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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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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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容的后君今日妆容更是生艳,异常讲究,双髻当额并立,罗绢相旋卷合如瓣,花瓣边缘深红是红莲灼日,颜色向内变淡收敛,中心好似荷花水池浅浅。长乐宫中万顷芙蕖比不上上首端坐的男子容色倾城的端艳,更似流火逐牡丹。
凤后见女帝轻轻颔首,轻笑着屈膝避席而去。——你去何处?我姐姐南湘才刚刚离去,你紧随其后,你意欲何为?
南漓只觉口中莲子微微发苦,索性手帕掩着吐了去,不知女帝是否同觉得口中苦涩,想及此,南漓只觉畅快,忍不住展颜轻轻微笑。
*** *** ***
周身皆富贵,这一宴同先前夏日祭的百官宴有十分的不同。
夏日祭祭天当晚的一局夜宴,百官熙熙攘攘,车如流水马如龙,唯女帝独坐上首高台,凤后相随,寥寥寂寞,灯火与杯盏间只觉孤寡之极。
而今日名为家宴,只有皇帝钦点的臣子才能参宴,又多了后宫众人,鎏鎏金缕衣,娇娇黄莺语,女帝身旁的凤后更是艳冠群芳纤浓合度,添了不知多少艳色,那自称寡人的皇帝似乎也多了少许寻常烟火气。
似乎只有南湘一人不自在。
她得举重若轻,笑容得体,姿态舒展,不露火气,不能授人以柄,她把姿态做足了可心里还是不自在。
南湘借口内急,避出殿外。白衣的宫侍领着往一侧走去。南湘边走边沮丧,只觉自己是真真的上不了大场面。前几日那百官宴她不自在还情有可原,她是所谓“失势”后第一次面对帝国的众人,面对冷眼与冷语她颇有些难以招架还可以安慰自己,不过是脸皮薄了些;
可今天女帝心情似乎还不错,颇有些为了良辰与美景,懒得理睬她这个败兴之人的意思,可她还是觉得浑身上下似乎总有个地方不对劲,即便在那突然冒出来的弟弟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勉强装出了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儿来,只想让深居宫中的他稍稍放心,也要让暗中偷偷窥视的魑魅魍魉看不了笑话。
可表面装的越是足,心里越是觉得空落落,无法自如的融进宴会之中是她的缺失,莫非是她怯场?南湘欲哭无泪,——她果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阿斗刘阿斗……
边想南湘一边唾弃自己,眼睛随随便便往旁那么一瞟,顿时悚然惊心,停步惊呼道,“哎,这是往哪去?”
着白衣的宫侍似乎恍若未闻,稍稍一回头又径直朝前走。
南湘左右顾盼,只觉周身一片暗色。歌舞喧嚣一切与宴会有关的烟火气息似乎都远远而去,只有几点寂寥的灯火在高墙上摇曳闪烁,其实并没有离开大观寺多远,却顿时危险,不知何处暗藏杀机。黑夜空虚零星的星子闪闪烁烁,好似欲盖弥彰的魑魅与魍魉。——林冲误闯白虎堂的一场冤案莫非今日要在她身上?
南湘面上已变了颜色,只觉得不经意间的一个疏忽便可足以要她命,汗流浃背湿透里衫,她好似第一次凶狠了起来,浑身黑沉沉似有煞气肆意,顿步四顾亦不言语,眼神黝黑饱含煞意,就是不再往前行。
那宫侍见南湘犹疑,不知是不能言语还是为何,一字也不解释。索性牵起南湘的手,——她刚想一把甩脱,手中却似乎被挤入一个硬物,宫侍见事成立刻松开,却又不放过她,轻扯着南湘衣袖,似乎没用多大劲,却引着南湘不由自主往前急行而去,脚步如生风一般迅捷却轻巧无声。南湘挣扎之余,想说些什么想做些什么就是不能束手就擒,慌忙间将手心摊开:
躺在手中的正是一只左右对称,翅膀舒展得十分闲适自若的灿灿金凤。
*** *** ***
普天皆知,苍鹰为帝而金凤则是她端木王女碧水南湘独一人的纹饰,寻常的宫侍怎能偷藏?莫非这便是杏所提及的,先前的王女藏在宫中的暗线,今日见机行事以相认?可新帝登基已有不少的时日,宫廷尽在其掌控之中,又岂能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可正是这个万一,是先前王女偷偷留下的一招暗棋,她又怎么能弃之不用?
