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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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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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面,掌实权,充当一个静默的谋算者。
她自恃做事周全,应无遗漏。可那日她在清凉殿上,女帝却将她挑出列来,着实让她悚然一惊。
惊愣不过一瞬,她自嘲一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她嘲笑自己自以为聪明聪明,以为做一个影子一般的沉默谋算便可稳妥藏身,谁想终究逃不过。在她低垂脸上自嘲锋利的苦笑里,她却听到初初登基的女帝一纸旨意。
女帝声音明晰有力,竟将她提为最年轻的吏部侍郎。
呵——
在众臣惊疑的窃窃私语中,她闭目,只愿藏住满眼的嘲弄。
……
……
权衡之下,她命朱门停止一切明暗线活动,隐忍潜伏下来。
朱门本就是个平时有用,乱时鸡肋的机构,其仅靠人情和权禄联系的特性让它便于聚集,也异常松散。仅剩的力量,也只有朱门这个名字和她这个一直藏在背后隐忍躲避风险的谢若芜而已。
这一隐忍,倒也没隐忍多久。
春末。羽翅上有莲花印记的白鸽,再次轻盈的落在窗台之上。
谢若芜不报期待却又如此急切的取下竹筒。
这次的纸卷依旧简洁:王女已醒,丧失记忆,有如初生。
什么叫做丧失记忆,有如初生?她垂眸静滞半晌,最终,还是舒心一笑。
这一笑,便抑制不住,笑意愈加芬芳明朗。
她甚至连连拍打了窗台数掌,仍然表达不出她的兴奋之意。纵使仍有值得疑惑之处,譬如失忆,可世事又哪有完满无缺的?
……
……
朱门若要重启,原本意图及运作方式必定有改变。先帝已去,当日圣眷之下的纵容是再不会有的。朱门着重朝廷官员间的运作,若没有强有力的背景和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是无法有所发展的。
这一切只能由端木王女亲自考虑定夺。
奈何王府尴尬,她无法上访,王女又被软禁在府中无法出行。
僵持的局面得以改变,同样是因为她的兄弟谢若莲的提醒。
白鸽落地,这次带来的消息是:王女将出府。其状态有变,望亲自观望,方才体会。
她慢慢焚烧来信,有眼线同时跟随端木王女出行,后又提供了要去的大概位置,她方才能在端木王女抵达前提前在秉环路茶馆那占好座位,静静等待。
那是她初次见到醒来后的端木王女。
一身莲青衣衫,一块翡翠。眉眼清淡平和,当得起淑女称赞。
只是,端木王女,淑女?
她坐在原位,不着急上前相认。可愈等待愈犹豫,愈观望愈陌生。
端木王女以一颗安静平和的眼眸静静观望四周,好奇的模样好似初次来到的异乡客人,却又随遇而安,仿佛落于梧桐安然停歇的凤凰,因一杯清茶而展颜,因一句诗句而微笑。
这般女子,当得起一句心素如简的赞誉,若是不识得的话——
可是她是认识的。这个女子,原本就是她的主上。是一个来往炽烈惊采绝艳的烈性女子,何曾是这个模样?
她的迟疑观望终于引起王女注目。
王女望来的目光,有试探,有奇异,有惊艳欣喜,有清透微笑,偏偏都是她不识得的。
这是初次相见。她掩饰住满心惊愣,掩饰住失态,隐忍离开。
……
……
她明白了自己弟弟为何鸿雁来书。
改变之彻底,只有亲自观察方才能感受。
接下来相见便频繁了些,繁复贵气的大礼服却硬是被现在的王女穿出一股从容进退的清淡,她在百官尽数前行的洪流中突兀停滞,面色怔然停住了脚步。
她在繁盛的大观寺女帝赐宴之下,面对满园宾客,低垂眼睑独自饮着酒。
她在众人争辩的早朝之上维持着沉默,仿佛万般喧闹唯有她孤绝隐忍。
在百官因宫门生变而惊慌失措纷乱不堪的时候,她反倒不甚惊慌。沉静的站起身来,惊疑担心的眼眸却执着的停留在另外的人身上。那眼神也不尽慌张,反而有些了悟之后的肃然之色。
顺着她视线望去,正是单膝跪于地的徐思远。
……
……
端木王女因心中了悟,而眼神复杂,无心观察其他。
而众人的失态惊叫中,谢若芜却在微微抿了唇,静静停驻在她面前。
南湘诧异的抬眼。
周边人皆担心自己性命,哪有人会分心关注於她们?
