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一不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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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一不留神-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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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蛛痕岁月蛛痕(1)

    两股人群于站台上热烈地交织在一起,不住口的问候声混乱地响起,此起彼伏。    
    〃陈教员!〃    
    〃黄中队长!〃    
    〃李师(师音司,关中方言,约等于北京人称呼中的师傅。)、郝师,还有彪子、程薇!呵,他们都来啦!〃    
    巨幅的欢迎标语,熟悉的面孔和满心期盼与欣喜的目光使人群中的亲情迅速蔓延开。    
    江山有些惊愕,有些始料不及,感到一种兴奋夹杂着温暖的热流在心底汩汩涌动。    
    是啊,特意冒雨赶来车站迎接他们的人中,绝大部分已超出战友的范畴,而是老师傅、老教官和老领导了。    
    〃听说你们要来,我们已经好几天高兴得睡不着啦。〃    
    〃没怎么变,都没怎么变,还是想象中的喔样子!〃    
    握手,拥抱和笑语声乱成一片,自然引来不少正匆匆离去的人们的诧异目光。对于站台上这种热闹而真情洋溢的场面,人们多少已有些陌生。是当代中国人生活的节奏真的加快了?还是人们已变得更实际,或者说更功利了呢!如果舍弃些利害,少一点流肆的物欲,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亲情是否会变得更长久、更真挚些?    
    正东一头西一嘴乱忙着的江山,忽然被人当胸击了一拳,几乎同一瞬间,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江山!嘿,把老哥们儿都忘了吧!〃    
    江山赶紧收回目光,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那位敦敦实实的小老兄杨虎。    
    〃岂敢,岂敢!忘了谁也不敢把虎子哥忘了呀!〃江山满脸带笑地说道。    
    〃一别二十年,你小子连信也不来一封。发福多啦!〃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江山拍拍微微隆起的腹部笑道,〃你可没什么变化。〃    
    〃胖倒没胖,就是老多了。〃    
    杨虎随跟他说着话,随打算接过他手中的提箱。    
    〃不敢劳您大驾,里边儿就是几件换洗衣物,还是我自己拉着吧!〃    
    二人半是问候,半是调侃地,不知不觉就走在了一起。    
    他们当年也算得上是文学挚友,古典文学、古典诗词使他们两人比起旁人来又多了一番恒久    
    不衰的谈资和友情。    
    这位虎子哥从飞行预科学校学员队停飞后转行学了机务。人如其名,生就得五短身材、刀眉虎目,却偏偏喜欢这个调调儿,连带着便时不时发发怀古之悠思愁绪,随着几年的郁郁不得志,就又添了几许怀才不遇的情结,把个俗务凡人不夹在眼里,一生境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江山他们刚分到西安机场机务中队时,杨虎和阎孝清也是从陆军部队选到预校学习飞行半截儿淘汰改行的个老兵分别担任他们中队的团支部正、副书记。后来,他们这伙子人里的一大拨儿都先后提干了,阎孝清也当上了指挥所的航行参谋,而虎子哥仍然在当他的〃大头兵〃,于是心中备感压抑,言语间便隐隐多了几分尖刻和激烈。    
    〃还那么酷爱文学?〃江山随口问道。    
    〃聊以自慰吧!〃    
    杨虎象征性地高举着一把黑伞为他挡着初春的小雨,二人边走边躲着车站广场上的水洼儿,时分时合,不觉中各自都被淋湿了半边身子。    
    人群分头登上前来接站的两辆中型面包车,沿着北城外的环路一路而西。    
    〃认不出来了!一别二十年,除了城墙还是老样子,还能回忆起来的东西恐怕太少啦。〃    
    望着车窗外转瞬即逝的街景,江山不禁脱口而出地感叹着。    
    〃对着呢,西安这几年的变化可大。路也修宽了,楼盖得也多了,就是这城墙没拆。〃杨虎接口言道,〃不过也就是个外套罢了。〃    
    〃北京呢?连外套儿都没留下,也就剩下个裤衩儿、胸罩什么的,如今还摊煎饼似的,五环都划出来啦,明儿还得六环、七环的再往大喽招呼。〃    
    前座上亚林扭回头,及时加入评论。    
