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7-小椴作品(中国新武侠典藏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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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77-小椴作品(中国新武侠典藏书系)-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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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口淮北口音,且嗓音粗嘎苍老,用来吟诗本未必合适,但偏偏他一脸庄容。诗中写的就是曾隐居隆中,后来出山辅佐刘备的诸葛亮,表字孔明,后世人称诸葛武侯。历来咏诸葛武侯之诗文最多,沈放就读过不知多少,但见这么一个不习文墨的老者居然这么慎重地吟咏一个人幼年之作,不免也微觉诧异。那诗不算好,但见那杜淮山的神情,沈放不由就把这几句在心中也细细体味了几遍。只听杜淮山笑道:“先生雅人,不比我等武夫,可能觉得这诗中词句尽有未能驯雅之处。但作诗人之胸襟抱负,于此间倒已可略见一斑。这些年来,他独撑淮北大局,与襄樊楚将军、河南梁小哥儿、苏北庾不信遥相呼应。一人支调天下义军之粮草衣帛,苦算筹谋,但始终不倒。别人可能不知,但是我们老哥儿俩是知道他所尽的心力的。也是为有他,天下之义士才有了安身立命之地,淮上百姓也得了些个休养生息。楚将军、梁小哥儿与庾不信等人可谓名扬天下,但天下知道淮北易先生者能有几人?但天下自有恨他之人,比如北方金人就曾有言:‘欲得淮上,先杀杯酒’,杯酒就是易先生的绰号了,沈兄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放静静听着,半晌才问:“天下果真还有这样的人?”    
    杜淮山含笑颔首。    
    沈放就端起酒壶,给自己满斟了一杯酒,然后望着杜淮山道:“兄弟在江南时,心忧家国,却无可效力,常恨有负此生。若是早知天下还有此等英才,就是命卖给他也心甘了。我沈某论别的不行,但账务来往、笔札书信,只怕倒也能尽上一份心力,易先生身边只怕也缺一个这样的人。若蒙易先生不弃,在下自当倾力以报。杜老,你说,他会用我吗?”    
    杜淮山就在等他这句话,未等他说完,眼中就已全是笑意。三娘在一侧满脸欢喜。沈放望着他,见他极轻但极肯定地点了下头,就把手里的酒杯端起,缓缓地一饮而尽,心中似从未曾如此快意过。    
    正说着,却见焦泗隐急步行来,手里握着两三只信鸽,杜淮山一看便知有消息传来。他一向自信有识人之能,今得沈放加盟,便也不再避他,问:“是什么消息?”焦泗隐一脸郑重,道:“据镇江快讯,袁老大出京了。”    
    杜淮山一惊道:“当真?”    
    焦泗隐沉沉地点点头。    
    杜淮山问:“可还是为了这批镖货的事?”    
    焦泗隐道:“不错。据说,袁老大痛忿于袁老二之伤,不满骆寒剑下无情,已扬言要对当日困马集中人全力追杀,已派画工绘影图形,传下令来。而且他放出话来,说骆寒这趟镖中,有一个关乎天下大势的隐密,得之者虽不能说威行天下,但已庶几可令大江南北情势一夜之间事变时异——他这话分明是要挑动天下豪杰动手,用意无非是逼骆寒出来。据说,江南文家与长江老龙堂已有些闻风而动的意思了,只怕淮上从此多事。最让人吃惊的是,外传袁老大已经亲临镇江,也知道镖银到了咱们手中,很不满意义军此次所为,说咱们有违当年盟约,有意渡江北来,亲自向易先生讨个说法。他这回如果真的渡江北上,只怕就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打发的。弄到后来只怕会兵戎相见,咱老哥儿俩只怕真给易先生惹麻烦了。”    
    杜淮山面色转为凝重,问:“那老家玉轩兄可有消息传来,易先生身边到底怎样?”    
    焦泗隐叹道:“还是缺人,‘十年’‘五更’俱有事在外,各有要务,家中只有小甘、小苦留守,连稼轩兄也已赴鄂北处理楚将军之事。最近六安府中六合门主瞿老英雄又去世,六合门中大乱,危及淮南之盟。加上巢湖之账纷纷到期,一笔笔加来,恐怕有四五十万两银子之巨,易先生实在抽不出人,这事又太大,就亲身去了。”    
    杜淮山一向镇静,这时不由也紧皱双眉,扼腕道:“他这时还一个人出门?那他的喘疾……”很快重又恢复平和的口气问道:“易先生可有什么话留给咱们?”    
