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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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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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湘在里间相陪祭祀时,尚有闲暇看着墙上长长一列历位女帝画像卷轴。从圣音开国之帝看起,其眼神果如出鞘的神兵利器,从画纸上迸射而出。
大刀阔斧改革革新的文帝,则一副温文尔雅样。
南湘本疑她同自己一般是个异世界穿越人,破天荒会有大国外交的念头,竟设使馆大使什么的,委实奇妙。
至于先帝景帝,即现今女帝和她的生生母亲,亦在高处悬挂着——
饱满圆润的额头,平和冷静的眼,身材高挑瘦削,自有着一种笼罩四野的镇定气场。
南湘眺望着人像,心中出神。
先帝并不衰老,身体本是康健,却薨得诡异突然。若不是先帝诡异早逝,时局或许也不会成为这样。
或许登极的并非现今女帝,端木王女本身不会受困,溺毙长岛冰湖,而她……她也许依旧那般肆意琴歌,不知忧愁。
诸多如果,皆因一死,虚妄无用,尽付东流。
南湘默默垂目,对着沉默画像,叩首一拜。
……
至冬日祭当日,接连两日的晴好却突然转阴,乌云重重,似风雨欲来。
南湘与诸位公子再聚梧桐栖凤阁。
戏台已开,清音雅乐,涯词道情,倒也热闹。
九公子错错落落的来了。
比起夏日祭时一家合乐,诸公子平分秋色的态势,冬日祭时隐隐有了改观。
王女独宠谢公子之讯,早已在王府内传开,端木王女又驾临月寮寒渡,经久不出,那一位从来都是让人好奇,而今更是传得流言蜚语滔滔。
一时风头只有谢若莲,雨霖铃二人亮眼,小厮眼中一向雍容高傲的萦枝公子如今也有黯然姿态。
他挺直背脊,独自坐在边旁,并不言语。
白莎公子闭眸似仔细听戏,浅苔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也不说话。
沉寂得倒反常,以至于元生进来时竟觉得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戏虽已开,可怎么哥哥们都不在?人在魂不在,空落落的,哪像个节日。
董曦随后进来,温和招呼道,“诸位早。”
萦枝头也不抬,白莎微一颔首,只有元生仿佛看到救星般站起来道,“董哥哥来了。”
董曦笑着冲元生点点头,“元弟弟。”
元生看着董曦脱下雪帽披肩,问道,“外面下雪?”
董曦摇头道,“还没,不过也快了。我怕冷,便穿得多些。”他看了眼天色,云雨愈发沉郁,冬风凛冽寒冷。
“这天气——还有几位哥哥没来呢。”元生噘嘴。
夏日祭时梅容硬生生等到最后方才姗姗来迟,以图艳惊四座,这次倒来得准时。
他红衣一角洒然飘进阁内,他左右一看,阁内松松坐着,只有白莎草儿,萦枝,董曦,元生,浅苔几个人。
偏偏听戏的没几个,也不说话,皆各自垂首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闷得怪要死人。”梅容似在抱怨地龙烧得太暖,又似抱怨梧桐栖凤阁内气氛沉闷。
无人回应。
待南湘到来后,初初并不察觉气氛奇怪,以为诸位都专心看戏。等一炷香时间过了,除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还是无人说话,才觉得有些不对。
她看了一圈。
众人各有所思,只有浅苔聚精会神,专心看着台上。他曾有一段梨园经历,是个懂得品戏的内行,现在难得有戏班进府,自是不错过机会。
其他人则不然。
连一向主动的梅容这次都这么安静,当真奇怪得很。
南湘看了一眼,笑道,“元生,你要睡着了?”
元生正头向下一点,一点打瞌睡呢。现在被南湘一语突然惊醒,慌忙道,“没,没啊。”
南湘笑着指了指嘴角。
元生羞得抬不起头来,忙低头用手绢拭净。
南湘又对董曦道,“董曦可觉得冷?”
