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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她的内心并不象外表那么冷，菲尼斯想。他这才意识到，一路上还从没见到维兰妮笑过。
维兰妮把蜥龙放进木盒中，吟出几句咒文。几道微弱的光从盒子缝隙中透出来，一闪即逝。菲尼斯猜测蜥龙已经被送回西海群岛的巢穴了。然后，法师转身面对铜门，念诵着奇怪的语句。那听起来不象是咒文，却更象某种古老的语言。当她最后几个音节在空中消逝，石头巨蜥的脚爪开始移动。铜门发出低沉的轰响，滑向一旁，缩进隐藏的石缝里。
“看来不用我动手了，”坎普拉尔说道，跟着维兰妮走进铜门。
菲尼斯并没有因为这附着法术的铜门而惊讶。令他奇怪的是，维兰妮是如何知道开门的咒语。
三个人穿过铜门后短短的走廊，然后向右拐去，沿着一条旋转的石阶向下走。通道很窄，左右两边都是石壁，很明显，左边是塔的内壁，右边则是下层大厅的外墙。菲尼斯计算着，按照向下走的距离，这个底层大厅至少有四十尺高。
在一个平台上，维兰妮停住了。右手边又是一扇铜门。这一次维兰妮念诵了一段新的咒文。当铜门滑向一旁，维兰妮随即走进门口。但她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立即停下，同时伸开双臂，挡住后面的两个男人。
“怎么了？”菲尼斯问道。
“有点麻烦。”维兰妮说道。“没想到会这样。”
坎普拉尔从维兰妮的肩膀上望出去。这确实是一座大厅，但地面却不是石头，而是冒着泡的深红色液体。整个大厅就是一个大水池，中央有个垒成三层的石台，十几条石桥跨越水面，从平台伸向四壁，如同巨大的车轮的辐条。每座石桥都通向厅壁上的一扇小门。深红色池水就在桥下几尺处翻滚，散发着淡淡的腥气。空中弥漫着微红的雾气，时而聚成一些细长的柱状形体，来回飘动。
“这……这就是宝库？”坎普拉尔不可置信地说道。“看起来简直象个血池！”
“宝库在下一层。”维兰妮答道。“这里是祭坛。”
这回轮到菲尼斯吃惊了。“我的天！梅琳王国的习俗是用人血献祭吗？”
“当然不是。”法师回答。“他们把牲畜的血洒进水里……但确实有人被投进这池子里，比如犯了重罪的皇族，或是企图偷盗月影石的闯入者。”
“真没想到美丽的女王脚下竟是一片血腥，”菲尼斯喃喃说道。尽管知道溶进池水的鲜血基本上来自牲畜，他仍然感到颤栗不安。“我本以为……那是什么！”
坎普拉尔吸了一口冷气。“还能是什么？”他强自镇静地说道，盯着红雾中那些数不清的飘浮形体。
“没想到，过了九百年，这些亡灵还没有离开。”维兰妮说道。“那些死在这里的人。”
“宝库到底在哪儿？”坎普拉尔四处张望。
维兰妮指向厅壁上与石桥连接的小门。“从其中一扇门下去。”
“是哪一扇？”
“要走到中心才知道。”
“但我们无法通过那些亡灵！”坎普拉尔气急败坏地说。
“这正是我要说的。”维兰妮说道。“你们没办法过去。”
“看来我们需要死灵法师的秘术……”菲尼斯说道，忽然省悟到了什么。“怎么！你是说你……”
“是的，我可以。”法师平静地说道。
两个男人愣愣地看着她。
“我有自己的方法。但我没办法把你们弄过去。”
菲尼斯舔舔嘴唇。“呃，我想我可以保护自己。”他盯着红雾中飘动的的亡灵，它们至少有上百个，在石桥、池水和中央的祭台上空浮动。
“你？”坎普拉尔怀疑地看着菲尼斯，随即想起，吟游诗人说过他有个死灵法师朋友。
菲尼斯伸手从衣袋中取出一本破旧的羊皮书。它的封面似乎被火烧过，一片焦黑，边缘饰着红线。菲尼斯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在某个地方停下来，默默读了一会儿。
“法术书吗？”即使面对恐怖的亡灵，盗贼仍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乐谱。”菲尼斯说道，转向维兰妮。“你要怎么做？”
“我去找出正确的门。然后你们就走过去。”
菲尼斯点点头，收起手中的书卷。“我们会通过的。”
维兰妮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去。当她踏上石桥，红雾中飞旋的形体立即围拢过来，裹住她的身体，如同一群围上猎物的野狗。然而，令两个男人惊讶的是，维兰妮似乎根本不受影响。她平静地前进，穿行在亡灵的队伍中。一步又一步，她接近了中央的平台。
“她居然不怕亡灵。”坎普拉尔低声说道。“这是什么魔法？我没听到她吟咒。”
“法师通常都有自己的秘术。”菲尼斯答道，心中却叹了口气。没有一个活人能经受住亡灵恶意的接触，即使是法师。通常，法师们都是使用法术驱开亡灵，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法术可以令人无视亡灵的存在。
