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一线之隔。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像她这样白纸一般似羔羊的人物,贸然参与了这潭不见底的深水,即便她如何努力费尽心思的机关算尽,必定也会败得一败涂地。她未受过这般权术的教育,也没经受过政治的浪潮究竟是怎样,它是如何将你捧在高位,又是如何一个浪头打来,连尸骨也无。——万般绞缠结成个死结,她解不开,也解不来。
南湘看着纸上那笔普通得甚至看不出任何锋芒与意气的一笔字,在述说完徐思远在今城中各□形,又在后面还细毫加笔道:徐思远,其人粗中藏细。所藏之事非玄屋所能知,待王女详查。
南湘看后,持笔只写一字,善。
若说那先前的王女如何骄傲肆意。好似金凤翱翔飞腾九天之上,红尘与权贵她肆意散漫,信手便拈来,却也躲不脱灰飞与烟灭。那她这么个普通人,赶鸭上架更是不可能有什么惊天的作为。
可她也未必就坐着等待船翻灯灭之时。
她一人不行,便拖上十人百人千人,总有个心性与能力皆强于她的人一旁扶持相助。杏如是,谢若莲如是,梅容如是,连这酬堂玄屋更应如是。
窗外翠荫遍地,枝丫与枝丫间时有流莺一声,南湘侧耳倾听,好似是只声线婉转的黄莺儿欢快啼叫,一边信手就将纸页燎在烛焰上点燃。
待纸页染成灰烬,她抿下一口刚沏好的铁观音,入口真涩,——待苦涩漫过鼻腔,由苦楚引出的清明之气却慢慢从喉头升起时,南湘方平缓了神色,竭力平静。
死结何须她来解?
挥刀便是。

殿前一席宴,东风回首尽成非(一)

偶圣睹昌期,受恩惭弱质。幸逢良宴会,况是仲夏日。
远岫对壶觞,澄澜映簪绂。炮羔备丰膳,集凤调鸣律。
薄劣厕英豪,欢娱忘衰疾。平皋行雁下,曲渚双凫出。
沙岸芙蕖集,翠枝林荫密。天文见成象,帝念资勤恤。
探道得玄珠,斋心居特室。岂如横汾唱,其事徒骄逸。
“好!”女帝端坐上席,抚掌喟叹,一向犀利冷情的眼眸此时盛满欣赏温和之意。她直直看着席下正躬身行礼的丞相,不禁展颜大笑。
群臣低低附和,声音如云雾环绕,众人皆赞颂不已。
坐在端木王女旁的薄熙王子微微酒醺,见年轻的丞相大展诗才,心下感触,转头向端木王女附耳道,“呵,这便是那顶替了先前丞相职位的年轻人……世人对他颇有议论,说他世故深沉,精于谋算,老辣狠毒,且只穿黑衣,活像一只蝙蝠。”
咳,蝙蝠?南湘轻咳了一声,夹了一口菜在嘴中咀嚼。
“莫要因为他一介男身便小觑了他,不需其他修饰,只需瞧这满袖从容的潇洒意态,便可知他真容。这哪是传说那般的深沉寡言且不尊世俗的乖僻丞相?”
南湘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南漓又道,“瞧瞧,他不过才多少年纪,便做出一副国家之梁木样,没有半分趣味,实在可惜,——不过若只论他这张脸,倒实在是漂亮,姐姐觉得如何?”
端木王女碧水南湘此时方才放下筷子,看他一眼。倒也不理睬,只将那盏半倾半倒的玉壶硬从自己王弟拽得紧紧的手掌间抽了出来,搁在面前席面上,微笑不言。
万千事,有时只需要一笑置之。
这一局的欢宴啊,比天上群星更耀眼。今城皇宫银花烁烁,大观寺灯火连天,银白的宫墙月色下更显的琼树玉花的繁华。
丞相难得举觞,以诗相合,其声可裂金石如击钟鼎。
他只随性赋诗一首,群臣皆叹。
年青的丞相长身而立,鹤立鸡群。黑沉沉的眸眼,好似这满碧空的星辰皆揉碎,浸入了沉寂星河。
南湘突然想起她还不知这丞相姓甚名甚,便朝自己弟弟轻声问,“这便是顶替了国风母亲的新丞相对吧,他叫什么名字?”
