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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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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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奉承很是中听,由他口中说出则更是动听非常。女帝心头仅存的愤怒之意瞬间再次消减,此时尚有闲情笑睨他一眼,缓言道:
“纵使整个天下皆背弃朕,有丞相相陪,又如何。”
俆止躬身,面目平淡,女帝超出寻常的爱护纵容并不使他有丝毫的受宠若惊。
为天下计。
为圣音计。
为国为民之福祉,为圣音碧水家百年基业,为千古一帝之壮举,为千古流芳之盛名计。
话语总是好听的,可谁又知道躲藏在宏大借口之下,究竟在盘算谋划些什么?
为私心计。
女帝在俆止桥言劝说之后,随即心肠不动,心意不变之余,更添上一股势必实行的狠绝。
几日以来,朝廷之上竟没有一时一刻的安宁。
南湘自当身在风雨之外,可享隔岸观火的轻便,可仍看得惊心触目。
流血和死亡都变得那么容易,眼见着平白的血溅满大殿。朝廷之上,图匕毕现。一切变得狰狞刺目,让南湘在不忍目睹之余,在心中默默对自己道:什么是流血的仕途,你现在可有知道?
上书死谏是吧。女帝坐黄金椅上神色不动分毫,垂落的冠冕遮掩下是陛下如山岳停滞般无情决意,——那便如你所愿,免官赐死。
在殿前长跪不起么,亦随你所愿,愿跪多久跪多久。
有老臣跪在坚硬冷厉的石板之上坚持不住,晕厥于地晕死过去的,亦不理睬。那些活生生跪死的官员在临死前仍不瞑目,不死心的厉声长喊祈求女帝收回旨意,却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复。
听闻内监报上死去之人姓名,女帝仍不动摇,夜色愈显狰狞,在殿间灯火摇晃间冷笑不止。
女帝气势不可阻拦,百官悲叹此帝狂悖,却也明白女帝性格小气坚硬,不可硬阻,只可婉转徐徐图谋。
后有人转而弹劾丞相俆止,罪名仍旧安排得大而宽泛,直书丞相俆止狼子野心,行事悖逆,坏圣音基业。置天下不顾,一心“邀清名”。邀清名此话已算是容忍克制的。
还有人上书,丞相俆止以色乱国,该凌迟之,如此之类的话语更是遍地可见。
奏折上写得刻薄不堪,俆止仍是老面孔不变。他冷然面对一切指责侮辱,一张嘴锋利异常,面对众多敌意竟不落下风,一一骂回,再有女帝有心庇护,眼见面前狂风骤雨,竟没有伤他分毫。
俆止身前有气势强大的士族贵族世家名人相逼,身后却有着广大的力量崛起的庶族新生力量以及有心变革的女帝为其臂膀。——竟不能治他。
弹劾的官员反被查出渎职罪名,当场被扒去官服,投入刑部审理。
南湘垂眸望向地板。百官在此时再次陷入群体性沉默失语,甚至没有人敢在此时替这几个官员说情请罪。
一片压抑间,只见那俆止两袖清风,一片风轻云淡的站在浪潮最前端,仍风雨来袭无所畏惧。
“朕再问,众卿家觉得科举一事如何?”女帝仿佛端坐云端,高傲姿态不掩得意,此时再次重新发问。其下官员已能听见不成片的唯唯诺诺声,已有人在低声赞同。
“科举一事……臣认为可行……”
“……臣附议……
“可行之……附议……”
有人软弱退缩,却也仅仅是不成集团的小撮。
更多官员世家出身,自视甚高,此时绝不轻易退缩同流合污,仍坚持道:“科举绝非正道,臣恳请陛下收回旨意。”
女帝不言语,摇头间已有惋惜之意。
惋惜什么?
