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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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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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
    “这令我吓了一跳,我连忙放下望远镜,可是当我低头一看间,我不禁呆住了。
    “一个女孩双手攀住了船舷,正仰头望著我,她的脸上、头发上,全是水珠,在月
色之下,那些水珠,就像是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自她的脸上滑下去,我从来也未曾见
过那么美丽的少女,直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怎样来形容她才好。”
    叶家祺轻轻地喘著气,我仍然不出声,怔怔地望著他。
    叶家祺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她望著我,我望著她,她从水中跳了起来,跳到了
我的船上,她身上几乎是全裸的,我的心跳得剧烈极了,她这样美丽,而且还是裸的,
我不知怎么才好,船在顺流淌了下来,她却毫不在乎,向我的望远镜指了指。
    “她一定是从那一串独木舟上游下来的,她大约在水面上看到我用望远镜望前面很
久了,是以她才会对望远镜感到好奇。
    “我连忙将望远镜递给她,她将之凑在眼前一看,她只看了一看,就吓了一跳,手
一松,望远镜跌到了水中,我连忙伸手去捞,已经来不及了。”
    叶家祺继续说下去:“那女孩子也吃惊了,她身子一耸,立时跳了下去,我知道河
水十分深,要找回望远镜,自然是不可能。
    “是以,当她潜下去又浮起来的时候,我对她大声叫道:不必找了,你不要冒险。
她虽然不懂我的话,而我的叫声,却引起了上游独木舟上的人的注意,独木舟于是顺流
放了下来。
    “那些人见了我,都好奇地交头接耳,那女郎不久又浮了上来,大声讲了几句,那
些人一齐都跳到了水中,我明知他们白辛苦,可是和他们语言不通,却也没有办法可想

    “那些人一齐潜水,足足找了一个小时,当然找不到我的望远镜,这时又有一艘独
木舟顺流而下,独木舟上是一个年轻人,那些人见到了他,又纷纷地叫了起来,她愁眉
苦脸,对那年轻人不断讲著甚么。
    “那年轻人的面色,变得十分凝重,他划著船,来到了我的船边,道:‘先生,芭
珠说,她失去了你的宝物,你的宝物,可以使人由这里,一下子飞到那里去的。’我听
了之后,几乎笑了出来。
    “望远镜使被看到的东西移近,但是芭珠──那当然是女郎的名字──却以为是她
的人,一下子到了远处,还以为我的望远镜是宝物,那年轻人既然会讲汉语,我自然可
以和他交谈,我道:‘那不是甚么宝物,只不过是一具望远镜,不见了就算了,不必再
找了。’那年轻人似乎有点不信我的话。
    “他侧著头,小心听著我所讲的每一个字,直到我讲了第二遍,他才大喜过望地点
著头,又向那少女讲了几句话,那少女脸上的愁容消失了,显然是那年轻人转达了我的
话,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少女笑起来有那样的美丽,我实在难以形容。”
    叶家祺讲到这里,又停了半晌。
    我只是呆呆地听著,连身历其境的叶家祺,这时追忆起来,都有著如梦似幻的感觉
,我是听他讲的人,当然更有那种感觉。
    一直等到他略停了一停,我才吸了一口气,道:“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就是你刚才在旅店中见到的那个,他叫猛哥,是芭珠的弟弟,那老头
子的儿子。”叶家祺在讲到“那老头子”四字之际,他的身子。又发起抖来,而他的双
手,也紧紧地掩著他的脸。
    我为了使他的神经松弛些,也为了调和一下当时车厢中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氛,我
笑了起来:“那不错啊,汉家少年,遇上了苗家少女,她那销魂蚀魄的一笑,大概表示
她对你有了情意──”
    我才讲到了这里,叶家祺突然放下了掩住脸的双手,向我大声喝道:“住口!”
    他这一声呼喝,是如此之粗鲁,以致他的唾沫,都喷到了我的脸上。
    这不禁使我大是愕然,我并不是一个好开玩笑的人,然而我和叶家祺如此之熟,他
何以对我的话,反应得如此之愤怒?
    我可是讲错了甚么?
    从他的神态来看,我的话,一定触到了他心灵之中最不愿被人触及的创伤。但事实
上,根据他的叙述,他和芭珠之间,必然是有了深情的,而且,发展下去,事情似乎也
不会不愉快。
    在那一刹间,我还以为叶家祺的“病”,又要发作了,我惊愕地瞪著他,他喘著气
,足足过了一分钟之久,他才道:“对不起,真对不起。”
    我毫不在乎地说:“不要紧,你心境不好,不时发脾气,不对我发又去对谁发?”