我一点儿都不了解她，菲尼斯想着。
维兰妮登上了水池中央的平台。她站在那儿，似乎在研究什么东西。随后，她迈步登上祭坛顶端，用一种奇怪的步伐绕着圈子。看起来，那上面应该是个魔法阵。
然后，从她右手方向的石壁上传来一阵铰轮转动的声音。有一扇门还好不是最远的一扇在石桥的末端打开了。
“轮到我们了，”菲尼斯说道。“坎帕，跟住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他深呼吸了几下，从腰边取过竖琴。飘渺的前奏结束，吟游诗人用刻意拖长的声音唱出几句歌词。坎普拉尔一句也没听懂。当菲尼斯缓步向前，走上石桥的时候，坎普拉尔小心地跟在后面。盗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知道短刀对亡灵根本无效，但出于本能，他还是把它紧紧握在手里。
维兰妮从祭坛上面看着他们。琴声悠扬，歌声低缓；琴音变幻不停，歌声则反复回转，始终是几句同样的歌词，在不同的音区被重复。亡灵们聚在石桥两侧，犹似红雾中两排柳树，夹着一条窄窄的石路。它们在石桥的每一根栏杆上空飘摆，却没有一个靠近桥上的人。
在菲尼斯心中，这短短的几分钟就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这首《安魂曲》他使用过几次，但同时针对数百个亡灵施展，还是第一回。正象坎普拉尔一样，他也在冒着冷汗，但他的手指丝毫不停，尽力保持琴声稳定。
他很快就迈上中央的平台，没有停步，又继续沿着另一条石桥，走向那扇开启的门。
坎普拉尔忽然有个想法：如果立刻冲过去，是否可以立即摆脱这种紧张的处境？但他马上就否决了这个主意，知道即使以盗贼的敏捷，也不可能逃过亡灵的追逐。
只要愿意，它们可以比任何活人都快。
当两个男人到达石桥尽头，跨出对面的门时，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
维兰妮下了祭坛，沿着石桥向这边走来。她显得十分轻松，脚步不疾不徐。那些亡灵在她身边围绕，菲尼斯清楚地看到，有些半透明的形体甚至穿越了维兰妮的躯体！但法师完全不予理会。她无声无息，毫无表情，安详得象是在桥面上滑行。菲尼斯几乎认为她也是亡灵中的一员。
“不可思议！她……她真的是活人吗？她怎么能对亡灵毫无反应？”坎普拉尔自语。看来他也有和菲尼斯同样的感受。
吟游诗人耸耸肩，不可避免地回忆起维兰妮冰冷的手指，以及没有呼吸的躯体。“我不知道，”他答道。“魔法本来就是创造奇迹的艺术。”
“或者创造噩梦。”盗贼哼了一声。
亡灵跟随着维兰妮，一直到水池的边缘。直到法师来到门口，它们恐怖的影子仍在桥头晃动。
三个人走下又一条弯曲的阶梯。当他们在更深处的平台上停住，再次面对一扇铜门时，坎普拉尔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月影石到底在哪儿！”他朝维兰妮吼道。
法师连看都不看他，只顾吟诵咒文。铜门轰然滑开，一大片光亮随之倾泻而出。坎普拉尔向门中望去，脸上的愤怒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代之以惊喜交集的表情。菲尼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大厅，也是立刻呆住了。
大厅左半边杂乱地摆着许多桌椅，有些桌上摆着用于切割宝石的常见工具，有些则放着水晶灯，还有些桌面上用闪亮的粉末画着小小的魔法阵。靠近中央处有一座石台，是整个大厅最为精致整洁的地方，大约两人高，侧面建有阶梯，顶上放着一个大而复杂的金属结构体，光亮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斜对面的石壁上是个黑暗的洞穴，几条滑轨从洞口延伸出来，旁边还有几辆废弃的采矿车。
但菲尼斯和坎普拉尔的目光全都被吸引到右边。数不清的小石子被扔在地上，数量是如此之多，以至于那一块地面看起来象是由碎石铺成。大部分石子幽黑无光，另一些则反射出明亮的光点。
就象星空，菲尼斯想着。只不过这些光点要更密集。
“那些……”坎普拉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是月影石吗？”
“是。”维兰妮只回答了一个字。菲尼斯只顾盯着宝物堆看，没有留意到法师语调中含着浓浓的讽刺。
“全都是？”坎普拉尔又问了一句。
“当然。”维兰妮淡淡地回答，向中央的石台走去。盗贼迫不及待地扑向那几万颗月影石，中途却停下来，疑惑地看着法师。
“好象没有什么机关陷阱。”菲尼斯走到坎普拉尔身边，顺手从脚边拣起一颗。吟游诗人仔细研究着手中的小石子，脸色忽然一变。
“为什么是黑色的？”
“那是矿渣。”法师的声音从石台上飘来。
