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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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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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觉自己失礼忘形了,出嫁之后男儿闺名不可随意称呼,更何况是嫁入皇家的贵人,又忙行礼,朝一直没有动弹的元生改口道:“元王君安好。”
元生只觉嗓间干涩,眼眶却积蓄太多潮润泪意,让他只得微扬起下颌,说话亦觉费力,“你是……”
男人低声道:“元王君不记得了么……我现在是元枚之夫,当初亦是与您同院玩耍的亲眷啊……”
元生费力的向外倾吐着字眼,“是……母亲让你来的……么?”
“是。巣洲王非常思念元王君……”男人话语热络亲切,却越发显得元生面色惨白如纸,应对惨淡。
抱琴奉南湘之命陪侍一旁,实则监视。
看着面前与寻常亲人探访完全不一样的诡异情景,抱琴只觉自己也有些尴尬,只得尽力缩进阴影里,不言语。
一方逍遥王,千里鸿雁书,究竟为所求?
南湘本不欲当着元枚之面拆开巢洲王密信,奈何元枚虽态度婉转,却十分务实,恭谨的坐在此处端看南湘如何处置。
南湘挑了挑眉,也不再将之在指尖玩弄等待。缓慢拆开来信,从开头端木王女亲鉴的抬头起,扫至末尾落款元白二字了结,一目十行。
大意已初明,神色无大变。
南湘看着这封巣洲王元白的手书,静静笑了笑。
为人母者,确实用心良苦。
南湘并不打算书写信件回复。关山路远,巣洲远隔,若信件落入他人手岂不是授人以柄?
遂语速缓慢,缓和对元枚道,“元生一切安好,还请放心。其余事,则需借天时地利人和,人力不可全为。南湘感足巣洲王盛情,海外购地之事可行之,至于两家于巣洲相聚……”南湘垂眸,“则需看时局如何。巣洲王殷殷盛情,拳拳之心,南湘心领,还望世姊带话巣洲王。”
元枚是知道巣洲王信中大意的,南湘一席话倒不至于让她如坠云雾。
从三年前元生嫁入端木王府起,巣洲王府与端木王府便已有接触。而今明面上是姻亲,暗地却已结成盟友。
巣洲靠海,巣洲王府理所当然的在海外有所经营。在海外置地,田亩庄园,似国中之国。又购置下船只,排遣出海进行的贸易……这些都是朝廷命令禁止的行为。通敌叛国,私自贸易,私自造船都是不赦的罪过。她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她便是元家在海外进行贸易的主事者。
至于两家在巣洲相聚,——则是巣洲王在端木王府夺位失败,新皇登极,王府风雨飘摇之下的应时之举。
她也曾奇怪于姑母的奇怪行为。巣洲地处天涯海角之地,做一个安心一隅,坐食俸禄的逍遥闲王岂不容易,为何又要掺入这个时局之中,且坚定不移的站在端木王府之后,为卒为车为马?
只是还未等出言相询,她心中自然恍然。
何需问呢?所有答案也不过仅仅四字:母子情深。
当日巣洲王元白站在崖壁之下,但闻海风吹过椰林所付出的嗡鸣之声,细细吩咐,“定要将信送到。更别忘了……去看元生。”
姑母声音细细密密,仿佛椰林低语。天地更如一线,一年四季从不更改的海风依旧恣意吹拂潮岸。
她答应道,“是。元枚知道了。”
元枚清楚姑母殷切的心和一切遗憾的源头。更深知即便身处天涯海角,这位巣洲王的全部心神也被独子元生牵挂着。
巣洲王性情慷慨,一生富贵安泰,唯一的遗憾只是她的孩儿。
生儿寝食是否安康,心情是否愉悦,生活是否舒适……少时被父母宠溺珍爱着视之如命的孩子,现今又是否被那尊贵骄傲的妻主爱惜善待?
