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成名君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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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成名君未嫁-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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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相会的传说太离谱,现在的孩子们五岁六岁就懂些航天知识,他们会反驳说:“银河不是王母娘娘用金簪划出来的,那是无数数的星星;那里没有空气和水,喜鹊怎么能飞过去搭桥?”我连寻虫虫开心的话都预备了:“将来我会告诉我们的孩子,飞出太阳系需要16。7千米每秒的速度,喜鹊哪能!”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这样问的!”虫虫被我问住了,呃呃半天才说,“如果比较结局的好坏,我喜欢牛郎织女,毕竟他们每年七夕可以鹊桥相会,白蛇却永远压在雷锋塔底下。”    
    “雷锋塔不是倒掉了么?”    
    “你不知道,报上在讨论是否应该重建雷锋塔呢!”    
    “重修雷锋塔?难道杭州市民们没意见么?至少那些现代版的白蛇许仙应该站出来反对才是!妇联呢,妇联哪里去了?她们应该出来干点啥,维护白蛇娘子的翻身权,人家也是妇女。哎呀,真是的,你们浙江人……”想鲁迅也是浙江人,后面的微词没敢发表。    
    “雷锋夕照是西湖十景之一,当然补上的好。”    
    “你……你应该看看《坟——再论雷锋塔的倒掉》。鲁迅说中国人专喜欢凑十景八景,实在凑不足,天上的月亮就借来用,什么‘平湖和月’、‘三潭映月’、‘远村明月’。九景又有什么不好?非得凑足十个!就是要凑,也不能重建雷锋塔。如果你父母像法海一样阻挠我们,把你关起来,不许与我相见,我看你怎么办?”    
    “原来你是为这个担心。”虫虫拉过我左手,轻轻地拍着我手掌背,表示安抚,“你放心,我爸爸妈妈一向都很宠我的,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爱我。”    
    “他们越是爱你痛你,越会加倍地阻止!你个独生女儿,养老还指望你呢……”    
    虫虫听我这么说,扔开我手:“难道女儿养父母就不应该?再说我不养他们谁养他们?”虫虫两眼睁得圆圆的,眉梢上扬,仿佛在逼视阶级敌人。与虫虫相识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对我这样严厉。    
    “我不是这意思,我将来当个教书匠,收入少地位低,怕人看不起。”    
    “我不一样当老师?”    
    “你不同,你是女的。女的当老师是最好的职业,生活稳定,环境又好……我个男的,当老师有什么出息!”    
    “你是自已看不起自己!哪个学校里不是男教师多?除了幼儿园!”    
    争执的声音逐渐大起来,周围的人都向着我们看。我们停止了争论,虫虫借口上洗手间离开了,我拿着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喝。


第五章东海之行(3)

    果如虫虫所说,只三个多小时,就从杭州到达台州。    
    一出车站,又是打的。    
    “我没有事先通知家里人,不然我爸会开车来接我们。”在计程车上,虫虫向我诉苦,“我天,突然带个男朋友回家,我妈妈会怎么说?以前我对我妈说我永远不会嫁人呢,那种感觉还好近,就像是昨天说的。唉呀,真是的,转眼间我就长大了,带男朋友回家了——我怎么对我妈妈说?”    
    “你就说我顺道送你回家的,如果你爸爸妈妈喜欢我,我就留下来住几天;如果他们讨厌我,我马上走人,以后再不来,谁也不伤面子。”我半真半假地给虫虫出主意。    
    “嗯哪,如果他们不同意,我打发你车钱回湖南老家去!”虫虫显然生气了。    
    “你别生气,我是为你出计策。如果你爸妈不喜欢我,你就跟我私奔,去湖南吃辣椒,看他们怎么着!”    
    “你不要这么没自信,我把你优点讲给他们听,他们会接受你的。爸妈好听我话的,他们吵架总是我当调解员。我管我妈叫胖妈,我妈管我叫胖丫,我爸管我妈叫老蠢婆,管叫我小蠢婆!”    
    唉,虫虫真是天真,优点都是情人眼里看出来的。中老年妇女买根缝衣针还要比较粗细长短和针眼大小,相女婿哪有不挑剔的?    
    计程车在前进,所到之处人车稠密,高楼林立,一片繁荣景象。后来计程车进入一个小区,入口有保安验车。我眼前崭然一亮,一幢幢都是漂亮别致的欧式小楼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一个大花园里,它们有着浮雕的柱子,宽敞的阳台,精致的窗户和尖尖的屋顶。    
    这大概就算别墅群落了吧?我问虫虫:“你家就在这里?”    
    “嗯。”    
    “工薪阶层有这么好的房子?”    
