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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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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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雨霖铃眉间隐约有冰雪流淌,一片冷素。
确有千千万万好奇之心,千千万万双窥视的眼,千千万万不真实的臆测和想象。无数怀揣惊疑心境的人叩响了月寮的门扉,却在久扣不应的大门前慢慢退却。
不是每个人都有敢用木石撞门的悍勇的。
“你在府中这般特立独行,难道就无人干涉?”
雨霖铃甚至连眉毛都懒得抬。
有端木王女的意志为不败的灯火引领,乖僻神隐如他亦可在端木王府中如鱼得水,所向无敌。
雨霖铃不与人交集是出名的。性子古怪,乖僻避人不说,其好洁近乎病态,嫌弃灯火粗俗,人声不堪,憎恶喧闹。府中家宴,宫中宫宴,任何欢聚场合从不见其身形。
王府之中得见他真颜的,亦不过二三人。
“那你是怎么和谢若莲关系如此之亲近?”南湘着实不解。
“不明了。”
南湘半晌,艰难启齿:“……你其实是爱慕着这个莲花般的少年的,是吧。”
沉寂如雨霖铃也在瞬间僵直石化了。
……
……
雨霖铃忍住嗓间一股腥,他估计也是差点被激吐血的。
南湘心中恶意得逞,一人各激一次,平了不是。
“机缘巧合。”
“高山流水遇知音?”
雨霖铃微皱眉头,“泛泛之交罢。”
南湘脑海间突然有一个谢若莲的影子,一身高洁之服,摇着扇子带着自以为高深莫测的笑,一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面前是一桌扫荡得空荡荡的空盘子。
她忙忍住满心温柔笑意。
若他听见被自己称为小雨子的雨霖铃,只以泛泛二字评价彼此交情,他又会什么表情对待?
估计亦只是一笑置之罢。
“那在王府中,你可还曾有其他‘泛泛之交’么?”
雨霖铃平静沉默。
这沉默不甚优美,也不让人满意,可南湘知道在此处来回盘旋逼问未必能得出想要的答案。
好吧,权当你偷偷爱慕着我的少年,暂解为□。
窗外流光已逝,不辨日时。雨霖铃低垂睫毛的脸似一页淡墨剪影倒映窗前。
南湘叹了口气,最终问了埋藏心中对深的问题:
——“北国王子,你千里迢迢,为何来我圣音今城,端木王府?”
她仿佛唱游般,在沉落的黄昏中叹息。
……
……
有些事物,似隔绝在生活之外。仿佛一个隐秘而瑰丽的梦,只在梦中静滞铺展。
他心性清明而坚定。
道路虽屡有阻挡路障,目标却一如既往的坚定,不曾变换。
父亲月下独自饮泣的脸,苦酒一般的古歌,仿佛越是窖藏在心间愈发的苦而余味悠长。
悠长的回味,亦是苦涩的。
却在午夜梦回间徘徊不去。
南湘静候佳音,雨霖铃沉默的用低垂的睫毛遮住眉眼,仿佛一尊面无表情的石像默然注视碌碌人间。



南湘遥想着极北天高而阔的苍穹,冰封万顷因而不知边际。
来自异国的王子啊,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奔赴此间繁盛之地,却依旧悲伤而寂寞。
你可曾怀念过沉寂千年无言的冰雪,可曾回望北国子民清素的衣,隐忍的眼,而多年之后,蛰伏异国他乡,残留在心间的是冰寒不化的雪,还是焚烧在北国王宫前经久不灭的火?
这个以优美的沉默应对世界的少年,是狡兔三窟的退路,是索命的把柄,是王府中藏着的峰回路转的奇兵,还是他日捅向自身最锋利的刀?
而雨霖铃只是沉默的将视线投向远方。
仿佛顺着日光遥望,便能望见千里迢迢的日落之处。
不过眨眼。
他却已毫不留恋的转回眼神,直视南湘。
话语亦平静,明晰,有力。
他说:“自保。”
“天下四分,圣音北国之外,尚有畅国,大奚。你为何偏偏选择圣音,你北国皇室之敌?”南湘再问。
“执念。”
南湘紧接,“为何选择圣音王室,为何选择端木王府,为何选择我?”
“巧合。”
“……若当年是我成为,天下第一人,你在后宫又该如何自处?”
雨霖铃丝毫不停歇的紧接话头,“你不是。”
南湘亦不放过,“若是呢,你要成为圣音皇宫的贵卿,那时天下人皆在观望,你再要潜藏已不可能。你如何自处?是心安的停留,是怀揣野心的蛰伏,还是祸乱宫廷?呵——”南湘话到末尾,自己倒先失笑了。
“你不是皇帝,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末了,雨霖铃静静的移开了眸眼。
南湘依旧咄咄逼人,“你究竟是怀揣怎样的目的,在这里停留,明明随时都可以离开,为何不走?你究竟为了什么,在这里守候停驻?”