薄熙王子南漓神色瞬间变得洞晓一切般了然,带着暧昧笑意,同样低声附耳道,“他名俆止,姐姐对其有意思?”
南湘只得笑而不言。
——有意思?她家里几尊佛供着,外加这个一看就是个世故深沉的狐狸,她招惹得起么?
*** *** ***
今天是国宴,她不得不来。
先前南湘站在台阶旁侧,正往旁前行,前面是宫人领路,正纷纷前行,领头的南湘脚下微微一绊停下步来。
她身畔是着各色朝服的朝臣们拱手端行,形容整肃。见南湘突然停下脚步,朝臣们也不敢越了她去,一时在宫道上僵持停滞着,颇为尴尬。南湘贵为王女,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可今不如昔,群臣心知肚明之余,此时也只能纷纷做不亢不卑状,或默然请安或附身下拜,便不再多言。
南湘也有自知之明,也不啰嗦,“诸位先请。”
南湘见官员纷纷行礼离去后,才背过身伸手将绊着自己的礼服下摆理开。
她顺道瞧了瞧自己一身难得穿上的大礼服:玄衣衬着白纱中单上纹三章,只觉端肃;下裳纁色饰四章,更可大观;垂首间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腰上玉带,比玉石润了三分还不止;下身以蔽膝遮膝,举止行动间只见佩绶临风,垂冕系着珠饰气象万千。
衣,已足够贵重,尚不及着衣饰之人气态清润,意气明肃,堪堪似皎皎玉树临风前,瑞气千万条。
她一身的贵女风范,一览无遗。可南湘依然觉得万分别扭。
沉沉甬道接着皎似明月的宫殿,重檐御瓦连着勾阑屈曲,近看是银光烁烁清辉满眼,远望好似银龙潜游翩若惊鸿。好似天上广寒宫一般惊人的漂亮。
可她几次进宫,感想均不一样。初一眼见着,她是满心的惊艳叹慕,直惊叹,这世间原来除了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之外,竟还有如此鬼斧神工的杰作。
可待她一步步走近,屈膝跪在银砖之上时,已无半丝向往之意。
她只觉这璀璨银色宫殿,好似冷浸浸的冰石一般,触手皆冰凉。南湘回想起女帝端坐上位,那双冰剑一般直直朝跪在地上的自己狠狠剜来的眼,竟跟这冷冰冰的宫殿一般,刺骨的冰寒,无半分暖意。
后背微有冷汗沾衣,不得动弹。南湘忙收敛心思,转过身躯,准备继续前行。女帝赐宴,岂能晚到。
来回人流中,南湘身后一着装严谨端肃的女子正低头缓步走来。
她举止从容,不急不缓,却见人流突然阻断,不由抬头张望:行进间倒真能见上首呆立着一人阻了人流,只见她袖间纹有金凤的,不是那端木王女还会是谁?
唇线微微一动,好似一个微笑绽放于唇角。女子徐步上前,搀着手便向南湘行礼,轻言道,“端木王女万福,怎不进殿?”
