃杀之气,便知道绝非寻常人所能拥有。即使从于贲身上,他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气势。

那种感觉……是煞气,好像有他在的场合,气氛就会凝重很多。程子善想着片刻之前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狠戾中带着某种残忍,心中略微有一丝颤抖。当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害怕了。

只是对方虽然狠戾,但是对方在张先生面前,却显得很老实的,即使是说话,也是小小的声音。而且从他的神情上,程子善居然读出了一丝畏惧。程子善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张先生在灯火照应下的侧脸,实在是想不出,这张大多数时候显得温文尔雅的,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

黑衣人小声地向张先生说着一些事情,张先生脸上的表情一直波澜不惊的。到得此时此刻,程子善也知道,张先生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对很多事情都很清楚的原因所在——有这样的手下,随时对岩镇的事情进行汇报。

下一刻,黑衣人口中吐露了一个词,张先生才露出一些意外的神情。但这样的表情也是极为短暂的,随后也就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程子善在不远处微微捕捉到一些……

临仙楼。

又是这个地方,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呵,倒真是热闹……”张先生说着话的时候,手指敲打在书桌之上,灯火在这样的节奏里摇摇晃晃:“这么说,刘守义现在是孤家寡人了……”“这样的机会……”

第二百二十七章 落雪无痕(六)

灯火掩映之中,张先生眯了眯眼睛,随后伸手在桌上一本原本在看的书籍角页处折了个耳朵,从容地将书合起来。桌角的地方摆着砚台,墨迹还没有干。他从笔架上取下毛笔的,摊开一张毛边纸。毛笔在砚台里吃饱了墨,随后在砚台边缘舔了一下。待到移到纸面上的时候,还是有些迟疑地顿了顿。

程子善注意到他的动作,心情在某一刻提起来。这一笔落下去……

刘大人啊……他皱紧了眉头,将脑袋紧紧地低下去。这个时候自己的情绪,是不能让人看见的。

张先生的迟疑并没有太久,随后毛笔在纸页上划过,简简单单地写了几笔,就被重新搁放在笔架之上。程子善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张纸页已经被交到黑衣人的手中。随后,那人将纸页收好,冲张先生拱拱手,朝后退了几步,待接近程子善的时候,才将身子转过来。小小的细节,便能看出对方对张先生的敬畏到了何种程度。那人朝程子善斜了一眼,随后出门去了。

这个时候离得近,就更能注意到对方眼神中的那抹遮掩不住的狠戾。这样的人,居然在他家里出现了……程子善只是同他稍稍对视了一眼,便重新将目光转到一旁,落在房间的角落里。

门被推开,古旧的声音传入耳中,白雪映着月色,房间里稍稍亮了亮,随后又暗下去。程子善凝神听了片刻,脚步声只是在屋檐下的走廊稍稍持续了一阵,便消失不见了。

于是心头难免有些疑惑,这样几步,似乎连院门也不曾出去,怎么就没有动静了?但是随后屋顶上传了一阵轻微的响动,瓦砾“哔哩、哔哩”地声音传来,他才有了一丝明悟。这样的人,高来高去的……

果然……

刘守义、程家……这样的想法不断在程子善脑海里盘亘。从眼下形式来看,张先生似乎要对刘守义动手。对于这样的争斗,他知道背后有着一个叫五峰遗宝的东西。但是,仅是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某非真的值得将事情做到这一步么?

若是事发,程家如何自处?程家如今已经陷在困境里,左右支绌,若是再遇到这样事情被牵连,那么有些不好的结果,就真的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反之,就算真的成功……呵,这样的成功,最好还是不要有了吧?

一时间他便陷在这样的情绪里,有些出不来。

有积雪从屋檐下坠落了一篷。砸在屋檐前的地面,“嘭”得发出一声轻响。突然的响动,让程子善回过神来,那边张先生正望着他。灯火摇曳,恍恍惚惚的感觉。

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因为先前门被打开,渗入了雪夜里的一丝寒冷,有些刺骨的感觉。但这个时候,之所以觉得冷,更多还是因为心中的恐惧。

“先生这是要陷程家于不义……”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情绪,他望着张先生,神情复杂地说了一句。

房间里很安静,因此话语声是清晰的。但是张先生却仿佛不曾听见一般,信手拿起桌上的书籍,随意地翻阅起来。仿佛先前在他这里所做出的某个决定,只是一件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书页声轻松地响起来,在程家眼下慌乱的气氛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门是微微敞开着的,从屋里望过去,院外也有灯笼的光芒。有些屋子里人说话的声音,讨论的声音,或是争吵的声音,都能隐隐约约地听见。

“为什么?”这个时候心中的恐惧稍稍散去一些,程子善的声音带着压制不住的怒意。如果说平日里,高深莫测的张先生给他的感觉是敬畏,那么眼下的事情发生之后,敬畏虽然并没有消失,但是他也斗胆地质疑了一句。

这简直是要将程家往死路上逼。

张先生的目光在书籍的某一页定格了很久,才缓缓地翻过下一页。虽然表情是云淡风轻的,但是这个时候他心中自然也不会特别平静。这个时候程子善质疑话语响起来之后,他将书平放在桌面上,伸手在上面将书压平。

“生气了?”

目光望着程子善,脸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程子善低了低头,随后抬起来:“晚辈只是搞不懂,真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那可是朝廷命官!只要出一点差池,先生或许不惧这些,但是这些对于程家而言,便是……万劫不复。”

风从门外吹进来,整个房间里温暖的气息已经被吹散了,烛光猛得摇曳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掉。

“去把门关上。”张先生点点头,这般说道。

程子善依言过去,推门之间古旧的声音让人的牙根有阵泛酸的感觉。张先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波澜不惊。

“朝廷命官,是很难杀……但是又不是一次做了。”

程子善转过身,有些惊骇地朝张先生看过去。谋杀朝廷命官,这种天大的事情,原本认为已经很难以置信了……但是在他那里居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么?

“五峰遗宝对于刘守义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但是对我而言却意义重大。岩镇现在很乱,令狐楚带着锦衣卫过来,还有其他的几只小老鼠……但是我并在意这些。我所担心的,仅仅是刘守义。”

“此人不好对付,虽然他眼下只是区区一个县官……我之所以按捺了这么久,就是因为顾忌他。若不是他,又令狐楚算什么?原本就想杀他的,但他身边时刻有高人护持,因此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的。人活着,就应该把握机会。你说呢?”

张先生的说起这些,语气略微感慨。但是对于程子善,他并不理解张先生所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他只是考虑这此事对于程家的影响。

“先生可有想过程家?”程子善咬咬牙,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一直以来,程家待先生不薄,对于先生的要求,程家是有求必应的。虽然这些东西对于先生而言或许不足挂齿,但是程家自问并没有亏待过先生……家祖将先生奉为座上宾,极为敬重……先生有考虑过此事对程家的影响么?”反反复复的,程子善将这些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张先生将烛台朝自己身前移了移,先前冷水吹进来,屋里有些冷。他伸出双手笼着火焰,反反复复地烤着。

“呵,程家……”张先生看着眼前程子善年轻的脸,有些意味莫名地重复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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