她的生儿总是长不大的小孩心性,纵情单纯又善良,那深沉如海的王府后院岂能容得下她单纯娇贵的孩儿?
元生趁巢洲王远行之际偷逃出府,遇险时蒙端木王女所救,而后其一见倾心,更随之偷往今城,嫁入王府之事,巢洲王虽全力隐瞒,元枚到底还是知晓一二。
这个自小承欢父母膝下,享受无尽宠爱而不知忧愁的元生弟弟啊……
他一生最任性的抉择,便是一眼认定了一生的良人,而不顾父母的反对痛惜。偷逃巣洲,独自远赴今城,终至木已成舟。而其母,虽贵为巣洲之王,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儿绯红着脸,带着天真的幻想最终嫁入端木王府。
巣洲王在千里之外回想自己孩儿明亮的眸,良久却只能无言。
天真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幸福并不因为爱。自己的母亲自私的赌上了阖府人的性命和元家百年的门楣,尽力维系他幻梦中不真实的幸福。
一切从头至尾,与爱和幸福从无关联。
……
……
——“枚定不负使命。”对于南湘的回应,元枚只能称是。
只是元枚千里迢迢,若不带去南湘回信此类信物,未免有未尽职责之嫌,她稍一考虑,还是犹豫的说出了口,“若无书信,恐怕……”
南湘笑了,“两家亲眷,何以如此累赘。”南湘又将袖中通体皎洁浑然一体的玉璧取下,由金色纹凤宫缔系着,递交给元枚,“请以此为信。”
元枚得偿所愿,遂欣然躬身道,“谢殿下。”
末了,南湘当面将来信摺叠成一折,随手倾在火烛上燃了。两人注视着此封书信慢慢燃至漆黑,成为一捧灰烬,方抬起眸眼,相视微笑。
*** *** ***
元枚内眷在后院探望元生之后,抱琴引领他走入正院,轻轻叩了叩门。
“知道了。”南湘挥了挥手。
南湘也与元枚谈完正事,元枚在座椅上欠了欠身子,“元枚告辞,感谢王女招待。”两人起身又寒暄一番,也一齐离开。
南湘将元枚送至秋水院门之外,元枚屡屡返身请南湘无需送行,南湘笑着携了她手径直往前走。
最后两人在王府门口作别。
“殿下还请留步。”
“元世姊慢行。”
南湘则站在檐下,目送二人在府内仆役引领之下走入轿中。
此时抱琴方轻轻走了过来,“殿下,元生公子正在侧院候着呢,您看……”
“哦,那我去看看他吧。”南湘一笑,“回头再听你细说。”要不留他在那作甚?
抱琴嘿嘿两声笑了。
她轻轻松松的走过去,没想到看到的是两个水泡一样的眼睛,一张哭得都有些肿胀变形的脸,怎么了这是,好好一个唇红齿白色比春花的小正太,咋变成了这样——?
元生正抹泪呢,见自己王女过来了,想也不想,直接转过身来,加快脚步飞身投向南湘怀抱。
南湘将在冷抽闷在心里,只叹这小破孩撞得还有点疼呢。
只见元生愈发大声的哭了起来,那简直是别水泛滥寒江决堤一般的嚎啕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南湘衣襟半湿也无法顾及,只得轻声哄道。
元生一边抽噎一边抹泪,“殿下殿下,枚姐姐来了是吗?我母亲托人来看我了是吗?她终于不生我气了,她还肯认我这个不孝子,是吗?”
——你娘为了你整个巣洲都可以卖了你还担心她不要你?
南湘苦笑,轻轻摇了摇怀中少年,越发放柔了声音道,“乖元生,傻元生,你母亲多疼你啊,你这么想,不怕伤了你娘的心?”
元生将脸埋进南湘怀中,闷闷的摇了摇头,后又回过神来,匆忙点头。
南湘又道,“你亲人来看你,你可欢喜?”