董曦捧着手炉,温柔回道,“室内暖和,董曦不冷。”
“萦枝可喜欢看戏?”南湘转而望向萦枝。
萦枝闭紧了唇。
“看来不如你意,那下次咱不请戏班了。”南湘微笑道,“你喜欢什么一会想好告诉我,别让你又委屈了。”
萦枝身子顿时一僵。
南湘转而望向窗外,见大雪细细密密地撒下来,“外面下雪了呢,”她感叹,对微阖双眼,手指却有规律在扶手上敲击,并未入睡的白莎道,“白莎今日怎未见你的蝴蝶?”
白莎睁开眼来,身子依旧软软陷在椅中,道,“它们听不来戏,识趣躲开了。”
“你总是这么一副娇懒模样。”南湘失笑,指了指专心看戏的浅苔道,“看看,只有他是听众,是知音。——梅容你觉得这戏班子怎样?”
梅容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挨个问,最后一个到我?”
南湘接了他视线,微微偏了偏脑袋,“今天可算听到你张口说话了,博您一句,难得得很。”
杏陪着笑了。
一时室内气氛稍有松懈。
南湘虽松气,却也莫名其妙,怎么今天都摆起脸色,跟约好了似地。
南湘侧头对杏道,“这是你的不是了,诸位公子嫌戏不好看,都不欢喜呢。”
杏忙道,“是杏的过错,还请王女责罚,诸位公子宽宥。”
“罚你什么呢,”南湘故意板着脸道,“罚你说个笑话,能博诸位展颜一笑,我便不追究。”
杏故作难色,“王女殿下见谅——我最是个口拙嘴笨的,能博诸位公子欢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这说笑话嘛——”
“看看,还在所不辞呢,竟是个没谱的。”南湘摇头。
这么做戏,算是彩衣娱亲?咳。
元生拍手欢笑道,“说笑话好,上次还是谢哥哥说笑话呢——”
谢哥哥三字一出。气氛突然凝滞。
元生亦有察觉,忙改口道,“还没听过杏姐姐说笑话呢……”虽尽力转过话头来,却仍不免有些有些尴尬。
一阵冷风突然蹿进了屋内。
屋外冷意似弥漫屋内,纵使地龙火炉再暖,也暖不化坚冰。
南湘隐约了悟。张口,却有些哑然。
和阿莲有关,那便是和她也有关联了,可这种事情——
——“这雪还下得不小啊。”
两旁站立的侍者附身挑开帘子。
随即走入一个修长身影。
左右侍者上前替他脱去莲青鹤氅长衣。
他甫一入内,灯火俱虽他带进的风猛一摇晃,他在烛火明灭间轻笑,“我却是来迟了。”

一樽朝暮醉,且叹谁为疏与亲

见众人莫名哑然,谢若莲不甚在意的凑过身子来,笑问道:“都点了什么戏目?”
他望了眼台上,咿呀的戏子,含蓄侧身,轻轻挽了个水袖。
董曦道:“是南柯梦。”
谢若莲偏头,稍听了片刻。
一把清软恬和的声音,配着萧萧竹管,切切弦声,念白细腻,文词也美,乐词皆动人。
谢若莲慢慢微笑,其面目神情一向清淡平和,此时一笑却能薄云展日,“怪不得诸位听得如此入神,是我迟来打扰了,这里先陪个不是。”
谢若莲拱手一揖。
众人皆围坐身旁,无声只窥视南湘神情。
南湘抿抿嘴,终还是问道,“怎么来的这么晚?”
“去了一趟月寮寒渡。”谢若莲轻描淡写道。
一旁元生一直眼目灼灼的听着,待听得谢若莲此话,惊道,“那冰人那怎么去得!”
