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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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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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湘慢慢低下头,与他双眸咫尺之距,待看到他瞳孔微微收缩的瞬间,方才用耳语般轻微的声音,附其耳边轻轻道:
“说说,你带来了什么。”
颜徽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突然侧颜一笑。
“圣音人,都是这般有趣么?”
不等南湘回答,他随即自问自答,“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也答应你。哈哈……”
南湘在他莫名的大笑里,不自在的皱了皱眉。
心中的疑虑未减更增许许多多的不确定:这男人,其实是个疯子吧。
……
……
颜徽的笑并非毫无缘由。
他心中涌动着澎湃的海,和激流之下的瀑布。所焕发的讶异惊喜,嘲弄喧嚣,让他仰头大笑。
端木王女与他想象中那般,相距甚远。却出乎意料的有趣。
而他在端木王府隐泉厅里遇见的年轻男子,也很有趣。
她们——这两个圣音人——潜藏在含蓄自持的外表下,内在的魂灵却涂抹了各种迥异的颜色,灼灼的热烈的闪烁着,让他隔着中庸的表皮,不时被迸发出的炫目色泽吸引了注视。
那日他脱口而出,亦是笑言,没想到这个淡然青年竟认真的回了他一句:
“好。”
不等他回应,迅即又道:“您若愿意,不妨将我们都带走。”
谢若莲神情正经,紧接着自问自答,“但您不会。当真可惜。”
……
“我只想拐走你。”颜徽更无顾虑,走上前去,攀住谢若莲肩膀,嬉笑道。
“您未成年时便被封王,而今您更是到达巅峰。”谢若莲半点也不挣扎,微笑的望着仅隔着咫尺距离的面容,轻轻道,“您不过弱冠之年,却再没有让您前行的路了。”
颜徽并未说话,手则滑到谢若莲脖颈上停留。
“您甩开倚仗,私自出行……可您为何要选择直面未知?莫非这所谓的安全,比您独行,更为危险?”
颜徽手指在谢若莲脖颈上流连不已,他感受着手下血管中血液的流动,而他的心脏依旧平稳的跳动着。
“你拥有非常好的肌肤,让人生羡。”他道。
谢若莲混不在意自己性命在颜徽手掌间,瞬息便可毙命。
他继续说,“您的国度富庶强大。您的君主慈悲怀柔。您的姐姐比羔羊更温顺。有人却期翼变革。”谢若莲话语不急不缓,如他握在他人手中的脉搏一般,“您……有大志,我虽则无知,亦是佩服。”
“您所需要的事物,远比一个无知男人的性命更有价值。”
……
他仍能记得这个谢若莲最后所露出的笑意。
含蓄。冷静。却包含他最熟悉的,他最擅长的,——自信。这个微笑让他决定耐下心来听听他到底有何谋算。
“端木王女,与你有相同之志么?”颜徽莞尔。待耐心听完谢若莲平静话语,只笑问,“你不过一介王侍,擅自拿主意,这可不好。——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这可怎么办”
“这本是两全其美之事。”
