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的堕落与忏悔 作者:一合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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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的堕落与忏悔 作者:一合_2-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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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1997年李、柳二人分手后,李真抢走了装有存折的手提箱,然后转移到香港的保险箱里。
  名义上那2000万元是吴庆五的,但二人有言在先,互相支援。前一段都是李真支援吴庆五,现在该吴庆五支援李真了。
  1994年初,李真把吴庆五叫到家里,说柳絮要到新加坡学习,实际是办移民,需要5 万美元。吴庆五就马上回香港,把5 万美元换来了,交给了他和柳絮。李真说:“谢谢你!你真够朋友。”
  1993年吴庆五在北京花市买了两套住房,他和李真每人一套,但是到了1996年房子还不交工。李真说我不要房子了,给我10万美元吧!吴庆五又赶紧到香港换回10万美元,送到他家里,说:“花市房子钱给你带来了。”李真说:“这就行了,我也不再向你要钱了。”
  第二十章20、审官与罪犯还在讲学问吴庆五在北京西什库买了10套房子,据他交待这是他花钱为自己和李真共同买的,但实际落实到李真名下的是一套房子。1996年初,李真住在河北办事处,让吴庆五领着去看房子,说要一门403 那套,吴庆五就把钥匙给了他。过了一段时间,李真又拉他去看房子,正在装修。李真说:“庆五,我得买套家具。10万。”吴庆五说:“行。”一个月后,还是在那套房子里,吴庆五给了李真10万元人民币。
  1998年李国庭出事了,专案组在查烟厂5000万元贷款的事。李真、吴庆五脚上长草———慌(荒)了手脚。他们赶快问乙,有事没有?乙说5000万元贷款都用在给烟厂购买进口设备上了,不会出问题。二人虽然谁也没有看到他怎么购买设备的,但还是放心了。乙很有办法。又问调汇问题。乙说,1 :10体现在烟厂的账上。又问政策性汇率,即1 :6 明朗化了怎么办?乙说最多只是双方利益分配上的调整。
  又问,那么2000万呢?查不出来吗?乙说,难说,真查就能查出来。
  完了!最担心的问题还是不能打保票。财黑惹祸,树大招风。赶快想辙吧!
  吴庆五与李真商量。吴庆五同意把已经让乙放弃债权的2000万元继续改为贷款。
  他给高某打电话说:“你那1000万元贷款就说还没有还呢,让我拿去用了。你先承担一下,如果要求还,你就再还一次,我将来想办法还给你。”
  至于自己原来借的那1000万元,再补个借款手续就行了,反正都用在保定工程上了,承认是借款,还没还。接着便与在香港的乙联系上,让他补个贷款协议。吴庆五向乙的妻子要了合同纸,又怕印泥被分析出来,出问题,而没有补。他对李真说:“不管谁说,都是借贷问题。乙最多也是挪用公款问题,判15年。我没问题。”
  又说:“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说不知道,跟你没关系。这是借贷行为。”
  就在他们这样慌手慌脚堵窟窿的时候,乙却在国外稳坐钓鱼台。向高某和吴庆五的贷款合同他还都保留着,说用调汇利润充顶只是一句空话。他不想使自己太被动。他对李、吴讲把账平了,其实也是虚晃一枪。账是没办法平的。后来乙交待说:“主要是李真提要求,我就说账平了,这样他们就以为2000万元不再是借款了,已经变成他们个人的了。”
  但当时为了对付张家口烟厂,乙说把账弄丢了。反正东租冀办撤销,河北企业投资公司成立,过去的账没用了,弄丢了,吹灯拔蜡了,看你有什么办法?哄死人不偿命。他手下的财会人员说,乙对他们讲,东租冀办撤销了,业务不开展了,所有的账都封存,由我保管。我们就把所有的账搬到他的办公室,也没清点、登记。
  后来在企业投资公司的新账上,就没有再见到海南世通公司的2000万元,床底下的蚊子———不在账(帐)内了。
  “丢账”这一手很绝,胡萝卜就烧酒,仗个干脆。这样乙在跟张家口烟厂算总账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账了,还顾虑个什么?再说烟厂根本无人知道外汇额度的事,所以统统按1 :10结算,最后烟厂还欠东租冀办800 万美元。烟厂的财会人员不理解,乙就开导说:“你就别问啦。这你还不清楚?跟李国庭干这么多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得,一切都安在李国庭头上了。
  吓得那个烟厂管财务的人说:“我有几个脑袋还敢再说下去。”
  监视室里的领导和同志们,包括过去审讯过李真的同行,从陈晓颖一进审讯室,就为他捏着一把汗。那里是赛场,他们是加油助威的观众。一开始他们比陈晓颖还紧张。他们认为陈晓颖太放得开了,太不紧张了。现在看来,真多亏了这种放松,真正的放松。放松和随意把李真瓦解了。再加上博闻强记的高水平、高素质。古文谁背得了?外国文学名著谁读过那么多?另外还有起点和创意,即认识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起点和创意。陈晓颖有点玩艺儿。但李真最终会怎样呢?现在虽然谈得很好,但也只是光听见水响,看不见鱼跳。这样轻松的聊天还要持续多久李真才能交待问题?十天八天?半个月?一个月拿下来行不行?那么陈晓颖还得背多少书?他撑得住吗?