    〃对着呢,北京搞得也太大了,出门'打的'少说也得四五十块。咱西安五块、十块的哪儿都到了。〃    
    程薇斜靠着车门边的护栏,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议论,眉毛挑得老高,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表情,竟比年轻时愈显得泼辣了些。    
    江山从心里一百个喜欢这座古城,大小适宜,文明悠远,民风淳厚。只是古老的城墙下那一条黄土漫坡、杨柳相映成趣的护城河也如同北京一样,改成了清一色的水泥铺砌。倒是齐齐整整的,却未必干净漂亮,反而令人着实大倒胃口。    
    〃人们为什么总爱这样刻意雕饰呢?残缺的垛口、高墙,一条清流,加上一蓬蓬的蒲草和土坡、垂柳不更美吗?〃    
    江山不由轻叹一声,无奈地深深靠在松软的椅背里,不再注意车窗外的景物了。    
    车子在西安仪表厂路口转向,沿着劳动路驶向正南。路两旁的建筑新旧参半,显露出社会不平衡跳跃发展的明显痕迹。五十年代与八十年代的中小型建筑比肩而立,间或还伴留着一些更为简陋的临时性小房,就连路边的不知是移栽还是后来补种的法桐也远不似他记忆中那般整齐稠密,枝叶繁盛得几乎隔着小街相搭相织的富于情调了。    
    〃那时的建筑虽然很旧,很低矮,却多少保留着一种统一而和谐温馨的感觉,树阴好像也浓密得多。〃    
    感觉快要驶达目的地,江山睁开眼睛,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心里嘀咕着,追忆着,依稀就看见了不少非常熟悉的景物和坐标。    
    〃从这条路过去就是劳动公园吧?〃他略显迟疑地问道。    
    〃没错儿,你的记性还真行!〃一旁,杨虎语气很肯定地答道。    
    〃应该不会错!〃江山心里默念着,〃程薇、林琳她们也可能记得的。〃    
    抬眼一看,正巧程薇手中的小〃掌中宝〃,不知何时正对准了他。江山只觉心中一动,遂笑着对自打见了面就忙个没停闲的程薇言道:    
    〃我记得劳动公园里有个挺大的露天舞池,早年也不知是喷水池呢还是游泳池,反正粉碎'四人帮'的第二年,我从北京探亲回来,咱们还在那儿一块儿跳过舞呢。〃    
    〃没错!还有林琳。〃程薇的脸已笑成了一朵花,看来昔日的情景,谁都没有忘却。    
    


岁月蛛痕岁月蛛痕(2)

    〃粉碎四人帮〃、〃真理标准大讨论〃,把七十年代后半叶的中国几乎翻了个个儿。人们从长期过度紧张的政治气氛中被一下子解放出来,遂将那些十年中批判了不知多少个过儿的小资情调,一股脑儿地又都拣了回来。于是,夜晚席席的清风中,邓丽君甜甜嗲嗲的歌声便不时回响在空荡荡的街巷里。    
    有什么办法呢?这或许就是对〃工农兵歌曲大家唱〃的一种反动吧。记得三十年代上海滩的周璇大致就是这么种唱法儿。有次江山在一个战友家与几个要好的伙伴一块儿听《花好月圆》,解放前出的老唱片,爵士乐伴奏,周璇灌唱。一曲听罢,愣把几个大小伙子骨头都听酥了。    
    〃绝对是靡靡之音,可听上去还是令人感到挺舒服、挺轻松的,并不像过去批判的那样使人意志消沉,反而能激发出兴奋的意味,所以才叫精神鸦片吧!〃    
    那天江山在回家的路上如是想。    
    翌年,江山又探亲回北京看望多病的母亲,闲来无事就四九城儿地四处感受着这种无目的的轻松,并与几个昔日的密友常聚在一起欣赏港台的流行歌曲,顺便也向两位从大连来北京玩儿的姑娘那儿学会了几步交谊舞。    
    一回,不晓从什么地方闻着个信儿,他起早赶晚地随着人群先是等在王府井南口儿,一忽儿听到信儿,又赶到利生体育用品商店,足足折腾一夜,才花二百多元钱买到了一架〃大板儿砖〃也似的收录机。接下来的几天里又东跑西颠地倒腾了几盘流行的古典轻音乐和港台的流行歌曲,就提早结束了假期赶回部队。    
    同来西安的北京战友中当时已有几个人成了亲,彪子与程薇就是其中的一对儿。    
    彪子本名叫赵劲彪,一米八多的身高,微黑的一张大脸,虎背熊腰。早年间偏偏脾气秉性像个姑娘,还爱红个脸,儿时家里给取的小名儿叫二香儿,也是北京老辈子人们的习俗,与那些叫做栓柱、狗剩儿的相仿佛,成心取个女孩子的小名儿,讨个好养活的意思。刚到西安时,几个相熟的战友背地开玩笑时还叫过几回,待等逾年第二批的山西兵一到,他们这伙子人摇身成了〃老师傅〃,彪子就再不准别人这么称呼了。后来改装伊尔18,彪子与吴德一同去空军第一航空学校学习新机种,第二年便提干当了机械师。程薇前后脚儿从天津民航总局教导队毕业后,在候机室服务分队当了副分队长,两人天天机坪上见,一来二去地混得熟了,加上吴德、陆娣那先成了的一对儿从旁撮合,不久也就正式好上了。    
    婚后,彪子和程薇的小家安在了省局领导聚居的家属院旁一栋旧楼的二层上。    