朕是在惋惜你即将性命不在,更别提你早已被阻断的仕途前程。而你现在直到此时还自恃清高,不知自己将会遭遇什么。
在同样狰狞让人生惧的夜色间,有锦衣卫破门而入,从床褥间惊起的官员还未等她换上长衣,已被闯入的侍卫拘禁。
官员□在冷风中只觉心惊胆战,不可置信。
侍君小儿颤抖尖叫间,她强作镇定,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何,难道就是因为她一心为国,一心为正道,一心想着家族的忠诚么?!
夜色是催命的符咒,来势汹汹绝非善茬,官员惊悚,心中虽明白已无善终,却仍不死心,在最后关头大喊,“我乃朝廷官员,堂堂朝廷命官岂能如此受辱!”
话语未完,已被打晕带走,第二日朝堂之上再无踪影。
只有囚牢里有其孑立身影,名誉被毁,被安插的罪名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豆大的罪名印在她绝望的眉目之间,仿佛似受诅咒的言语,一切无可挽回。
她浑身战栗颤抖,至无法吐露分毫,只有浓烈的怨毒宣告她心中的不甘与恨意。可又有什么办法?
夜间死神的铁骑无情,白日间亦无安宁。
正午一声炮响,便有三颗头颅落地。随着在朝间散布谣言动摇君臣之心的三名罪官人头落地,整个圣音动乱至不可抑制的沸腾高处。
时事将至无法收拾的乱局中,而老丞相仍旧闭门不出,坚持不理政事。
原本清流一党随着老丞相告老本已零落,此时仍勉强聚齐,虽缺少清流原本领袖老丞相的名字,可依旧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意志。
她们联名上书请求皇帝改变心意。却被强拘回府,女帝怜其皆是老臣,并不伤其性命,只不许随意出行。
圣音世家早有动作,今城各色人物在各处府邸间串行,口舌争辩,平日的几家欢喜几家愁今日已全数倾覆。
连南湘远处风暴之外的端木王府也有不少说客上门拜访。
女帝杀伐之意昭昭,世家贵族是阻拦海潮的大坝,眼前浪潮汹涌可怕,分散的众股力量开始汇合抵挡。可预见的是一场惊涛骇浪在即,作为国家基础力量的世家贵族的反扑也像海浪蓄积力量,先前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其后的反攻所做的铺垫。
圣音今城飙升的物价,寒江,别水两条水脉上突然增多的偷运私盐的船只,边城锡金矿的垮塌和私自开采,边界三城甚至有不稳的迹象。一切都隐隐约约昭示着世家力量的示威。
反扑在即,女帝以暴制暴时亦感受到一股反弹的力量,几乎弹压不住。
第一场交汇,各有损伤。朝堂分裂,可见鸿沟深似海,其间的隔阂憎恶,又怎么能轻易弥补。
南湘每日身处其间,如坐针毡,她本想做个身外客,不涉其中独善其身,待到后来竟也隐隐约约有被牵扯其中的意思。
女帝的安抚,世家的拉拢,尴尬的中间人进退不是,南湘只觉为何连做个无关紧要的看戏人都如此之难?
她的端木王府大门前越发热闹,拜帖和礼物源源不断的汇入王府中。
谢若莲与她在内库里看着面前金光烁烁快有几人高的堆满金子的箱子,一苦笑一喜滋滋的仔细观看,仿佛有无限趣味蕴含其中。
南湘神色不能不说是悲苦,“这不义之财拿得我浑身不安稳,你瞧瞧着混乱局面,要独善其身多麻烦……该如何自处才好呐?”
谢若莲随手掂起一块金砖的份量,心中满意,眼神也瞬间变得流光溢彩,充满光亮,“浑水才能摸鱼,独善其身哪能捞到好处?”