    焦泗隐道:“他只说如果顺利,叫咱们马上把镖银押到舒城,那儿有人在醉颜阁接应我们。要是没有得手的话,也不必在意,他会有办法的。”    
    杜淮山叹了口气,一时没再说话,半晌才对焦泗隐道:“你一会儿出去嘱咐王木他们一声,今晚大伙儿好好歇歇,把马都喂好,明日一早大伙儿就都要起个绝早,马不停蹄,一定要在三天之内赶到舒城,不能再让易先生久等。”


《乱世英雄传》第三卷停云旧曲怀远客 倾城名花坠高楼(一)

    距滁州西去三百许里,有一座小城,名唤舒城。名是好名,听起来意气舒缓,但当此乱世,城中人果真还能舒缓如许吗?没有人知道。但当那琴声响起来的时候,听到的人心里是不由会静的。    
    琴声就响在醉颜阁。舒城之所以吸引人,大概还不只为了它那些幽深的小巷,也不只为了小巷旁边那些孤寂的老屋,只怕还为了这沉甸甸的老城中那出了名的老酒:苦苏酒。醉颜阁就是一个酒馆,舒城的苦苏酒以醉颜阁的最为有名了。这时,阁内木头地板上,正坐着一个弹琴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白衣,那是一种旧旧的白,把旧历七月的月光揉碎洗褪后再捣上千遍大概就是这样一种颜色了。这身衣软软的,穿在他身上有一种物我谐适的味道。他的膝上摊着一张用乌沉沉的桐木制就的七弦琴,操的琴曲名叫《停云》,只听他口里轻轻地唱着:    
    霭霭停云,蒙蒙时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静寄东轩,春醪独抚;良朋悠邈,搔首延伫……    
    对首阁中坐了个老者,听了这歌,伸出一只戴着汉白玉戒指的手,端起一杯苦苏酒慢慢地喝了下去。至此,才轻轻以手击了一下桌子,口内轻声道:“一解。”他旁边侍立着一个青衣小帽的僮子,忙就又替他斟上一杯酒,说道:“我就不懂,老爷子前两天还说别人正欠着你一大笔钱,不知收不收得回来,这时不为那操心,却还有心思在这儿喝酒听琴。”    
    老者微笑道:“是不知道收不收得回,但这个债主与众不同,风险大,利息也大。有机会赚,为什么我不能喝?”    
    看来他特别喜欢这苦苏酒,说话间又尽了一杯。僮子又给他满上,笑道:“可是,这笔账,距该还的日子已整整拖过十七天了,咱们钱庄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您怎么还有闲心坐着?那借钱的人是谁?每次只传来一张纸条,画一个三不像的东西,就算签了字画了押了,竟然跟老爷子您每次都是几十万两银钱的来往,还从来没有质押的,老爷子您就不怕钱不能收回来?”    
    老者笑道:“怕,怎么不怕,但他还需要质押吗?只他的一个名字放在那里,只怕就已经足够了。日子是拖得得久了些,但他有他的难处。何况他现在不正在为我抚曲偿息吗?”    
    僮子不由目瞪口呆,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楼下弹琴的少年,不由盯着他看去。他可从没见过老爷子这么大方过。他们家老爷子——也即这座中老者,是当地有名的徽商,也是巢湖一带出了名的财主,“通济财庄”的大东家,名叫鲁消,江湖人称鲁狂潮。当时宋金分割而治,也只有他钱庄上的银票可以通行于南北,他的银号分为“北庄”和“南庄”,专门用来分别打理两处的生意。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为人一生也精明过人,于银钱来往从不吃亏,也不轻信于人,他怎么会这么相信楼下那个看来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少年。僮子向楼下望去,只听那少年一段过门后已至第二解,却是:    
    停云霭霭,时雨蒙蒙,八表同昏,平陆成江。有酒有酒,闲饮东窗;愿言怀人,舟车靡从……    
    鲁消似已听了进去,一只手一直在轻轻叩着桌子,以应节拍,双眉微锁,至此才轻吐了一口气,喃喃道:“二解。”    
    僮子似是还是没想通,明知这时不该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重,问道:“欠债人原来就是他?他是谁?这曲子又有什么特别?弹弹曲子就能值延期该罚的每天近千两银子的利息了?老爷子你一向不喜欢丝竹呀。”    
    鲁消微笑道:“那些俗手弹的我当然不喜欢,但他的琴曲,就算为附庸风雅,我也不敢说不喜欢呀?唉,‘愿言怀人,舟车靡从’,这样的琴曲,难道还不值?”    
    僮子望着楼下少年,撇嘴道:“我就没听出哪里值了?”    
    鲁消微笑道:“那是因为,你还太小,没有用心听。就凭他这是头一次为抵账给人抚琴,难道还不值吗?”    
    僮子似也对那弹琴人越来越好奇:“他是谁?”    
    鲁消叹了口气,目光似有笑意,可笑意中藏着苦涩,更深处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他只怕是这世上最穷的人,最不闻达的人,也最落落寡合的人。”    
    僮子还待说什么,却听身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响,一个家人走上楼来,在鲁消身后躬了身子,双手捧递过一张条子。僮子接过,再转递与鲁消。鲁消看了,半晌不语,然后一挥手,家人退下去了,鲁消才道:“江南消息,那批镖银已经过江了。”    
    僮子不信道:“就凭杜淮山、焦泗隐加上王木几个就真能把那批镖货弄到手?秦稳未免太没用了。缇骑这次不是也盯着吗,我听老爷子上回接到的消息,连袁老二都出动了,难道这回也失了手?这太奇怪了!”    
