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 芙蓉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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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水 芙蓉军师-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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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行为难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半个人,才低垂著小脸,结巴道:「我……我……」

  「你什么?」上官绿闲凉问著。

  「我……我……」小行面红耳赤,似是难以开口。

  上官绿努嘴,「你再我我我我,我就要走喽。」脚步一旋。

  小行赶紧拉住她,心一横,胀红著脖子道:

  「我早晨起床小解的时候看到是绿色的,你要给我负责!」一定是因为她每天给他吃的那些怪药才会变成这样的!

  上官绿瞪大一双美目,然後,慢慢地、慢慢地,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小行只觉头皮发麻,正要倒退,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臂。

  「小行。」她爱娇地唤著他。

  他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寒毛直竖,直觉逃命似地反过身,大喊:

  「绿色就绿色,没事了!没事了!」

  上官绿却硬是拖著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大人和小孩的体态有所差别,小行纵然是男孩子,却敌不过上官绿的蛮力。

  只听她开心地道:「绿得好、绿得好!表示我的药已经开始有用了,你现在跟我到房里,再小解一次给我看哪!」

  小行闻言,黑青著脸,凄厉地挣扎,两脚踩著地面誓死抵抗不从,最後还是惨遭拉走。他壮烈地大叫:

  「我不要!我不要啊——」

  ※     ※      ※

  上官紫走到房间前,尚未抬手,门就先从里头开了。

  只见新嫁娘打扮的湛露推门时险些踩著自己的裙摆,便用右手稍微抬起,头顶的凤冠重得让她歪了脖子,只好用左手扶著。

  千辛万苦地抬起脸,一看到他,她懊恼的表情立刻转为喜悦。

  「上官!」忘情地朝他伸出双臂,那凤冠失去支撑便掉了,她也踩著裙子踉跄几步,被他接个正著。手忙脚乱之後,她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唉,我穿男装的日子还比穿女装多得多了,这么拖地的裙裙带带,真是不习惯哪。」

  她未施脂粉,一张脸蛋端秀素净,墨黑的发丝因为凤冠掉落勾扯而流泻在胸前,红衣朴素简单,穿在她身上却极是合身,将姑娘家玲珑有致的身段凸显出来。

  上官紫揽住她腰间的膀臂微紧,低声道:「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她红著脸微笑,「我在房里坐不住,想让你第一个瞧见我穿女装的模样啊。」她将掉在地上的凤冠捡起,像铠甲头盔脏时那样拍了拍,珠玉摇来晃去,再重新戴好。

  站立在他面前,她挺直了身。道:

  「你知我原本就不貌美的,穿上女装,可也不会改变多少。」她不会自卑,坦荡显露,因为她明白他并不以貌取人。红唇微微勾起,她柔声:「你知道吗?我刚刚在铜镜前面坐著,望著里面反照出的自己,在几年以前,我压根没想过会以这副模样展现,连自己都不适应呢。」

  「我也没想过。」他凝睇她的确不算娇美的容颜,却令他没有防备地情动了。将她鬓边的发丝勾至耳後,指尖残留异常柔软的触感。

  她侧首轻笑,头又重得偏了,赶忙扶著。

  「我一直以为,我会在战场上一辈子,和你是知己,是挚友,此生都不会改变。可是,我们今儿个就要成亲了呢,我感觉……感觉……」

  感觉什么呢?她究竟想说些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啊。

  或许,在变成妻子之时,她也舍不得丢弃他的知己和袍泽这些身分吧,毕竟,这是他们两人相识相知的重要过程啊。

  纵使没有再更明白诉说,他也懂她想表达的忧虑。替她拿掉头顶上那金亮银索的累赘,他道:「就算今日成了亲,你仍会是我的知己、挚友,不会更改,而更是与我共度此生的妻子。」

  她微愣,缓缓地笑开。

  踮起脚尖,她拥抱他,听著自己的心跳重叠上他的。「你说的没错。别人的丈夫可能只是丈夫,而我的丈夫却可以是我的好友、我的知交,和我并肩作战的人。」她满足地笑著,最後存在心底深处的迷惘和不安也尽烟消云散了。

  她何其幸运,能拥有这个与自己意念相契的男子。

  抬起头来,有些期待又羞怯,她不是很明白地道:「那……那、那我们现在开始就要做夫妻了吗?」

  他望著她,说不出是何种表情。

  沉默不语良久,他握住她的手,一同进了房。

  「上官?」她不解地询问。心里想著,或许该换个称呼才对。

  上官紫没有回答,只是关上门。

  最後隐没在门内的,是她艳红色的衣角,和他的袍摆。

  ※       ※       ※

  翌日。整夜没睡的上官绿晌午才出房,小行则继续被她绑架在房里折腾。

  正要去後头的老井打水净脸,就瞧见湛露,「嫂子……啊呀!」

  她大叫一声,让湛露吓了跳,还以为自己的女装打扮太奇怪,却听上官绿猛拍著额头道:

