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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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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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良道,“我们知道赤鹤叔叔的身世。”
  
  常伯叹息一声,“这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景杰道,“这件事是苍翼透露给我的,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前后一推测很容易便猜到程风师傅当年送出去的孩子便是赤鹤叔叔。”
  
  莫良也道,“常伯大可放心,我们都知道程风师傅曾立下重誓,今生今世永不相认,这件事我们决计不会说出去。”
  
  “这也是缘分吧,”常伯慨叹道,“程师傅和先主人都是了不得的英雄豪杰,先后有这样两位父亲,也是赤执的福分。”
  
  莫良道,“想必程风师傅当年也是为了朋友情谊甘愿放弃自己的骨肉,更为免却赤夫人的后顾之忧特立下如此重誓,程风师傅的心怀真是常人所不能及。”
  
  “程师傅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若不是他,赤氏早已家破人亡,后继无人。”常伯道,“先主人离世时,小少爷刚刚满月,夫人与先主人一向恩爱,若不是因为小少爷,她怕是也就随先主人一起去了,可叹的是,小少爷半岁时不幸在一场圣域纷争中被误伤,虽经程师傅多方施救,最终还是回天乏术。接连经受丧夫失子之痛,夫人几近崩溃,程师傅为抚慰夫人,亦为了延续赤氏血脉,竟将自己的孩儿交给夫人,只对外宣称小少爷虽然伤重,还是被救了回来,而他自己的孩子,则说是不幸染病夭折了。”
  
  “既然梁霄和赤鹤叔叔从小交好,”景杰道,“赤鹤叔叔必也常在程风师傅门中走动,相见却不能相认,该有多痛心。”
  
  常伯点点头,“确实如此。那时我本以为,程师傅夫妇都还年轻,一定很快还可以有别的孩子,但是,也许是程夫人思念自己的骨肉忧郁成疾,此后多年,再无所出,程师傅送出的,竟然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莫良道,“都说好人好报,程师傅虽然被世人称为圣人,自己却这么不幸。”
  
  “确实,拱手送出自己唯一的骨血,任谁都无法接受,但程师傅竟隐忍下来,独自承受个中辛酸。”常伯道,“赤执还小的时候,我偶有机会见到程师傅,每一次,我都想同他讲讲赤执的近况,也算聊以安慰,但是程师傅从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直到有一次,被我缠得紧了,程师傅无奈,只得直接命我住口,之后万般无奈地告诉我,其实他没有一日不挂念自己的孩子,只是不敢听任何和他有关的讯息,更不敢相见,否则,他怕自己冲动之下会违背誓言。”
  
  景杰道,“但是,赤鹤叔叔成了程师傅最得意的弟子的至交好友,他们应当还是无可避免地相见了。”
  
  “是啊,”常伯道,“赤执从小乖敏懂事,最听夫人的教导,可夫人命他不许再去程师傅门上玩,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听,这也许是天生的血脉亲情吧,拦也拦不住。”
  
  莫良道,“赤鹤叔叔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吧,可他是从何而知,难道程风师傅到底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
  
  “程师傅一言九鼎,怎么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常伯叹息一声,“是我,告诉他的人是我,我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常伯,”莫良讶然道,“你难道不怕赤鹤叔叔认祖归宗,难道不怕赤夫人伤心?”
  
  常伯道,“我当然怕,所以,我说出实情之后,当即恳请赤执发了一个同样的重誓,今生今世,永不相认。”
  
  景杰道,“姓程还是姓赤又有什么关系,心照不宣的一个对视,对相见不能相认的两父子,大概已经足够。”
  
  常伯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想着有朝一日,也许我能说服夫人同意让赤执认程师傅做干爹,一个孩子,同时受到两家人的宠爱,也是一种福气,只是,我尚没有机会将这个想法说给夫人听,夫人竟意外跌落荷塘,不幸去世。”
  
  莫良摇头叹息,“这件事我也听人提起过,赤氏全家,真是命运多舛。”
  
  景杰也感慨道,“连赤夫人也离世了,无法得到她的首肯,恐怕程风师傅顾念当初的誓言,他与赤鹤叔叔的父子情分,再也没有机会续了。”
  
  常伯道,“世事就是如此难料,谁能想到,此后不久,竟连程师傅夫妇也过世了,而赤执身世这一桩事,从此便彻底被搁置下来。”
  
  景杰心底一片怅然,各人都有各人的不幸,为什么漫漫年月,竟没有一个人获得圆满,仅看自己身边,外婆如此,梁霄如此,现在,连茵茵也是如此。风吹薄云,现出一弯皎洁新月,映得天地间瞬时明亮起来,景杰抬首望去,心中升起隐隐暖意,幸运的是,活着的人,还在努力活着。 
  