  从表情上看得出来,李真很想做陈晓颖提倡的那种父亲。但是他现在还做不了,他不知从何做起,从何说起,与肉体搅在一起的灵魂已经成了一团乱麻,自己还搞不清楚,怎么向世人公开,如何向儿子交待呢?他想让高人陈晓颖给理一理。
  陈晓颖摆出了有问必答的样子。他觉得已经基本上跟李真沟通起来了,他看出李真开始为灵魂的问题操心了,因为肉体左右起来已经有了很大的难度。灵与肉必须分开,这对他来说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物质的东西,即金钱、美女和他的肉身,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如果他被判死刑,这些东西都将离他而去。当然物质不灭,但对他来说是不存在了。
  只有精神还放着光芒,还真正地属于他。身体被囚禁,灵魂却是自由的。他现在想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自由。而且肉体消亡,精神却可以留给世人,留给儿子。
  李真说:“陈组长,你叫我从何说起呢?说我坏透了,黑透了,我不服气;说我怎么好,我又没有做到,总之,我很难表述我自己。”
  陈晓颖说:“我理解,非常地理解。人的一生都有上岗下坡的时候。所以我要给你讲一个方法问题、角度问题。”
  有哪个钉钉,挂哪个瓶瓶,陈晓颖好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你读过前苏联的一部著名的小说《叶尔绍夫兄弟》吗?李真说读过。那好,有一个情节你可能记得,那就是沙皇让宫廷画家们给他画像,但是谁也画不好,就给拉出去杀了。有一个画家却自动找上门来要求给沙皇画像,这不是找死吗?哪知道沙皇把他的作品拿过来一看,大声赞道,画得像!画得好!重赏画家。秘密在哪里呢?原来沙皇虽然长得高大魁梧,但有一条腿是瘸的,站不直,一只眼是瞎的,睁不开。别的画家对这两点表现得不艺术,所以被杀。毛遂自荐的画家却处理得很好,他让沙皇单腿跪着射箭,这样站不直的瘸腿看不出来了,瞎眼正好用来闭上瞄准,天衣无缝。你能说不真实吗?不能。这就是方法和角度的问题。
  李真激动了一下,好像可以按这个办法来自画像了,给自己一个能够接受的结论,给世人和儿子一个看得过去的形象。但是具体怎么画,他又茫然起来。
  陈晓颖说,欲望、追求是打破平衡的动力,然后就有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怀有欲望和追求的本体实现目标升上去;一种是,一头栽下来。关键是要看自控能力。
  聪明的李真应该知道,陈组长这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本来他索贿受贿和谋求晋职封疆已经是红了眼、发了疯,但陈组长没有用“贪婪”、“野心”等词汇,而是用了“欲望”和“追求”这两个词,这就舒服得多了,就好像合理处理了瞎眼和瘸腿。
  他赶快主动接下去说:“是啊,欲望太大了,没有控制好。灵魂成了肉体的奴隶,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别人的钱和物。”
  “打住!打住!不谈案情。你犯规了。”陈晓颖说,“我倒很想听听你对灵魂的看法。”他知道还不到说的时候。不到时辰不生,不到时辰不死。裁缝仗着热熨斗。现在火候还不够,还不到揭锅的时候,一揭三把火,不如欲擒故纵,卖个人情。
  果然李真很佩服地看着陈晓颖,那意思是,陈组长对获取罪证并不看重,而更关心他的灵魂,这使他非常感动和钦佩。
  于是二人就灵魂和欲望的问题作了长时间的探讨。李真曾经到一个效益不好的国有企业去搞调研,发现那里工人过节连蔬菜都买不起,经理得了癌症,为给企业省医药费,毅然把输液的针头拔掉。当时李真被感动得掉了泪,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可是回来插手一个建筑工程照样捞钱,真是欲壑难填。心灵、良心为什么总能闪现善的一面,但又是那么软弱,抵挡不住强烈欲望的诱惑呢?
