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身边小厮龙泉是茗烟亲从茗府带来的,神情不喜不怒不卑不亢,只是身旁人都跟不上茗烟脚步时,只有他大概落后一步的样子,紧紧跟在前面身影异常轻捷的少年后面,——“少爷,您不必如此赶急,杏管事并没催您很紧。”
他并不称公子,反倒把茗烟当成还未嫁入王府的年轻少爷。
王府极大,茗烟独居的庭院离梧桐栖凤阁很是有番距离。龙泉声音不大,顺着风吹来却异常清晰。
听在耳中,左耳进了又顺着风从右耳出了,茗烟脚步未曾放慢,轻轻一跃衣玦翩翩又是一丈开外的距离,身姿如燕穿柳,如花化蝶,却觉得少了些什么,——多少的风姿眼中多少的豪情衣袖随风紧,若搁在王府姹紫嫣红中,都显得寂寞又扎眼。
江湖儿女,意气豪强。又有谁知弃剑松弓后,独看窗外花落水,万分寂寞。
天晚,月明,远远见得一片灯火通明,灿比天上宝境时茗烟才放慢速度,身边只有龙泉一人,其他的侍从气喘吁吁不知跟到哪边天去。
茗烟一身堇色衣衫,头上束发的冠不是白玉也不是黄石,样式如同弓横与乌发之上,其它再无装饰。
踏在石砖上,茗烟吐纳间无一丝乱意,脸如白玉不染一点艳色,少年眼眸带些阴郁,仿佛刚才急促疾奔的人并非自己。龙泉心道公子似乎是累了,倒不是脚程过远,可是心上背的东西太多,公子负得累了。
索性解开身上随身携着水壶,递了过去,见茗烟不喝,龙泉便自己抿了一口,却察觉身旁公子突然停下动作,放下水壶,却惊见满天遮月的蝶群,拔然惊起,如烟又如幕。
茗烟话不多,白莎生性娇懒,懒洋洋的走来,染了一片喧闹的夜,“呵……茗烟公子,多月不见还是如此英武矫健,让白莎好生羡慕。”
舒袍缓带间长袖曼舞,茗烟眼神寂寂如黯墨,人站在丛林中仿佛沉浸在暗色中,不曾离开过。
见茗烟只微微颔首,龙泉便上前一步,站在公子犄角处,不卑不亢的替茗烟应了问好,却不知这位为何不带一人,独自站在林丛中等着自己公子,意欲所为,不由得替他公子厌烦起来。
两人携伴而行,白莎笑得茫茫然,随意搭着话却不言及自己为何避开宴会独自在此等待,茗烟话不大多,一双眼晴沉在夜色中寂寂的散着光。一直走到梧桐栖凤阁附近时,却突然停了步子,笑看着茗烟,抿着嘴,唇角倒是带笑,“茗烟公子,今日我两倒是不约而同起来。”
茗烟不答,白莎倒不介意,细细拢了旁边的发,蝴蝶停在发边,映得笑意明朗处更见模糊,“都不想去,也不得不去,公子可是同白莎所想?”不等回答,白莎便自顾自接了下去,“或许公子更连一面也不想见她一见,所以来得这么晚……”
再笑了笑,眼眸深处晃荡着水波,闲花落地,白莎自得。茗烟看了看不远处,正是栖凤在望。
却听得白莎细细笑着,顺着茗烟眼神望去,轻轻道,“可为何奔赴得那么快呢?若是不相见,不思量,也瞒不过自己心罢了。”
“你今天兴致好像很好,话挺多。”茗烟貌似不解其意,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尚有龙泉远远跟在后面。
“呵,很久没人说话了。——想了想,也只有你可以说。”
白莎踏着月色走来,笑得凉薄又安逸,眼眸中点着万般色泽,缓缓走来,留得一地华彩。
等一对璧人一前一后进阁时,又有多少人知道这路上一段对话,南湘只知道白莎摇摇进阁时,顷刻间,见万花齐放,璀璨璨花鲜艳,从各处角落涌出来,也比不过白莎衣袖摇摆间那抹万般的色泽。
被侍从引座,坐毕,白莎笑意模模糊糊如水倒影,打量着周身,灯火明丽,丽人托腮微眯眼望来。南湘见他坐在董曦身边,一鲜艳如百花怒放一清淡似明泉清澈,正是亭亭一树碧桃花,好不美丽,心里也喜欢。欣赏之余,她只对那将军之子茗烟怀揣万般期待,却不防备她落入了一双眸子,呼吸一梗。
——那眼睛,南湘心如同被针扎一般微微一怵。
茗烟眼睛未曾在南湘身上多停留,晃眼间便挑眼望向远处潺潺流水,等少年转眼时南湘才觉得那种浑身被冻结的感觉猝然消褪,暗自心惊,怎会是这样的人?