溺水中两人好像停驻的孤岛。
谢若芜低垂了头颅:
“主上。”
……
……
此刻秋日诗茶风雨园里,南湘难得与谢若芜单独谈话,外面情势又出乎意料复杂起来,语气不免就带了些许感叹。
谢若芜手持酒杯,时不时轻抿一口。
南湘看着她姿态闲适,明明是诗社的缔结者提议之人,今日诗会也有他不少力,偏偏出面的事情能免就面,尽让别人代替,不免笑她太低调收敛了——
“何须急呢,慢慢来。”
谢若芜慢条斯理的笑。
彼此相看两眼,各自感叹一番,世界实在太小。
又约定着下次相见。还是借着诗会的幌子,不引人注目的行事。
南湘仰头望天,问,“今日是十月初一,下次不知又是多久。”
谢若芜放下空了的杯子,道,“一切随王女心意,芜自会安排。”
南湘瞅着她,摇头一笑。
……
……
谢若芜搀起正装跪坐跪得膝盖发麻的南湘站起身来。
“既来之则安之。”南湘瞅了瞅周身装束皆矜贵的女子们,仿佛看见了金光闪闪的矿产一般,对谢若芜笑道,“不替我介绍介绍——?”
“固所愿尔,请随我来。”
谢若芜慢条斯理的一躬身。
在谢若芜引领之下,有不少人走到南湘面前来自报家门的,南湘也微笑面对,期待认识这个“汇集圣音一众青年俊杰世族子女”的风雨诗社里的诸位社员。
也有人不经介绍,便走到南湘面前行礼致意的。
南湘也谦和相待,丝毫不摆架子。
“端木王女安好。”女子深深行礼,“周启仰慕王女风采良久,此遭得见,果不寻常。”
南湘淡淡点头,“幸会。”后又笑道,“然此处只有陶然忘机客一人,无须多礼。”
周启深深一躬。
周氏名门。与凤后周仲微本家亲眷。倒和周仲微长得不甚相像。
也有元生家家人移居在今城的,今日也相见了。
南湘笑着扶起她的手,“无需多礼。有空请来我端木王府,元生思念巣洲家人,若见你,必定非常开心。”
元枚感谢南湘盛情。
秋阳下,楼阁中,书生长袖翩翩淑女长裙曳地。
但见谢若芜一身华服锦绣,身配琳琅八宝,与身畔素面青丝,一身广袖长衫饰配苍玉做清秀儒女打扮的南湘,被一众女子簇拥着,慢慢并肩行来。
王珏,王瑜,白伞,章煦,薄熙琳几人已算相熟了。另有其他仕女们,谢若芜一一介绍来。
……“幸会。”
……“久仰。”
……“有礼。”
……“安好。”
……“少年有为……”
……“仰慕已久……”
南湘对着不同人皆微笑颔首,在维持尊严和风度的同时尽力显露她亲和之力,微笑颔首,一句“哈罗”溜到了嘴边差点脱口而出。忙掩饰了,自嘲言多必失,还是一切循旧得好。
人群簇拥之中,南湘透过空隙正好看见静静坐在锦垫之上一动不动的舒渠。她正左手拿着酒壶倒酒,突然抬起头来看自己。
南湘平静回望,只心中咯噔一下。
这个少年得意的女子,行事举止有些傲气是可以理解的,可这般森寒刺眼的眼光投向自己太过大胆了。
南湘缓缓皱紧眉头。转瞬间舒渠已迅速收回了眼光,放下酒杯,右手扶住左胸,坐在座位上朝着南湘方向,欠了欠身。
国风见南湘下席来,他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看着被簇拥着气质依旧温和清贵的南湘。
观望许久,方才垂了眼睑。
南湘带着自制的笑容,静静看着国风慢慢走近,手持一杯酒。
