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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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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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出大笔军费以养兵。”

李隆基却不计算这些小账,说道:“国家养军队干什么?须使他们有军队的样子,由此所战必捷,以镇四夷。他们既有战力使边疆稳固,则四海承平,百姓可以平安富足。此前的兵制看似省钱,然一战败绩,即震动京师,此等震骇与糜费,岂是能用钱来衡量的?这样挺好,张卿,你确实文武全才,为国家立了一大功。”

张说眼观李隆基那神采飞扬的神色,心想如此区区一战,皇帝如此高兴,看来还是其心思发生了变化。张说知道,姚崇为相时向李隆基提出三十年内不求边功的建言,李隆基爽快答应;宋璟为相时萧规曹随,对于取回默啜首级的郝灵佺不理不睬,迟迟不愿擢其官职,郝灵佺竟然郁郁而死。那时的皇帝绝对听从丞相之劝,绝不开口彰扬边功。张说为相之后,明白姚崇当初建言这项国策的深意,绝口不倡言边功,无非对兵制厘革一番而已。皇帝的神情表明其心思有变化,张说应该如何应之呢?

张说虽有逢迎转篷之能,然在大关节上还能把持得住。他知道,历朝以来皇帝若轻启边事,穷兵黩武,往往落了一个国破民敝的结果。隋炀帝接收老子隋文帝营造的丰厚家产,他不思安静,肆意挥霍并发动辽东之战,其执政不过十余年就身死国破。太宗皇帝正是以隋炀帝为殷鉴,制定了“抚民以静,唯重教化”的国策,也就成就了贞观盛世。

张说心间其时晃出一丝感叹:为何皇帝多爱边功,且追求奢侈呢?他心念及此,决定还是不要鼓励李隆基谋求边功为好。他躬身言道:“陛下任用姚宋为相,十余年来励精图治,抚民以静,使国家富足如此。臣如此建言,无非顺势而为而已。陛下,臣知道,其实姚宋二人此前也都瞧出了兵制的弊病,他们之所以不予厘革,一者因为国家尚需恢复生机;二者认为府兵制虽有弊端,然其兵权实在中央,可以制衡四方。如今兵制厘革之后,边疆权重加大,若其有异心,极易生乱。”

李隆基闻言叹道:“是呀,姚宋二人此前皆有此虑,朕也以为然。你刚才说过厘革兵制其实是顺势而为,国家走至今日,若不顺势厘革,就是抱残守缺了。”

李隆基凝眉思道:“我们此前也议过此事,须有常法予以制衡。边关钱粮由户部拨付,边将没有多余钱粮,终究无所作为。眼前之势,突厥人已不复为患,唯吐蕃人和契丹人还须防范,河西与幽州作为防范重地,其所部皆不超过十万人。哼,他们就是有心作乱,本钱还是差了一些。”

张说拱手说道:“陛下谋虑深远,则为天下之幸。”

李隆基又微微一笑道:“哦,忠嗣此战出名,却与张守珪相映成趣呀。忠嗣拒吐蕃,张守珪挡契丹,天降此二人来佐朕啊。”

张守珪现为幽州节度副使,并兼知营州都督。张守珪与契丹人、奚人相峙多年,基本上将东北境治理安澜。张守珪是年不过三十余岁,甚得皇帝的称赞和器重。

张说看到皇帝又将话题扯到边将之上,不想与之继续讨论,遂转移话题道:“陛下文治武功,天下之人共仰。陛下于开元之初,留心理道,革去弊讹,仅用六七年间,即使河清海晏,物毁俗阜。陛下,如今入河湟之赋税可满右藏,东纳河北诸道租庸,即可充满左藏。其时财宝山积,不可胜计,四方丰稔,百姓乐业。”

张说所提到的“左藏”以及“右藏”,泛指国家仓廪。所谓“右藏”,指设在京师的太仓,主要受纳各州县上贡的正租,用来给付皇室费用、京官禄米、诸官户丁匠公粮,也可用于补充军饷;所谓“左藏”,指的是设在关东的国库,掌钱帛、杂彩、天下赋调,由户部统一支配。

是时除了这些国库之外,每州县还设正仓,用来储存每岁本州县应纳之租,除了向国家上缴正租外,此仓还负责州县之官的禄米给付,以及驿递丁夫的口粮。

开元年间之后,随着粮食日渐丰盈,民间为了备荒自救,自发在各县设立义仓,朝廷看到此举可以防灾赈济,遂将之收归县衙管理,然后据地收税。其后粮食丰盈,义仓爆满,一些主要产粮区又设立常平仓,其中储积,主要来自和籴,有调整物价之意。

李隆基听到张说颂词连连,不觉笑道:“卿如此恭维于朕,莫非有话想说吗?”李隆基颇为了解张说的习性,知道他颂词频出的时候,肯定有其他意思以为后续。

张说躬身道:“陛下新设集贤殿书院,彰显陛下向文好礼之胸襟。臣以为,天下富足,则需礼仪为之相配,所谓顺势而为,若陛下重视礼仪,实为教化之策再上台阶。”

“是呀,朕让你们编撰《唐六典》与《大唐开元礼》,正为是思。”

“臣以为,编撰此二典颇费时日,京中之人许是知道陛下重视礼仪,然天下人呢?”