    鲁消不答,半晌才道:“我就猜到他会另有人助,只是没想到,会是一个如此隐遁之人。嗯嗯,九幻虚弧,九幻虚弧,那该究竟是怎样一剑?竟能杀得袁老二重伤身退?老夫还是八年前听说过九幻虚弧的事,这少年名叫骆寒,只怕当世已少有敌手,莫非他就是这弹琴之人心中所怀的朋友?他二人联手,这一下,江湖大势,只怕是要变了。”    
    这时,却听楼下歌声又起,却已歌到三解:    
    东园之树,枝条载荣,竞用新好,以招余情。人亦有言,岁月于征;安得促膝,说彼平生……    
    他唱来幽婉,鲁消也感慨系之,口里喃喃道:“愿得怀人,说彼平生……他怀的就是那个人吗?”    
    僮子故意打岔道:“镖银过了江,他有了银两,起码有一样好处,老爷子您的钱有着落了。”    
    鲁消摇头道:“不错,是有着落了,不过你也别想得那么简单,那银子就算过了江,你以为就会安稳吗,袁老大这一干人就会如此干休?这银子烫手呀!嘿嘿,收不收得到还是个问题呢。而且,他的债主不只我一家,只怕这次还轮不到我收账。”    
    僮子奇道:“不会吧,那单镖虽然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是非常地大,难道缇骑就会如此看不开,为它得罪那么多人,擅毁当年之约,进入江北?二十几万两银子,就真值得这么多高手出面硬抢?”    
    鲁消却嘿嘿道:“不为那银子,怕是只为这趟镖里另有干连,牵涉到一桩极大的秘密。嘿嘿,天下高人,尽有不为那银子动心的,但只怕很少有人不为那秘密动心的了!”    
    他的心情似也很激动,猛地仰尽一杯酒,一双老眼放出光来,显出一种年轻人也没有的精神。却听那楼下歌声忽又响起,这次的声音却忽转高亢,歌声却是:    
    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这次已是歌到《停云》四解——旧曲往往称一阙为一解,《停云》为晋代陶渊明所作,虽仅四解,但滋味无限。鲁消喃喃道:“好一个‘岂无他人,念子实多’,却为什么‘愿言不获,抱恨如何’?只怕那吴江桥头那一曲《水调》,还没唱罢江南,这四解《停云》,又要舞破舒城了。”    
    静了一静,却听楼下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道:“一日歌一曲,一曲偿千金。今日之琴债已付,鲁老,小可明日再来。”童子往楼下一望,见那少年果然已抱琴而去。他那么旧白的衣,捧着那么古旧的琴,一路踏去,似还踏在他适才奏出的音符里。


《乱世英雄传》第三卷停云旧曲怀远客 倾城名花坠高楼(二)

    再说杜淮山众人一路上披星带月,晓行夜宿,这天一早就到了舒城。    
    到了舒城时,沈放也没想到这小小舒城却也别有气象。这一带地处巢湖,水土宜人,每年巢湖一熟,豫皖皆足,这一带可以算得中原之地的一大粮仓了。加上百姓勤勉,最近几年又风调雨顺,兵火稍歇,没有太大的战事,所以沈放都不禁讶异起江北还有如此富庶之地。据杜淮山说,最近几年这一带的平静有一多半也是靠易杯酒他们苦心经营来的,既要南抚宋吏,又要北拒金人,还得内剿盗匪、外抗强梁,几年之间,这里已被筑成了淮上义军最重要的粮仓,现在易杯酒过手的粮草倒有不少是从这里提调来的。    
    沈放一路上也觉出杜淮山表面上为人虽冷,但做事却细心周到。这时知杜淮山是有意将粮草之事说与自己,也就更加仔细听着。那杜淮山肚皮里简直是一部活地理,把这一带何处出产何物,可用于何处,能产多少,一向如何支配……一一道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放自是受益匪浅,知道自己一旦主理义军账务,调配各处粮饷的话,这些话对自己必有裨益。    
    舒城是个小城,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很是惹眼。杜淮山吩咐王木找客栈安排众人住下,自己带沈放夫妇前往醉颜阁。    
    三人还未到醉颜阁,杜淮山先看见路边一家小吃铺,便停下步对沈放笑道:“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沈放微奇,暗想:那醉颜阁既是酒楼,去了还愁没东西吃吗,怎么先找个路边小店吃东西?看来淮上义军确实节省。正想着,杜淮山已先拐了进去,操着淮上口音吩咐老板下三碗面,又要了一些小菜。三娘与沈放结发十年,对他心意熟知,一见他脸色,就知他会错了意,低声笑道:“他可不是为了节省。醉颜阁今日必有事情。杜淮山是个老狐狸,他一向给人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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