“冰人那怎么就去不得?”谢若莲笑笑。
“……我还没见过他呢……”元生小声道,微微嘟起嘴。
董曦笑着圆场,起身让道,“若莲先坐下吧,何必站着。”
谢若莲笑着冲董曦点头,后道,“可惜我只带来一句话:‘愿夜宴尽欢,共享盛时’,再没有了。”
南湘与那雨霖铃虽只一面之缘,却早已领教他冰冷个性。此时待听到这席话,直觉反应是——错了吧。
不等出言,梅容已懒懒道,“是真是假,无从得知呵。”
萦枝终于张口,张口却也是质疑,他话音稍稍有些冷,“那雨公子从不参加家宴,视我们为无物,今日怎能如此善意。”
谢若莲看向萦枝方向,带笑的嘴角深了些。
萦枝微一咬唇,别过头去。
谢若莲微眯眼睛,定定望他一眼,移开视线。
白莎草儿笑道,“谢公子果真是厉害手腕,心思深沉,竟能和与那位公子交好,草儿佩服。”
他虽是带笑调侃,却怎么听着都不舒服。
南湘皱了皱眉,若有人当面羞辱她,她可忍,羞辱阿莲,却让她不可容忍——她正要开口,谢若莲却是一声长笑。
“呵呵,迁怒于我是何道理。——数句薄语,竟博得诸位如此关切,真真出乎意料。”谢若莲神色不变,有小厮双手递上茶盘,他取杯自饮,慢慢道:“话语既已带到,使命已尽,诸位有愿,尽可亲访月寮。我自在此处看戏品茗赏月看雪。”
他慢慢饮茶。
众人半晌无语。
“难得阖家团圆,安心享乐便是,何必多心。”南湘看着戏台,倦怠道。
她费尽力气韬光养晦以图救助阖家脱困的,便是这么一群人么。南湘心中莫名疲倦。
要这样一辈子哄着捧着,如同包袱,会不会累?天地之大,倘若能与谢若莲二人携手远去,又岂不逍遥简单?为何要苦苦自困于此,隐忍筹谋。
南湘垂眸。她自认仁至义尽。强在花丛倦舞,岂不累人。
董曦担忧的视线像一张网一样落在她肩上,元生已然走了过来,牵过她双手,蹲在她脚边,努力抬起头望向她的眼睛。
他们恼她偏爱,怨她冷落,伤她敷衍,而她虽明白,却并不认为自己错了。人心从不由人自主。若再要强求,她也没有法子。
南湘拿开元生紧紧牵着她的手,见他神情惶惶,轻轻摸了摸他脑袋,站起身来,不发一言,拂袖而去。
杏匆匆跟随其后。
留下阖席寂静,无人说话。
只有戏台上戏子自己唱着自己的词,演着自己的戏,绵延乐音不断,缭绕远去。
……
……
少顷,梅容慢慢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后,站起身来,“我也走了,诸位自便。”
他施施然便要走。
谢若莲视线落在台上,看也不看一眼,轻声道,“难得凑齐,不饮一杯团圆酒就走了?”
梅容偏头,似笑非笑。
白莎笑道,“何来团圆?王女自去了,茗烟公子和雨公子两位也未来,我看这团圆酒不喝也罢。”他虽着话音也起身,一身锦衣华服竟是要淹没在雪色里去。
董曦用绢子掩住嘴,咳了几声,缓言道,“白莎,梅容二位兄弟,且再坐坐,万一王女回转来,大家都走了,未免可惜。”
不说则罢,董曦语音刚落,萦枝起身欲走。
他便是这般刚烈不转圜的性格。可他这么一走,这岂不变成自己故意激走他人?董曦一急,越发咳嗽起来,竟有撕心裂肺之态势。
“——还不取酒来!”谢若莲端坐着,扬声道。
小厮悚然一惊。平生难得见谢若莲如此端肃颜色,冷厉声音,他急忙捧了酒器,一一分送至每人小几前。
“有酒,我岂有不喝的。”梅容见状,无所谓一笑,自是坐了下来,自己先倒酒,一口饮尽了,洒然皱眉道,“啐,哪有单喝香雪酒的?淡得能出鸟来。”
“去把女儿红取来。”谢若莲道。
侍从忙从白莎身边快步走过,奔出梧桐栖凤阁。
“呵呵,借香雪薄酒品女儿之香,谢君当得起解人呵,琴棋诗书画杯酒人情通,怪不得王女看重。”梅容仰头大笑,那个笑容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还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何必现在就撕破脸皮?