若不是这样,那她今日就要丢掉性命还不知。反间之计反间于敌,不是行不出来的招。
南湘前生不过是个普通学子,犹疑不定,偏又想得太多。她知道木已成舟,她无路可退,只能向前。为了避嫌,即便有人来,她也不能呼救。
天地张罗出一张网来,她不知前路如何,却只能朝蛛丝上撞去。
手心捏着满是冷汗涔涔,偏偏这人所走之道皆偏僻无人,喏大的宫殿她们一路快速行来,竟少见拿刀的侍卫持拂尘的白衣宫侍。如有人经过,她们返身躲回暗处,到后来,竟再没碰见拦路之人。
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是高耸的宫墙,南湘深知其中便是圣音的心脏,这个国家最严密最神秘的地方。
这宫殿,怎地如此疏忽?竟让她就这样轻轻易易入了禁宫?
南湘这厢惊疑不定,不知一局乱棋如何继续,哪想大观寺宴会这边,早有人替她以酒醉之名离宫而去。女帝皱着眉,颇有些扫兴,只沉声问,“端木王女竟如此量浅酒醉了?王女现在所在何处?”
下首先皇之子南漓自然关切不已,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只细细听辨。
“王女酒醉沉重,已有失态之势,现在在寺中床榻上暂且休息,只是此处终究不便,端木王女请求出宫。”
等宫侍躬身答完,女帝才微微松开紧皱的眉心,挥手让她退去,“准了。”待宫侍正要退去,女帝又添了一句,“赐沉香酒醒丸与新进贡的北国武夷巅茶各一付,尔等记得亲自送去。”
等宫侍称诺悄悄隐去后,南漓方才笑出声来,面前的舞娘被他突然的轻笑唬得微微一个踉跄错了节奏,身披于肩的绯红披帛似掉非掉落在半空没有着落,羌笛和素琴也微微一顿,间错了一段峰回路转。
南漓似乎瞧得万分趣味,托着腮笑得轻轻松松。
他这个王姐啊,居于上位才多久日子就变得如此多疑,耳听亦不足为实,必定要眼见才是真。
他只觉得心中万分的畅快,挣扎着囚于心间的青鸟也似乎畅快的扑腾着翅膀。
面前的琴师与舞娘,面前的飞花与皎月,面前红漆的桌案清清酒香的玉壶,面前素颜冷淡的女帝,雍容好似神光离合的凤后,与他那仿佛有烟霞轻笼,非尘世中人的王姐啊,都是多么称职的好演员戏子角儿。
一个个痴嗔笑,怒别离,演绎了一段一段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平白看了一场戏。

故园无此声,聒碎乡心梦不成(一)

南湘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一片银白,仿佛掬了一手月光,正随着她微颤的手轻轻荡漾。
南湘再弃手四顾,只觉周身滢滢清洁,可在宫殿连着宫殿屋瓦串着屋瓦的阴影间,却又似乎潜藏着无数刀锋剑影,让人不禁战栗。皎皎深宫如同天上明月,月上广寒宫殿又好似将无数利斧投掷而下,——南湘站在月下,只觉胸腔中的一颗心正畏缩着,被月色凝成的铁簇临空射下,全部攒在心窝间,疼痛和恐惧让她在周身的寒雾中忍不住瑟瑟恐慌。
那白衣宫侍牵引着她来到深宫僻静处后,才深深的躬身行礼。
而她也是终于到了此时,才看清这个让她入虎穴而来的人的面容。意料之外,居然是这种人,胆大包天之人居然会有着一双徐软透亮的眸子。
此人面目过于平静坦白,反而衬得南湘因为惊疑不定而神情闪烁。
而他却毫不心虚就这样默默看着她,似乎潜藏着无数的深意的执着,随即又在一个深躬后消隐而去。不等南湘惊呼着阻拦,就如同林间的轻烟,巫峡中水雾一般随着日出,挥散而去。
绝望似烟雾铺天盖地的笼来。威胁生命的利斧如同她伸手便可触碰着的银月宫墙,她触手便可及。
