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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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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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景倩闻召不敢怠慢,很快入中书省来见姚崇。姚崇见了他没有好脸色,劈头斥道:“班大人,中书省莫非成了东市里的摊档了吗?大理寺竟然敢不知会一声就强行带人,你到底倚了谁的势?”

班景倩满脸赔笑,轻声说道:“姚公息怒。大理寺确实将赵诲带走讯问,然他到底犯了何事,下官至今也是一头雾水。”

“笑话。你为大理寺的主官,就是不直接审问人犯,属下也该将案情告诉你,班大人,你莫非想搪塞老夫吗?”

班景倩向姚崇走近了几步,然后低声说道:“姚公,赵诲的罪名估计不轻!昨日监察御史崔隐甫手捧圣上之旨入了大理寺,圣旨上指明崔隐甫主审此案,仅让大理寺全力协助,不得妄自干预。”

姚崇得知此案由皇帝指使,心中大为震惊,急问道:“赵诲到底犯了什么事了?竟然使圣上如此大动干戈?”

班景倩道:“下官不敢多问。不过崔隐甫还同时拘来一位胡商,此人似为贩香料者。如此看来,赵诲的事儿似与胡商有关?”

姚崇似自言自语道:“嗯,赵诲如何又与胡商搅在了一起?此人日常在衙中恭谨办事,非为惹事之人啊。”

班景倩又低声道:“瞧现在的阵势,估计事情很大。姚公,刚才崔隐甫前来找下官,让下官速速备出一间净室。下官再三问其用途,崔隐甫方才悄悄说道,圣上要亲入大理寺询问人犯,此净室即是为圣上所备的。姚公,下官以为此事重大,不宜多问,以免引火烧身。”

姚崇似乎不信,喃喃道:“圣上竟然要亲自审讯?不过一个七品官儿,能惹多大的事儿?”

班景倩又道:“下官再劝姚公,最好远离此事。其实下官刚才说过之话,也是不该说的。姚公,切记勿向他人言及此事。”

姚崇颔首道:“嗯,我知道事情的轻重。我不知道事情竟然如此曲折,刚才错怪你了,老夫向你赔礼。”

班景倩躬身谢道:“下官不敢。姚公,下官这就告辞了。”

姚崇在衙中思虑片刻,即赴宫内求见李隆基。姚崇这些年来往宫中,可以凭牌直入,不像其他人那样须蒙宣方能入内。

李隆基看到姚崇急匆匆而来,心里明白他的来意,然他并不点破,笑吟吟言道:“姚公刚刚下朝不久,又匆匆而来,莫非有什么急事儿?”

姚崇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道:“臣回衙后得知,属下主书赵诲被大理寺拘去。臣大略问了一下,得知此案系监察御史崔隐甫奉旨审理。臣想代赵诲向陛下讨个情儿,若其事情不大,念其多年勤谨办事的分上,还是宽大一些吧。”

李隆基道:“案子正在审理,朕听说这个赵诲交结胡商因此受贿。姚公明晓刑律,当知此罪不小呀。姚公,此人不过一名七品官员,他犯了事儿当然由自己担当,你不用为之操心太多。”

“陛下,臣之所以代此人说项,实因臣惜才的缘故。此人文笔甚好,又有理政才具,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名有用之人。他不过得人一些钱财,让他退出来也就罢了,何必揪住不放?”