坎普拉尔向菲尼斯手中瞄了一眼，奔到碎石堆中，挖出一颗闪光的。他抚摸着它，忍不住露出笑容。菲尼斯没想到坎普拉尔薄如铁线的嘴唇能咧成那么大。
“这颗是墨绿色的！”盗贼叫道。“还有这颗，这颗……这边还有……哇！我想我们每人都能分上几百颗！”
“全归你也行。”维兰妮正研究着石台上那个金属结构体，对坎普拉尔的话似乎心不在焉。
菲尼斯显得比较冷静。他对财富的欲望并不太强，因此当发现月影石的数量远超预料时，他反而放松下来。正因如此，吟游诗人听出了法师话中更深的意思。
“喔，这些不会都是不能用的吧。”菲尼斯疑惑地说道。
维兰妮从石台上望过来。“一点都没错。那些是废矿。”
“废矿？”坎普拉尔象是被雷电击中了。“怎么会……你凭什么说这是废矿？”
“你看看上面是否有裂纹？”
坎普拉尔开始仔细研究手中的月影石。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捡到的几块月影石全都有裂纹，有些细微到难以发觉，有些则非常明显。
“有裂纹就是废品。你们以为月影石遍地都是？几百颗里才能挑出一颗能用的！”
“能用的在哪里？！”盗贼几乎要发狂了。
“你们上来看吧。”维兰妮平静地说。
菲尼斯登上石台，坎普拉尔早已站在那个金属结构体旁边了。它基本上呈球形，大约有一个人合抱那么大，许多交叉缠绕的银色爪形枝条构成了这个空心架子。看起来，它就象几百只蜥蜴人的爪子被揉在一起，又抖得松散。在它的中心是一个金色的巨碗，光芒柔和而明亮。菲尼斯偏过头，眯起眼睛，好容易才勉强看出，巨碗中盛着数百颗墨绿色的石子。
“别碰它！”维兰妮向坎普拉尔警告。“这是个守护结界。”
“怎么破坏它？”
“破坏？”维兰妮嘲讽地反问。“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法师，”盗贼咕哝道，又加上一句，“也不是吟游诗人。”
但菲尼斯显然也不知道这件事，因此只是默默听维兰妮讲下去。
“梅琳王国的正统皇族，每个人都会拥有一颗月影石。如果他们为皇室立过大功，死后就可以获得殊荣，把属于自己的月影石投进这里，永远守护梅琳娜之塔。这结界完全由里面的月影石来支持。梅琳王国传承一千多年，这结界越来越强，强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守护这座塔？”坎普拉尔痛恨地盯着银色的架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去看滑轨伸延进去的那个洞穴。“也守护矿坑？”
“矿坑已经不需要守护了。”维兰妮说道。“它早就被流沙塞满了。”
“我不相信。”
“随便你。”法师冷冷地说道。
坎普拉尔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跳下石台，向矿坑入口奔去。菲尼斯听到盗贼的脚步刚进洞穴就停住了。
“是真的吗？”菲尼斯问道。“矿坑封闭了？”
“当然。我刚刚跟结界里古代守护者的灵魂沟通过。”
菲尼斯看着金碗中的数百颗月影石。这些石头上有多少历史？又藏着多少秘密？或许，每块石头都代表一段腥风血雨、刀光剑影的传说。
吟游诗人陷入沉思，直到坎普拉尔从洞口走出。盗贼满脸沮丧，双腿还沾着沙粒，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样，坎帕？”
“全是流沙！一进去就是！”坎普拉尔恼怒地回答，望向维兰妮。“有没有别的入口？”
“有。”维兰妮平静地回答。“你可以到外面那些沙丘底下去找。”
坎普拉尔目光转向黑黝黝的碎石堆。忽然间，他脸色一沉，表情变得阴沉而冷酷。他抬起右臂，指着石台上的维兰妮。
“菲尼斯，你站着不要动，”坎普拉尔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刃划破薄纸。“如果你自己选择挨箭，我是不会自责的。我必须得到月影石。所以……”他转向法师。“想办法把那个结界打破！”
维兰妮一言不发，站在那儿如同一尊古老的雕像。
月影石 第九章 血统
作者：凤凰
菲尼斯额头冒出冷汗。维兰妮却显得毫不紧张。
“你认为能伤害到我吗？”
“别以为我不会动手！”坎普拉尔恼怒地叫道。“大陆上不只你一个人会法术！我可以叫别的法师来！”
维兰妮望着光芒中的月影石。一瞬间，菲尼斯似乎发觉她灰色的眼中流露出某种伤感。
“只有梅琳王国的遗族，才懂得如何解开这个结界。”维兰妮似乎是在自语。她转向坎普拉尔，语调中含着明显的讽刺。“况且，你知道这个守护结界有多强吗？”
盗贼脸色冰冷，没有回答。法师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是一种古老的结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