  「天哪天哪!昨儿个是大喜之日啊!我居然跟小行在房里磨蹭了一晚!」她抓住湛露,问道:「你们昨晚该不会偷偷拜堂了吧?没有叫我太不够意思了啊!」

  「不……」湛露摇头。她和上官紫没拜什么东西啊。

  「不什么啊?你们该不会压根儿就忘了昨儿个的大喜之日吧?」亏她还准备这么久,本来想说只有几个人已经很难热闹,怎么这两个人好像事不关己?更加麻烦了。

  湛露的眼神明显地飘开。「没……没忘啊。」

  「没忘?没忘你们今天就是夫妻了啊!」

  「……我们是夫妻了啊。」她小声地道。

  「啥?」上官绿皱眉。

  湛露忙开脱,「我还有事。」就要离开。

  上官绿冷静後才恍然发现她穿的是女装。同一张脸,不同的衣服,不过就是穿上裙子,她脸上没有脂粉,头发只是简单挽起,看起来根本和男装时一样啊!

  真……真无趣啊!还以为自己能看到什么惊奇的上官绿,不禁开始埋怨那些换了衣装就换了个人的说书故事欺骗她的感情。

  仿佛猛地发现什么,她用力地、用力地瞪著湛露的背影,然後追上她。

  「嫂子!」她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问道:「你……是不是很痛啊?」

  湛露先是张大了瞳眸瞅著她,半晌,才镇定又和缓地轻轻露出微笑。

  「你以後就知晓了。」

  上官绿一呆,湛露越她而去。

  「好厉害啊……」她傻傻喃语。大哥选的,果然不同。

  唉,她能玩弄的,还是只有小行啊!

  ※      ※      ※

  湛露,七岁之前,她没有属於自己的名字。

  不,或许不是七岁。因为她是从有记忆的那年才有人帮她开始推算起,可能多或少了一、两岁也不一定。

  「喂!小鬼,滚远点,别挡著老子的路!」

  「兔崽子讨了多少钱?四枚铜钱?真他娘的少,拿来!」

  「小乞丐,就算再看著我,我也不会给东西吃的,走吧!」

  她捧著自己的残钵,将已经臭酸冷硬的半个窝窝头捏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纵然肚子已经很饿很饿,饿到痛了,她还是不敢吃完,留了一点。

  从她有记忆开始,这庙口就是她的家,众人踩的地板是她的床,那边塞的稻草就是她的被,她身上穿的衣衫是好几年前有个大娘可怜她,说她一个小女孩怎能坦胸露臂而帮她穿上的。现在已经小了很多,破了很多,污了很多。

  那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女孩儿」,跟那种……在月老前娇羞地烧香拜佛拿红丝线的美丽人物是相同的。

  不,或许是不同的。她没有那么美丽,她蓬头垢面,身上的污泥可以搓出两个窝窝头;她又脏又黑,甚至没人看得出她究竟是男是女。就算是去溪边洗乾净了脸,她还是不美。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寒冷的冬夜里,她在庙口旁的小巷中卧地而眠,身子不受控制地打颤。

  会不会死啊?她听人家讲过,「死」是一件很可怜、很伤心的一件事。

  那缺了门牙的庙祝,老是说:死了就不会有烦恼和痛苦了,也就是不会饿,不会冷,只要躺在一个叫做「棺材」的好地方睡觉就行了。

  死掉,听起来很好啊,为什么会觉得可怜伤心呢。

  她模糊地想著,黑空开始降下霜雪,钻进盖身的稻草里,躯体内外都冷透了,可是额头还是哪里又好像是热的,她半昏半睡地睁开眼,好似看到了一道金光在指引她。

  要死了吗?要死了吗?还是死掉比较好吧?

  一个重量忽地压在她肚皮上,痛得她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

  只听有个女人慌张道:「啊!啊!修郎,我好像踩到了什么……」

  窸窸窣窣,有人拨开了她的草被。两个人,四只眼睛,和她对瞪著。

  「哇!」那妇人吓住,赶紧躲到男人背後,「是是是——是人是鬼?」

  「是个孩子呢。」气质斯文的男人道。

  「是个孩子?」妇人偷偷探出头,望著她。

  自己有这么好看吗?她想起身,却感觉四肢无力,昏昏沉沉,一个脚软就跌倒在地。

  「那孩子、那孩子……没事吧?」妇人紧张地道。

  「等等,这位小兄弟?」男人这么唤著。

  她是个女孩儿,不是小兄弟。身体不听话地一直发抖,她没有力气,只能趴在地上慢吞吞地往前爬。

  「你等等、等等啊!」这次换那妇人,似乎已经不再以为她是鬼怪。「你要去哪儿?我踩了你一脚,所以你生气了是不?我跟你道歉嘛,小兄弟,别生气、别生气——哇!啊!修郎,他死了啊!」一见她闭上眼睛,妇人立刻回头对著男人哭道。

  自己只是觉得累,爬不动,想睡觉而已……这样就算是死了吗?