“你究竟为了什么。”
……
……
“大概天意如此。”雨霖铃依旧坚持。
“天意。偶然。巧合。诸如此类的词语并不令人信服。”南湘声音坚定。
静默良久,南湘亦不催促。
雨霖铃微微闭了闭眼。
“……为了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圣音如此强大,使北国如此孱弱。”
“只是这样?只是旁观?这个理由仍不能让我信服。”
两人沉默对峙良久。
但觉空气压抑沉寂,潜藏无数被拉扯的张力,处于边缘,却迟迟未见消损。
是窗外一声雁鸣打断静寂。凄凉悠远的声音,仿佛来自太古。
雨霖铃仿佛在瞬间被惊醒,他迅疾道,“送客。”
“这是在端木王府。”
南湘平静回答。
又回到僵持的最初。
你为何来。为何停留。为何不曾离开。
你究竟隐藏着什么目的。
你为什么将之隐藏在生命的最深处,丝毫不吐露,你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深刻心机?
你究竟想做什么?
南湘只觉时间如此漫长,沉默间尤其凸显,总得找到回转之法。她缓缓呼出口气,决定从旁迂回,旁敲侧击。
“好吧,请告诉我,你这北国血统由来,这样总可以吧。”
“暴毙的北国男皇,没有留下子嗣,你究竟是怎么长成的?”
……
……
雨霖铃稍一斟酌,心知不能总以沉默回避。
“父皇没有驾崩。诈死罢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隐藏多少惊涛骇浪的阴谋与计策。
“诈死?为什么?”
“因为他有了身孕。”
男皇在深深的院落之中,在敌意,阴谋和艰难自保中,竟发现自己有孕。
他腹中孕育了北国的皇子,这是一个渺茫得近乎微薄的希望。
可这毕竟是一个希望。
它不能就此磨灭在这个没有光亮充满阴谋敌意和异国人的宫廷中。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雨霖铃本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父亲的天性和皇族的责任让他在懦弱了几乎的一生的日子里,实现了一个奇迹。他人岂会明白。
他只淡淡道:“幸得天神护佑。”
“那你怎么长大的。”
“就这样长大了。”
从未在一处停留过超过三个月的时间。
永远的迁移。不安定,惊恐的心。害怕死亡的剑会在临睡间逼近,所以只能彻夜无眠。没有快乐轻松的时刻。
仅存的回忆,是父亲月夜的饮泣,是苦吟,是低声吟唱的思乡悲怆的歌。
因为记忆太过深刻,这一场景多次在梦中梦回千百遍。
同样是无法被人理解的经历。
“是在圣音境内,还是其他国家?”雨霖铃的言简意赅,让她只能在模糊的答案间自己想象真实。
“圣音。”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南湘低低自问,雨霖铃没有回答,南湘继续询问。
“北国皇帝,现在……”
“父皇早已去世。”雨霖铃平静回答南湘难以启齿的问题。
“他……”
“骨灰带回了北国,洒在了他的山河之间。”
南湘已不知说什么。
“是由你……?”南湘想问,你又回过北国,那为何又要来到圣音?
雨霖铃打断南湘,态度异常的简单,直接,无所谓置之。
他话语干净利落:“不是。”
“那是由谁代替了去了?”
南湘预料到雨霖铃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果然,依旧是沉默相对。
于是话题的最终,又回到僵持的最初。
你为何来到端木王府。
你与端木王女是如何相识。
她答应了你什么条件,你又应允了她什么,最终达成这么一个诡异而平静的平衡局面?
你其实是自由之身,为何要停留。为何不走。
你心心念念,牵挂心中的,到底是什么。
你小心翼翼隐藏,用尽借口,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
——莫不是,复仇?



铁与血的最后,只能是报复。
你难道不是因复仇而蛰伏等待,苦苦期盼终有一天偿还所有血债的机会?
若真如你所言,你只是为了冷静旁观因而浪费生命在此等待,——可你会是这样天真而执着的人么?
虽仅仅一面之识,亦不能信。
诸多问题,南湘看着雨霖铃微合眼的神情,张口却无言。
雨霖铃似知她所想,竟先开口,“或许有此原因。”
南湘反问,“什么?”