南湘收回心思,正欲前行,便连声道,“啊,自然要进。请。”南湘心不在焉的,等她收拾好神色,一抬眼间,神色已有微变。
——却道是谁呢,居然能在这里碰见。
来人姿容秀丽,那一段风流态度,在这皎月一般的宫殿中也只让人觉得万分贵气,没有半分的逊色。
南湘见此人通身气派,似乎是想起什么,那藏龙卧虎的茶馆,那一身锦绣的娇贵小姐……“你便是坐在那间茶馆里的贵小姐……谢若芜?”南湘福至心灵,想起杏在马车上所说的名字,脱口便出。
大殿前并不适宜多言。只见那一面之缘的贵气的小姐,谢若莲的嫡亲姐姐永乐侯世女谢若芜,正朝她颔首微笑。
*** *** ***
夏日祭乃一年大事,当有国宴,南湘前夜才酒醉,等折腾完府中杂事后,又被折腾得进了宫来。仲夏之日,一轮皓月当空时,连群星也失色,碧空朗朗更无半点星云遮掩,正遵得女帝旨意大开盛宴。至午时起便开始摆设宴度。无论是后宫贵君皇子皇女,亲王郡王还是文武廷臣,只一经皇帝钦定,即可入宴。
大观寺中,百花一时尽开争艳,哪像是个寺院?却不知大观寺虽名为寺院,却精巧叠嶂,夺霞剪云一般,佛心绣口慈悲心肠,甘露慈悲为清水浇灌,恰恰开出一园繁盛。
只见大观寺阵仗摆得那叫个气势。
正中向南面北摆女帝金龙大宴桌,左侧西座向东摆凤后金龙宴桌。地平之下,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西边头桌为后宫诸位贵君,东边为端木王女,薄熙王子,另设陪宴若干桌。
南湘缓步入席。只觉得这场宴会不是一般的铺张。待她盘膝而坐颇觉得有些局促之意,正低头想调整调整坐姿时,余光瞄见身畔似乎有人一捞下摆,坦然坐下。——和她平坐?南湘抬头一看,此人服饰与寻常官员不同,年岁甚轻,却面如冠玉颈长如天鹅,一双伏犀美目微微摺叠上挑,倒与她南湘有八分相像。
或许是察觉着南湘颇有些灼灼的眼光,不过弱冠之龄,就身着纹青鸟临溪纹样的冕服的少年突然回转头来,见着南湘有些疑惑的神情,却惊喜又甜蜜,瞬间叫了声“姐姐”就朝她扑了过来。
南湘防范不及,被她这所谓的弟弟扑个满怀,手无足措的南湘恍然想起赴宴之前,杏曾讲过,皇室一脉,血缘却十分单薄,除了现今天子之外,就只有她南湘,和一个与她自己同母亦同父所出,名南漓封号薄熙的王弟了。
莫非这就是自己的同胞弟弟?
南湘试探着叫了声,“南漓?”就见少年猛地从她怀中抽出头来,微微红了眼睛,正欣喜无限的朝她展颜微笑。
等女帝、凤后驾临大观寺,御殿升座,司酒之人宣布开席时,王弟南漓压低了声音却依然藏不住万分惊喜的轻轻道,“我在宫中出不去。侍人说姐姐失足坠湖虽救回姓名却忘了前事,我心急不已,却不能探视。还好还好,蒙女娲娘娘庇佑,姐姐还记得我,真真让我此时乐死了都愿意。”这低切婉转,却情深之极的声音,在两廊下奏中和韶乐中,越发低回动人。
南湘默然无语。手在宽大的袖间遮掩下,慢慢循着,偷偷握了握弟弟冰凉的手指,心中不知为何,只觉怅然。
待少年重归平静,南湘方才得了安宁。
这场盛宴铺张,席下美酒无数。正是歌舞升平时。女帝亲王尽入席间,百官其列,服饰衮冕明珠玉翠,灯火铄铄,更显太平盛世,天下一片风流。百官举杯祝皇帝万岁,福寿绵长,江山永享,饮尽了才传席开宴。
先进热膳。接着送女帝凤后汤饭一对盒。最后送地平下内庭主位汤饭一盒,各用份位碗。
帝坐其上,席上众臣不免拘束了,南湘也万分局促,只觉得众人眼光虽聚集与女帝之上,却也不少视线偷偷朝自己望来,试探猜忌疑惑或冰凉或灼热,南湘尽力维持从容姿态,尚有闲心分心想:装淡定,呵,不知有没有得几分那少年丞相从容之至的风范来?