谢若莲语气轻松愉悦,让南湘一时怔怔。

说客如云来,梦里不知身是客

中旬正值十六日,天气明灿空气正好,南湘便装出府。
今日进城之后,照例先漫无边际的溜达一圈,逼出那些监视的人现了形,南湘一行人方才悄然隐于车流中。她们在秉环码头换了私家小船,径直往上游外城驶去。
寒江之上但见千帆碧影,来往繁密。
船随波逐流而走,河流宽阔清秀,风景通达明丽,沿途可见达官贵人在此顺着河流修筑的外宅屋檐叠嶂。
顺着寒江走,外城建筑越发稀疏,只是来往船只依旧不绝,让人只叹圣音商业繁华,来往交通都如此壮观。
待船行到视野至开阔处时,正好得见对岸一片茂密丛林中,隐约有一个画舫停在林荫水静之处。
杏掀开船舱盖得密密实实的帘子轻轻朝外张望后,方才朝南湘轻道,“王女,她们也到了。”
今天出行弄得这般复杂,实在是出乎南湘意外的。转念一想,特殊事件特殊事态,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说是有亏心事才行事谨慎,可皇天在上,她可是一个赤诚赤诚的散人,抱着做客的心态,带着一颗只指望着能摆脱麻烦的心——
南湘内心藏着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憋在了嗓眼间。
几个世家的说客轮番上门邀约,她推拒了几次,最终不得不答应。
她千百个不愿意,可亏心事还是屡次找上了门,有着光鲜名字的门楣在她面前隐忍恳求,诱惑隐胁,各色方法层出不穷,她即便再怎么拿腔调也不能总扫了面子。更何况政治本不是你情我愿的婚姻,更多时候是强买强卖,无论姻亲关系是否成功,相亲这个环节你是不能少的。
南湘想到此处,还是忍不住让那声叹息露出声来。
谢若莲那家伙说的是轻松,浑水好摸鱼,可他也不想想,那鱼滑不留手,水底暗流繁密,更有幽深水草纠缠,稍有不慎倾覆水底,——鱼是这么好摸的么?
她还指望着一个安稳太平的时局让她脱身,天远地自偏去呢。
两船在阴暗林荫处相接,南湘这边搭上木板,便有数人踏着踏板低着头过船而来。一向往来不息的寒江上悄悄有两船的停驻,倒不觉有多突兀。
南湘端正坐姿,待客人进舱后,方才放松展颜,摆出淡然姿态来。
好吧,不管咱们这□最后成不成,我们这场相亲还是努力做到和平共处,善始善终的最好。
*** *** ***
“见过端木王女,殿下万安。”来人恭谨行礼。
“于长史,方小姐,几位夫人都不必多礼,不知近日可好。”南湘端坐上位,笑容雍容恳切。
她看着这个化名为于,隐藏自己真实姓氏,在今城各个门第间辗转交际的女子,提起百万分精神来,不敢懈怠。
“托端木王女的福,一切都好,都好。”
来往客气寒暄了一番,方才落座。南湘让茶,又一一询问了名字后,方才耐心微笑,在灯下等待来人说出正题来。
“前几日递上拜帖,本想亲上府上拜访,奈何王女外出,没有访到正主,是我不凑巧了。”来人中地位以于姓女子最高,所以一系列开口都是她唱主角,几个女子暂不开口。
“哪有,于长史客气。我平日无甚喜好,只是喜欢闲暇时四处逛逛罢了。”南湘客套,她打量着面前女子,容长脸,平坦额头,白皙肤色,眼神犀利,一看便不好打发。
“哦?现在外面风大,王女还有心闲逛?端木王女好兴致,好兴致。”这位于长史于小姐故作惊讶佩服,作揖做出一副惊叹模样来,倒尽南湘胃口。
“让于长史见笑了。只是我出则有护卫马车,入则楼宇遮蔽,纵有风雨又如何,只让我偏安一隅,能勉强躲避风雨便已足够。”南湘平静坦然的脸,瞬间看来,甚至显得有些认命的无奈。
你们龙虎斗你们的,别扯上一旁看戏的区区良民我。