“你只需答应她所有的要求便可。即便失败……你也知你能得到什么。”
谢若莲轻轻一笑。
这是个冷静的,自持的,却充满了自信的笑。他知道他洞若观火。
颜徽终于仰头,看着穹顶,无声大笑。
*** *** ***
与颜徽的商谈,到底是有了结果,可她心头却仍是恼怒。
她和疯子做了交易。她不得不和一个疯子做交易。
待送颜徽离去之时,她仍不想目睹其人,偏偏不得不去。
天朗气清,连续不断的大雨此时竟难得停驻,苍穹开颜,正是一个良辰吉日,大奚访团一行人行毕,当回大奚。
今日出发。
众人出城三里相送。仪仗华丽銮驾雍容,绵延似金蛇长舞。
南漓端谨,颜徽亦神色严整。官员序列,各扶其主。
这两人相视,随即一笑。
“今日一别,万望保重。”南漓亲切道。
颜徽携了南漓之手,神色诚恳,话语更是亲近得很,“漓弟,我在大奚等着你呢。”
南湘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
待到她时,南湘只简短说了句,“万事如意,一路平安。”就缩回身子,不再理睬。
到出发之时,颜徽在登銮驾之前,在碧空朗日之下,辞别众人。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倘若有缘,他日必当相见。”
话毕,他最后看了眼神色安泰,却一心沉默的端木王女,转身便入銮驾之中,头也不回。
乐音起,扬鞭前行。
繁华车马,奇异青年,欲说究竟未说的话,惊鸿一瞥,惊动时局,却洒脱的一挥衣袖,混不管是否搅乱浑水,施施然就此离去。
真真让人气结得很。

乍如惊雷

大奚使团离开之后,生活迅疾回复以往常态。
南湘照样回鸿胪寺中办事,南漓自在薄熙宫待嫁,朝前依旧争执,俆止徐丞相与诸多大臣互别苗头,女帝端坐上位每日听吵架,南湘自是躲在一旁看戏。
尔后时日过得飞逝,南湘万事不改旧,更添一副一副谨慎心肠。
谢若莲笑,故作一本正经问,“尔今何打算?”
南湘倒在他膝上,取了一串葡萄一颗颗摘了,自己吃一颗,喂他一颗。
此时漫不经心的答,“要自由,要出城。”
“哦?”谢若莲笑。
“且等着吧。”南湘嚼嚼葡萄咽了,含糊不清的答了。
春本就易逝,需小心惜取,莫叹息林花太匆匆。
待夏日时,端木王府却出了大事。
……
……
南湘坐在堂前。
白莎草儿一身素服跪于地。
杏同其他侍者忙避至堂外,尔后轻轻合上门。
光线陡然变暗。
南湘看着紧闭的门扉,白莎已禀明缘由,陈情堂上,南湘却仍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之感。
她重复道,“……自请求去?”
白莎草儿今日换下了平日喜欢的缤纷鲜艳的锦服,一身沉香素纱,发饰清减,却仍有一身馥郁香味,盈满室内。
他低垂着头跪地,静道,“无用之人,不情之请,自请下堂,请王女成全。”
话毕,他静静叩首。
“令堂过逝,还请节哀,望以身体为重,勿过伤心。”南湘温言,欲起身搀扶,“其他事不要想得太多。”
白莎顿了顿,没有抬头,只低声道,“不孝子自幼顽劣,劳父母操心良多,后嫁入王府,也不曾令父母承欢膝下,得享天伦,而今父亲逝去,白莎惶惶之余更不知如何自处,只愿赴畅国陪伴母亲,以免母亲在异国独木支撑艰难,祈王女成全。”
南湘慢慢坐回座位。
语毕,白莎跪地,泣声不已。
南湘看着他,微微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
“君自当奔丧尽孝,其情可勉,南湘感佩——”
