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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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青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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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轻轻叹了口气:“那些师傅也都是没带过孩子的,能养活他就不容易。再说净月庵的香火也普通,自然,自然就不甚怜惜他。” 
子晟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你昨天说这孩子叫禩儿?” 
“禩儿是我叫他的小名,其实这孩子是叫禹禩。” 
“禹禩?你取的名字?” 
青梅报赧地笑笑:“民女连字也不识几个,怎么取得出这样的名字?听净月庵的师傅说,拣了他的时候,他身上有个字条,便写着这个名字。民女常想,这孩子家里必定非富即贵,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他爹娘有什么为难的事,竟忍心扔了他。” 
“他爹娘就没留下什么印信?” 
“除了这名字,就再没有别的了。” 
子晟微微点头,便不再提。沉默许久,忽然又问:“那你许亲了吗?” 
青梅迟疑了一会,说:“前天刚有人提了前头杀猪的张家老二……”子晟便点点头,却又听她说:“可是还没答应……” 
子晟忍不住笑说:“那不就是还没许亲?” 
青梅红着脸点点头。 
子晟想了想,问:“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青梅说:“民女想离开这里……” 
“对了,你刚才就说要走。为什么?这里有人敢对你不好么?” 
“不不,不是。”青梅连忙说:“是,是他们都对民女太好了……” 
子晟笑了:“这是怎么说?” 
青梅说:“民女出身低微,自小苦惯了……” 
“那小禩呢?你也要他跟你苦一辈子么?” 
青梅怔了怔,低下头不说话。 
子晟也不再说。两个人便各想各的心事。过了许久,子晟忽然说:“要不这样吧,你——” 
说了半句又不说了,仿佛很是犹豫。青梅便抬头看着他。子晟又想了一阵,才下定决心:“你嫁给我吧。” 
“啊?” 
这句话对青梅不啻是石破天惊,一颗心蓦然提到喉头,落不下去,半天也没有明白过来。子晟却是气定神闲,他这时已经想好,所以话也说得极顺畅:“你我也算有缘,不如你就做我的侧妃,这样你们母子以后也有了着落,我也放心。”语气平淡,就与寻常人家上集市买了一斤盐没有两样。 
“就这么说定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差人去办。我很忙,就不再过来了。有什么事情,等你过来了再说,好吧?” 
说着也不等青梅答应,便起身而去。 
青梅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去,心里茫茫然一片,连起身相送都忘记了。她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他说的几句话,觉得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又每个字都不明白。 
良久,青梅推推小禩:“禩儿,禩儿,刚才王爷最后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啊。” 
“他说什么了?” 
“他说要娘嫁给他啊。娘,那是不是以后他就是我爹了啊?” 
青梅没有理会他。她只觉得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一涌一涌地,仿佛是欢喜,也有完全不能相信的兴奋。 
这么说,他真的是那么说了。 
青梅这么想着,几乎忍不住要去掐自己一下,好让自己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做梦。然而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就好像觉得即使是梦也好,满心里只想尖声大叫—— 
她,阮青梅,就要嫁给白帝了! 
子晟从青梅家里出来,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天。阳光从正前方照下来,晃着眼睛,便微微有些恍惚,不由得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转眼却见胡山从旁边闪身出来,一揖,叫了声:“王爷”。 
子晟看他一眼,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附近等着。也不说什么,只对驾车的侍从吩咐了一句:“直接去栗王府。”便转身上了车。 
一时胡山也上了车,子晟这才解释了一句:“栗王昨晚差人送来一张帖子,想是林贵的事情已经传过去了,要找我解说解说。” 
胡山一哂,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扬着脸想了想,又说:“倒是王爷,不妨跟栗王提一提端州换防的事,毕竟端州驻防以前都是栗王经手。” 
子晟略一点头:“我知道了。”轻轻一跺脚。马车便“吱嘎”一声轻响,往前行去。 
车上套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名骏,行走之间,既快且稳。子晟向外看了看,转眼已经离了村落,驶上回帝都的官道。 
子晟回过身,往麂皮倚垫上一靠,却并不看胡山,仰着脸说:“胡先生,你当初为何告诉我那孩子死了?” 
胡山木然回答:“净月庵的尼姑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子晟淡淡地说:“以先生的能耐,岂会不知道那孩子仍在人间?” 