    “也就一百几十万吧,我爸是新中国第一批股民!90年代初他赚了点钱,后来看看形势不对就抽身了。现在吃老本,天天品茶侃大山。”    
    在学校里,谁来汇款单就说他暴发户,现在终于遇上价真货实的一位。    
    “我爸说,那时候股市是傻子股市,只要买得到保准成十倍成百倍的升值。全国各地都有人坐火车到深圳到上海去抢购股票,要排队的,为了不失去位置,大家吃睡都不离队,夜里竟然有人就地大便,用报纸包了扔出去。”虫虫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她接着说,“我爸90年买的每股100元的股票,到91年底以每股五千元的天价卖出,一次就赚百多万!”    
    “简直是天方夜谭,袜子和老唐可惜迟生若干年!”    
    虫虫指引着计程车左弯右拐,在一幢小洋楼前停下来。这回我开车门很顺利,没有出洋相。虫虫家有两个门,大门是不锈钢栅栏门,小门是图案精美的单开防盗门。我下意识地想起宴子使楚的典故,昂首阔步上前去敲大门。    
    “那是车库门!”    
    虫虫去按小门边一个小按钮,里面传来好听的铃声。我注意到小门上有一个猫眼。高中时做过一道关于猫眼的光学题,我对这玩意儿是有深刻认识的,未来的岳父或岳母要从靠这东东获取未来女婿的第一印象啦。我赶紧拉拉衣服下摆,使西装更笔挺些,然后挺胸抬头,用右脸对着猫眼。    
    里面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是拖鞋在打击地板,那么沉重,让人担心出来的会不会是一头大象。    
    “谁呀——来啦来啦!”    
    脚步声在门后停住,那个猫眼随即变暗——想必一只警惕的眼睛正贴着猫眼后头。    
    “肥妈——是胖丫——你女儿回来啦!”    
    “开了开了!我胖丫回来了!”门开了,一个肥胖的身躯已乎塞满了整个门框,这人眼睛比猫眼还亮,下巴上的厚肉在微微振颤,胸部像吊着两只拳击手套,腹部平原因为不可抗拒的造山运动隆起成为第三极。    
    “怎么不打电话叫你爸接你?反正他闲得很!”    
    “胖——阿姨,您好。”我讪讪地笑着搭话,本来想叫胖妈的,但是她那双猫眼让我幽默不起来‘。    
    “你——”    
    “他……我同学……他送我回来的。”    
    “吃饭了没?”胖妈板着脸说。    
    “没有啊,饿昏了!”虫虫冲我眨眨眼睛,示意我进屋,“先回家洗澡——好想念我们家的大浴缸了!”    
    胖妈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暑假都不回来,有本事你过年不回家……”    
    “我爸呢?”    
    “他还没有下班呢,在哪个茶庄里混日子也不一定,天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胖妈进门后,见我原地不挪步,吩咐道,“你……进来吧。”    
    等我进了门,胖妈把门关上,又套上保险链。    
    虫虫对胖妈说:“我同学带来两罐古丈毛尖茶。”    
    “毛尖茶?没听说过。”    
    虫虫嘟着嘴说:“这是湘西名茶,你想买都买不到。”    
    楼梯口有一个鞋架,花花绿绿的全是拖鞋。虫虫换了一双粉红的拖鞋,她给我拿的是一双深棕色大拖鞋:“这是我爸的,你穿吧。”    
    天,要换鞋!我有香港脚啊!我蹭掉皮鞋把臭脚迅速塞进拖鞋里去,浓郁香港脚气味顿时散发出来,我自己都闻到了。    
    “给——”胖妈屏住呼吸,弯腰拿了两个塑料袋给我,蹬蹬蹬地先上楼去。    
    虫虫低声对我说:“我们这里都这样的,你不要见怪。先上去洗澡,二楼三楼都有卫生间——你用三楼那个——我身上也好臭了。”    
    我看见鞋架上有一包塑料袋,想必是预备给客人用的,这才消了气。    
    上了二楼,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檀香味,原来屋角有一个青烟缭缭的仿青铜香炉。环顾四周,只见客厅正墙上挂着一幅《陆羽焙茗图》,两则各有一幅字:    
    不如仙山一啜好,    
    泠然便欲乘风飞。    
    客厅中有紫檀木的茶桌茶几茶橱,橱中摆放着各种精美茶盒。客厅和过道之间是仿古的透空搁物架,上面摆设着各式茶具:壶盅罐匙筛煲碟桶,一应俱全;竹木金石陶瓷玻璃,品类繁多。    
    “好东西我爸还没有摆出来的,他藏在卧室里。”虫虫颇为骄傲。    
    “你爸是个茶专家啊。”我献给那个不曾谋面的长辈一句廉价的恭维,肚子却在打转转:股市上捞一票就抽身享清福,这人心计十分缜密啊。    
    靠客厅东面墙摆设着背投电视家庭影院设备,屏幕上厨艺节目正在进行中,一个又矮又胖极像潘长江的中年男子在示范炒菜。原来武大郎们除了阳谷县卖烧饼电视台演小品BNA当后卫法国做皇帝,还可以做节目主持人的。我保持十几年之久的节目主持人非得五官端正的定式思维立马破除。电视音量很小,人一说话就把它淹没了。不难想象,肥妈一个人守着电视机是何等寂寞。    
    一只大肥猫懒懒地卧在电视旁边,微眯着眼睛打瞌睡。看见我,它突然抬头来,用舌头舔舔嘴唇,莫非我的火烧脸让这馋物联想到红烧鱼?    