遍撒的明月突然淡了几分颜色,仓皇张望间有几朵暗铅色云游弋而去遮掩了清辉。南湘深深呼出一口郁郁之气,转念一想,或许绝处会有一丝生机,水穷之处还有柳暗花明。
先得弄清楚,此处何地。究竟谁人找她,竟花费这么多心思。
想藉此,南湘神色警觉,左右顾盼聆听瞅望。
可四周残垣旧壁,冷淡寂静的样子好似冷宫。时有荒草在风抚下轻轻摇摆,萤虫在叶下悄悄穿梭,月色因朦胧而变得少许温柔,又是另种滋味。即便此时的南湘无心风景,却也疑惑的停下脚步顾盼四望。
她只觉得这里虽然古旧,可残存的粉墙青瓦皆不俗,却又同这银辉冷淡的宫殿颜色不同。这里不孤高得让人远观敬佩,不冰冷得让人自生惭念,虽然黄草萋萋,野花却烂漫,有顾自顾自的,无需旁人关注的自在景致。
可,天知道,她来这里作甚?
徐步向前,心中忐忑,脚下细草与鞋底沙沙摩挲声却让人心头少许安心。这里偏僻,又少经修葺,多少有些衰败之感,南湘一面为这僻静之处少有人来不易暴露而欣喜,又有些疑惑:
——像她那个万事都要顺心顺意的女帝,会容忍她的宫殿中有这样荒凉的景象?
既然偏僻,宫中小监自然也不上心,灯笼稀疏灯火稀疏,不远之处似乎好容易有个月洞点缀着熹微的光。南湘缓缓思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定要闯上一闯,越发放轻的脚步,步步谨慎的向前行去。
远处点点稀疏的灯火,脚下点点稀疏的声响,心中点点稀疏的绝望随着萤虫的低舞与点点稀疏的希望交错摇晃,她慢慢走过去,看见有几株好似美人胭脂边一滴欲落的泪的端艳花束,仔细望去原是一片开得极艳丽的芍药,她缓缓走过去,一瞬间的百味心情交杂如潮水灭顶几乎将人淹没。
不远的那点熹微灯火下有暗沉沉的人影。
黑沉沉的人影,伴着身旁艳丽得近乎凄艳的芍药,轻轻提着长柄的琉璃灯,好似在冰墙中小心翼翼拢起的小簇熹微的火。
那是凤后。
居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换下八百八十八颗东珠的冕服,穿着真红大袖的常服,袖口微露滚边,平缓柔顺红罗长裙与白底黄纹的披帛低垂轻触荒草,好似一地的凄艳芍药褪去万般颜色,无声地委曳于地。
恍若未闻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他此刻半垂双睫,灯火与芍药犹衬出玉曜的肤色。他就这样眉色淡远的,气息缓缓的,神色恍惚的瞧着,思索着什么。
他想着什么呢。
还能想着什么呢。
细细密密织了一生的心事,还能想什么呢?就这样沉沉的织绣,沉沉的埋藏,沉沉的发酵,若有一天能酿成诗歌,合成杯酒,让她一口饮下,能微微笑着说,“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宫中一场欢宴,天际焚火一般。今城之外的端木王府却灯火稀疏,即便端木王女驾车辕回府,依旧是一片暗沉。
杏跟随者车辕一道回府。她骑马在前,身后是空落落的王女坐厢。
等回了府她忙站在王女床榻边,刚挽起袖子准备整理被褥时,却迎来了下旨赐药的宫中内监快旨。杏微微皱了皱眉头,抱琴看她脸色不佳,忙手脚麻利的铺开被褥,拉上帘帐,又剪了烛花,做出一副昏暗灯光昏昏欲睡的假象。
——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过了的。
杏临走前她回头环视一圈,不见破绽,才感叹,还好自己早有准备。她侧首低低吩咐了锄禾几句,见锄禾点头表示晓得,才放心离去。