  …………………………………………………………………。
  
  月上中天,赤府上下十余人聚在一起守岁,子夜更声响起时,众人一起举杯同饮椒柏酒,互相恭贺新年,爆竹破空,响彻云霄。 
  
  烟火气在一片嬉笑声中升腾,几个年轻家丁争抢着取出景杰当晚送来的烟花,眨眼功夫,漆黑穹幕便绽开无数绚烂花朵,花瓣如雨,在无尽夜空呈现出各异姿态,于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恣意开放。
  
  茵茵站在残雪中,捂着耳朵凝望夜空,交叠绽放的烟花在她面庞上漾出一层层五彩光晕,她微笑看着漆黑穹幕被瞬间点亮,然后慢慢幻灭,再点亮,再幻灭。忽然,一抹温热自眼角滚落,无声滑至她兀自上扬的唇畔,茵茵别过脸,用衣袖轻轻拭泪。她微微闭目,仍能感觉到天幕不停变幻的色彩,在除旧迎新的喜庆声中,她对自己说,梁茵茵,别哭,不要让你的眼泪伴他走过最后的岁月。
  
  在繁华之后,梁霄安静地靠着房门,低头把玩手中的酒杯。清酒如水,倒映出绚烂的色彩,在微漾的水光中,极致绽放后,一切均于寂静中无可避免地灰飞烟灭。
  




☆、薄刃沫血(一)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几乎响了整夜,天未明,便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街串巷开始拜年。
  
  一个灰布粗衣的老汉在街头边走边饮手中的半壶残酒,醉眼微醺呛了几口冷风,顺势伏在街角凉亭的栏杆上呕吐。半晌,老汉直起身子,用衣袖擦拭嘴角,正准备继续前行,忽然发现距自己不过丈许,有一人轻轻倚在凉亭的立柱上,似乎宿醉未醒。
  
  老汉推那人一把,“喂,在这睡,想冻死么?”那人身体奇异地晃了晃,没有摔倒,却也没有醒来。老汉皱眉,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又推他一下,那人仍保持奇异的姿态,又轻轻晃了晃。老汉终于觉出不对劲,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将那人打量一遍。
  
  月色从云后转出来,清辉遍洒。老汉看见那人脖项间一根指头粗的麻绳,绳子另一端牢牢系在凉亭顶端的椽木上。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老汉踉跄后退,一跤坐倒在雪地中,啊地一声惊叫出来。
  
  他的叫声在清寂的黎明十分,格外尖利惊悚,附近有早起拜年的人闻声而来,看到悬在凉亭中的人,心里均不由寒了寒。众人七手八脚将那人放平在地上,就着月色,只见那人面堂发紫,双目微睁,已然死去多时。见此情景,立时有人跑去报官,剩下的围观者中,有胆大的上前细看,一人惊道,“小六子,这不是仁心堂的小六子么?”
  
  发生在大年初一的这桩命案迅速传遍长夏各处,景杰闻讯来到仁心堂时,看见大门两侧前一日才贴的对子已被两联白纸覆住,难掩的一抹暗红自白纸下隐隐透出,更显凄然。
  
  景杰悄然推门进去,看见神色黯然的几个人,他依稀认出这几人是穆韬晦的家人和另外几名店里的短工,他向众人点头示意后,便被其中一人引着到后室去见穆韬晦。
  
  穆韬晦坐靠在窗前,侧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长天,目光晦暗。早几日,正是在这里,景杰将小六子一顿好打,他当时气得几乎失了分寸,却不曾想过要他的命,也从未想过,小六子竟真的为他的酒后失言送命。
  
  “穆先生,”景杰看着穆韬晦红肿的双眼,心头一阵酸楚,“对不起。”
  
  “小杰,别这么说,”穆韬晦轻轻摇头,眼泪又落了下来,哽咽道,“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我早就告诫他不可贪杯,怕他因此误事,结果,他误的竟是自己的性命。”
  
  景杰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陪穆韬晦坐着,直到往来探望的人渐渐多起来,他才起身告辞。
  
  依照圣域例制,本来年初一圣主是要在临水阁接受各帮派掌门拜贺的,但年底乏心乏力的事一桩接一桩,景杰实在不愿花精神再与一众人虚以为蛇,而且昭彰云隐年前已修缮完成,早已订下初十再召开一次昭云会,作为揭幕之意,更没必要反复召集各帮派掌门,景杰便命隋忆帮他通知下去今年免了初一拜贺的环节,因而,这一日,景杰并没有必须应付的公务。此刻,他从仁心堂出来,一时茫然四顾,静默了一会儿,便朝着一个方向信步而行。
  
  阳光苍茫,烟尘一样蒙在长夏的街巷上,寒风不时掠过,卷起地上鞭炮燃过的红色纸屑。踏着浓浓的新春的喜庆,景杰穿过一条街,又拐进一个静谧的巷口,抬头,看前方落错光影中的灰色飞檐,不由五指紧握,关节爆出咯咯的声响。
  
