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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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的沙-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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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格兰特想不到任何不妥的地方,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泰德从口袋里抽
出来的一张纸。

  “你找到那本簿子了? ”

  “噢! 对,我找到了。我只要往里面侧一下就拿到了。

  看来那家伙没搞什么副业。那是监狱以外最单调的行事历,从开始到结束根本
没啥看头,而且对我们也没什么帮助。“

  “没什么帮助? ”

  “对啊,他显然很忙。要不要我现在来写报纸的广告词? ”

  “好啊! 纸在我的书桌上。”

  “我们应该寄给哪些报社? ”

  “写六份,我们稍后寄给他们。”

  他低头检视泰德以孩童般字体抄录的劳埃德约会簿上的条目。三月三日和三月
四日的约会。他读这些条目时,心里那股荒谬的怀疑又再度升起。他到底在想什么
? 他的心思是不是又回复到病人那种极度敏感的状态? 他怎么会认定赫伦·劳埃德
是个凶手? 可是他不是一直都这么想吗? 他不是认为“劳埃德必须为比尔·肯瑞克
的死负责”,只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罢了? 他看着这些条目,心里想即使证实了
劳埃德并没有赴这些约会,他的缺席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再普通不过的理由,像身体
不舒服、突然改变主意等等,那倒真是太稀奇了。三月三号晚上他显然去了一个饭
局,“七点十五分,诺曼底,先锋社。”条目上这么写着。隔天早上九点半,帕泰
杂志摄影的人会来布里特巷5 号,制作名人排行榜的系列报导。看样子赫伦·劳埃
德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不会去注意一个声称自己在阿拉伯沙漠看见废墟的名不见
经传的飞行员。

  “但是他说,‘写在哪里? ”’格兰特心里的声音又开始这么说。

  “好吧! 他说,‘写在哪里? ’如果每个人都因自己不加思索的言辞而受怀疑
或评判,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多么可怕啊! ”

  长官曾经对他说:“你拥有对你的工作最无价的特质,那就是你的直觉。但是
不要让它主导你,格兰特。不要受你的想像力掌控,而要让它为你服务。”

  他现在已经几乎处在要让直觉主宰的危险中了,他必须拉自己一把。

  他要回溯见到劳埃德之前,回到与比尔·肯瑞克相伴的日子。从狂野的想像回
到事实,无情、赤裸、不妥协的事实。

  他看了一眼泰德,鼻子都快抵到纸上了,正认真地在纸上书写,就像狗用鼻子
嗅着一只爬过地板的蜘蛛。

  “你那个咖啡吧的女孩怎么样了? ”

  “噢! 很好,很好。”泰德说。他心不在焉,眼睛连抬都没抬地继续写他的东
西。

  “你会再带她出去? ”

  “嗯,我今天晚上跟她见面。”

  “你会跟她固定下来? ”

  “也许会! ”泰德说。然后,他注意到格兰特非比寻常的兴趣,抬起头来说:
“这是什么意思? ”

  “我想离开一两天,所以想知道,如果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会不会觉得很无
聊? ”

  “不会。你是该休息一下,处理你自己的事情了,我想。毕竟这不是你的问题,
你已经为我做得太多了。”

  “我并不是要休息,我是打算飞去法国看看查尔斯。

  马汀的家人。“

  “家人? ”

  “他的家人,对。他们住在马赛的郊区。”

  泰德的脸刚失色了一会儿,现在又恢复红润。

  “你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 ”

  “我没有预先想什么,只是想从另一个角度开始。就比尔·肯瑞克而言,我们
已经走到死胡同了。除非这个我们所假设的女朋友看到广告,打电话给我们,但那
至少也彝两天.所以,我们试试从查尔斯·马汀这个方向,看能得到什么。”

  “好,何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

  “我想还是不要了,泰德。我想你还是留在这里跟报社联络,确定这些都刊登
出来,另外可以看看有没有回音。”

  “好吧! 全由你指挥。”泰德服从地说。“但是,我倒蛮想去看看马赛是什么
样子。”

  “它完全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样子,”格兰特觉得很有兴趣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怎么想它? ”

  “我可以想像啊! ”

  “好吧,反正我想我可以坐在凳子上看看达芙妮。这个地区的女孩名字很有意
思。这里的空气还算清新,但是这里的人在你替他服务后会跟你说一声谢谢的,那
真是屈指可数。”

  “如果你想找罪恶的事,那莱斯特广场的人行道上绝不亚于你在坎那比尔看到
的。”

  “也许吧! 但是我喜欢的那种罪恶是有一些新潮在里面的。”

  “达芙妮不够新潮? ”

  “不,达芙妮非常装腔作势。我怀疑她穿羊毛内衣。”