白莎不言,低头静待南湘后续。
“可畅国路途遥远,你单身男子,如何去?”南湘问道。
“有族中亲眷安排相助,请王女放心。”
黯淡的光线透了下来,雕花木门上牡丹缠枝图纹印在地上,白莎长摆曳后,半明半暗。
自请下堂,他悲切涕泪叩首哀求,观其神情,似非以退为进……
无论是休夫还是自行离去,竟是要将这份缘分化为烟尘,再无羁绊。白莎草儿,怎么会有如此决断。
他昔日不是对那王女眷念不舍,百法齐出,只博一个渺茫的怜惜,而今日却……
“……是不打算回来了?”南湘轻问。
白莎附身叩首,低低的声音几不可闻,“请王女玉成。”
……
……
南湘亲自将其送出府。
白莎身披黑麻斗篷,用帷幕遮住脸,看不清其眉目神情。
“惟愿一路平安。”南湘轻言道。
“谢王女。王女也请保重。”虽不见其神情,却能听出他声音平静。
夏日晴好,鸟雀低飞,无风。
远处有长槐从高高的王府围墙中伸出,路边枝条垂地的柳枝近在手边。折柳相送,不闻别音。
接应的马车已到,小厮放下踏板,掀起帘子。
最后相望一眼。
南湘眼中的青年今日方才脱去了缤纷炫目的表象,现出从未谋面的真实。形状姣好的眼眸中并无悲恸痛楚之意,连南湘以为的释然与解脱也没有半分。整个人如洗尽铅华呈素姿,南湘从未见过他这般姿态,此种风情,感叹之余,心中却也无遗憾。
天高云淡,君自去。她此厢,也未必不是解脱呵。
——可这种想法她怎能有,怎能有……南湘慌忙将此挥去,却仍不由自嘲自己究竟薄情无义,连离去也牵动不了再多的心肠。
白莎似能明白南湘心中所想,亦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长斗篷将将及第,随他转身微微掠起一阵风来,有香气从南湘鼻端轻盈掠过,却又迅即消逝。
马车迤逦而去,车帘并未掀起,始终低垂。
南湘转身离开。
端木王府在沉沉日光下阖紧门户。
沉重的关门声在夏日里略显得有些闷。
马车声哒哒远去,向着夏日慢慢远行去。
白莎入府三年,而今因父亲离逝,自请下堂,离开今城远赴畅国,投奔其母。
人间芬芳一瓣,就此一别。
*** *** ***
宗室王夫王侍皆登记玉碟,本不可随意休夫。
南湘亲赴朝阳殿,禀明原因,女帝破格应允。更怜其夫侍一片孝心难得,准其出关赴畅国投奔其母,关卡侍卫不得阻拦。
南湘回到谢园。
谢若莲早已煮好茶,亲手端来,双手捧至南湘面前。
“莫如此小意,我竟有些不适应了。”南湘笑道。
谢若莲静静望着南湘眼睛。
南湘双目清明回望。
眼底清澈宁静,无痛楚,无牵念,无伤逝。
谢若莲看到她眼眸深处,并不说话,良久,却微微笑了。笑意却不明朗,隐约露着寂寥。
“我知你会明白。”南湘却牵过他的手,不让他转过脸去,“你懂我的。”
她所谓的善待,并非真正的幸福,白莎已然明白。
而后决意离去,有母爱护,前途无忧,他国天地,自是另一片洞天。她自当送上清风,赠与祝福。
“若说我因此欢喜,太不尊重,若说我因此痛苦,也是谎言。一个放手,能让两个人轻松,为何不为?”
“……王女,并非多情之人。”谢若莲缓缓道。
南湘摇头,“我知你想说我薄情,我并不试图矫饰,我也是……”声音慢慢低下来,终至不能耳闻。
……
夏日的夜晚多有蚊虫,杏燃点艾条驱赶,仍有蚊蚁飞蛾扑火焚身。
南湘因事物尚未处理完毕,又回到主屋。
此时看着烛台上累累灰烬,放下笔来,却是无言。
半晌,仿佛自问道,“飞蛾扑火,明知死途,若是你,当如何。”
杏正替南湘斟茶,正巧听见此话,却不敢搭话。
南湘抬起眼睛,问,“若是你呢?”