李隆基想不到姚崇竟然如此着急,还说出如此不负责之语。他目视姚崇那熟悉的脸庞,忽然感觉到一丝陌生。他的思绪拉回到魏知古向自己禀报姚崇儿子请托的时候,当时姚崇以不知情化解了这件事情,然其子代人请托,且有数十人之多,则其儿子肯定得人好处。现在姚崇又说出让赵诲退钱之语,看来姚崇始终认为受人贿赂实为小节,你为国家宰相,如此认为岂不是大失人之操守?李隆基想到这里,心间就酿出了一丝恼怒,然未在脸上呈现,犹笑吟吟道:“姚公何必着急?此案正在审理之中,待案情水落石出,再定下步行止也不晚。”

姚崇蹙眉说道:“此案若让崔隐甫审理,臣确实有些忧心。崔隐甫小吏出身,此类人心思活泛,恨不得将一件芝麻大的事儿说成磨盘,以此来邀功升迁,此点请陛下明察。”

李隆基闻言心中更不是滋味,他此前查过赵诲的经历,此人于开元二年以明经科第二名得中,是时姚崇兼知吏部尚书,则赵诲与姚崇有了名义上的师生名分。此后两年多的时间里,赵诲在中书省从末等官员做起,很快升至七品官员,由此可见姚崇的赏识之功。李隆基阅罢此节,心中晃过一点疑问:人皆有私,莫非姚崇利用自己的宰相地位开始结党了?姚崇向来不喜小吏出身之人,那么其结党范围肯定从明经、进士诸科出身者中选取。姚崇现在极力替一个低品官员脱罪,是不是正为此嫌疑呢?

历来皇帝,最忌臣下结党。李隆基作为一名从乱世中冲杀而出的皇帝,深明臣下结党首先不利于维护皇权,再者若有竞争也不利于朝廷稳定。

诸般思绪,在李隆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不用费太多时间。李隆基微微一摇头,脸上的笑容依然不改,温言道:“姚公啊,朕以为小吏出身之人也有其好处,他们自知出身低微,平素小心谨慎且戮力而为。想崔隐甫也不敢胡作非为,朕说过要根绝酷吏行为,他难道还敢屈打成招吗?罢了,我们不说此事了。姚公,太上皇近来的身子一日沉重一日,须早为置所啊。”

姚崇答道:“臣有同感。臣前些日子曾到桥陵巡查一番,其营造工程已近尾声,请陛下勿虑。”

自唐太宗开始,其改变此前皇帝堆土成陵的成例,开创因山为陵的办法,遂成为后代君主造陵的定式。太上皇李旦的陵墓选在京城东北方向百里处的丰山之上,此山与秦岭诸峰遥遥相对,周围峰峦起伏,山川壮丽,最奇妙处在于丰山形同座椅,实为风水绝佳之处。此陵于开元二年开建,其以山为冢,在山腹中开凿地宫,在地面上绕山筑城,现已初见规模。

李隆基叹道:“父皇今年不过五十五岁,奈何疾病缠身,如何处之呢?”

姚崇道:“人生寿夭有期,天命不可违。陛下孝名天下,待太上皇可谓体贴甚细,不可因此劳神伤身。”

“唉,若朕能代父皇少了一些痛楚,朕定感激上苍有眼。”

“陛下不可如此。臣去看望太上皇之时,太上皇眼观朝政之事渐趋平稳,其心甚慰。陛下身系社稷之重,若轻贱自身,则国家危殆,太上皇若知此情,肯定会心伤不已,如此反对太上皇不利。”

“嗯,姚公,我们一定要多想些法子,争取让太上皇的身子大好起来,如此方为天下之福。”

李旦成为太上皇,即从太极宫迁入百福宫,从此开始了颐养天年的岁月。

李旦刚刚成为太上皇的时候,因心伤妹妹太平公主之死,不免对儿子李隆基有些恼怒,为此沉默寡言许多日子。随着岁月的慢慢流逝,又见李隆基励精图治,国势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方悟自哥哥李显成为皇帝以来,还是以此子当皇帝最为称职,心中的不满渐渐平息。

李旦素为恬淡的性子,其心情平复之后日日待在宫中,或听乐、或为书、或钻入故书堆里研究训诂之学,日子过得相当充实。李隆基经常前来问安,并让宫内尚官每日送来饮食用具。

李旦为太上皇,绝足不问朝政之事,如此与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相比就有了很大差别。李渊当了太上皇,还非常关注朝政之事,唐太宗派李靖打败了东突厥,李渊闻讯,喜极而狂,立刻在凌烟阁置酒庆祝,并让儿子李世民起舞助兴。

