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一不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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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一不留神-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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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那咱们七点多就能到西安了。〃薛明似乎并没有计较列车员的态度,转回头对他说道。    
    〃应该吧。〃    
    江山一边答话,一边丢掉烟蒂准备上车。    
    〃车该开了,再上去躺会儿?〃他说。    
    〃躺着可能也睡不着了。〃    
    〃那就养会儿神。〃    
    二人轻声说着话一先一后地回到车厢里。    
    上下三层躺得满满的人们大都还处于酣睡之中。江山小心爬上高悬在半空中的铺位,尽量地伸直开身子后,又轻轻合上了眼睛。    
        六分钟刚过,列车员已收起了脚踏板,车轮间空空哐哐地乱响了一阵,长长的一列客车便又继续了它既定的行程。    
    西安此行列车的终点,再过三个小时就该到了。    
    整整二十年没再踏上这西行的列车了,二十年中,对于江山这样一个内心世界异常丰富的人,该积淀下多深的思绪?没有人能回答,没有一个人能猜得出,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方才车外旷野中飘来足够的氧溶进了他浑浊的血液,刺激了他疲惫的躯体,使他益发感到睡意全无。为了保存体力以便应付即将到来的一整天活动,江山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可头脑这东西却任谁也无法强迫。唉,这个太爱想事情的脑子啊,怎么才能让它想停就停下来呢!    
    受够了新兵连恶劣的伙食,西安机场地勤灶的第一顿饭无疑给他们留下了美妙的印象。十五个人分成两桌儿,八菜一汤像模像样地摆在那里。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嘛!〃郑来低声赞叹道。    
    〃咱从到了兰州起,天天就和萝卜、白菜、大窝头干上啦,可没想刚到西安就过节啊!〃    
    二班那个小黑胖子亚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边大口吃着边嘴里不得闲儿地小声叨咕道。    
    〃这是特意为欢迎咱们的,你当天天都吃这个呐!〃二班长柏京插话道。    
    〃不过听说地勤灶的伙食标准不低,平时在兰州看他们吃得也挺棒的!〃    
    接过话茬儿的叫郁禾,尖尖的下颏,一张黑瘦的方脸膛,衬得牙齿和眼白分外的光亮。    
    〃嘘……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二班副武艺一本正经地劝告着。    
    〃是咯,班副阁下。〃    
    亚林缩脖吐舌地作了个鬼脸儿,就也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干起来。    
    当时的部队食堂按军种灶类排列,在西安地区,士兵每天是四毛七分钱的伙食标准,有条件的连队搞点儿副业,靠自种粮食蔬菜、养猪喂鸡,多少还能差强人意。    
    


西行列车西行列车(8)