少年唇边眉梢俱是阴沉,一种沉郁满在眼角,纠结在略带涩意的下颌之上,仿佛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却浸在痛苦之中,又强自按捺下去,一片意沉沉。
和自己形象的,英武阳光的挺拔男子,完全不一样……南湘也不知如何去描述。
是,这个男子不阴柔,却阴郁。不柔弱,却不能算是充满阳刚之气。他没有鼓鼓囊囊的肌肉,却有挺拔身材,轻捷身姿……他,甚至算不上男人,还有很强的青涩气息,仿佛介于青年之间,一个尴尬的时节。
没等南湘好好咀嚼透那双阴郁的眸子里所透出的苦楚,谢若莲倒是打着哈欠进来了,南湘连通报都没听清,只觉得自己一颗本是无比欢畅的心突然浸在深井之下,不见阳光。
进来之前,谢若莲是毫不在意慢腾腾一步一挪走来不说,还一手摇着把大蒲扇站在门边伸进头来先打量一番人数后,方才缩回头去问杏道,“诸位可都来了?”
杏守在门外招待时早将人数了几遍,摇头回道,“没呢,元生,董曦二位小爷是早到了,萦枝小爷和浅苔小爷也在里面等着了,白莎,茗烟二位爷刚到,倒是您今个来得忒晚了。”
谢若莲捂着嘴忍住哈欠,勉强直了直腰说,“要平时这时候我早睡熟了谁管这么多,要不是想到今天王女来,难得一场家宴,我还舍不得我那床白蒲凉席……”
杏看着面前这尤带着两只黑眼圈的王府代总管失笑,扶着手搀着他进去,谢若莲想了想,整了整脸上困倦之色,停下步子问杏,“那小雨子今天可是又没来?”
“您先进去数数就知道差些谁了,要是雨公子听得您这样叫他非气死不可……”杏垂着一头黑线把谢若莲往里推,心里偷笑。谢若莲谢大少爷耸耸肩,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进阁不谈。
还差谁,杏无奈,不就是还差那梅容大少爷?唉……
莲意舒洁,谢若莲打着哈欠摇摇跨入,刚进门就见着群花绽放好不热闹,那位潇洒王女坐在群花之中当真是群花之蕊灿比天日群星,自己一身碧水色袍子系着一块翠玉,因刚从那一堆账册中解脱出来上面还有些皱褶印子,手上还摇着把大蒲扇不说,当真是普通得不打眼,怪不得咱王女连见都没心思见了嫌弃自己了呜,谢若莲耸耸肩,颇是自怜,手上蒲扇要得倒是欢,送来股股轻风。
南湘敏锐,总觉得突然有风细细吹来,抬眼一看,才知道自己发呆时又来一人。
不认识脸生得紧,南湘看着这人清秀的脸上顶着一双黑眼圈,却觉得一股子亲切生来,微微扬起笑,落在谢若莲眼中那笑容中倒有几分腼腆意思,眼便弯了弯,一股粼粼波光。
谢老大先行礼,南湘忙站起身来,不待自己下席,身边服侍的侍从们就快手快脚的赶忙将这位总管搀了起来。