    “我爸妈卧室在二楼,我的卧室在三楼,你——”虫虫对我说着,又冲厨房里嚷道,“胖妈,我同学睡四楼客房好不好?”    
    “你看着办吧。”胖妈应道。    
    虫虫把我带到三楼卫生间,飞快地亲一个,把我推进去:“洗澡换衣,好好表现——啊?”    
    这一亲,令我热血奔涌:你放心!菜菜毕竟是菜菜!


第五章东海之行(4)

    关上雕花玻璃门,打亮壁灯,顿时白光耀眼:白白的瓷砖,白白的澡巾,白白的管道,一尘不染的大镜子,排列在盥洗台一角的是花花绿绿的沐浴露精发水香水瓶子,玻璃门上雕刻着贵妃沐浴图……嘿,那么大的浴缸,大水牛泡澡也不嫌小。澡巾也大,可以做床单。墙上挂着一个淋浴喷头,我拿下来研究一阵,发现它没开关。别慌,咱物理系的高材生呢!我沿着管线寻过去,墙上有个热水器,还有一条塑料管连着外面的液化气罐子。我对着“控制面板”(借用电脑名词)琢磨一阵,试探着打打开关,却没有热水喷出来。    
    唉,陈奂生进城还是韦小宝进了皇宫?    
    “会不会用热水器?”虫虫在外面大声问。    
    “会!热水器谁不会?”    
    打肿脸充胖子吧,绝不能让城里人笑话咱乡下人。    
    还好,大浴缸一头装着自来水开关。我往大浴缸里放冷水,准备冬泳。    
    脱下衣服,镜子的排骨鳞鳞的小伙子有些哆嗦,毕竟是冬天了啊。我特不习惯这个大镜子,它不由分说地把我身体的每一个微小缺陷塞入我眼球,让人产生一种原形毕露的自卑感。我怀念老家那个泥砖打墙树皮盖顶的简陋洗澡房了:墙洞里点一个昏暗的油灯,木盆子里热水腾腾地冒热汽,视线更加朦胧,我肚皮上的黑痣也不会如此触目惊心。    
    “根本不冷!高三那年冬天还用雪球擦身子呢!”我给自己打气。    
    那回“四人帮”去看雪,我和涛豪兴勃发,提两桶雪回去擦洗身子。涛一边擦洗一边大声喊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而我却在想,洗净身子,像四妹一样,从此做一个雪人,里里外都是洁白的……    
    那是涛一生中最后一场雪。    
    高考后涛自杀了。    
    连落榜都不敢面对,涛呀,你真是懦夫!连自杀都可以选择,涛,你又是怎样的勇士!    
    涛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说话急起来就口吐白沫,我们叫他烈士旅。烈士旅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留下的是触目惊心的文字:    
    假如我是一只小小鸟,想飞呀却飞不高,我将撞山而亡!    
    当时我看到这句话,只是哑然失笑,我以为涛不过是故作惊人之语,这是烈士旅的一贯的作风。    
    没想到一语成谶!    
    “四人帮”早已分崩离析,策马草原的约定犹然在耳,我离那个曾经炽热得灼人肺腑的梦想是靠近还是远离?    
    答案自然是后者,如果我不愿意自欺欺人的话。    
    我表面上还在写作,还在投稿,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仅仅是一种敷衍,以免我过分自责,某一天我会说,“我努力过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怨不得我自己了”。是的,我的确是在敷衍自己,“四人帮”时代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豪情壮志消退了,在四妹嫁人之前成名的誓言好像也不再有存在价值……    
    大浴缸里水满了,从防溢孔里淅沥淅沥往外流。我脚板冰得发木,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赤足踩在瓷砖上。用手指尖儿试探一下水温,冰冰凉,仿佛有冰芒儿扎手指。我坐在缸沿上,一翻身滚进浴缸,浴缸里掀起惊涛骇浪……    
    洗澡出来,虫虫吃惊地问:“你用冷水洗的?”    
    “没啥,冷水浴是健身,早年还用雪球洗澡呢。”    
    “哼,你们男生!”虫虫嘴巴呶呶,示意我去厨房跟胖妈说话。    
    我再一次意识到此行的特殊意义,让虫虫爸妈“看看”我——看看?实质不就是相亲么?用数理方程老师的话来说,这是同质异形题!尽管还没有正儿八经考虑结婚的事,但是虫虫已经彻彻底底把她的未来和幸福托付于我,即使想辜负她,我也没有那个勇气。既然我爱的人她飞走了,爱我的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好好“表现”吧。    
    说到“表现”,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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