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大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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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大运河-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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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
  做过牧童和驿卒的闯王李自成率领的起义军,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地扫荡着日益没落的明王朝,剑锋所指,城陷镇落。崇祯十七年(1644)正月十八日自彰化门攻破北京,越过吊丧煤山的明朝皇帝毅宗朱由检的尸体,“闯”进了紫禁城。
  就在李自成于英武殿举行盛大典礼、一圆“帝皇梦”的次日,一个文明尚不先进的少数民族——满族,挥舞着他们有力的马鞭,氅师山海关,迎着明朝悍将吴三桂爱妾陈圆圆悲伤的眼泪,杀奔而来,其势比眼前的李自成起义军更加威猛,直将紫禁城头的“闯”旗扑倒,换上“清”旗,于马蹄下建立起统一的、多民族的大清帝国。
  “满族入主内地,中国仿佛又重回到三百六十多年前的旧梦。”历史学家钱穆用浑厚、沉雄的嗓音评说着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个王朝:“在惯性的驱动下,封建社会正沿着下坡,继续蹒跚地、颠簸地向着死亡缓慢滑行。但是,历史像是在同我们这个古老而多灾的民族大团结开玩笑:就在封建制度已经进入僵死腐败的时期,却又由一个正富有活力的满族主宰了中原。满族的入主,着实给这个濒于死亡的制度注射了一针强心针。”
  清王朝虽是少数民族,但对中国传统文化却极为尊崇,全盘接受,全盘继承,并发扬光大,将传统的儒家政治文明推到了历史的顶峰。京杭大运河,作为物质文明遗产,也作为非物质文明遗产,清帝国从明王朝那里接受过来,使它获得了回光返照式的辉煌。
  明代末年,国力益衰,运河失修,加上改朝换代的战乱,到清帝国接受时,京杭大运河“河道淤垫,黄流逆灌,全淮南溃,屡塞屡决”(《治河方略》卷4)
  清代黄河、淮河、运河交织于苏北一隅,黄河决口频繁,不断泛滥,两岸人民痛苦不堪,尤其是淤塞运河、断阻漕运,成为朝廷心腹大患。无论是从每年漕运400万石漕粮到京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南北商旅通行,南方、北方及全国经济的交流角度考虑,“济运通漕”重中之重。
  康熙十五年(1676年)夏,黄河倒灌洪泽湖,大堤决口34处,淮水冲入运河,运堤溃决300余丈。接着,黄河大堤又溃决几十处,河南、安徽一带一片汪洋,不仅人民生命财产受到直接危害,而且切断了维系清朝统治的经济大动脉。康熙立即任命已经当了6年安徽巡抚的靳辅为河道总督,治理心腹大患的责任,历史地落在了靳辅肩上。
  靳辅,字紫垣,辽阳人。他在接到河道总督任命、临上任前,上折康熙帝:治河责任重大,且业有所专,自己虽纵有雄心万丈,但才疏学浅,力所难逮,恐负圣望,特别举荐微臣在一个偶然机会相识的陈潢,此人对黄河特性和治理方法深有研究,希冀朝廷任用,共赴重任。
  “陈潢?”康熙接到靳辅发来的奏折,第一次知道陈潢这个名字。“陈潢是何许人也?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康熙找来工部、吏部大臣垂询。遗憾的是,朝廷里没有一个大臣知道这个被新任河道总督靳辅竭力举荐的陈潢是谁。最后还是靳辅“面奏”,才掀起了陈潢的面纱——
  陈潢,字天一,号省斋,浙江钱塘人。年轻时就很关心黄河问题,曾沿黄河察看至宁夏地区。然而,尽管雄有江河,心系民生,可是总是怀才不遇。微臣刚到安徽巡抚任上的那年,偶然与之相识,闲谈之中见出了他的抱负和才能,遂聘为微臣的治河幕僚。数年来,为微臣治水做出了莫大贡献。
  陈潢在治河指导思想和理论上都有独到见解。他认为,治理黄河要成功,必须先要“审势”,掌握来水来沙的规律。水流的基本特点是“就下”,就是往低处流。要遵循规律,因势利导,“因其欲下而下之,因其欲瀦而瀦之,因其欲分而分之,因其欲合而合之,因其欲直注而直注之,因其欲纡回而纡回之”。“善治水者,先须曲体其性情,而或疏,或蓄,或泄,或分,或合,而俱得其自然之宜”。
  在治理黄河的方法上,陈潢继承和发展大明朝杰出治水专家潘季驯“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思想,主张“分流”、“合流”结合,应该把“分流杀势”作为河水暴涨时的应急措施,而把“合流攻沙”作为长期的安排。可采用建筑减水坝和开挖引河的方法,在洪水暴涨时,在河道窄浅的险段建筑减水坝、开凿涵洞或开挖引河,使洪水分流,然后,在下游河宽流缓的地方引归正河,保持充分的水势充分的攻沙能力。陈潢还发明了测定水流量的办法:“以测土方之法,移而测水。”是国家难得的人才。
  “难得这样优秀杰出之才!这样的人才不可流落乡野,应该为我大清所用。准奏!”