  李真说我也看过佛经,觉得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道理也很明白,就是距离现实太远了。
  谈起佛经,陈晓颖来了兴趣,他说你读过《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吗?李真说翻过,这是万经之首。于是二人就佛经问题,二郎神缝皮袄———神聊(缭)了一阵。
  但李真心里还是有个结,佛经讲的谁能做到啊,依得王法打死人,依得佛法饿死人。
  陈晓颖说,我们可以从积极方面去理解。比如五祖弘忍禅师要把衣钵传授给后继者,考他们。神秀上座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觉得他行,可当接班人。但又跳出一个扫地的和尚,也口出一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境界更高,就被选中了。这个扫地的和尚就是六祖慧能禅师,是我们河北涿州人。
  第二十一章21、《前赤壁赋》
  这都是讲的修养,要纯洁心灵,消除欲望,不受市俗污染。现实的人很难做到,难免犯许多错误,甚至犯罪。但佛祖认为,只要在肉身消亡之前的一刹那,能翻然悔悟,反躬自省,明心见性,承认罪恶,拯救灵魂,便也算合格者,合格的父亲,合格的男子汉。
  说完这一节,陈晓颖看到李真眼睛发亮,显出了一种巨大的渴望:生是不好求的了,肉体终归是要消亡的,那就追求精神的永恒,灵魂的纯净。但是仍然显出了犹豫,显出了对肉身和欲望的留恋。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脉不活,周身不遂。
  对此李真在事后曾做过这样的反思,他说:“欲望是无度的。这也正应了那句俗话:”上帝让你灭亡,就先让你疯狂。‘人一旦丧失信念,就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不是掉进深谷,自取灭亡,就是被猎人开枪打死。“他还说:“建立起‘一政一商’机制后,我们虽然挣了不少钱,但我并不满足,说穿了就是嫌弄的钱不多。于是,只要有机会我就想伸手要钱。就这样,我的胃口越来越大,胆量也越来越大。小到手表、项链,大到汽车、上百万元的工程回扣我都敢要,甚至连两千万元的公款都敢与吴庆五等人私分。可以说,到了最后,我好像就管不住自己了,见了钱不捞,心就痒得慌。”
  他要向境外转移现金,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装得还不够满,他就给李军打电话,让高某赶快送50万元来。
  欲望越来越大,欲望与时间成了正比,于是,时间也便与金钱成了正比。
  所以李真说:“对我的查处,如发生在5 年前,绝不会如此严重;若发生在5年后,肯定比这更严重。”
  李真案件查结之后,侯磊曾作出这样的分析:“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但欲望有良莠之分,正邪之别。如求知欲、成才欲、事业欲应该提倡;而金钱欲、权力欲、美色欲则要抑制。江泽民多次提及领导干部要‘慎欲’,要‘淡泊明志’,这并不是不允许领导干部有正当的合理的欲望和要求,但关键是要有度,要能够控制欲望、节制欲望,防止私欲膨胀。否则,让膨胀的私欲缠身,就会像雪球滚到半山腰,刹也刹不住,挡也挡不了,只有滚至涧底摔成粉末才罢休。李真就是这样,过度膨胀的私欲,把他送到了沟底。”
  山要崩,绳子箍不住。但仍可收拾。
  陈晓颖要给“沟底”的李真一种希望和解脱,使他把自己提升起来,振奋起来。
  突然,苏轼《前赤壁赋》的句子涌上心头,结合着面前的李真,他被这九百年前的大文豪感动了,苏子说得多么好啊!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也是永恒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欲望再大又有什么意义呢?大自然的清风明月足够你享用的了,你还要额外索取什么呢?
  于是他脱口背出:“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听着陈组长毫不”打奔儿“地一口气背完,李真敬佩不已。那优美的古文,那富有音乐感的句式,加上背诵者因为对美文早已烂熟于心,而长长短短、快快慢慢、高高低低、抑扬顿挫地吞吐得那么自如,那么陶醉,他彻底地被感染了。不用渔夫引,怎得见波涛。他走入了那种超然而美好的境界之中。
  在这种境界中探讨问题,就比较容易了。李真一直认为,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复杂现实面前,在个人政治追求和自身欲望驱使的莫测生涯之中,要想把握住自己的命运真是太难了,因为坏榜样太多,好榜样太少,即使有好的,他也不信,却信坏的,于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追求虚荣和奢华的生活而不能自拔。听了苏轼这段古文,从宏观的角度来看人生,似乎顿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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