谢若莲再道谢,看着南湘微微红着脸摆摆手,才一手摇扇子,一手捂住嘴,侧过脸避开人,像是呼出气打了个哈欠,随便拣了个近点位子就想坐,一旁萦枝已是下席来,颇难得的对着个男人嘴角含笑,踱到谢若莲身边,推推攘攘的弄到南湘旁坐下,笑道,“大总管,今天又睡迟了?怎么迷迷糊糊得连位子都乱坐起来,就这样看着王府钱财,哪天不亏空了去才怪。”
萦枝话语不饶人,谢若莲却对这家伙熟悉得紧,就是面恶心善喜欢装高傲了些,也不生气,伸长手拿着蒲扇在萦枝耳边替他扇了扇扇子,眼睛又一弯,弯得极是漂亮就是那黑眼圈颇煞风景,一面说道,“扇点风消点气,只当你火焰山遇着一芭蕉扇。”
萦枝似气非气的一笑,把他那双胳膊手推开,张嘴正想说什么时,倒是一边噗哧一声,转脸一看是南湘捂嘴失笑,自己也觉得颇没面子,轻轻拍了祸首一掌自己坐回去,哪知道南湘笑得不是他,只是那火焰山对战芭蕉扇一句让南湘突然想到西游记,一下子觉得谢若莲颇像孙猴子,又看了眼那醒目的黑眼圈不由得失笑。
谢若莲谢总管是个人缘很不错的人,南湘一边笑,一边看着一堆人凑上一个谢若莲是怎样的热闹,一面下着结论:元生那小孩子不说谢若莲一来就腻着一起说笑话,萦枝那么好排挤人的家伙都会主动示好,别说现在一扫刚才不参与的疏离径自和谢若莲辩论起来,董曦性子纾缓在一边听笑话却张罗着谢若莲吃点瓜果刚走过来定是渴了喝茶水,浅苔这种人今天倒还合群,一番人轮着讲笑话时他倒没拒绝,只是说完后所有人都一阵沉默,这种人要活到二十一世纪的地球绝对是个说冷笑话的高手,白莎笑意朦胧对谁都是微微笑意隐在眼后倒看不出喜怒来,只有那将军子弟茗烟独自小酌,谁也没理睬,只有手中的杯,手中的酒。
南湘垂下眼睫,轻轻一叹。
览遍人间□,疑是天上人间,为何心中郁结?南湘望着桌上的瓷杯,杯里梅酒香,恍若所思。
只觉得,天黯了,群星微微闪烁,月淡了,流水缓缓淌来,时间在杯酒中滞缓下来,欢笑声,杯酒交错声,远远而来的丝竹声中,时间慢慢的暖暖的流动,生命的脉搏也跟着慢了起来,心中却有着不期然的失落,
莫非自己被这奢侈懒散的生活惯得无病呻吟,见春便伤起秋了来?
南湘嗤笑,心中空荡荡无着落。她想念自己的家,无时无刻,她都如此想念。见着茗烟如此阴郁,她这薄薄的,虚浮的,挥之即去的欢喜也如此浅薄,内心深处同茗烟一样,隐藏着无法说于口的心念。
想家。她很想家。
她可曾会想像,有一天,她会坐在一群美貌男子之间,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辨时节亦不辨昼夜?
以前呵,要上学,每天要赶车,有讨厌的老师,也有喜欢的,化学一堆性质她老是背不了,常常放学后被留在教室里罚抄。太阳落下来便有了夕阳,手里的笔都被染成了金色。
回到家,母亲在厨房切菜,一刀刀落到砧板上的声音,又钝又锋利。父亲倒在沙发里看着新闻联播,听到钥匙打开锁,抬起头问一句,哟,回来了?