“天理循环,终有回报,或许我也是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雨霖铃平静的声音,让南湘也十分平和,难堪的话语终究可以脱口而出。
“你是为报仇而来的么。”
雨霖铃不置可否。
南湘微微偏了偏头,继续道,“你只是为了报仇而来么。”
南湘静静添上“只是”二字。并不讽刺,单纯陈述。
“我已作出答案,你不应该强求。”雨霖铃终究严肃的看着南湘做出了警告。
他静且寒冷的眼眸直接而又坦荡,这种坦荡为什么就不让她信任呢,南湘慢慢垂下探寻的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他潜藏太多意犹未尽之事。纵使是由他亲口说出的严厉话语,冷素态度,她却仍不由怀疑又有多少未曾尽显的心意隐藏其中。
“你因为报复,所以进府,等待,不离开。——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我又是怎么答应你的要求的?明知你意图不轨,却依旧纵容,说不通。”
雨霖铃不耐烦的神色尽数展露。
“你既然已经忘记,我胡编你也不知。这样你想要我继续说么。”
他难得多话,却让南湘无言。
“你越是遮遮掩掩,我越是心中疑惑。”南湘不明白他为何执意如此做无谓的掩饰。
“我已经告诉你,你为何还是不满足。”雨霖铃同样也不明白南湘为何总穷追不舍。
两人再次沉默。
却无人先行退后一步,让停滞的局面重新流动。
仅仅凭借直觉,也不认为雨霖铃是个会静静等待,以年为时段,没有期限的等待一个不知多久会实现的天理循环。
天真而执着的可以是元生,可以是萦枝,甚至可以梅容,但绝对不会是他。
一个神秘的,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这让人如何能放下心来。
日光低垂。
两尊无言而执着的塑像,相对而坐。
光影缓慢移动,了无踪迹,依稀得见雪夜即临,而沉默被打碎,又重新静寂的笼罩了四野。
“你让我如何信你……”南湘最终叹息出声。
“我不需要你的信任。”
话语冷硬如铁石,让南湘不由怔然。
“我并不需要你任何帮助。你也不需要信任我。”
雨霖铃语尾干净利落,其心一如铁石。
南湘诧异,又深觉自己可笑,原来到了末尾,竟是她有求于人,是她期待着他如同魔术师般变幻出惊喜来,让她可以欢喜着逃离此处奔向北方的出路,是她天真,是她可笑了。
南湘自嘲一笑。
——“当初王女能给予你的,现在的我无法给予了,是吧。”
南湘心神是敏锐的,雨霖铃擅长以沉默应答,而南湘心中则万分清楚,他的沉默大多是静静的默认。
“你想回北国么?”
雨霖铃抬起眼来,看了南湘一眼。
“回归与否,与心意无关。”
他说得很隐讳,可南湘依旧能敏锐的猜出他未尽之意。
是否会去,多久回去,为什么回去,在怎样的情境下回去,——总归不会在现在这种圣音人执掌北国权力的时机下回去对吧。
有种隐约的猜想在南湘脑海中沉沉浮浮,最终却没化为语言表露。
南湘沉默而难堪的笑了笑。
转而缓缓道,“方才我说,我们会有一场公平的交易。可我现在不大肯定了。或许你我都需要时间再考虑一下。你意下如何。”
雨霖铃沉默良久。
南湘亦保持沉默,并不催促。
直到看着他低垂的侧颜,等待了半晌,方才以微不可见的动作向下一点,明白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同意,便已足够。
南湘温淡一笑,终于告辞。
——“叨扰了。希望不久的冬日祭上能再见。”
真意如何,南湘此番终究放弃刨根问底的意念。
无论雨霖铃当初因为复仇,或者其他原因蛰伏在王府,如今看来,他与先前王女达成的协议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效用。再无挟持他的力量。她也必须给自己时间考虑清楚,她究竟还能做什么。
……
……
南湘心思晦涩难言,心中万分疲惫,雨霖铃亦有满腔心思。
沉重的。绝望的。悸动的。疲惫的。不死不息的。
北国寒香静静燃点,青烟慢慢弥漫开来。
周身晦暗。
不辨四时。
端木王女早已离开。
而窗内的烟雾和窗外的雪亦将苍穹遮蔽,不辨天色。
月寮寒渡一如既往的沉寂。可若寂寞入骨,便已不觉绝望苍凉。
雨霖铃含义复杂的眼神被低垂的眼睫遮蔽,谁也不知其真意。南湘不知不明,追问逼迫,终究无用。
是她手段不行,还是他心神太过坚硬?
多少次被提及那个名字,多少次已然被触碰到临界之地。
可终究还是没有吐露。
生活的最终意义和唯一的目标仅仅在此。此间,已经难以容身。下一个停驻的地方,会是哪里?即便冷硬如雨霖铃,也会有觉得疲惫难以前行的一天。
他闭上眼。
谢若莲是个大胆且妄为的人。纵然心知他清明敏捷,尤善决断,但当亲闻他选择站立在端木王女身后为其倚仗,还是让他诧异。
诧异于他竟甘心跳入此局浑水。诧异于他竟甘心选择这样的人物。诧异于他容忍这一方天地。
诧异于谢若莲竟然如此擅自独断,竟妄想将他这个自避于世的角落掀开,逼迫他站在同一个战线之后。
竟然如此。枉费曾经一局棋弈之谊。
……
……
当年。
月寮静默,星斗罗列,不知多少年前寒暑。
月寮寒渡内。
谢若莲轻巧落子,仿佛不需思考,他笑道:“果真棋艺如人。”
雨霖铃略一思考,沉默观望,方才下子。
一面静听谢若莲缓言道来:
“棋艺耗费心神,所以董曦不弈。元生不擅,梅容不屑之。除三人之外,萦枝过于纠缠于每子存活,白莎嗜走偏锋,难归正道,与国风四平八稳,缺乏变化正好迥异。浅苔尤为奇怪,常莫名内耗,无法延续。”
“茗烟则擅长藏杀招与平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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