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之梦 作者:[法]乔治·西姆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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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之梦 作者:[法]乔治·西姆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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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致意?同是这个警察就没向卡尔马致意。莫非那是某位名流或是某国的要员?外交官?不,他不象一位外交官。什么也不象。他是个难于用言语描绘的人。
  他开始寻找兑换窗口。那前面排着五、六个人,是些美国人,还有两个德国人。
  那几个美国人递进去几张旅行支票,出纳员要求他们签字,然后飞快地用眼对比了一下就给他们数了法郎。有一个人因不太满意而争执了几句,后面那两个德国母女脸上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已经接近正午了。他害怕看到窗口关闭,同时还想起他把那个手提箱的纸包就放在汽车座上了,而没有按原计划把车停在一条僻静的街上以便把纸包锁进车尾箱——唔,车是锁着的,一只捆得歪歪扭扭的纸包不会吸引小偷。
  还差两个人……一个……轮到他了。他递进去那张一百美元的钞票,尽量控制着不让手打颤,然后静候着。出纳员抬头望了他一眼,略微有点惊讶,用姆指和食指把票子摸索了一阵以便证实它确实应有的厚度和密度,然后朝亮处照了照。
  “请稍等片刻。”
  他退到里面,打开肚子前的一只抽屉,取出一本窄长的登记簿,上面列着几行数字。
  这一套手续不过只延续了几分钟,就又有一群年轻的意大利人在卡尔马后面等候了。
  抽屉又关上了,出纳员问:“是换法国货币吧?”
  “劳驾……”
  他拿出一叠捆得同箱子里的美元和英镑一样的十法郎的票子,掀着钱角点起来。钞票在他手指中嚓嚓发响。接着他又点起小额纸币,最后又点了些一法郎和二法郎的零钱。
  卡尔马懒得把票子放进钱夹,他把它们统统揣进口袋。
  美元不是假的!在洛让得尔大街他住所的壁橱里有他信手放进去的提包,那里面有一百五十多万法郎。
  他生平第一次花不属于他的钱。不,他偷过一次,真正的偷,并且知道原因。那时他才十到十一岁。天气很热,同今天一样。当时他的父母和他是不去度假的,相反,这正是经商的好季节。有时他父亲午饭后坐在厨房的爆柳竹扶手椅上打盹时会突然被铺子里的铃声惊醒。
  他记不清那天母亲到哪儿去了,也许是到花园的草地上晒衣服去了?反正他蹑手蹑脚地钻进柜台,把手伸进放钱的抽屉;他只拿到五十生丁。几分钟之后,他在一个推着一辆小推车沿街叫卖的意大利小贩那里买了一支圆锥形的小蛋卷冰淇淋。
  他边走边舔着加了香料的奶油,突然他瞥见远处有一个同校同学。由于这不是星期日,而他平日是没有可能给自己买上个冰淇淋卷的,他连忙把奶油卷扔进小溪,然后立即转头朝左边头一条街走去。
  他满脸通红,觉得血直往两穴涌。他到一家杂货店照了照镜子后,连忙跑到教堂去做忏悔,他当时还是个神秘主义者。
  这一次,在和平咖啡馆的二等厅内,他无须提心吊胆了。他不愿意提心吊胆。平台上更凉快一些,他之所以没有坐到那里,是因为他不想让门市部的同事或顾客看见他,他平时很难有机会光顾这样昂贵的场所。
  他叫了不少价格高昂的菜肴,各式拚盘、半只龙虾,又叫了一串烤鸡鸭肝,都是些在家里极罕见的菜肴。
  这无疑又走了一步,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他到银行去兑换那张一百美元的票子并不是为了贪便宜,而是为了弄清一些情况,所以他现在口袋里装着他不能合法花销的钱。
  如果他买一件他喜欢的东西,比如说一只烟嘴或一只气体打火机,多米尼克随即就会发现,他若想送她一件礼物或给孩子们买点玩具也一样。
  无论怎么做帐也对不上。她不一定要检查他的花费,至少不是出于怀疑。但她清楚地知道他挣多少钱,交给她过日子的钱之后他自己还能剩多少零用钱。这五百法郎没有正当来源,必须在星期六之前花完,因为它的存在不合法。
  这一点开始使他郁郁寡欢。他非常清楚“开始”这个词)L意味着什么。自从在威尼斯他观赏以女儿为轴心的那一幅静止的画面开始,发生了一系列不容置辩的事实。他曾经感到自己的身边有一个人,这个人上上下下地在打量自己。这一切还记忆犹新。
  从那以后,没有一件事是出于他的主动。他的所作所为毫无主观意志,只是下意识地一个一个表现出来。
  他走进和平咖啡馆前曾问过报亭,洛桑法庭报还未到。
  “也许再过半小时……”
  他完全估计到,自己很有可能被迫保存下书包里装的那一百五十万,雷奥娜尔德太太也万万不会猜疑到它的存在。
  这位太太对有钱人,一切有钱的人,一切比她多几个子儿、多一些余暇的人深恶痛绝。
  那末……就拿事情目前的状况和他所掌握的情况来说,也用不着把钱交到警察分署。但他也不能把钱整个儿存进银行,然后等他一旦知道了钱的归属情况后再取出来。