胡山沉默了片刻,忽然长叹一声:“不,我确实不知道。” 
子晟看他一眼,知道他说的确是实话,便不言语,阖上双眼,仿佛闭目养神。良久,才轻声叹道:“如此说来,这倒是天意了……” 
“是。”胡山平静地说:“这确是天意。” 
子晟依旧阖着眼睛,说:“胡先生,我已决意要娶阮青梅为妃。” 
胡山想了一想,慢吞吞地说:“廷尉司正虞简哲膝下无儿无女,为人又忠诚可信,似乎可以托付。” 
这话听来仿佛答非所问,然而两人深有默契,初时不解,稍微一想,也就明白。子晟睁开眼睛,笑着说:“多亏先生提醒!我倒没想到这层。如此,这件事还要有劳先生了。” 
胡山笑笑:“这是小事,王爷何须客气。”说着脸色又一凝,仿佛想到为难的事情,欲言又止。然而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应该说:“可是,王爷有否想过,或许,让他们母子一世远离帝都才是最好?” 
子晟默然。这个道理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然而这件事情,竟像是自己也不能作自己的主。思忖良久,缓缓地说:“先生是否以为,我只是想留那孩子在身边才提这桩亲事?” 
胡山一笑,说:“不。所以我也不打算劝阻王爷。”顿了顿,仍然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可是王爷打算如何对待那孩子?” 
子晟说:“先接到府里吧。” 
胡山摇头:“只怕不是长久之计。” 
子晟低头不语,良久,方长叹一声:“也顾不了这许多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青梅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心里呆一阵,喜一阵,总觉得不像真的。有的时候想起子晟是不是真的来过,心里都觉得疑疑惑惑。便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问小禩:“你是听他那么说了吗?” 
“是那么说的。”孩子极懂事,并不觉得不耐烦,只觉得奇怪:“娘,你到底是怎么了?” 
青梅也不说话,脸上又露出一种傻傻的笑来。看在孩子的眼里,奇怪之外又开始担心,因为从来没见娘有过这样的神情。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门外有人唤了声:“青梅姐。” 
小禩认得这声音,便急急忙忙地开门,拉着来人的手叫:“秀菊姨,你快来看看我娘是怎么啦?” 
青梅遇见白帝,蒙白帝亲口嘱咐“好好对待”的事情早已经在附近传遍。秀菊心里本有些踌躇,心想青梅已经今非昔比,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把姐妹情分放在心上。这时见孩子这样,不由也着了急,反倒把心里的顾忌都忘记了,一步迈进屋里去:“青梅姐,你怎么啦?” 
青梅却好好地站起来,笑着说:“我又没怎么。”说着又嗔怪小禩:“你看你,一惊一乍地,把你秀菊姨都给吓着了。” 
秀菊仍要再问一句:“你真的没事吧?”等青梅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才松了口气。 
便打量屋子:“哟,这么多东西,都是林贵给弄来的呀?” 
青梅点点头,神情却是明显的心不在焉。秀菊看在眼里,心里不免微微一沉,心想人富贵了果然是会变的。 
然而青梅呆了一阵,忽然说:“秀菊,我有话要告诉你。”说着拉着秀菊的手坐了,就跟以前一摸一样。 
秀菊心里又一暖,便等着她说。谁知等了半天,她却又不说了。秀菊笑着催她:“什么事啊?你倒是说呐。” 
青梅又想了一会,仿佛想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说了这句,忽然又觉得多余,心里想,如果真要嫁了白帝,只怕是天下人都会知道,又何况这个村子。秀菊却有些被她的态度骇住的样子:“你说吧,我绝不和人说。” 
青梅又犹豫一阵,才咬咬牙:“秀菊,白帝……”才把白帝两个字说出来,脸已经红透,再也说不下去。 
秀菊推她:“青梅,你倒是说呀。”然而青梅捂着脸,低着头,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的了。秀菊大急,左右看看,忽然拉住小禩:“小禩乖,告诉秀菊姨,白帝怎么了?他跟你娘说什么了?” 
小禩说:“他就是说,他要娶我娘。我娘听了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秀菊姨,我娘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秀菊根本就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只听了前面半句,她已经惊吓得直蹦了起来。 
白帝要娶青梅?! 