  也好……也好吧。她恍恍惚惚,好像一直听到那妇人哭叫著:

  「修郎、修郎!我把这小兄弟踩死了啦——」

  「我……我不是……」小兄弟,也不是被「踩」死。她想在死前要说出这两句话,却只出口三个字,就被强大的黑暗掩没。

  ※     ※      ※

  再次睁开眼睛,望见的是妇人放大的脸。

  「你醒了啊?」妇人笑嘻嘻地,「你睡了很久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瞧,我拣了几件我以前的旧衣裳,稍微改改你就可以当两件穿了。若不是大夫提醒我们,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呢。」

  女孩瞪著她,好半晌,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哇!你一定很饿了吧?等一下、等一下。」妇人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手中有著端盘,摆放著热腾腾的白米饭和一些小菜。「不是很丰盛,不过,应该是可以让你吃饱喔。」将碗递给她。

  她停顿了下,渴望地望著那闪亮亮的白米饭,咽了口口水,没有理会妇人给她的筷子,直接用手吃将起来。

  妇人歪著脖子,将竹筷放下,然後笑著问:「小姑娘,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

  她扒饭的手停顿了住。名字?名字?名字就是别人对自己的称呼吧?

  「小鬼。」她直觉回答,「兔崽子,臭乞丐。」

  「耶?」妇人呆住,又说明了一次:「不是的,我是在说你的名字啊。我叫香兰,我夫君叫修郎,你呢?」

  女孩看著她,良久,偏著细瘦的颈项重复说:「小鬼,兔崽子,臭乞丐。」

  妇人傻了下,泪水就这样唏哩哗啦地掉了下来,她激情地一把抱住女孩。

  女孩睁大一双眼,被当成抹布似地给妇人擦泪。碗险些弄掉了,赶紧护在怀中。

  「好可怜喔,你一定是没有名字对不对?不要紧,修郎是个秀才喔,他一定可以帮你取很好听很好听的名字,你等等!」很快地走出房间。

  妇人离开後,女孩轻颤,这才感觉,妇人的身体实在好暖。

  面颊湿湿的,她抬手摸了摸,还有些热度。没有抹去那余温,她捡起黏在床榻上的米粒吃著。

  不一会儿,妇人带著昨晚的斯文男人进来。

  「修郎,修郎,她没有名字呢,你帮她取一个,好不好?」

  修郎先安抚妻子,才慢慢地走向前,坐在榻边。「小姑娘,别怕。你……还记得昨儿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孩直直地望著他,没有说话。

  那修郎也不急,只是微笑道:「我名唤修郎,这是我的妻子,这里,是我们的家。昨儿个你病昏在路边,让我们给带回来了。」

  这她知道。女孩点头,「我,死掉了。」所以才会有白米饭吃。

  修郎微讶,随即柔声道:「不,小姑娘,你没死。」

  她摇首,「死掉了,才不会饿,不会冷。」

  修郎愣住。香兰则赶紧上前,抓住女孩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急道:

  「没死的!没死的!死人不会有感觉的,瞧,我是热的,你也是热的,你碰得到,不是吗?」

  她望著香兰。不懂,迷糊了。

  香兰哭道:「修郎,她才几岁而已啊,好可怜……」

  修郎握住妻子的手,平静地沉思了下。

  「小姑娘,」他微微一笑,对著女孩儿道:「我们能够相遇,或许就是缘分。我和香兰没有孩子,不如,以後你就叫我作爹,唤香兰为娘,当我们的女儿。好吗?」

  「对啊对啊!好主意呢,修郎,你能想得到真厉害呢!」香兰大喜,赶紧抱了修郎一下,对於妻子的举动,他的脸淡淡地红了。她对著女孩儿道:「以後你就作我们的女儿,好不好?」

  女孩儿似是一时间无法理解,只是望著两人。

  「小姑娘,」修郎温柔地解释道:「虽然我们并不是很富裕,房子老旧,但日子也是过得极愉快。当我们的女儿,意思就是……你以後不会太饿,不会太冷,也不会死掉了。这样,好不好呢?」

  「是啊,你看,我这里有很多衣裳要给你呢,还有还有,我们虽然很少吃肉,但是米饭很够的。」香兰笑如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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