回来了。
换鞋,进屋,懒洋洋的回一句。
做作业,很多很多,生活里有朋友,常伴在身边一起转街一起逛店有时讨厌她有时又觉得亲密得永远不会分开,那时候还以为朋友间的不合便是天下最严重的事。
那时候过了一天,还有一天,过了今天,明天更是紧迫,快要高考,父母头上如霜冻雪,若是考得好上了好大学,出了省,搬出去住,好好谈场恋爱,毕业分手,自以为潇洒的转过身比哭着求着不要分开有气质得多,找到工作,遇到一个人,结个婚,好好工作升职,赚很多钱,养个孩子,父母亲就住在自己楼下,一碗汤的距离,孩子长大,父母去了,自己老了,和丈夫走遍天涯,用双脚丈量世界,走到哪累了,便躺下去,安静睡了。
日子太远了,想法太好了,只知道每天的努力便可以换回以后美好的人生,虽累,虽苦,虽忍不住抱怨,却知道努力终究会有回报,会偷懒,也会很有干劲。
现在?什么都没有,她在这里挣扎求生,却无法认同这就是她的人生。
这里的一切,其实尽于她无关,她为何还在这里。
她的家在何处,她要回去……
*** *** ***
览遍人间□,疑是天上人间。
元生坐在身边,见南湘眼神似出神般微微迷蒙起来,轻轻蹭过身子颇是关切的递过酒,南湘就着元生手抿了口酒,酒入肠,化作诗意,化作情愁。
席间有丝竹声,有打趣声,有杯酒交盏声,有行酒令声,有切切低语声,有热闹喧哗声,远处有树叶摩挲声,有水流声,有风吹过屋檐声,更远的地方,有鸟声,有云流声,有风声,有雨声,声音太多,互相应和着,南湘听着,迷迷糊糊好像自以为是醉了,便痴痴的笑了,眼中仿佛是元生笑了,董曦也笑了,谢若莲仿佛说了什么,萦枝笑了,浅苔也笑了,白莎一直都是笑着的,茗烟举起酒一饮而尽,那在水边幻影般的人儿仿佛在不远处似烟似雾。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自我动荡。心神要定,不能迷茫。
南湘靠在元生肩上,接过一碗汤,喝下后头清明了不少。
她还得好好活着,做好分内之事,好好活着,寻到回家的路。不能迷茫。
被侍女扶起身子,谢若莲招呼着醒酒汤醒酒石,一边吩咐着将南湘手中的酒换成浓茶,偏偏南湘喜欢这梅酒的味道,色淡薄,香也淡薄。
谢若莲耸耸肩随南湘的便,背地里附着侍从的耳轻声嘱咐将这酒里兑上半桶水,侍从忍笑自去。
杏服侍着南湘,看着桌上摆着的几盘冷菜动了大半,便让上些新菜来,忙活着心里暗怪那梅容,王女等着等着都吃醉了怎么还端着架子不来,又吩咐人请去催,自己站在阑边,看着阑下流水阑上月。
墨玉站在旁边,咬着唇愤愤不平,扯了扯杏衣角一边抱怨道,“按平时王女都早用过饭了,今天偏等着,还得王女空着肠胃喝冷酒不醉才怪!也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再怎么弄那股子的市井媚气也弄不掉……哼,狐媚样……”
“别闹!”闹腾得过了,杏皱眉出言打断。她径自想着到底是怎么的耽搁这么久,就是梳妆打扮也不至于,莫非是临时出了什么问题?
实在心烦,站直身子远眺,只见着远处半数的灯火,在辉煌与阑珊之间轻轻摇曳。似有什么远远而来,撑着栏杆眯着眼睛望去,浩浩荡荡好似群人涌来,身边小厮远远跑来递过话说梅容小爷已在路上,才稍稍放下心。
倒是抱琴一脸老神在在半点不留心,看山看水看风景,一边拉着好兄弟锄禾在那指指点点,锄禾冷眼看着,半晌突然道,“别撑了,心里头不舒服不用在我面前装。”
哪有哪有,摇头摇手身子也跟摇。
锄禾也不理睬,掸了掸衣衫自己走了,留抱琴一个人撑着身子一手支着下巴看风景。
阁里面也精彩,南湘支手看着群雄战谢若莲一人,谢大公子不堪其扰,索性站起身来,叫小厮换大皮杯来,叫人倒满,一饮而尽杯中酒,再把杯子倒过来,空的,弯弯的一双眼睛衬着两只黑眼圈,那杯子愣是一滴也没往下滴。
众人哗然,倒是茗烟继续喝着不知是第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