元生不开腔,埋首怀中,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好似猫咪在南湘脖颈处轻轻磨蹭。
“那有没有好好招待别人呀?”南湘只觉自己声音跟幼儿园阿姨没啥区别,她这是在养儿子还是在哄小朋友啊。
“人家……我,我就跟做梦一样……也顾不得……”
元生只觉心中酸楚欢喜疼痛茫然尽混在一处,打倒了酱油醋糖盐一般,五味俱全,他品尝不来,肺腑中沉积了太多复杂难言。
“我只想着母亲恼我擅作主张,又私奔今城,让母亲没脸……父亲更是被我气得病卧床榻……我不孝之极,从不敢奢望母亲会原谅我,也不奢望母亲还认我这儿子……更没想到,母亲还会……还会牵挂我,遣人来看我是否安好……我真没想到……我都没脸见他们……呜呜人家都不想去见的……呜呜……”
南湘先是被那个脆生生的“人家”二字雷得个外酥里嫩,后又被一连串小猫一样的哭声惹得心里有些发毛。
稳了半天心神,方才抖了抖嗓子,轻咳了一声,道,“乖元生,莫哭莫哭,把眼泪擦擦。做母亲的哪有不认儿子的理,别胡思乱想。”
元生只顾着哭了,来不及反驳,又被塞了一张手绢在手心里,软塌塌的棉布吸进了他不知多少泪水仍未干涸。
南湘见他哭得没有尽头似的,决定换个法子试试,她又道,“你为主人家,不好好招待客人,只不定别人怎么看我端木王府呢,——更会误会乖元生性子不谦和,元生岂不冤得慌?”
元生抬起头来,更是满腹委屈。
哟,抬头了?见效果不错,南湘又继续加油点火,“所以下次若有亲人探访,元生自可放开心好好招待一番。要显得元生精神好生活不错,方能让亲人放心。他们更会被元生姿态所折服,赞扬当初孩子气的元生公子已经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贵公子了,这样不仅巣洲王脸上有光,元生也让别人刮目相看,为我端木王府扬威不是。”
一席话绕得元生晕乎乎,只是能听出南湘语气间的温和回护之意,心中郁结也逐渐轻松起来。
末了,他倒是不哭了,却扯着南湘衣襟不放,撒娇讨要百法尽出一直要,“亲亲……”
语调娇软,浸在蜜糖汁里一般,甜蜜的拖长了音调往上升:
“元生要亲亲……”
元小儿绯红着脸,扯着南湘衣襟不放,桃花一般的眼睛润湿清凉,源源不绝的亲热依恋铺面而来。
亲亲——?
元生无限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又厚着脸皮继续讨要,“元生还要抱抱……”
南湘闭目半晌,终于是支撑不住,半蹲在地上,耷拉着眼皮,用手捧着脑袋,语气沉痛,“你赢了,你赢了……你就饶了我喂……”

屡屡见奇景,柳暗花明又一村(三)

元生痴缠,南湘犹如被细软粘稠的蛛丝密密实实的牵绊住,挣也挣不开,只得苦笑无奈,辗转闪躲。
实在招架不住。
好说歹说,总算是逃了出来。
元生倚着廊柱委屈吸鼻子,“王女又欺负人家,每次都不留下来,让人空欢喜一场……”
“我还有正事,元生要乖,下次再来看你。”
摸摸元生头顶,南湘落荒而逃。
王女背影总归走得匆匆,盼来的总是一场空。
“王女上次也答应来的,可总是食言……”元生将眉毛眼睫耷拉下来,像是猫儿小小的耳朵委屈的弯折,“……总有时间见谢哥哥,怎么就没时间来看看我呢……”
元生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又擦了擦。
谢园里的谢若莲躺在床上,不知为何突然猛打了一串喷嚏。
一声接一声不停歇是为一串。
“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谢若莲莫名其妙的揉了揉鼻子,只叹自己人缘当真不太好。
……
一路分花拂柳,迤逦而去。
南湘回去路上让抱琴跟着,方便她问话:“你一直在旁边看着?”