杏见南湘看着自己,心中一转,忙答道,“自当自救。”
“好个自救。”南湘微笑,“杏是明白人。”
她吹灭蜡烛,上床歇息,心中最后一丝惆怅,随灯火,烟消云散。

分离在即

南湘苦苦思虑了几日。
来回权衡,斟酌半晌,从白昼至漆黑的夜晚,静静坐着,心中毕竟犹豫,这种话语究竟能否说出来,这种打算究竟……
待看见第一丝晴光明朗,终下了决心,着了杏来。
“殿下。”杏躬身等候。
“请董曦,浅苔,萦枝,茗烟四位公子至秋水院。”南湘声音平静。
“是。”
南湘看向她速速退去的身影,而后慢慢垂下眼睛。
不提阿莲,除了雨霖铃身价特殊,元生关系巣洲事宜,两人皆暂时不能松手之外,梅容本就是个自由身,随意出入,从无人阻拦,他随时可以离开不提。
至于他人……
“——诸位可好。”南湘走进院内,挥手让四人起身回座,笑着环顾周身。
四人分列坐在两旁圈椅上,皆神色各异,各有所思。
董曦温婉眉目略有感伤之意,勉强提气一丝雾气般的笑容,轻道,“不知王女让我们四人来有何吩咐?”
南湘看着他的似有疑惑的眼睛,嘴中干涩,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萦枝神色依旧有些勉强,而茗烟则望也不望南湘一眼,别过头看着窗外。
只有浅苔静静看着她,一双眼似早已洞悉,心中了然。
南湘慢慢道,“前日白莎离府之事,诸位定知,我,特意将诸位请来,也有问询之意——”
董曦眼光猛地一颤。
南湘吸了口气,道,“——你们可也有想离开的,一并可以说出来。”
董曦颤着声音,支离破碎道,“王、王女……您是要,赶我们……赶我,走咳咳……”
话语未完,董曦便剧烈咳嗽起来,似喘不过气来,如干涸在岸上的鱼一般呼吸困难。
萦枝不理,咬紧牙关,慢慢站起身来,“你要我走?”
唯有浅苔,茗烟二人没有动弹。
浅苔神色没有半分惊讶,茗烟更是头也不回,径直望向窗外 。
南湘暗叹了一口气,虽有所准备,到底是莽撞了。“董曦萦枝勿恼,我并非狼心狗肺之人——”
听闻此话,萦枝冷笑一声,眼睛亮得惊人,似有光芒闪烁。
南湘顿了顿,继续道,“我酝酿许久,今日说出,虽是莽撞,却到底是心声。董曦不要伤心,此处是你家,我为何要赶你走。萦枝,你也勿恼,且听我一席话,再定我罪名,可好。”
南湘虽望着萦枝董曦二人,余光却瞄着无甚反应的余下两人。
她继续道,“白莎叩首泪泣请辞,我知晓过错在我,却也不由想,这深深后院同牢笼,有多少区别?白莎究竟苦熬了多久,我不忍再想……天地之大,自由难觅,若有机会让你等选择,是走是留,全凭所愿。”南湘眼神冷静,话语委婉语意却坚决。
萦枝竟慢慢笑了,“多冠冕堂皇啊……可你不过薄情之人,怪我们阻挡了你,迫不及待的赶人,还这么,这么光明正大……”
南湘打断道,“萦枝,你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亦无法。我只是个普通人,希望善待身边所有人,可独木难支,心意难全。除了给予自主选择的权利,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想尽力让你们幸福。”
萦枝神色凄惶绝望,嘴边却一阵笑声不可抑止。
南湘缓了缓,叹了口气。
她自己也不由唾弃自己伪善,这种话,自己听了都牙酸。
董曦颤颤巍巍也站起身来,“董曦,明白王女好意。若王女要求,董曦,董曦绝不多留……”
“我是,好心办了坏事……”南湘似自言自语,她亦站起来,站在董曦萦枝中间,牵过二人的手。
萦枝猛地一摔,撇过脸去。
董曦则柔若无骨,冰冷的手被南湘握着仍不由自主的颤抖。
“若不想离开,那便在家里好好住着,若想走,我也不阻拦,我只希望你们能幸福。”南湘尽力让声音显得温柔平和。
手中微微使力,把董曦搀扶着重新坐了回去。
萦枝呼吸急促,南湘在他面前站定,看他脸色苍白如纸,轻声道,“总和我赌气,你到底真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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