尊贵无匹的端木王女与国之风范国风公子是天作之合,众人皆知两人早已定下婚约是未婚的夫妻,此时看着他两两相相见,却沉默的闭着嘴,还以为是他人注视之下的害羞。所以不免起哄道,“王女公子可要单独我们回避?”“你说的可不是废话么,哈哈——”
处在喧闹中心以外的舒渠脸色愈发不好。
有人心思比较机敏活跃的,早在国风舒渠两人相伴而来时便隐约觉察到了什么。此时便越发闭紧了嘴,保持缄默。
白伞章煦对了对视线,白伞拿了瓣橘子塞在嘴里,章煦也不打算说话。
……
……
国风安静的抬起拿着酒杯的手,双手持杯,少顿,对着南湘一饮而尽。
便转身离去。
一言未发,甚至眼神也没有相对。
旁边人看得莫名其妙。
南湘不是耿耿于怀的人,只是很多心情并不是一如圣人道理那般干脆明白。南湘目光复杂,并没有挽留。
话说回来,国风眼睛一直垂落在地上并不与她对视,甚至话都不屑于一说,这般姿态怎能不让人耿耿呢。
南湘心中一冷,微冷的眼光迅即在躲在一边的舒渠一掠而过。
仅仅一瞥,便足够能将她难看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的事情,即便是局棋弈,也只是上位者的对决,何时有了你这种人置喙的余地?
南湘眼神冰冷下来。
舒渠不妨一向如清风般亲和的端木王女突然变脸,一时承受不住,微有些吃惊的先移开目光。
有心者早将三人间的眉眼官司看得清清楚楚。越发坚定了保持缄默方能无错的心思。
章煦拽住正要开口唤国风的王珏的衣袖,不顾王珏连番叫着,“哎哎,章煦你做什么。”,坚定的拽着她走开。
白伞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在谢若芜面前站定。
少顷,对着似乎正专心看戏无意说话的谢若芜轻声道,“这种浑水,何必掺和。”
……
……
一炷香已完。时间不觉而过。
已得诗的踌躇满志,在纸上一挥而就,旁人称赞,“好才华。”不免得意满满的展开折扇,一摇一摇的,看着旁边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的友人得意微笑。
也有人坦然的丢开笔,洒然笑道,“我可不成,实在拿不出手。”
有人劝道,“众人评鉴一番,必有改善。”也有人笑,“垂钓人何必过谦,定是好诗何必藏着呢。”云梦垂钓人薄熙琳一把将纸揉进,扔掉了事。
有人拾缀着要看端木王女大作,南湘何时费心在作诗这种文道上。不免微红了脸推拒道,“我平仄不通,容我藏拙罢了。”
众人不信,“王女辞藻既美,一篇《盛世圣音赋》天下流传。岂有拙可言?”
有才女摇头晃脑,开始吟诵其间妙句,南湘尴尬的听着,明明并非自己所做却又确实被按在自己头上的美名,像个烫手山芋。
这个时候反在谢若芜在旁边呆着,笑眯眯的看热闹,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王珏乐见诗会更热闹,白伞是打定主意不趟浑水的,薄熙琳替南湘铺展开宣纸,王瑜洗笔,章煦研墨,侍女杏在旁边竟无法插手的样子。
众人愈发簇拥过来,端看端木王女文采风流。
南湘手中被硬塞入一支笔。
温润笔杆握在手里反像只烫手山芋。南湘扫眼周围,无奈微笑,“诸位不评点其他佳作?”