    只有真正的好友之间,才能讲这样的话,是以叶家祺听了,握住了我的手好半晌,
才道:“当时,我完全被芭珠的笑容迷住,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这样的事,在小说中,
在电影中,看到太多了,令得我那时的心中,起了一种十分甜蜜的幻想,我看到芭珠一
面望著我,一面又对猛哥说了些话。
    “然后,猛哥告诉我,他们这一族人,是附近数百里所有苗人之中,最权威的一族
,叫著‘阿克猛族’,只有几百人──”
    叶家祺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然后他叹了一声,道:“那时候,我不知道‘阿克
猛’在他们这一族的语言中的意思就是‘蛊’,如果知道,我或许不会去了。但……那
也难说得很,因为我对于‘蛊’的观念,也模糊得很,我根本不知道苗人之中,有一族
叫作‘蛊族’的,而且,芭珠的笑容──”
    叶家祺又苦笑了一下,才又道:“猛哥说,他们那一族,多少年来,居住的地方,
是绝不准外人进去的,只有五年前,有一个金头发,绿眼睛,全身都有著金色的细毛,
鼻子又高又勾,皮肤白得出奇的‘怪人’,因为曾救了他们族中的一个人,所以曾进入
过他们居住的所在,而那‘怪人’立即迷恋住了他们居住的地方,所以一直住了下来。
    如今,由于我的大方和慷慨,我可以作为第二个例外,到他们居住的地方去。
    “我当时听了猛哥的话之后,几乎没有考虑,你知道,我天性好奇,听猛哥将他们
所住的地方,形容得如此神秘,而且居然还有一个‘绿眼睛生金毛’的‘怪人’,那我
更是要去看一看。而且,芭珠正笑殷殷地望著我,她毫无疑问对我有著十分的好感,也
毫无疑问,她是希望我答应的。”
    他又叹了一声,才道:“我,立即就答应了他。”
    当他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痛悔自己做了一件极端错误的事一样。
    然而我却不明白他有甚么错,因为如果换了我,我也一定答应去的,苗人居住的区
域,本来就是桃花源式的神秘之极的地方,何况这一族的苗人,更比别族苗人神秘,怎
能不去看个究竟?
    停了好一会,叶家祺才又道:“于是,猛哥扶住了我跳上了他的独木舟,向前划去
,芭珠的独木舟紧靠著我们的独木舟,我无法和她交谈,只好和她相视而笑。
    “独木舟逆流而上,他们划船的技巧十分高,是以船的去势很快,不一会,船便已
到了河边的悬崖上,那贴近河边的悬崖,有著许多山洞,所有的人,都在高声唱著十分
优美的山歌。但是在突然之间,歌声停止了!
    “我这才发现,我们已到了一个十分狭窄的山缝前。那山缝十分狭窄,恰好只可以
供一艘独木舟通过。而且,河水显然是注入那山缝中的,是以在山缝口子上,形成了一
股急流。
    “那股急流产生极大的力量,使独木舟一旦摆横,对准了山缝之后,便会被急流的
力道,带著向山缝中直淌了进去。
    “山缝之中一片漆黑,那是一段十分长而曲折的道路,所有的人都不出声,除了水
声以外,没有第二种声音,而且,独木舟是不必划的,完全是顺水在淌著。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眼前突然一片清明,我们已从山缝之中出来了。
    “而当我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时,我实在呆住了,我实在不相信世上有那么美丽的
所在!
    “独木舟自山缝中淌了出来之后,缓缓地驶进了一个很大的湖中,月光照在平静的
湖水上,使我觉得沉浸在一片银光之中。
    “在那美丽的湖旁,我看到许多屋,房屋的样子,也是特别的,有著很技巧,很尖
的顶,和很高的架子,房屋架在空中。每一幢房子都有一架长梯通向屋子。
    “有皮鼓的砰砰声传来,一定是代表某种语言,接著,无数火把出现了,数十艘独
木舟,从湖的对岸迎了过来。
    “那几十艘船,全对我表示欢迎,事后才知道,阿克猛族的苗人,对于私有观点,
极之尊重,尊重到了超过我们想像的程度。像在河上发生的事情那样,我可以坚称那望
远镜是宝物,而芭珠失去了我的宝物,我不但可以索取极高的赔偿,而且也可以要求芭
珠作为我的奴隶,而她不得拒绝。
    “但是,我却大方地不计较,而芭珠又是他们族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人的女儿,那
么我受到盛大欢迎,自然顺理成章。
    “我被拥上岸,在那里,我首先见到了那个‘金毛怪人’,他使我笑得打跌。
    “做梦也想不到,猛哥口中的那个‘金毛怪人’,绝不是甚么史前的怪物,而是一
个文明人,他就是前五六年,忽然在内地失踪的瑞典著名的生物学家,国际上细菌学的
权威,平纳教授,大学课本,有好几种就是平纳所著的!