“风雨越发恶劣,又岂是区区楼宇车马护卫能相护?狂风骤雨来袭,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楼宇会倾颓,马车会陷于淤泥,护卫无法全然稳固,待到那时自顾不暇又怎地?还不如在风雨来临时,同舟共济,共度风雨,待到雨过天晴时,那相扶相持的情谊则更与寻常不同了。”
那于长史听见南湘如此坦白无赖的说辞并没有半分惊讶,似乎早对南湘胆小谨慎的性格早有了解准备,此时一套大道理立刻和盘而出,似乎要驳倒说服南湘只是瞬间的事,端看她愿不愿意。
“长史好口才。”南湘不接话茬,仍在微笑,做无赖模样。
“不知王女意下如何。”于姓女子亦是好耐性,笑眯眯等待南湘点头诚服。
“我在这偏安一隅,自有偏安一隅的好处。今日与于大人相约此处,我只是想知道于长史究竟想要什么。”南湘依旧咬定青山不放松,只懒得再你来我往的太极推拒,只坦白直接询问。
“端木王女既然如此爽快,我便也不好再支支吾吾,敷衍搪塞。王女身处朝堂,肯定深知此时变局有多混论。今上狂妄叛逆,如此下去圣音基业定不剩几分。恳请端木王女为天下计,为圣音百年基业计,挽国家于水火之中。”于长史一片为国为名的光明表情,微皱眉头表示忧虑,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直往南湘头上戴。
南湘并不蠢,并非几句好话便冲昏了头脑。此时摇头叹道,“听闻此话我实在惭愧。我才大志疏,又遭逢大变,早已心死成灰,又哪有此雄心壮志呢?再不论陛下手腕高超心智深沉,我百般腾挪仍在其手掌之中,又何必多此一举。”
“王女过谦。于某深知端木王女风采出众,锦绣才华,于某早已仰慕敬佩。寻常人徒然羡慕,若是居于上位之人忌惮王女风采心有猜忌如何?王女现在偏安今城一隅是好,可若待女帝杀伐之旗一举,又怎可知王女下场如何?”于长史并不气馁,转而使起攻心之计策,且看你如何招架。
下场如何?
她怎知下场如何。
南湘心中隐隐叹气,亦不想再有言语应付。
她哪会想得那么远?她走这么久这么长远的路去博得女帝的欢喜,不过只是为了一段平静自由的时间,去寻觅到回家的道路。
结果一场宫中宴席,与凤后撕破面皮,他狠厉的话语点破她心中的侥幸之心:
女帝对她成见已深,不可放过。待风波平,女帝坐稳有闲暇时定会开始处理她。
凤后声音冰冷刺骨的声音,让她心神不宁,白日以繁忙事物掩饰忐忑心境,时常却在半夜被噩梦惊醒,满身冷汗,只恐自己已经身首异处,化为灰烬……
“到底想死想活。”……
时间那么长远,你是否能活得那么久看到想看的事物。
于姓女子此时端肃颜色,语速缓慢,却坚定,“若王女有此匡扶国家于危难之中的志向,我家家主连同几姓主人都会支持王女,另立新帝,重复圣音清白。”
改天换日。
另立新帝。
南湘深吸一口气,并非惊悚,并非喜悦,亦并非恐惧。她只是有点疲惫,所以需要深呼一口气。
她这几日每日在朝堂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轻易不发表意见。
只见朝间辩论,水火不容,各色软硬抵抗层出不穷。
女帝与世家在拔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此时正处僵持状态,她必须更加小心,即便女帝屡次逼迫她在朝廷上表态,而世家重臣也屡次在暗处收买,甚至许诺废除现任女帝,使她成为新帝。
譬如现在。
她又该如何招架?她并非天真之人,轻易成为别人手中工具或者傀儡之流,也并非拥有不死野心的一代枭雄,她不过一个苦苦寻找回家道路的迷路之人,现在生死堪忧,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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