有人笑着说,“端木王女让人好生期待。”
舒渠也慢慢走近人群围着的圈内。袖着手,只冷眼旁观。
纷纷涌来的人,几乎所有的风雨诗社的社员的围了过来。南湘抿了抿嘴,心中对陶老先生道了不是,持杯悬腕,一手牵住左手宽大广袖,凝神而写——
众人越发凑近,好奇注视。
国风本心中藏有心事,不免沉郁,此时抬头见众人簇拥着什么,伸颈张望一看,端木王女一首清秀内敛,偏于瘦长的行楷,洒然书写,众人跟随者她每落笔写下的字眼而念出声来:
……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
众人口中的山字音未落,端木王女手中狼毫已然收尾,回勾的笔锋犀利爽快,浸透了秋意胜景。
有人沉浸其中,忍不住失态,大叫了一声,“好!”
南湘搁下笔,看着纸面,低低一笑,“戏笔粗陋。”她摇摇头,将笔放在笔架之上,轻振广袖,落入眼中仿佛一幅青翼,
“权当抛砖引玉尔。”
阖众皆低低惊叹。围绕桌面,品味不绝。
有人将那词句字字咀嚼在口中,来回吟诵。
眼前仿若出现那苍苍南山,瑟瑟秋风,一亩粗拙的围栏内种植着稀疏的豆苗,秋意的冷菊并放。满心自然,稀疏盛放全凭心意。
一间茅草房。三径菊花黄。清淡桃花源,悠然沉醉,不知归路。
顺着端木王女一首淡诗所引出的悠悠恬淡之意,让众人不禁沉醉其中,人人皆露遥遥出神的向往之意。
舒渠眼睛死死盯着纸面,而国风面色苍白,嘴唇微颤,半晌,方才睁开闭紧着的双目,恢复常态,跟随众人一起夸赞,“果然是陶然忘机客,逍遥出尘之意,让人不禁忘怀。”
陶老先生,对不住了。逼上梁山,没有法子。
别人愈是夸赞,她愈是汗颜,忙离开笔墨纸砚,浑然不觉侍女杏已取出一方印章,盖在留白之处。
陶然忘机客以悠然南山诗一举夺魁。
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南湘尴尬不已。
博得众口称赞,不是别人文章三四不入流,而是陶老先生一出,五千年的锦绣文章之精华,又怎是寻常才女能抵抗的?
余下女子有偷偷取回纸卷藏在袖中的,有面带尴尬的仕女看看南湘,再瞅瞅自己,只得长叹一口气,高下立辨,不得不服……
南湘第一次入社,便以极漂亮的姿态赢了众人。面对佳作,再怎么心高气傲的女子们不得不心服口服。即便有几个心中有点不愉的,南湘客套谦虚的姿态也让人心火慢慢消退。
毕竟是惊采绝艳的端木王女,能不文采风流吗?有人最终叹息道。
这群女子俱是骄傲自信的仕女,本身便是高贵出生,妄想以权贵荣辱令她们折服,几乎是天方夜谭。
如若此关不过,从此落下个绣花枕头的名头便算,若被生出轻视之心,又怎会服她?更别说别说有心相交招纳了。
无奈之下,当了回文贼,真真对不住。
南湘双手合什,对着陶先生在天英灵感念不已。老先生,谢谢了啊……
风雨诗社十月诗会,南湘这一魁首,夺得轻而易举,众人皆赞。
*** *** ***
这一来二去,赶了几场诗宴,赴了几次文会,至坠湖后消失已久的端木王女重新回到了今城的潮流圈内,且文名更显,性格越发谦和,一派贵女风范引人仰慕。
一时竟不知多少年轻公子在闺中偷偷钦慕,多少后院夫郎恨嫁绵绵。
一首菊花,一首冬雪,再有一首梅。
首首清隽超拔,非同反常,只有陶然忘机客方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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