洞开的王府正门设着香案,王府众人皆出府迎接。天色沉沉,那穿着一身白色宫衣的内监领着群人顺着官道快马而来,白衣在黑夜里像是溅了银光一般显眼。——时间掐得真好,只比王女回府慢了一步。
杏素来是心中越不满冷笑,面上笑容越灿烂真诚,最是个的口不对心的。现在更是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表情十分殷勤。
那内监下了马,见着迎上来的杏尖声笑着报明来意,“无事不敢轻造,有奉旨交办事件,还请王女接旨。”一边打量着周身群人。眼见端木王女不在此处,转瞬间表情就换了另副模样,冷笑着问,“圣上爱惜赐药,端木王府好大架子,王女竟不现身的?”
杏对这种人,一向十分客气,正要带笑叙话,转念一想,又收回话头。只恭谨的垂下身请内监大人人进府一见。说话间,她闷在肚里不住笑道,——哟,可真是大大的不敬怕得很呐,就你个小内监,竟也狐假虎威抖起来了?
内侍见杏面上恭谨,却不敢小觑。他早知这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主,端木王府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地方。他微微不满的伸手从怀里揭开皇帝谕旨的黄封套,一面踏过王府门槛。在人群簇拥下,耀武扬威走进王府内。
此时的南湘只呆站在深宫禁院中,几米外是凤后仰首,微微恍惚的看着天上那轮似乎从未同时间逝去而改变过的圆月,默然无语。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这样。
同一轮月色之下,这厢却是一片喧嚣。大观寺夜宴未完,舞者将批帛散开像是揉碎了月影一般纷飞翩翩,接随其后的是琴师手中揉吟的弦。满园夏花迟迟不谢,女帝旁边的后座依旧空着,雍容的凤后亦迟迟未归。
上首的女帝似乎无心歌舞,随手捻起一串葡萄却并不放入口中,只在手间玩弄。陛下通天的眼掠过群臣掠过折腰旋转的舞者掠过身旁争奇斗妍的花,却只流连在黑衣丞相周身。
身为男子却坐在众女子之首,尤其显得鹤立鸡群的丞相,却与皇帝无半分默契,只自顾自的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旁内监突然递过手巾,女帝莫名回望,才发现自己食指不经意已捏碎手中葡萄,溅得满手都是紫色的汁水,像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局。
喧嚣之外的南湘哪知道自己府中也同样热闹。宫中驰马而来只为亲眼探寻消息的内监此时也依然焦急,脚下急急而行,刚正过了二进门,就见一片点燃的灯火点在屋檐下,绵延而过,光明耀眼。从边角处而来锄禾直到现在才偷偷夹杂进人群中,抱琴眼尖,一眼便盯住了,左手偷偷扯了扯杏的袖子。杏一回首便将锄禾朝她微微颔首的沉着面容收入眼中,心里略感放心。
等那内侍站在端木王女床前时,隔着半掩着的帘幕,还有一挂数珠帘,似清似楚的可以看见横躺着的半个身子。内监大人他正等着里面人叩头谢恩,心里兴奋莫名。哪知那床上的依旧酒醉沉沉,一身酒气重得人人皆得以手覆鼻掩面而去的王女,似乎没有半分清醒意思。
哪有昏睡着接旨谢恩的事,哪怕你明日要死了今天也得死活爬起来接旨啊,内侍将宫里赐下的檀木盒交给杏捧过,心里咂舌不已。
他眼睛是窥探的灯,时刻不忘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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