  “不过,在四月份莱斯特广场的咖啡吧里她的确需要羊毛内衣。她听起来像是
不错的女孩子。”

  “噢! 她很好,她很好。但是你不要在马赛停留太久,否则我心里的那一匹狼
可能会耐不住,逼得我搭第一班飞机去马赛跟你会合。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

  “明天早上,如果订得到位子的话。坐过去一点,让我打电话。如果我能一早
走,再加上一点好运气,可能我第二天就回来了。否则,最晚星期五。你跟理查德
相处得如何? ”

  “噢! 我们成为好兄弟了。但是我有一点清醒了。”

  “关于哪一件事? ”

  “关于擦窗户这一行的事。”

  “待遇不好? ”

  “金钱方面还可以,但其他方面就不行了。信不信由你,由窗外往里看,看得
到的只有自己贴在玻璃上的影子,别的什么也没有。你要我把这些广告稿寄给哪几
家报社? ”

  格兰特给他六家销路最大的报社名称,让他先回家好好享受自己的时间。

  “我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泰德在离开时又说了一遍。格兰特心里纳闷着,
视法国南部为一个大型低级舞场,是否比视之为一株含羞草更为荒谬? 什么才是他
心目中的想法呢? “法国? ”汀可太太说,“可是你才刚从外地回来耶! ”

  “高地也许算是外地,但是法国南部却只是英国的延伸而已。”

  “那可是花费高昂的延伸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从卡尔那儿买了很棒的
鸡肉! ”

  “后天,我希望是后天,最晚星期五。”

  “好吧! 那还可以放,不会坏。明天早上你要我叫你起来? ”

  “我想,明天你进来前我应该已经走了。所以你明天早上可以晚点来。”

  “我先去买菜再进来好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工作别太劳累,千万不要回来的
时候比去苏格兰之前还糟。我希望一切都会很好! ”

  “当然很好。”第二天清晨,格兰特由飞机往下看着法国“地图”时,心里这
么想。在这个清澈的早晨由这样的高度俯视,看到的不是土地、河流跟农作物,而
是一颗小小的珠宝镶嵌在天青石色的海洋中。是法贝热(Faberg6,法国著名珐琅、
珠宝设计师。) 的作品。难怪飞行员对这个世界保有疏离的态度。这世界——它的
文学、它的音乐、它的哲学或它的历史——对一个惯常见到它本来面目的人,不过
是法贝热的无聊玩意! 但马赛近看之下却不是珠宝设计家的作品。它只是一个充满
噪音与拥挤的寻常地方,到处都是不耐烦的计程车喇叭声,以及煮久的咖啡味;那
种典型的法国气味闻起来就像有一千万个咖啡壶的幽灵在房屋四处飘扬。阳光普照,
地中海吹来的微风轻拍布篷,而含羞草肆意展示昂贵的淡黄色。搭配伦敦的深红与
灰色相间真是完美,格兰特心想。如果他有钱的话,他会委任一位世界顶尖的艺术
家,将这两幅美景用油画表现出来;伦敦的晦暗色调与马赛的明亮光辉。或者该找
两位不同的画家,因为能传达伦敦灰色四月天的艺术家,又同时能表现马赛春日中
午的精髓,毕竟并非易事。

  当发现马汀一家人一个星期前已搬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时,他停止思考有关艺
术家的事,也不再注意马赛是否明亮了。而所谓不知名的地方,其实就是邻居不知
道他们到底搬哪儿去了。最后,经由当地警察局的帮忙,他发现那个不知名的地方
其实就是土伦,但此时他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而且还要浪费更多的时间到土伦,
然后在一大群居民中找出马汀一家人。

  最后他总算找到他们了,并聆听他们所能告诉他的一点点讯息。查尔斯是一个
“坏男孩”,他们说,带着明显的敌意,因为他背弃了法国偶像崇拜中至高无上的
神——家庭。他一直都是任性、顽固、刚愎,而且懒惰( 法国人眼中最十恶不赦的
罪) 。五年前他为一个女孩惹上了一点麻烦就离开了——不,不,他只是捅了她一
刀,再也没有写信给家人。所以,这些年他们都没有他的消息,除了三年前有一个
朋友在赛得港遇见过他以外。那个朋友说,他在买卖二手车,买进一些废物稍微整
修一下再卖出去。他是一个很好的技工,大可以把事业做得很成功,开一家自己的
修车厂,请几个工人。但是他实在是太懒了,天生的懒骨头,懒到离谱的程度,懒
惰得像有病。他们再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直到有人通知他们去认尸。