    那时,中国民航还维持着〃文革〃时军事管制的状况,既是国务院的直属局,有自己的一套业务,又受空军领导,编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的建制,所以,陕西省民航局在〃条条〃上归兰州民航管理局管,〃块块儿〃上接受空X军的领导。从1969年接了江山他们第一批兵后,每年一批的义务制人员逐渐将陕西省民航局从原来的三百来号人,发展成了一千多人的〃大部队〃了。老的八位陕西省民航局领导居住的〃八大家儿〃附近,随着〃九·一三〃后〃掺沙子〃的一批批新领导的到来,便又盖起了个〃新八大家儿〃。    
    彪子家跨在新老〃八大家〃之间,江山只隐隐约约记得那儿原来是个废弃的办公楼,因为在机场中当不当正不正地偏离工作区太远,不知从何时起索性改作家属楼了。几个战友之间闲来逗乐儿,都说别看咱老彪子五大三粗的,内秀,还特有福。这不,早成家的没房子,只好凑合着腾间宿舍、办公室什么的把事儿办了;晚成家的更惨,房子早被挤占完了,干着急没办法,就有那种成了亲后各回各自宿舍的那一出。赵劲彪两口儿一个顿挫赶了个巧,竟混出一明一暗的一套小套间,这按当时的标准该是相当豪华了。    
    彪子家,迎门的客厅里,左手靠墙摆着一对儿水曲柳扶手的小沙发和一件配套的小茶几,南墙窗前是一张写字台。北边的两个书柜里,不是彪子的各型飞机的机械手册、应用指南,就是程薇的英语词典和各种教材。待客兼作餐桌的一张电镀腿儿的折叠桌和几把折叠椅,被相对固定地安放在了房间的中间。    
    午饭后,江山被叫来做客,一进门儿发现,除了彪子小两口儿外,林琳不知为何也在屋里。好在彼此并不陌生,点头儿意思一下,略事寒暄的那一套也就免了。〃北京怎么样?〃彪子虽已成了关中的女婿,但无时不以北京人为荣,当此社会大变革的前夜,自然愈发地关心北京正在发生着的一切。    
    〃气氛大不一样了,满大街的港台流行音乐,家庭派对舞会成风。〃江山随说着随从军挎中取出了他带回来的那块〃板儿砖〃也似的小收录机,一边摆弄着一边不无炫耀地说:    
    〃如今开个家庭派对儿什么的,有个这玩意儿就足够了。〃    
    揿下按键,〃重归苏莲托〃悠扬的乐曲飘然而至,程薇的脸上立刻换成了羡慕与兴奋的神情。    
    〃听说西安也开始兴跳交际舞了,就是咱民航还没人敢带头儿。〃程薇一个曲子还没听完,话匣子就又关不住了,于是扭头问江山:〃你怎么样,没问题的,肯定学会了吧!〃    
    〃跟着瞎混了几回,凑合着不致踩人脚罢了。〃江山笑着答道。    
    既不过分卖弄,又于落落大方中带着一丝的小炫耀是江山的长项。尤其是和女孩子应对交往的这类事情,他总能处理得十分得体巧妙。    
    〃那这回可赖上你了!〃程薇满脸堆笑地探头说道,〃今天正好赶上星期六,一会儿学会了,咱们晚上就去劳动公园露一手儿!〃    
    〃你们还用学?〃    
    江山侧眼瞥了一下儿靠在写字台边一直不肯落座儿的林琳,不无调侃地继续说道:    
    〃别人学着费劲,搁你们还不是一看就会了,比跳芭蕾可容易多啦!〃    
    〃谁比得了你呀,管理局宣传队的大演员,我们想去人家都不要!〃    
    一直微微笑着没说话的林琳,娇嗔地瞪了江山一眼,话里隐隐带着三分醋地横插进一杠子。    
         
    要说林琳,还真是个跳舞的料,细挑儿的身材,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儿。这天想必是轮休,一件鹅黄色的〃涤凉〃衬衫束在蓝军裤里,愈加衬得削肩柳腰、娉娉婷婷。此刻似乎是感觉刚刚的一句话说得重了,只见她腰肢一扭,将一条长过腰胯的近乎金黄色的大辫子悠到胸前,两只手一上一下地攥着把玩起来,再不肯吭声。    
    〃净瞎贫,干脆跳一个,跳一个给我们这些老杆方言,同北京话的土老冒儿,上海方言中的乡唔人。开开眼。〃憨憨的彪子坐在沙发上眯眼儿笑着挑唆道。    
    〃一个人怎么跳啊,这又不带独舞的。〃    
    江山说着把眼睛对准了林琳,可那一位竟来了个假装不懂,只顾低头笑着玩儿她的辫梢儿。    
    〃教我跳!〃    
    程薇一蹦站到了屋子中间,一边稀里哗啦地推开桌椅,一边态度专注地说:    
    〃其实我早想学了,就是没人教。跑到公园儿学又拉不下这张脸。嘿嘿,送上门的老师来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谁像你那么皮厚。〃    
    彪子翘着二郎腿,一悠一荡地调侃着他那位已略显丰满的婆姨陕西方言,媳妇意。〃我就皮厚!〃程薇一脸的得意,一张快嘴更是不肯闲着地嘟嘟道:    
    〃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程薇话里带着几分弦外之音,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边儿上的林琳一眼,于是径直走到了江山的面前,满脸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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