    新兵连通常都是在其他灶〃搭伙〃,不被盘剥已属侥幸,加上没有自己的副业可贴补,自然分外的清苦。在新兵连的那两个月里,江山不知道别人是怎样扛下来的,反正他强忍着每餐的痛苦,心里联想着老爸早年的教诲,什么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红米饭南瓜汤,陕北的小米和酸菜,晋察冀的白薯、棒子面儿、高粱米;什么当兵就是要不怕吃苦,不怕走路磨脚板。    
    可江山还是不理解,这饭难为他们怎么竟做成这种鬼味儿,怎么饿可就是咽不下去。等离开新兵连到了西安时,他一米七几的个头儿只剩下一百斤挂零了。    
    空军地勤灶属于军种三类灶,高出普通士兵的伙食标准整整一倍有余,加上八百里秦川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与富庶的大地,真是种什么长什么,养什么大什么,机场又霸下这么块平整而肥沃的土地,生活条件想必是西北民航难出其右了。每人每月标准供应两斤半油,每人每餐一荤一素一个汤,周末还要改善改善,逢年过节,动辄十几二十多个菜,就是那时北京城里行政十级以下的高级干部家中大多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机务中队的宿舍也和其他基层连队不大相同,三四个人一间屋子,光洁的水泥地面儿,前后窗中间四白落地的素面墙,既干净又通畅。沿着墙四周支起床,崭新的凉席一铺再四仰八叉的往上一躺,这兵当得别提多惬意了。    
    〃胖子,不错吧!〃    
    江山洗过澡,悠然自得地躺在床上与同屋的吴德聊着天儿。    
    〃嗯,是挺不赖!〃    
    吴德刚冲过凉,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土黄色军用大衩,一方小手绢平平整整地盖在肚脐上也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床上。    
    〃不过你们别和我说话了,我该睡觉啦。〃    
    〃刚吃过饭就睡觉,怨不得你这么胖呢。〃    
    一旁搭腔儿的郑来,边用小梳子仔细地梳着湿淋淋的头发,边〃嘿嘿嘿〃轻声笑着。    
    〃告诉你'分头儿',你要再跟我说话,我可跟你急啊。〃吴德虽然眼睛没睁,眉头却皱得老高地警告道。    
    〃你急啊,你急啊,我还真没见你急过呢!〃    
    被叫做〃分头儿〃的郑来依旧不紧不慢地拢着他黑亮的小分头,挑衅般的调侃着。    
    〃嗨!〃随着一声大吼,〃胖子〃那比〃分头儿〃粗一圈儿大两号儿的身子已猛然从床上跃起,还没等郑来做出反应,就掐着〃分头儿〃的脖梗子,将其按倒在了床上。    
    〃战斗〃在几秒钟之内便告结束,等到举手投降的〃分头儿〃从床上爬起来,嘴里嘟囔着心疼地拉平床单、拍松枕头时,吴德早已恢复原有的姿势准备进入梦乡了。    
    接下来的几天主要是参加麦收。沿跑道、滑行道两侧已经一片金黄。机场除飞行值班的人员之外,其余一律临时改当〃麦客〃,连局长、政委都不例外。    
    十五个新兵一早起每人先领到一顶草帽、一把镰刀。那镰刀应该属于关中的特产弯弯的手柄另一端用榫卯固定着一段尺来长的横木板,一个寸多宽很薄但非常锋利的刀片儿用几个类似锯子的铁活卡牢。每个人都充满新鲜感地摆弄着这平生头一遭见到的镰刀,好奇得什么似的。    
    〃这玩意儿,大刮胡子刀赛的,也不知道好使不?〃    
    〃反正跟咱北京的不一样,看着怪了巴叽的。〃    
    人们新奇的议论着。    
    早起趁着天气凉爽割了一个多小时麦,大家对于手中的这家伙就已经能用得很熟练了,江山甚至还学会了老陕式的割麦法。左腿前弓,右腿后蹬,跟北京郊区拔麦子刚好相反。    
    只见他先用左手搂伏下一片麦子,迅速出右手镰割下半米来长的一绺,而回镰同时用左腿抵住已被割断欲倒的麦子,这样连续四五次大致就够一捆了。然后,用镰刀顺势一敛,将被割倒的麦子敛到左脚与小腿之间,再割一小把麦打绾儿捆捆儿。因此,当指导员大声招呼大家该吃早饭时,江山早已回头帮〃分头儿〃代割了一片与大伙儿在地头儿会师了。    
    割麦是重体力劳动,地勤灶的早餐每人给加了两个煮鸡蛋。嘴馋的亚林一上来就飞快将两个鸡蛋装进了肚子,待一把油条两碗豆浆下肚后,一抬头却见王军刚剥完属于自己的头一个鸡蛋。    
    〃烙饼(王军的绰号),我瞧你好像不大爱吃鸡子儿哈!〃    
    亚林嬉皮笑脸的边说边将左手掏过王军的胳肢窝儿朝盘子中另一个鸡蛋探去。    
    〃得,我发扬一风格儿,帮你消灭了吧!〃    
    〃别价啊,我还没舍得吃呢!〃    
    王军说着忙出手护住盘子。一只左手手心朝下地迅速捂着盘子,一只右手捏着个刚剥完的白生生儿的大鸡蛋也小心翼翼地搭在左手背上,帮着保护本应属于自己的果实。盘子中的那一个是护住了,可手中刚剥好的一个却被亚林出右手疾如闪电般拿走,一家伙就放进了嘴里。    
     〃哦操!声东击西哈。〃〃分头儿〃赞叹地点评着。    
    围坐的一桌人豆浆喷了个满世界,只有〃烙饼〃一时反应不及,加上刚被亚林巧妙设计过,嘴里不甘地〃你丫、你丫〃的结巴着,连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西行列车西行列车(9)