  这一举动想必是很浪漫的。他边吃着拚盘边遐想着。他将保持缄默。对任何人都不提威尼斯火车之事,不提书包和阿尔莱特·斯多布。他将严守秘密,尽管这会使他在不安中度过一生,尽管他会遭到种种猜疑。
  等到报纸披露了火车上陌生人的真情及存放在洛桑车站自动存取箱里的财富的那一天,他就跑到区警察分局,或者最好越一级,到司法警察局去。
  “局长先生,我是来送钱的……您可以查证……全部钱都在这里,除了一张一百美元的,因为我以为应该到意大利大街上的银行兑换一下以辨明真伪……”
  为什么不可以呢?很可能某一天就出现这种局面,大家都将向他表示祝贺。
  “你们应该理解我不可能有别的选择。是的,在从布尼翁大街阿尔莱特·斯多布家出来时,我本该通知警方……因为我当时极度惊慌失态,没能顾得上。假若我不是个诚实的人,我也许就不会那样惊慌失措了……从此以后,我就不得不……”
  不过,不拿出身份证明来是无法到银行开户头的。银行在必要时不是有义务向税务官提供顾客的帐目吗?
  租保险箱也如此,不仅要出示证件,还要签名填写其它表格。
  荒唐的念头……还是吃龙虾吧……今晚回家之前,他计划把旧箱子丢进塞纳河。为什么不同时把钱也丢进去呢?一阵钞票雨!一百五十万法郎将随波逐流……
  不能这样做。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这样放弃一笔财富。
  他把自己的胃口估计过大了,他只勉勉强强地尝了点鸡鸭肝。
  “劳驾,服务员,您能不能问一下报亭洛桑法庭报到了吗?如果到了,请给我带一份来。”
  又做了件蠢事。一点蛛丝马迹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些被人遗忘了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到了有用时会突然回闪进入人的记忆。
  “对!就是那天,一位要了份丰盛午餐的顾客让我给买了份洛桑法庭报。”
  他读报时需不需要隐匿?他边喝咖啡边浏览了一下报纸,因为他不吃尾食了。
  第一版面没有社会新闻,没有大字标题,只有一些国外政治新闻。第二版面尽是些启事。第三版面是一篇关于日内瓦湖污染问题的长篇文章及市议会的一篇工作汇报。
  后面的版面上:瓦莱的新闻,然后是N市、日内瓦及V市的新闻:M地发生火灾,C地汽车相撞,某地骑车人被撞洛桑:“我们的客人”一栏里刊登了美国教育学代表团来访……撞车……车辆急速掉头……一家珠宝店的一起盗窃未遂案……一位相貌丑陋的先生……
  下面是体育版面,背面仍是国外政治消息。没有任何关于阿尔莱特·斯多布的消息,没有任何关于在圣普龙隧道从火车上失踪的人的报导(除非他在布瑞格下了车)。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知道该看哪一个版面了。
  “算帐,老板先生……”
  报纸没有解决他的任何问题,于是他把它撂在长凳上。
  现在是9点三十分,在利都,多米尼克和孩子们正从寄宿户出来重返海滨他们占据的老位置。海边上每个人都多少占有一个固定的位置,似乎相互都有默契。当大家重逢时,相互仍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只是互相微微一笑了事。
  “听着,约瑟,不到游泳时间别把脚放进水里。”
  “那我呢?”天真无邪的“瓶瓶”问道。
  “你当然也不例外。我对你姐姐讲……”
  “是因为我最不听话,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浑身都是毛病。可别人也并不是等两个钟头之后才把腿放进水里或是才下水……”
  也许在寄宿户家吃午饭时多米尼克就想到了:“这会儿,你们的父亲正在艾蒂安纳吃饭。我希望他不要选一份油太大不好消化的菜。”
  他回到汽车旁,这一次没有忘记把那只旧箱子锁进车尾箱。他通过香榭丽舍大街回到诺义大街。把车停在国防部稍靠前一点的地方一座油成淡黄色的楼房前,楼前挂有AsfaRaburRob字样的牌子。
  下面一排小字注明:xx公司。
  房子只有三层,外加阁楼,但是相当宽敞。战前时,这是个旧式五金店,里面什么都有,铝锅、钉子桶、各种直径的螺栓、各种手工工具、鸡笼、杠铃以及幕布拉杆。当时,老博德兰先生还活着,但已满头白发。他从早到晚穿着一件长长的与他出售的各种铁器颜色相同的灰色工作服。
  他的儿子,现在的约瑟夫·博德兰也是同样的服饰,也在这颇似鱼缸的房子里转来转去。房内的库房以及连带的一条长廊都是靠朝院子一面墙壁上安装的大玻璃窗采光的。
  院子尽头,有一间类似车库的小房间。小博德兰最初的试验就是在那儿进行的。他那时对塑料的性质还一窍不通,只不过发现塑料在家用器皿及各种物件上越来越多地应用了。
  他没有去请教专家,而是去找了一位同学,靠给人化验尿和血谋生的化学家艾蒂安·拉西奈。拉西奈是独身,五短身材、面孔发红、脾气甚好。他在化验室经常工作到深夜。几周之后他成功了,还钻研消化了一大本有关这一时期出现的产品的文字资料,从那以后还陆续在它的清单上加上许多产品,因为每个星期可以说都有新产品问世,如聚乙烯、聚苯乙烯、聚碳酸脂,等等。
  “要想获得原材料是不成问题的……商品可以分粉末状、粒状、锭状或糊状的出售。如果您想要成品,需要一个混合器,因为要往里加一系列的成分,要一只炉子,好给混合物加温,还要一只压力机和几架磨子……”
  “要占很大地方吗?”