李旦不像李渊那样多事惹皇帝讨厌,其日常无声无息,似乎天下根本没有这个太上皇。

按说李旦与李隆基这对父子互不干扰,则李旦的清静日子可以长久地过下去。然李旦的身子不争气,这年春节之后,身子忽然虚弱无比,就此躺在榻上无力再起。

李隆基为彰自己的大孝之名,这日听了一名方士之言,决定大赦京中囚犯,以为父皇祈福。

然这些招数毫无用处,李旦又在榻上躺了两月,时间进入六月之后,随着热气一日比一日愈浓,李旦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李旦死后,李隆基为其上谥号为大圣真皇帝,庙号为睿宗皇帝。

再说姚崇非常关注赵诲的案情,他不屑于问询崔隐甫,数次召来班景倩打探情况。班景倩起初以未插手为由却之,到了后来,其看到姚崇的殷殷之情,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就劝说道:“姚公,下官以为此案情复杂,您最好不要再问了。”

“唉,我岂能不知?然赵诲毕竟为我的属下,其家属日日来求我,我若不管,是不是有些薄情?”

班景倩摇摇头,说道:“下官听说,此案已大致审理具结。那胡商言之凿凿,将行贿之金说得一点不差,赵诲也予以认可并画押确认,则此案已成铁案。姚公熟谙朝廷律法,当知赵诲之罪当死。”

“我曾经找过圣上,恳请圣上准许赵诲退出贿金,如此保下一条命来。”

班景倩张嘴欲言,又把到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是时,李隆基替父祈福的大赦令刚刚发至刑部和大理寺,班景倩来之前已看到此诏令,只见诏令的末句单独写道:“独不赦赵诲。”班景倩心想姚崇为中书令,则皇帝署此大赦令肯定会与姚崇商议,然观姚崇那茫然不知的神情,他此时肯定不知有此诏令!

班景倩由此隐约猜出,皇帝不与姚崇商议,则二人已透出生分。既然这样,自己还是少说为佳。

姚崇到了这日黄昏之时,方才得知了皇帝大赦令的详细内容。他闻知后颓坐在衙中案前,一直坐到掌灯时分。

中书省这日又轮到齐瀚值日,他得知姚大人独坐衙中且不掌灯,顿时大为奇怪,遂带人入室燃起灯烛,关切地问道:“姚公,是否又有急事儿须连夜来办?如此,下官先唤人为姚公准备晚饭如何?”

姚崇看见齐瀚,忽然想起那日二人在此关于“救时宰相”的对话,心中不由得感触万端,暗暗自言道:“‘救时宰相’?是了,人若到了狂妄之地步,已然近乎无知!我自诩为‘救时宰相’之时,其实宰相之路已走到尽头!”

姚崇此时心中异常清醒,他已然洞悉了李隆基此行为的真实含义。他向齐瀚挥了一下手,说道:“罢了,没有什么事儿。我这就离衙回府。”他说完此话,慢慢撑起身子,然后缓缓步出室外。

齐瀚眼观姚崇那略显蹒跚的背影,不敢再问,遂呆立当地。

院内的月光如水,姚崇缓缓走动,其身影在月影下显得颀长。姚崇知道,明日该是找皇帝请辞中书令的时候了,则此夜晚为自己宰相生涯的最后一段时辰。

姚崇想明白了此事的真正含义。李隆基先是指使崔隐甫审理此案,并亲入大理寺询问赵诲。一个七品官何至于让皇帝如此大动干戈?那么真实的原因只有一个,即皇帝认为赵诲素为姚崇的宠信之人,则赵诲的行为或出于姚崇的授意,或恃宠而为。此后姚崇甚为关注赵诲案情,并亲找皇帝求情,由此可为旁证。

皇帝已对姚崇产生疑心,此为千真万确之事。且姚崇求情之时,李隆基始终不说一句准话儿。姚崇为相数年,多少事皆由自己独立署理,皇帝对他十分放心,缘何如此一件小事儿,李隆基竟然不给姚崇一点面子呢?