抱琴答道,“是啊,尴尬得很。”
南湘瞅他一眼。
他继续说,“先是两个人默默无语,鸡同鸭讲,到了后面,居然抱头痛哭起来……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咳……”
“他们说了些什么?”南湘问道。
“元生母亲的原谅,惦念,希望公子好好保重身体之类的……还说了一句,常回家看看。”
抱琴挠挠头,南湘笑了一声,常回家看看?这句话真是有意思。她继续托腮听。
“元生公子起先抗拒,定是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以为自己母亲依旧责怪他的叛逆,惶惶不敢面见家人。而后僵持。可元生公子哪里遭得住这厢亲眷的苦苦相劝,垂泪盈盈,嘴边的温柔惦念,手里还捧着巣洲王夫替他缝制的衣衫,咳——最终两个人竟抱着脑袋相对痛苦,那哭声震天的仗势,咳咳……”
抱琴摇摇头,打了个寒噤。
“算了,不听你胡扯,我还有正事呢。”南湘笑着摆摆手,让他退下。
抱琴委屈得很,“王女真是……真是……”抱琴只得眼睁睁看着南湘走了,自己哀叹今日定是犯了太岁,自个回去了不提。
*** *** ***
南湘是真有正事。
前番她把月寮那个访而不见的雨霖铃抛下,先见了元枚又安抚了元生一番。
巣洲事毕,北国事未歇,她可还得回去。
她匆匆走入月寮寒渡大门,未歇息,便询问:“进展如何?”
杏敛眉,答道,“禀王女,虽仍未找到雨公子,却在月寮寒渡的地道中有所发现。”
南湘直入地道而去。
暗卫已经将通道清理干净,又在周边墙壁上燃点灯火,照亮路途。
南湘再访此处,看着宽阔的洞穴,流通自如的空气,隐蔽的藏秘,心中突然萌发奇想:若在此囤兵囤粮,囤积兵器,天地不知,岂不方便?
到底是一处帝王的行宫,到底是个有心皇位的野心王女呵——
南湘静静掩藏住含义复杂的眼眸,将心潮汹涌按捺。
不管此处真正作用是什么,她并不上心,只要找到那雨霖铃便可。
先前被南湘留守此处的几名暗卫早已将此处搜索一圈,此时回报,“左路深处是一处洞穴,其间仿佛有火焰蒸煮,炎热难耐。中路正如王女所见,冰天雪地,内有冰泉。右路岔路却多,属下粗探之下,并未见人影。”
正如暗卫所说,左面这个洞穴古怪得很,火炎蒸煮,炎热难耐。
南湘慢慢走来,先脱了斗篷。
接过杏递过来的水一气喝完,犹不解渴,后又扯了扯领口,只叹息装束复杂,没有纽扣委实不便。
待走到洞穴较远的深处,南湘已顾不得仪态,站定远处,擦拭满额的汗水。
杏替南湘将外袍敞开,南湘顺势脱了外袍,递交她手。
“你们也不必拘礼,此时特殊,我不介意的。”
暗卫谢了南湘美意,却无一人动弹,更没人解衣。满额汗珠水粒一般滴下,滴落眼中亦只觉清凉。
南湘心赞这些暗卫不愧是悉心培养出的精锐,到底有规矩。左手一面不停歇的扇风取点凉意,右手则试探着向墙壁摸去。
“嘶——”
不等触及,只刹那间南湘便已飞快的抽手离开。
疼痛倒是其次的,她不可置信看着跟正烧火一般的锅底一样的滚烫墙壁,奇道,“怎么这么烫。”
等走穿这个漫长的通道,入眼是一个远比隧道宽阔的洞穴,南湘瞅见烧得通红的岩石与带着浓浓的硫酸味道的烟雾,便知自己问了个废柴问题。
这洞中绝对有眼温泉,墙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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