  就这样,陈潢成为了靳辅的负责治河的工程技术专家助手。命运随之发生了转机,人生获得了更大的施展舞台。
  靳辅携陈潢,走马上任,来到了淮安。
  “泊舟淮水次,霜降夕流清。夜久潮侵岸,天寒月近城。平沙依雁宿,候馆听鸡鸣。乡国云霄外,谁堪羁旅情。”(韦建:《泊舟盱眙》)来到淮安,靳辅陈潢远没有诗人的多愁善感,他们觉到的是肩上责任的沉重。
  上任前,靳辅想到过使命重大,治河艰难。来到治河一线,靳辅才知道河道敝坏的形势比他想象的更加严峻:
  “淮溃于东,黄决于北,运涸于中”,令人不胜其忧。而且,“时河道久不治,归仁堤、王家营、刑家口、古沟、翟家坝等处先后溃溢,高家堰决三十余处,淮水全入运河,黄水逆上至清水潭,浸淫四出,砀山以东两岸决口数十处,下河七州县淹为大泽,清口涸为陆地”(《清史稿•;靳辅传》)。
  黄河、淮河、运河交汇的洪泽湖口,叫清口。“治河、导淮、济运三策,群萃于淮安清口一隅,施工之勤,糜帑之巨,人民田庐之频岁受灾,未有甚于此者。”(《清史稿•;河渠志》)由此可见,治理清口的关键是治河,通过治黄河淤塞的问题,实现导淮;通过导淮,实现清口畅通,达到济运的目的。
  如何治理?
  “先不要拿出什么定策。定策产生于调查研究之后。”陈潢建议说:“我们手先要做的是深入实际,充分掌握黄河、淮河的脾性,再集中大家的智慧,最后制定对策。”
  “甚好,本官也是这样想的。”靳辅说。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靳辅和陈潢不辞辛劳,亲自勘察,积极吸取历史上治河的成败经验和教训。陈潢更是卖命得很,全力以赴,当“疾风猛雨之时,潢独驾轻舠,深冒不测,水之深浅,时之盈涸,了然指掌。”(康熙年间《钱塘县志》卷24)他们的足迹遍及徐州以下黄河两岸和附近的运河河道。
  靳辅更发话:无论绅士兵民以及工匠夫役等,凡有一言可行者,莫不虚心采择,以期得当。( 见靳辅《治河方略》卷六)。
  一番考察,一番总结,一番论证,一番筹划,靳辅奏上了《河道败坏已极疏》和《经理河工八疏》,提出对黄河淮河运河先下游、后上游,全势统一规划,源流并治,疏塞俱施的综合治理方案。
  “两疏”报至朝廷,廷议(议政王大臣会商军国大事举报行的会议)认为,军事未了,规划预算约需工费银215。8万两,经费巨大;工程所需人夫又很多,应暂缓实施。但当朝皇帝康熙不这样认为,他被靳辅的计划深深打动,一心想马上上马。但碍于廷议纷纷,他采取了折衷态度:让靳辅针对廷议提出的问题,完善原规划,报来再议。
  康熙十六年(1677)9月底到12月,靳辅、陈潢再次进行实地考察,又奏《敬陈经理河工八疏》:黄、淮、运形势严峻,治河规划“断断难以缓议”。原规划存在拨款、用夫过多的缺陷,建议经费可从盐税等处暂行挪凑;人夫过多问题,可在疏浚工程中采用独轮车,减少人夫一半。他在新疏中进一步建议将黄河河道疏浚范围往上游延伸到徐州,在两岸加筑用以束水的缕堤;组织人夫挑挖清口,堵合黄河上的一些小决口,堵塞高家堰其他30多处决口,以求毕其功于一役。
  捧疏在手,康熙读得心头一阵热过一阵,他从疏上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靳辅、陈潢两颗火热的心。
  当廷议还有大臣提出异议时,康熙帝出言毅然:治水就是治国。河一日不治,国一日不宁,民一日不安,社稷一日不稳啊!
  金口玉言,谁还敢有异义?