  格兰特问他们是否有查尔斯的照片。

  有,他们有几张,但当然都是查尔斯年轻时候照的。

  他们给他看照片,格兰特才了解到为什么比尔·肯瑞克死时,看起来和家人记
忆中的查尔斯·马汀颇为相像。

  一个瘦削黝黑的男人,有浓密的眉毛、凹陷的脸颊以及黑色的直发,如果没有
凸显的个性,看起来就像其他类似的年轻人一样。就算他们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也
很难分辨。

  父母收到讯息:你的儿子因可怕的意外而死亡,请前来指认并安排丧葬。父母
会领到死者所有的文件和杂物,并被要求指认所有者就是他们的儿子。当然,此时
他们的心态已经调整,愿意接受眼前所看到的,而他们所看到的,根本就是别人期
望他们看到的。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要问:这个孩子的眼睛是蓝色的还是棕色
的? 当然,到最后反而是格兰特被问了一大堆问题。他为什么对查尔斯有兴趣? 查
尔斯是不是总算还留了些钱? 也许,格兰特是在找寻合法的继承人? 不,格兰特是
代表一个和查尔斯在波斯湾认识的人来看看查尔斯。他也不知道他的朋友为什么要
找他,但就他所知,大概和未来合伙的事有关。

  而从马汀家人表示的意见看来,这个朋友算很幸运。

  他们请他喝阿马尼亚克酒,还有咖啡,以及一些上面撤着巴斯糖的小饼干,并
欢迎他以后到土伦时再来。

  走到门口时,格兰特问他们是否有任何关于他们儿子的文件? 他们说只有一些
私人文件:他的信件。官方那些文件他们懒得去关心,不过应该还在马赛的警察局,
因为意外发生时他们是第一个跟马汀家人联络的。

  所以格兰特又浪费了一些时间跟马赛的警察局套交情,但是这次并没有花力气
用一些非官方的方式。他拿出自己的证件,要求借调查尔斯的文件。他喝了一杯酒,
签了一张收据。然后搭星期五下午的飞机回伦敦。

  他还有两天。或者精确地说是一天加上一个星期天。

  他飞回去时,法国依旧如珠宝镶嵌的图案,但英国却几乎消失不见了。西欧熟
悉的海岸线轮廓以外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一大片海雾。缺了这个特殊岛屿熟悉的形
状,这幅地图看起来非常奇怪而且不完整。如果这个岛屿从来不曾存在,世界的历
史将会有什么不同? 这实在是个挺有趣的猜测。如此一来,你可以假设是一个全都
是西班牙人的美洲。法国人的印度:一个没有种族隔阂的印度,各种族相互通婚,
以至完全失去原始的身份。一个由狂热教会所统治的荷属南非。澳洲? 谁会发现并
殖民澳洲? 是南非的荷兰人,还是美洲的西班牙人? 他想这倒无关紧要了,因为无
论这两个种族的哪一个,一代之后都会变得很高、瘦削、强悍、高鼻子、怀疑心重
而不容易击倒。

  他们栽进云的海洋里,又再度看见英国了。一个非常世俗、泥泞、普通的地方,
却改变了整个世界的历史。持续不停的毛毛雨将这片土地和它的子民浸透了。放眼
看去,伦敦如一幅有灰色倒影的水彩画,只有巴士穿出雾气时点缀了点点朱砂红油
彩。

  虽然仍是白天,指纹部门却已灯火通明。喀特莱特依旧坐着,和上回格兰特看
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其实每一次格兰特看到他都是如此——半杯冷茶靠近手肘
边,杯垫上丢满烟蒂。

  “在这个美丽的春天下午,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 ”喀特莱特说。

  “是啊! 有一件事情我非常想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把剩下那半杯茶喝掉的时
候? ”

  喀特莱特想一想,“说起来! 我还真不知道! 我常常都是只喝了一半,贝里尔
就为我加了新茶。有什么要我立刻做的吗? 或者你只是礼貌性的拜访? ”

  “是的,是有其他事要做。但是你可以星期一再做,不必让你的慈悲心失控。”
他把查尔斯·马汀的文件放在桌上,“你什么时候可以帮我做? ”

  “这是什么? 法文的身份证明。你到底在调查什么? 你想保守秘密? ”

  “我现在正把最后的赌注押在一匹叫做第六感的马上,如果成功了,我就告诉
你怎么回事。我明天早上来拿指纹的检验结果。”

  他看看时钟,心想如果泰德·卡伦今晚和达芙妮或其他女士有约的话,那么这
个时候他应该还在饭店梳洗。他离开喀特莱特,到别人听不到的地方打电话。

  “哇! ”当泰德听到格兰特的声音时很高兴地说,“你从哪里打来的? 你回来
了吗? ”

  “是的,我回来了,我现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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