  一只手悄然探到他肩上,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景杰,别冲动。”
  
  只顾埋头思索早上的惨事,他竟没察觉莫良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景杰低低叹息一声,“莫二……”
  
  “别忘了,咱们上次就是栽在他手里,”莫良转到景杰身前,“他已经准备好一千个应对的法子,可你却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你我都知道凶手是他,只能是他。”景杰道,“穆先生把小六哥当儿子,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不要急在这一时,”莫良拍拍他的肩,“因果有报,他跑不了的。”
  
  景杰又看了一眼屋宇上明暗的光影,轻声道,“我最担心的是,这不过才只是开始。”
  
  莫良伸手揽过景杰的脖子,故作轻松道,“能有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这么多人,就算白鹏有三头六臂,想动梁霄一下却也没那么容易。”
  
  景杰顺势肘了莫良一下,“莫二,那一百鞭子还真管用,一下就长记性了。”
  
  莫良皱眉,抬手削他的头,“臭小子,大年初一就提我的丧气事。”
  
  景杰低头避过,三两步便跑开数丈,莫良挥拳随后追过去,不知哪家的调皮小儿冷不防隔墙扔过一串鞭炮,正落在二人脚边,清脆的鞭炮声乍然响起,红色碎屑扬了满地。
  
  二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他们年少时也干过这样顽劣的事,只是,此刻,爆竹引至的火硝味弥漫在空中,却没有谁能真正笑出来。他们都知道,即使说得再云淡风轻,这一次,白鹏被戳中最深的痛处,在前方灰瓦飞檐的高墙后,那个表面看来温雅非常的人,绝对有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和难以预见的狠辣筹谋。
  
  景杰与莫良来到赤府时,拜年的人均已离开,他们一连走过两重院子,才见常伯正独自打扫庭院。从满地燃爆的纸屑来看,除夕夜这里燃放了不少花炮,定是热闹非凡。
  
  二人跟常伯拜过年,便将常伯赶去一边休息,挽起袖子收拾起来。常伯拗不过他们,便搬了张竹椅笑呵呵地坐在太阳地里同他们闲聊。
  
  常伯告诉他们梁霄一早便与茵茵去了西桥集市,说是想让茵茵感受下长夏的年味,赤鹤也欣然随行,其余家丁侍从也出门拜年玩乐去了,府里现在只剩下他一人。
  
  景杰一边清扫院子一边随口问道,梁霄可提到过想几时回泉溪。常伯只道梁霄早上才说准备再盘恒数日,并不急着走,府中人也乐得梁霄他们多留些日子,他们二人在这,赤府好像也不似平日那般冷清了。 
  
  莫良逮着机会偷偷碰景杰一下,“你的好师傅想什么呢,难不成他准备跟白鹏杠上了?”
  
  景杰心中亦认为梁霄和茵茵应该马上离开,因此也只是困惑地摇摇头。
  
  小六子的案子当日即报到张崇山处,官府马上派人于案发现场走访查问,但未有收获。此后数日,长夏倒很平静,除去偶尔和侯小宝等临水阁的年轻人相聚畅谈,景杰和莫良多数时间还是赖在赤府,有时和赤鹤切磋刀法,有时跟茵茵一起赏玩她从集市买回的小玩意儿,有时只是闲闲地坐在窗前逗弄虎皮。
  
  梁霄表面看来一切如常,并未对小六子的事过问半句,闲来无事,不时与赤鹤在书房对弈,两人经常对着一盘棋局就是半天。多数时候,茵茵都会饶有兴味地陪在一边观战,顺便为他们煮茶温酒,有时景杰和莫良也跑来凑热闹,观棋的人多了,忍不住交头接耳,尤其在梁霄落子前,谈论声更甚,时常搅得梁霄举棋不定,最终败下阵来。梁霄好几次感慨,你们几个是和赤鹤串通好的吧。在一片越描越黑的狡辩声中,赤鹤只得摊摊手,无辜一笑。室外时晴时雪,室内馨香温暖,倒也是一段难得的悠然时日。 
  
  直至初九那日午后,梁霄在马舍为追风梳理鬃毛,抬头看见景杰,才有意无意问起昭云会的事。
  
  “听说,昭彰台新立了功德碑,会在明日揭幕。”梁霄一边轻轻抚摸追风背上的皮毛,一边似漫不经心问道。
  
  “这一次,被选入功德碑的有三人,”景杰道,“这么多年,圣域大概也就这三人能称得上德高望重,一代宗师。”
  
  “我师傅,赤老前辈,”梁霄道,“还有一人,大概是边成吧。”
  
  “正是。”景杰看着梁霄,问道,“你留下来是不是就为了明日?”
  
  梁霄俯身加了一把苜蓿草在追风的食槽中,没有回答。
  
  “梁霄,”景杰又到,“你大可放心,程风师傅素来为人敬重,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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