秀菊平时在村里,也算是个爽直有胆色的女子。然而以她的阅历,白帝毕竟是太过遥远的人物,连见一见他都觉得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忽然之间听说这件事,自然大惊失色。然而她立刻就镇定下来,很快地在心里想了想这件事,觉得是极好的事情,不由便为青梅高兴。 
“看,青梅姐,我说过什么来着?”秀菊很得意地说:“老天一定会找个很好很好的男人来娶你的。” 
听了这句话,青梅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子晟潇洒从容的模样,脸上不由得放出光采:“不错,他真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话说出口,才猛然惊醒过来,一张脸又羞得通红。 
秀菊看她的模样,本来想打趣几句,也不忍心了。陪着坐了一会,忽然又叹了口气:“一入侯门深似海,青梅姐,只怕我们姐妹以后再要见面就难了。” 
青梅愣了愣。“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句话她以前也是听过的,然而此时听见,却像在心里猛地捣了一下,方才的欢喜兴奋忽然之间,仿佛都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她要嫁给白帝了,从听到这句话开始,她所想到的,就只有子晟。直到此时,她才省起,她也要进入到一种她完全不知道的生活去了。 
青梅想着,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把心里的担心说了出来:“秀菊,我好怕……” 
秀菊看她的神情,也明白了七八分,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排解她的恐惧,只有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过了很久,轻轻地说出一句:“青梅姐,别怕。命中注定,你是要做一个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了。” 
青梅原想,过上几天白帝府上才会来人。然而第二天一早,来接她的车马就到了门口。幸而排场却并不像想象中的大,叫青梅暗地里松了口气。只来了三辆车,驾车的侍从之外,另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 
几个人见过礼,为首一个姓赵的婆子便说:“王爷命我们来接阮姑娘,就请姑娘随我们过去吧。” 
说话的语气淡淡的,脸上也没甚笑容,青梅便觉得心里惴惴地,连忙答应了一声:“好。”一手拉了小禩,另一手想去拿桌上收拾好的包裹。手伸出了,又顿住,忽然想到,如今是要嫁到白府去,还要这些破旧衣服做什么?这么一来,手就僵在半空。 
赵婆婆瞥了一眼包裹,便问:“这是姑娘要带去的东西么?”语气依旧淡淡的。 
青梅不由得心慌:“我,我可以带去吗?” 
赵婆婆说:“姑娘要带,就带去,全凭姑娘的意思。” 
“那,”青梅迟迟疑疑地说:“那就带去吧。” 
这么一说,立刻有个丫鬟上前把包裹捧在手上,脸上也不甚有表情。青梅见了,略微觉得安心。心里想,这大约就是皇家的风范了。 
来接青梅的车不同于子晟那日坐的,要小一些,只套一匹马,外罩青布的暖笼,初看也不甚显眼。然而一经入内,处处精雕细作,连坐榻上一色银红的倚垫,也绣的极精致的撒花,非寻常人家可比。车里焚着一炉香,恬淡幽静,是用作安神,然而青梅的心里又如何静得下来?一路只是惴惴,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想要掀开帘子看看,却又不敢。 
车行得似乎甚快,只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青梅便隐隐觉得车仿佛已经进了一处宅院。又过不久,车停下来,就听赵婆婆在外面说:“请阮姑娘下车吧。” 
便有侍从上来掀了车帘,一个丫鬟抱了小禩,一个扶着青梅下来。 
青梅偷眼打量周围,见是一处小院,也看不出是几进,院里种了几株海棠,开得正盛。青梅心里疑惑,觉得还不如以前戚老爷的府上。忽听赵婆婆说:“王爷吩咐,请阮姑娘在此地沐浴更衣。” 
青梅一怔,这才留意自己身上的一件旧衣,还远不如白府的丫鬟。心里不免又有些慌乱,幸而白府的人神情都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曾留意过。 
这一梳洗更衣,足足用去两个时辰。 
青梅当年在戚府,逢节庆祭祀,也曾侍侯主母盛装梳洗,然而此时由沐浴开始,便知道用度规矩非一般富贵人家可比,自有一套程序。 
等沐浴已毕,换上全新的月白纱地小衣,坐到妆台前。一头长发,如玄缎一般,直垂到腰下。青梅的头发养得极好,在戚府的姐妹之间便颇多羡慕,是她最得意的事情。后来离了戚府,日子虽然穷苦,然而毕竟是年轻女子,爱美之心尤在,所以仍是尽力悉心将养。这时一经膏沐,黑亮如皂,连不甚多话的赵婆婆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句:“阮姑娘的头发真好。” 
又回头跟旁的一个姓柳的婆子商量:“我看阮姑娘这头发,是不必用假鬃了。” 
柳婆婆含笑点点头。于是就有丫鬟捧过一件宝蓝丝缎的长背心,青梅知道那是专供梳头的。穿上之后,赵婆婆便领着两个丫鬟开始忙碌。给青梅梳的是望仙环髻,由正中分发,梳成两股,先在头顶两侧各扎一结,然后将余发弯曲成环,发稍编入耳后,是年轻未嫁的贵介女子常梳的发式。然而看来简单,却是极难梳,直忙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满意。 
便取过一根碧玉发簪将头发固定,却并不急着加上首饰,向两个丫鬟说了声:“拿来吧。” 
丫鬟去而复回,手上捧着一大一小两个沉香木盒。打开大的,里面是件淡青的罗裙,赵婆婆取出来,帮青梅换上。又取出深青带红和鹅黄的两根飘带,披在身后。那罗裙本来颜色朴素,并不起眼,然而一经飘带点缀,顿显华贵非凡。 
这才打开小的盒子。里面是一副首饰,耳珰,步摇,各色的珠花。先挑出一副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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