李隆基明白,张说正在撺掇自己举行一些大礼仪式了。若时光倒退几年,李隆基断不会听此等言语。开元之初,李隆基焚珠玉铸金银,其目的在于减奢费,若举行大礼仪式,势必花费其多,与戒奢尚朴之旨不合。然眼前国势渐强,国库充实,李隆基的心态已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其闻言颔首道:“嗯,你说得有些道理。遵制为礼,确实为将教化之旨深入人心的好方法;且国家与庶民日渐富庶,人心知富,更有珍重之心与自尊之心,可以顺势为之嘛。”

“臣以为天下安澜,实为陛下励精图治,由此感动上天垂顾的结果。为使今后繁荣昌盛,陛下宜祭拜昊天上帝,祭于南郊。”

张说提出祭拜昊天上帝,李隆基心中涌出往事,叹道:“上次祀南郊还是景龙三年的事儿,时光飞逝啊,一晃已过去整整十四年了。”

十四年前的今日,李隆基以临淄郡王的身份居于潞州。自己的伯父李显为皇帝,伯母韦皇后干政,因恐惧宗室危及自己地位,将一应亲王、郡王都赶出京城。是年李显决定举行盛大的祀南郊仪式,诏诸王回京观礼,李隆基因而得以离开潞州返回京城。

想起那次回京的路上,赵敏已怀孕,其对京城有着美好的憧憬,一路上欢声笑语,犹不能释去李隆基的心头愁闷。其观看道侧的萧萧落木,由此触动心境,遂敷演一曲《感庭秋》。

李隆基当时为郡王之身,他当时肯定想不到自己能成为威权独运的皇帝,且是一位效太宗皇帝之行的有为皇帝。只是当初路上相伴的佳人已逝,令李隆基心头有了一丝遗憾。

张说的建言恰恰说到李隆基的心坎上,他为皇帝准备了诸般演礼的理由,李隆基若不答应就有违常情了。李隆基此时心中也有欣喜,同样为祀南郊,自己前者为观礼的郡王,现在为致祭的君主,两者相较,其中能增加自己多少的愉悦啊。

李隆基算了一算时辰,问道:“按例应当于十一月祀南郊吧?如今其间时辰无多,能来得及吗?”

“请陛下放心,若论礼仪所需,有旬日时辰提前准备即成。只是若请四夷来使及外官入京观礼,时辰就有点紧了。”

“若祀南郊,没必要让外官返京观礼,他们一来一返,既费钱粮,又会误了本所政事;至于外使,其京中若有使者,邀请他们观礼即可。”

“如此,臣速速与礼部和太常寺会商,保证按期举行。”

李隆基大称心意,说道:“好哇,朕授你为礼仪使,全权负责此次仪式。哈哈,你为一代宗师,行此事就有些牛刀小试之感了。”

张说躬身答应。

第二十三回 王猛观礼惹祸端 张说热灶议封禅

雍州府是时更名为京兆府,其刺史改称为尹,以示与其他州府的区别。

中宗皇帝神龙二年,雍州府司户李元纮成为闻名天下的人物。当时太平公主到长安郊外游玩,瞧中了一所寺院的水碾,令人拆除后移回府中。寺院僧人不服,将太平公主告至雍州府,司户李元纮受理之后,当即将水碾判还寺院。

雍州府刺史窦怀贞是时热衷名利,看到李元纮一点不给皇妹太平公主面子,顿时吓得要死,当即令李元纮改判。

那李元纮遭窦怀贞一番训斥,回到案前提笔在案状上写了八个字:南山可移,此判无动!然后挂冠弃职而去。

李元纮由此成为天下闻人。

宋璟为相之后,想起这件往事,遂奏闻李隆基,破例授李元纮为京兆府尹。李元纮非科举出身,其正直的性儿与宋璟颇合,二人可谓相得益彰,使得京兆府官风为之一变。

朝廷欲祀南郊,仪礼之事由礼部及太常寺负责,地面行人维持则由京兆府负责。李元纮深知此为朝廷大典,不敢怠慢,此前就全力布置安排诸事细节。

十一月初九,祀南郊大典按期举行。朝廷多年来未举办如此大典,此风传出后,人们皆算着此日子欲来观礼。初九日天未放亮,就见自兴庆宫开始转往朱雀大街,再到南郊圜丘,道路两侧已是万头攒动。这些人多为京城居住之人,也有少部分人从外地拥来,他们知道此为皇帝仪仗必须经过的地方,遂早早占据一个好位置,以观大典。

张说为仪礼使,此前召集礼部及太常寺人员议礼,其程序多依古礼而行,唯在献礼之人上争执颇多。

每逢大典之时,首献者当为皇帝,其后名为亚献、终献。自高宗皇帝开始,如封禅等大典仪式上,皇后往往成为亚献之人,如高宗皇帝时,则天皇后为亚献;中宗皇帝时,韦皇后为亚献。

张说决定取消皇后亚献的成例。

仪礼之人中倒有一大半人反对张说的提议,他们振振有词,认为既有成例,不可妄自推翻。

张说道:“朝廷祀南郊,例由高祖皇帝配享昊天大帝,当然应当由宗室之人献礼。”

“皇后难道非宗室之人吗?”