  《敬陈经理河工八疏》于康熙十七年(1678)1月经廷议批准实行。为表明对治理黄河的决心和期望,康熙不同意靳辅挪凑经费的建议,直接从国库内拨发工费银250万两,比靳辅要求的还多。
  经费到位,人夫到位,靳辅和陈潢甩开了大干的臂膀,治理工程全面展开。
  靳辅和陈潢双管齐下,治黄与疏浚运河同时并举。一方面,堵塞黄河决口,使黄河复归故道。在堵塞高邮县南清水潭决口时,靳辅决定在水流湍急的清水潭修筑长堤。这里是漕运船只的必经之地,在湍流的冲击下,船只经常沉没。当时有人估计,在这里修筑堤坝需要用银57万两,顾虑很难筹到充分的资金,可能难以成功。陈潢遂改变办法,不在潭中直接修堤,而是环潭而筑,稍弯其道,就其浅处施工,修成数十里的偃月形堤坝,仅费银九万两。“运艘行乎其间,永无飘溺之患,故今谓之永安河。”(《防河述言•;杂志》)。
  经过靳辅、陈潢6年的不懈努力,康熙二十三年(1684),萧家渡口决口堵合,在洪泽湖口穿越黄河的清口这个关键部位,得以成功治理,黄河回归故道,淮河出流顺畅,漕运畅通无阻,运河面貌焕然一新,靳辅陈潢在《敬陈经理河工八疏》中提出的治河规划宣告最终完成。
  这年10月,康熙南巡。看到靳辅、陈潢6年间取得如此大的河工成就,喜上眉梢,龙颜大悦。特别在山东召见靳辅、陈潢,慰问有加:“此次南巡,沿途所见,朕感到大把大把的银子没有打了水漂,爱卿之功不可没啊!赏你黄马褂也绰绰有余。可朕在巡视途中,还是赐爱卿朕昨晚在龙船上手书的《阅河堤诗》吧。”
  “谢主龙恩!微臣只是尽份内责,尽责内忠,功归英明的圣上!”靳辅跪倒在地,千恩万谢。
  “爱卿平身。朕有话要对你说。”康熙笑容满面,和蔼地问道:“你在河道总督任上已经有几年了吧?”
  “回皇上话,7年。”
  “是啊,一晃就7年了。在朕领导着平定三藩的这7年中,你一直代表朝廷与黄、淮、运打交道。这也是在打仗啊!这场仗打胜了,意义一点也不比前线将士建立的功勋差。没有爱卿疏治运河畅通,漕运畅通,前面的仗就没法打。有后顾之忧嘛。7年中,你给朕上了不少治河疏水的奏折,也给你的部属谈了不少治河的办法和经验。把它们集中到一起,编篡成书。”
  “圣上明察,微臣不敢这样想!运河大畅那是皇恩浩荡,微臣不敢贪天功为己有!所奏所言,就事论事,事过境迁,已无价值,怎可篡书行世,扰乱视听!”靳辅跪倒在地,诚惶诚恐。
  康熙帝知道靳辅担心所在,理解地说道:“这是朕的旨意。篡书行世并非为你个人树碑立传。疏治清口,开筑中运河,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筑堤、围堰、堵决……花掉朕多少银子?!你的那些办法、经验,都是朕的银子买来的,已经不属你独有。朕的财富,还给朕还不行吗?成书行世,便后人借鉴,朕以后还可以为此少花些银子啊。朕替爱卿想好啦,书名就叫《治河书》。”
  听到这里,河道总督靳辅再一次跪倒在地,泪水涟涟。
  下河地区位于江淮之间运河段以东,由于地势低洼,内水入海不畅,加之运河上的减水坝在汛期经常要放水保漕运,使这个地区的灾害十分严重。去年南巡时康熙途经这里,看到高邮等县内泛滥的情形,要求尽快治理。
  本来,靳辅是河道总督,河道上的事由靳辅负责,但康熙帝见靳辅忙于其他工程,一时难以顾及,便将下河治理交由直隶总督于成龙来负责。
  康熙帝以王者的口吻对于成龙说:下河地区原有入海故道淤塞严重,只要加以疏通就可以根治。
  临离开时,康熙帝没忘特别嘱咐于成龙:你是临时负责专项工程,仍应听靳辅节制。于成龙应诺。
  康熙前脚走,围绕如何治理的一场大争论后脚就爆发了。一方是康熙帝临时点将的直隶总督于成龙,另一方是在泥水里滚爬了六七年的河道总督靳辅和他的得力助手陈潢。
  于成龙,字振甲,康熙七年(1668)由荫生授知县,后擢升为直隶总督。尽管他后来在河道总督任上挑浚浑河,赐名“永定河”,功勋卓著,入贤良祠,但此时的于成龙对治水疏河完全是个门外汉。不懂装懂、又刚愎自用的于成龙没记住康熙“仍应听靳辅节制”,记住的是他“疏通入海故道就可以根治”的上意,善于迎合奉承的于成龙竭力主张挑浚海口:“哪里堵就挑哪里,水到渠成,是上策也。”
  慎独慎行的靳辅陈潢不可盲从,经过调查以为不可:“下河地卑(低)于海五尺,疏海口引潮内侵,害滋大。‘挑浚海口’万万不可!”主张挑河筑堤,开大河,建长堤,高一丈五尺,束水一丈,以敌海潮。
  双方争得面红耳赤,沸沸扬扬,相互僵持不下,官司一直打到始作甬者康熙帝那里。
  康熙能说什么呢?
  批驳于成龙?于成龙坚持的是自己的主张。批他,就等于打自己的耳光。身为君王,有这样的心雄和气度吗?错了也得坚持到底,哪怕以后再改,否则,皇权皇威在哪里?
  批驳靳辅陈潢?去年在山东刚刚召见过,充分肯定他们的治水成就,褒奖之言,余音犹在,而且自己还要他们将经验汇集成书,便后人借鉴。批他们,就等于打自己的耳光。况且,如果日后的事实证明靳辅陈潢主张是对的,又当如何面对?
  思虑再三,康熙聪明地、也是无奈地选择了沉默。惟有沉默才能使自己立于进退自如的境地,掌握住事情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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