    〃'分头儿'和'烙饼'这次因为手中的工作放不下都没能来,恐怕得留下终生的遗憾了。〃江山脑子里忽前忽后地乱想着,于天亮前最后的瞬间竟不觉睡着了。    
    当车厢里的骚动将他从沉睡中惊醒时,外面的天空已开始渐亮。日光透过地平线厚厚的云层,将窗外的景象鏤鏤NBC44NBC44地展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列车好像是临时站外停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摆在隧洞前一片高高的路轨上,犹如喘息的巨蟒,或是僵卧的长蛇。    
    厕所和盥洗间前挤满了人,睡眼惺忪的男人,蓬头跣足的女人,一个个肩搭毛巾、手持漱具地静静等待着正在洗漱的人们腾出位置。    
    亚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神采奕奕地坐在了窗口的椅子上,见他从铺上爬下来正要取毛巾去洗漱,便好意地劝阻道:    
    〃那么多人,瞎凑什么热闹啊,等到了西安住下了再痛痛快快洗呗!〃    
    〃嗯。〃    
    江山探身向车厢两边张望了一下,便放下毛巾,小心地坐在下铺的角落里。    
    〃还记得武艺在西安买毛巾的段子吗?〃    
    亚林看见什么都能联想到过去的生活,看见江山那条老式的兰白宽条纹毛巾,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故事。    
    〃那时候咱们刚到西安,礼拜天逛到西大街上一家百货店想买点儿日用品什么的。你说毛巾就毛巾呗,丫武艺还非得给人玩儿一假斯文。冲人家女售货员说:给我拿个面巾。人家售货员回脸儿就瞪他一眼,告儿说,买面筋上副食店,跑这儿干嘛来啦。他赶紧急赤白脸跟人家一边比划一边解释,不是吃的面筋,是洗脸用的手巾。你说手巾就手巾吧,还非给人整一面巾。〃    
    一席话没讲完,又逗得左邻右舍传出一片笑声,坐在近旁的武艺也〃嘿嘿儿〃笑着表白道:    
    〃我那不是初来乍到的怕人家听不懂咱们说的话吗!想了半天,想出个书面语言,结果人家还是没听懂。〃    
    〃早年间也就是你爱臭转,动不动就板着脸,整个儿一假正经。〃亚林还是不依不饶地煽侃着。    
    〃亚林,你说得可不对。武艺比较理性,不像咱们爱感情用事。〃    
    柏京在一旁极力为好朋友表白着。    
    江山也同意柏京的说法儿,而且多年来每逢遇到重要的个人问题,他总是愿意先听一听武艺的见解,就是因为想听听这种惟有理性而摈弃感情色彩的参考意见。于是,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咱们习惯于一事当前纯凭感觉、凭感情去办,武君(日语音桑)却只想着这事儿按道理应该怎么办。多少年都如此,所以他是真正经,一个地地道道的正经人!〃    
    武艺眯起他那双明亮的小眼睛,微笑着辩解道:    
    〃其实我也觉得那样有时候不好,这几年我尽量在调整。但我还是坚持一个原则,在家不说单位的事儿,在单位不说家里的事儿;和朋友只讲友谊,谈生意不交朋友。我总觉得把这些关系搅在一起不好,是不是?〃    
    是或不是,恐怕都有摆不完的道理,说不尽的根据。    
    人的处世态度和原则本来就不可能一样,看问题的方法、角度又受性格和习惯的影响也迥然不同,否则的话这人群不是太乏味了吗?所以你的生活中根本就不用愁缺少几个活宝式的人物,穷极无聊时插科打诨地耍贫嘴;所以也必有一些人会给你时不时带来一些不快、烦堵甚或恼怒。生活好像永远就是这么多彩而纷乱、丰富而总又不尽如人意。    
    〃现在几点了?〃亚林冷不防转头问江山。    
    〃差十分七点。〃江山抬腕看了看表答道,〃如果正点,半小时内就该到了吧!〃    
    〃杭州来的车好像不到七点钟就能到,是吗?〃亚林回头像是自语,又像是和柏京探问着。    
    〃要是到了,肖霞可能赶得上接咱们。〃    
    江山慌忙转身的同时,已清楚地觉察到早有几道目光向他扫来。    
    〃她怎么会来呢?〃仿佛听到平地一声雷,江山脑子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弄懵了。    
    〃她怎么也来了呢?〃他不由说出了声。    
    〃是程薇的意见。特意嘱咐说千万别让你事先知道,怕你听说以后,半截儿再改主意不来了。〃柏京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轻声说道:〃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多凑些人,大家一起聚聚,热闹。〃    
    〃嗨,〃江山低声叹了口气,抬头凝视着身边这位高大战友的脸庞慢慢说道,〃都那么久了,即便在北京时告诉我,我能为这反而不来了?〃    
    〃大家也全是好意,都筹备这么长时间了,怕到时候你真抹不开脸儿不来了,那多遗憾。〃    
    柏京的话确实不能说没有道理,人们也原该有此担心。〃真是的,这亚林嘴也忒快。〃    
    〃大概是命吧!但凡关于她的事,都是这个亚林打我一冷不防。〃他自语道,〃好消息、坏消息,只有他从不忌讳。〃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见一见也没什么,去年我在香港就见了燕楠一面。俩人当面谈清了,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要真有机会谈一谈那敢情好啦!〃    
    江山嘴里低语着一时陷入了沉思。从民航天津机专毕业后回北京的情形,电光雷火般掠过他的脑海,直到车厢中传来一片特有的哗乱。    
    古城车站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车窗的右侧!与此同时,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也一下子跳入江山的眼中。真的到了,真的又来到了这令人永志难忘的地方!    
    他专注地搜寻着站台上的人们,极力搜寻着每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生怕漏掉了什么似的。    
    〃没有!肯定没有她。〃江山像失望,又像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忽然变得空落落的。〃是他们搞错了,要不压根儿就是个玩笑!我还就当真了。〃    
    他用力摇了摇头,眼光犹疑地再次扫视了一遍熙熙攘攘的站台,心中又似变得轻松了许多,遂急忙抓起自己的行李加入到下车的人流中。    
    


岁月蛛痕岁月蛛痕(1)

    两股人群于站台上热烈地交织在一起,不住口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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