白莎静置半晌,他也慢慢坐了。
“萦枝,要我亲自相请么?”谢若莲静静看着萦枝僵硬的侧颜。
“平素你怎么恼我都行,今天,且饮了这杯酒再论,如何。”
萦枝别过脸。
有小厮小心翼翼上前,将他扶了回来。
窗外大雪未歇,反而余下愈大,积雪深厚,映得阁内烧着地龙火炉,似温暖如春。
谢若莲举爵,“今日冬日祭,当是全家团圆的日子,第一杯,共敬身处王府的彼此兄弟。平日的疏漏冒犯,还请诸位担待,谢若莲先干为敬。”
他用袖掩嘴,烈酒入喉,让他稍稍咳嗽了几声,脸上腾起红晕,眼神却清洁凛冽。
众人或多或少抿了一口,倒都举了杯。
“至今春惊变起,一年已过,其间多有曲折,不说也罢。外间风雪交加,从未停歇,纵有一时晴暖,也兢兢不能松懈。以后的事,尤未可知,而今之事,亦焦头烂额。正需彼此之力,共度难关。惟愿以王女为重,以大局为念,同舟共济。第二杯酒,再敬彼此,一年辛苦。”
第二杯酒,谢若莲一饮而尽。
“自保尚且艰难,哪有心境争夺其他?后院不易,又何必彼此为难?纵使是亲缘兄弟,也难免磕磕绊绊,推己及人,自是明了。谢若莲话语莽撞,并不动听,却也出自真心,诸位见谅。第三杯酒,依旧敬彼此兄弟,恩恩怨怨,杯酒消逝,来年又是一年春。”
第三杯酒,谢若莲依旧一饮而尽。
“谢若莲言尽于此,诸位慢饮。”
谢若莲微微闭起眼睛,撒手撤席,茕茕之影由小厮搀扶远去,徒留一盘残迹。

严冬不肃杀,问君何以见阳春

圣音今城四季分明。夏日如同蒸煮,冬日亦有雪落,十分寒冷。
南湘这几日未再拜访月寮寒渡,也没去其他公子院落。
不是在自己正屋里烤火,便是在谢园处躲雪,再不去其他地方。
“被吓着了?”谢若莲不怀好意。
南湘不理睬。
“近乡而情怯,可是思慕而不可得?”谢若莲再贼兮兮的凑近。
南湘怒视。
“呀,听到了真话恼羞成怒了。”谢若莲火上浇油。
南湘愤而起身,瞅准了他腰间软肋,直袭过去,谢若莲闪避不及,弄得有些许狼狈。
拉扯之余,谢若莲鬓发皆乱,衣衫不整,应对不及。
索性躺在地上,只大笑不止。
南湘将他拉起来,又替他整理外袍,得意道:“哼哼,猖狂的小郎君,下次看你还敢胡说不。”
谢若莲微笑。搂过怀中南湘,轻吻额头。鬓边。末了终至唇角,温柔辗转。
“这样便是极好的。”谢若莲再笑,牵住南湘手相对坐下。
这极好二字,不知说的是自己温柔姿态,甜蜜言行,特有的谢式胡诌乱谈,还是南湘态度坚定,不转圜。
“那天冬日祭我走了,又发生了什么事没?”南湘看着他的眼睛,道。
谢若莲轻描淡写的挥挥手,“喝了几杯酒,大家就散了。”
“还有人愿意同你喝酒?”南湘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平静神情,嗤笑道。
“怎么不愿?上好女儿红,配上香雪酒品香,煮酒看雪,何等风雅,岂有不愿……”
南湘看着他滔滔不绝,神情自若,方才垂下眼睛,“那就好。”
谢若莲止住话头。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谢若莲却慢慢笑了。
他突然说,“我从不是个大方的人,小肚鸡肠,惫懒闲散。”
南湘挑眉,话语起得突兀,且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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