  “那要看制造多大的成品……”
  博德兰从小规格的物件开始,如牙刷柄、野餐用的勺和叉子、海滨用的小桶、儿童玩儿的铲子和耙子、蛋杯、毛巾架……
  老五金店只剩了个架子。现代化的一楼安上了带照明的天花板,成了ARR产品的陈列大厅。
  办公室都设在二楼,准确地说,设在巴黎的办公室都在二楼,农泰尔没有。总部设在B街的厂里。
  卡尔马疾步登上大理石合阶,在标有“接待室”字样的办公室玻璃门前犹豫了一下。
  “老板在吗?”
  “他今儿早上来了,还问起了你。”
  “可他知道我今天下午才该上班啊……”
  “卡尔马先生,您忘了他的为人了?”
  老板不是个坏心眼的人。但是他最讨厌在他认为该见到某个人的地方没有见到他们。各人应当有各人的位置。他理想的、他憧憬的一定是一个既无星期日又无休假日的世界。他自己度过假吗?一个既无妻子又无儿女的世界。他的妻子和女儿带着四、五个仆人住在布洛尼树林对面R大街的一套双重套房内。他常回家吗?他一周顶多迈进家门一次。他几乎不认识他给家人在M地新买的别墅。他就睡在上面过去堆放杂物的房里,在旁边简单安置了个浴室。
  “他去B街了?”
  “谁也说不清他的事情。”
  也许是B街,也许是农泰尔,再不就是菲尼斯泰尔正在施工的工地。有时大家以为他在郊区,而他却从伦敦或法兰克福打来电话。这就是他的生活。这也是卡尔马的一部分生活,因为他在诺义大街已经足足度过了三分之一的光阴。
  “总算回来了?”
  是儒佛快活的声音。大家都叫他“活宝”,一个乐天派,公司里有名的活宝。
  “瞧瞧,你又见肥了,可一点没晒黑……你能肯定你去的就是威尼斯吗?”活宝皱了皱眉。
  “哪儿不对劲,老朋友?”
  儒佛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打起精神,微笑着回答。
  “没有,旅途上……第一辆车从早上一直坐到晚上,过道里挤得连想小便都过不去,接着又换了一辆车坐了一整夜……”
  “你老婆孩子呢?”
  “留在那儿了,星期六才回来。”
  第一部
  第四章
  到目前为止,他只遇到过看门人两次,每一次时间都很短暂。见车库老板的时间也不比这长。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意大利大街银行的出纳员只对一百美元钞票的真实性感兴趣,另外还接触过饭馆老板以及和平咖啡馆的伙计。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当他走进堆放着在他休假期间来自美国的商品介绍表的办公室时,活宝的玩笑使他忐忑不安。
  儒佛在人们眼中是个轻浮的男子,拿什么都当儿戏,始终保留着美术学校的学生派头。他举止轻浮,从不放过任何一位从他面前走过的女打字员,不是拍拍她们的屁股就是摸摸胸口,即使对相貌最丑、最受人冷落的瓦莱里小姐也如此,而这位小姐则必定要发出惊惶的叫声不可,好象他企图强奸她。
  他住在河边G街的一间工作室里,身边总有一位女伴,平均每月换一位。令人奇怪的是她们都很相象,一律小个头、黑头发、棕色皮肤,一双大眼含情脉脉,以至于让人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留住一位。
  当他开玩笑时——这在他是常事——他的样子就象是长着一双会笑的眼晴的金头发的大小伙子。其实他与卡尔马同岁,是卡尔马还在索尔邦大学上学时认识的。他们俩那时都常去T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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