“皇后?如今后宫哪里有皇后了?”

“王皇后虽废,还有华妃、惠妃嘛。”

“哼,我至今没有听说过,哪儿有妃嫔献礼的道理?”

他们争执数番,最后还是张说的意见占了上风,由此奏闻李隆基之后,李隆基说了一句:“对呀,大唐遭乱日久,其中主因多为女人干政。自今日始,祭拜昊天大帝时不许女人参与。”他当即准奏。

献礼的秩序为:皇帝李隆基为首献之人,邠王李守礼为亚献,宁王李宪为终献。

邠王李守礼之所以能为亚献之人,其来历颇为辛酸。

高宗皇帝共有八个儿子,前四个儿子因非则天皇后所生,皆不得善终,其后辈也很凋零。李守礼系则天皇后长子李贤的次子,李贤被封为太子不久,很快被废为庶人,并被母亲迫令自杀,其长子李光顺和三子李守义也先后不明不白身死,李守礼得以苟延残喘存活下来。

到了开元年间,李隆基一辈中以李守礼年龄最长,如此获得了亚献的机会和荣誉。

是日南郊祭祀仪式繁复,午时之后方才结束。待李隆基一行返回兴庆宫,冬日已然西斜。

祭祀之时,南郊圜丘早被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些人固然为观礼来此,他们最大的兴趣还是想一睹李隆基的龙颜以及重臣的风采。

为了争抢有利位置,那些可能得见龙颜的地方人满为患,人们摩肩接踵,挤成一团。

自开元初年至今,四海安静,百姓富足,人们闲谈之时,早将李隆基视为不世出的英主,言语间恭谨万分。渐渐地,李隆基被人们渲染成一个传奇万能人物。他诛韦皇后、杀奸臣之举被人说得口沫横飞,甚至被演绎成一位能够飞檐走壁、飞刀耍枪的异人;另一方面,李隆基所谱之曲、所写之词经教坊敷演已然散入民间,人们又看到一位风流多才的英俊皇帝。以潞州为例,李隆基居住的地方被辟为圣地,府衙派专人前来值守,允许游人依序瞻仰。至于李隆基在潞州巧遇赵敏、韩凝礼卜蓍遇异、山间现祥云之事,更被人说得绘声绘色。

所以,李隆基每每出行之时,百姓沿途观者如堵。

今日人们争相观礼,由此酿出许多事端。

一文士模样之人单足蹬在土坡的边缘处,伸头向前观礼,不料被人撞了一下,由此立脚不稳跌落坡下。

他抬头上观,就见撞击自己的为一个锦衣少年,与自己的年龄差不多。他心中大怒,跳起身来将那名锦衣少年扯了下来,然后复立原处。恰在此时,皇帝车驾从面前经过,他好歹看见了李隆基的侧面。

那锦衣少年也摔倒在地,其跳起身来大怒,随即破口大骂,本想上去拉扯,又见此文士身材魁梧,知道自己与其相抗讨不到好处,遂愤愤地说一句:“你等着。”言罢转身出外。

这名文士系河间举子王猛,是时入京会试,闻听有大典即来观礼。他见那名锦衣少年离开,遂不以为意,继续在那里探头探脑观看。

王猛忽觉后衣一紧,顿时被拽至坡下。他立定后观察,就见那名锦衣少年又带来两名年龄相若之人,那锦衣少年开口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敢到京城地面来撒野,找打呀?”

三人于是围拢过来,欲对王猛拳打脚踢。

王猛虽为文士,在家乡时也颇爱弄拳习棒,身子练得颇为壮健。他看到三人围拢过来,暗思若与他们抱成一团,自己就讨不到好处,于是慢慢后退,眼中的余光忽然瞥到右方地上有半截木棒,遂弯腰拾起。

锦衣少年三人看到他拾来半截木棒,心中并无怯意,心想他终究难抵六拳,就继续向前逼近。

王猛渐渐退到坡边,已无路可退。他的心一横,双足跳起,挥动木棒直击锦衣少年。只见一道白影晃过,惨叫声中,那锦衣少年已然倒地。

另二人尚未愣过神来,那王猛已收住脚步,挥棒左右连击,就听惨叫连连,这二人实在经不起打,与那锦衣少年一同在地上翻滚惨叫。

是时四周已聚拢数百人观看,他们看到王猛以一敌三,且姿势矫健,身手不凡,遂发出叫好声。叫好声惊动了维持秩序的衙役,他们看到数人在这里斗殴,生怕扰了大典仪式,就将王猛等四人带离现场。

锦衣少年三人想是手臂被打断,他们疼痛难忍,惨叫连连,身上的锦衣沾满了尘土,模样显得极为狼狈。

王猛等四人被衙役扭送至京兆府衙,由京兆府法曹断理此案。按说因口角斗殴实为小事,然在大典之侧喧闹,有捣乱大典之嫌,法曹于是十分重视,其问清了事情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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