    “但是说猛哥形容错了,那也不公平,他只不过将一件人所皆知的事情,再形容得
十分详细而已。这位著名的教授,的确是一头金发和碧眼,而且,他的金色汗毛,即使
在月光之下,也闪著异样的光芒,他鼻子高,皮肤白,一言以蔽之,他是一个典型的北
欧人。一个只曾在苗区中生活的年轻人,不将一个北欧人当作是吃人的怪物,那已很不
容易了。
    “平纳教授一见到了我,显出异常的高兴,在我的肩头上大力地拍著,他的英语带
著极浓的北欧口音,他不断在和我说著话,可是,他只不过和我交谈了几分钟,便被打
断了。
    “二十多个年轻男女,将我拥到一幢最大的屋子之前,我不明白他们是甚么意思,
猛哥在人丛中挤了出来,在我的耳边道:‘你应该去见我的父亲。’这是一个合情合理
的要求,因为看来,猛哥和芭珠的父亲,正是这个族的族长。
    “我点了点头,猛哥补充道:‘你必须一个人进去,这是特殊的荣耀。’我笑了一
下,向前走去,来到了那幢屋子的门前,那扇门是用极细的一种草编成的,十分紧密,
当我的手向那扇门推去时,我突然听得平纳教授在大声道:‘看天的份上,别进去!’

    叶家祺讲到了这里,又停了下来。
    他将他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双手之中,我明知他大约又有了甚么痛苦的追忆,是
以也不去催他。
    叶家祺在那个神秘的地方,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些甚么事,实在是我所无法想像的,
所以我也没有法子问他甚么。
    过了好一会,才听他又道:“我当时呆了一呆,不知道平纳教授这样高叫是甚么意
思,我回头看去,可是围在我身后的人,已开始唱歌和跳舞,我看不到平纳,也没有再
听到他说甚么──唉,那时,我若是听他的话,别推开那扇门就好了。”
    然后,他才又叹了一声:“但当时我完全被这种新奇的环境所迷惑了,我也根本未
曾去细想一下平纳教授的高呼,我伸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别看那扇门只是草编成的,但由于它十分坚厚,是以有极佳的隔音效果。是以当
我一推门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之后,便甚么都听不到了。
    “屋中的光线十分黑暗,在我刚一将门关上之际,几乎甚么都看不到,为了怕有失
礼仪,是以在未曾看清眼前的物事前,我只是站著不动。
    “在我站立不动之际,我首先闻到一种异样的气味,我很难说出这是一种甚么气味
,那是好几种气味的混合,有的香、有的腥,这种气味,使我觉得身在异域,我是处在
一个我无法了解的神秘环境之中!
    “不消多久,我的视力便适应黑暗的环境,我看到,在屋中央,一个老者,席地而
坐。
    “我想那老者一定就是猛哥和芭珠的父亲了,我正在想著如何向他行礼才比较得体
,却突然看到,有一串,足有六七只,三寸来长,赤红色的毒蝎子,正在那老者赤裸的
上身之上爬著!
    “那六七只毒蝎子的尾钩高高地翘著,我是学生物的,自然知道,这种剧毒的毒物
,只要它的尾钩向下一沉,钩进了人体之中,那么,再强壮的人,也会在半分钟内毙命

    “当时我简直吓得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就在这时,我觉得的我手背上发痒
,我连忙扬起手来一看,唉,我实在难以形容我心中的恐怖,不知甚么时候,在我的手
背上,爬上一只长满了紫黑色长毛的黑蜘蛛,我只看一眼,便立即可以断定这种蜘蛛是
世界上最毒的毒蜘蛛之一,虽然我到这一带来的目的,有一大半是想找到一只这样的蜘
蛛做标本,但是当这样的蜘蛛出现在手背上,那无论如何,是一件极不愉快的事。
    “我僵立著,身子在发抖,那老者则微笑,欠了欠身,用一只鸟羽做成的扫帚,在
我的手背上扫了一扫,那只蜘蛛扫了下地,那只蜘蛛,迅速地向他爬去,爬上了他的膝
,爬上了他的身子,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蜘蛛爬到了他的胁下,就伏了下来不动,像
是回到了它自己的窝中一样!
    “我感到一阵昏眩,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也不顾礼仪了,我连忙拉开门,我几乎是
跌下梯子去的。当我到了下面时,猛哥连忙问我,道:‘我爹对你做了些甚么!’我急
促喘了口气,道:‘他……他似乎将一只蜘蛛,放在我的手背之上!’
    “我不知我这样说法对不对,因为事实上,我只看到那蜘蛛爬回他的身上去,而没
有看到那蜘蛛自他身上爬出来。
    “可是,猛哥一听我那样讲,却立时欢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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