却见女帝难得的兴致高昂,自饮一杯不提,竟吩咐席间宫侍倒酒,将似要将上席一众人筛了一遍酒才罢休,女帝朝臣好似和乐融融。南湘也不由得自举杯酒,以合应女帝欢喜之心,不过半时,已是一片觥筹交错。
南湘此时方才松了少许慌张,她自知在宫中宁可不喝酒也不能醉了,糊涂了心思若做糊涂事,这条命就捡不回来了,便越发注意,无心于水酒。
王弟南漓颇有些奇怪,南湘笑着敷衍他道,“南漓越发糊涂了。所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对着一园盛景只埋首吃食,已是牛嚼牡丹,此时更莫要如牛饮酒罢。”
南漓嗔笑,放她过去,南湘微松口气,心头时时不敢松懈。
她一眨不眨看着席上笑着饮尽杯中酒无限潇洒姿态的女帝,心里无尽又无尽的疑惑,疑心自己粗漏了去,她怎么老是觉得,坐在上位妆饰雍容的凤后,不知是酒醉使得眼波横流了还是如何,那潋滟眼光时不时却朝自己飘过来。
不由得更觉奇怪,估计是错觉吧。南湘瞧着席间酒馔果桌,不敢吃,不能动,不能胡乱说话,眼睛更不能乱瞟,——南湘继续维持着淡定面容,她还不能露出一点抱怨的神情来。
咳。
岸上疏灯如倦眼,中天月色似怀人。就着皎月倚着檀椅,时不时轻抿一口美酒,实属乐事。这上贡的玉壶春着实不平常,越是细细品鉴,越是觉得这玉壶美酒较之家宴中的梅酒而言,更为醇厚清心。——可惜喝酒的人生怕酒醉误事,不敢多饮实在可惜。
南湘案上酒壶还剩半盏,杯里亦有半杯剩着,索性举杯将杯中剩酒一气喝完了事,起身欲走。
侧旁的皇子,南湘的同母亦同父所出的弟弟南漓,转头一望。他的姐姐已经起来躬身退席,这通身累赘又端肃的衣衫硬是被她穿出一股子清贵来,不由万分骄傲,骄傲间又是万分担忧。
偏偏这个南湘好似万事皆不萦心一般,一掸下摆,身后侍者已领着出席。
南湘临走时见这个皇子弟弟朝自己灼灼望来,一双伏犀眼里勉强掩着的是浓浓不安,便朝他一笑。
真真是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南漓见她眼底清明毫无酒意,才稍稍放心。又见她此笑甚为清朗,与平素是十分的不同,好似天边炙热的金凤幻变为翩若惊鸿的潜龙,笑是朗朗乾坤的清朗,可清朗得,让人陌生得紧。
碧水南漓只觉心中空落落无处安放。所有的细节都昭显着面前的姐姐亦幻化为陌生的女子,行事举止气质眼神再无相似之处,可,她是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他心里存着的姐姐呐,——即便刚才相见时也努力维持的矜持之色不曾变过,心中伤逝之情只偷偷藏在眼眸里,谁也看不到。
可他又瞬间觉得异常的舒心,好似心中所系时刻萦怀不敢忘,搁置在最高处的金铃子,于诧然之间突然松开,瞬间的惊慌过后缓缓着地。
若如此般,进退合度,清醒自审,虽无先前那般浩然气势,可谨慎态度亦有好处。他处在深宫,能稍稍放下心来。
南漓面上低头,好似在挑拣菜肴。可低垂的睫毛轻眨掩着闪烁不定的眸子,也只有自己知道心中是如何波澜起伏,清雅面容之上却是一如既往的贵气矜持。
唯有抬首之间,与女帝视线相汇,女帝的视线似乎是刚刚好掠过,漫不经心的,意欲掌控全局;凤后潋滟眼光却满不在乎的停驻于他身上,似笑非笑瞅着他,又好似将一切都纳入心中。
南漓嚼着嘴中莲子,看着上首的凤后弃了手中箸,附耳朝女帝耳语些什么。即便是侧身而坐,依旧端庄雍容,华贵好似长乐宫池中的映日千瓣莲。——这个男人,精明得过了头,藏也藏不住的锋芒。
雍容的后君今日妆容更是生艳,异常讲究,双髻当额并立,罗绢相旋卷合如瓣,花瓣边缘深红是红莲灼日,颜色向内变淡收敛,中心好似荷花水池浅浅。长乐宫中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