大赦令中的“独不赦赵诲”,姚崇以为这句话就是写给自己看的。姚崇明白,皇帝以此事告诉自己,你姚崇御下不严,且有结党之嫌,那是不能给一点面子的。

皇帝若对宰相起了疑心,你还能继续干吗?

姚崇积数十年的仕宦经验,若不明白此事且不能及时决断,他也难以走到今天!

第十回 姚崇真诚荐宋璟 皇帝花间遇倩女

第二日早朝之时,姚崇神色如常按例奏事。他执笏奏道:“陛下,欲使农事少受水旱之灾,须大兴水利。自贞观朝以来,历朝皆重水利,如贞观朝共营造水利设施二十六处,高宗皇帝时期建有三十一处,则天皇后时期建有十五处。这些水利设施建造之后,即可永惠后世,实有百世之功。如今到了我朝,陛下倡兴农事,一些地方因地制宜量力而行,也屡有建造,臣请陛下下旨褒扬这些有功官吏。”

李隆基这些年先遇旱灾,再遇蝗灾,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其间多次下旨让各地量力营造水利设施。是年刚刚入夏,若此时再督促一番,则有利于推动此项事情更加深入,李隆基闻言赞道:“好呀,姚公果然为有心人。何处官吏水利之功最为彰显呀?”

姚崇答道:“华州刺史姜师度、太原府文水县令戴谦与蓟州三河县令鱼思贤最为彰显。自开元元年至今,姜师度已在华阴县、郑县开凿敷水渠、利俗渠与罗文渠;至于鱼思贤,其为任丘县令时开凿通利渠,到了三河县,又先后开凿渠河塘和孤山渠;戴谦则在文水县开凿甘泉渠、荡沙渠、灵长渠和千亩渠。”

“嗯,他们开渠之时,可曾在租庸调法之外额外摊派否?”

“臣此前曾让御史台派人前去核查,发现此三人皆因势利导,由渠水惠及田亩的主人自愿出力,官府无非出面出头组织,如此顺势而成。譬如文水县令戴谦,其所建田渠皆在开元二年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在于他能顺应民心,统筹调动,因而一年乃成。”

李隆基闻言顿时龙心大悦,起身说道:“好呀,国家能有如此官吏,则为朕之幸,国家之幸!朕为皇帝,卿等为重臣,若无此等地方官吏在所辖地面努力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是万事皆依诏敕中规中矩而行,终究落在下乘。姚公,可诏此三人官秩皆升一级,朕另赐此三人彩绸百段,以褒此行。”

姚崇躬身领旨,李隆基继而言道:“昔秦国之所以能一统中国,其水利之功不可忽视。那位韩国的水工郑国在本国无用武之地,秦王嬴政却采纳其建议在关中引泾河水兴建郑国渠,遂使关中八百里秦川得到了泾水的滋润;还有蜀地的都江堰,朕年少时曾去观摩,甚叹李冰父子因地而设的鱼嘴、飞沙堰和宝瓶口实在奇妙如斯,竟然无坝而引水滋润蜀中平原如今。秦国有水利而能兴农,遂成霸业。姚公为中书令多年以来,凡事皆能上心,国势连年渐旺,则为国家之幸啊。”

李隆基不赦赵诲的举动,此时仅他与姚崇二人心中有数,至多大理卿班景倩能猜出数分,其他人皆茫然不知。李隆基此宏论一出,朝班中马上有数人步出,既恭维皇帝之能,又捎带附和皇帝之赞夸赞姚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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