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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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笺-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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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与奴听。”霍生遂将画春容拾燕笺说了一遍。小姐道:“这却是前半截话。奴家不明白改卞姓的缘故,请将说来。”
  霍生又将托孟婆拿诗换《春容》,不知何人走漏消息,赖我私通关节,被番子讹诈,几遭罗网,所以改姓逃避。娘子,你也把题笺的事情,说与我听。”飞云也把题画失笺的景象,说了一遍。二人前后说得明白,分外亲热。霍生嘱托道:“娘子、妈,你在洞房外边,且不妥说出我是霍相公,仍唤作卞参军才觉稳便。”孟婆道:“这个晓得。”这事惟他三人明白,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鲜状元私谒师第 华养女弊掀父前
  话说礼部尚书郦大人,说:“俺忝知贡举,品题诸卷,幸皆精当,久已进呈。近因禄山就诛,武功克奏,灵武登极,重见太平,因此补唱胪传,完此盛典。昨日榜已发了,旧规榜首今早便该来谒见。左右,新状元门生鲜于爷见时,即与通报。”
  众应声:“晓得。”只见鲜于佶冠带乘马而来,说道:“这是那里说起,我鲜于佶干着那桩事,指望榜上搭一个名字,就也发了,谁知道一抢抢了头一名,快乐!快乐!左右,今日该参见主考郦老爷了。”长班禀道:“已到郦大人门首,下马等候。”将帖送过,门官接了,说:“旧规头一次见座主老爷,管家、长班我们都有礼的。禀声你爷照常见赐。”长班回覆。鲜于佶道:“长班,你说与他们知道,今科状元是真才实料的,与别的不同;就不是郦老爷,别人也会取中。待我到了任后,连中堂老爷的人,一起赏他些罢。”长班又诉与门官,门官道:“赏些罢,入你家怪娘的,那里这等不知时务的,在座主门前妆大头鬼儿!争奈老爷吩咐过,与他传罢。”少迟,传出道:“有请。”鲜于佶进庭行参见礼,让坐告坐已毕。鲜于佶道:“门生不才,蒙老师首录,只恐菲劣,有玷门墙。”郦尚书道:“贤契高才,自当首录,老夫借光不浅,吁俊何功!”师生两个在庭上叙话,后边夫人与小姐闻听新状元来见,偷在屏风后窥探,看是甚么人物?行云端详一回,暗吃一惊,方转内去了。
  鲜于佶知道题笺故事,便作妄想,故意说道:“有一句话奉禀:门生不瞒老师,尚无妻室,如今各位大老先生家闺中,有相应的女儿,求老师主张,大小登科,一齐成就了门生罢。”郦尚书道:“待老夫留神。”鲜于佶告别,三揖而出。郦尚书道:“恕不送了。”叫院子快请夫人、小姐出来,有话说。夫人得信,同小姐出来相见,尚书道:“今科状元,出我门下,才学、人物,色色俱佳。适才相见,问他家中尚无妻室,我欲将这个女孩儿,赘他为婿,你意下如何?”夫人道:“这姻缘大事,任凭相公主张。今科状元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尚书道:“叫做鲜于佶,是扶风人。”行云道:“原来就是鲜于佶!”
  不觉沉吟起来。尚书问道:“孩儿,你沉吟甚么?”行云道:“爹爹,此人是个光棍,一字不识,怎么取他中状元?”尚书惊讶道:“你一个女儿家,不管外边事,他一字不识,做人不好,你怎知道?也可笑!”行云道:“不瞒爹爹,奴家有个嫡亲表兄,叫做霍都梁,是个饱学秀才,与他同窗,故此奴家晓他行径。”郦尚书道:“我不管他甚么一字不识,做人不好,与你表兄同学不同学,但凭他卷子上,做得如花似锦,就取他头名了。难道你爹爹一双眼睛,就错到这般田地?”行云道:“鲜于佶文章虽好,断断不是他做的。”尚书道:“今科关防极严,贡院门锁了,文章不是他做,是谁做的?”含怒取出硃卷,递与夫人:“你与他看。他虽不识字,那些房考,圈得这样花扑扑的,呈上来,难道我错了?那些房考都错了不成?”
  行云接过卷子,仔细一看,说:“爹爹,孩儿也粗识几字,这文字,却句句是我表兄霍都梁的。”尚书道:“又说得好笑!是霍都梁的,你又怎么晓得?”行云道:“孩儿表兄,因为有病,完场后,便回扶风原籍去了。他书箱俱留在奴家家里,文稿还是奴家收藏在此。爹爹不信,待我取出来看,便见明白。”
  进房检出,说:“爹爹请看。”尚书接来,看完说道:“果然一字不差。看来我却被这狗头误了。”顿足说道:“春闱大典,如何这般草率,被他瞒过?既是你表兄文章,场中各有号房,怎么被他抄去了?却也难明。”行云背地道:“怪得出场后,苦苦问霍郎字号,必定有缘故。”回身说道:“爹爹,把他卷子看看,是甚么字号。”尚书道:“也说得是。”看了看,说:“是昃字号。”行云道:“我表兄曾说是日字号,想必被他偷改,把日子底下添些笔画了。”尚书又照看道:“你看,这昃字上面,日字太大了,下面几笔像添的。显有偷改情弊,倒亏你聪明,发出这一桩奸弊来,险些错怪你了。好恼!好恼!”
  夫人道:“相公不消烦恼,明日叫那光棍来,再面试一试,果然是个白丁,再作区处便了。”尚书道:“夫人言之有理,就是这样试探罢。”
  正是:
  天孙桥畔理秋梭,不是黄姑莫渡河。
  且漫当头倾玉盏,还愁到底破沙锅。
  准备次日复试鲜于佶不题。
  却说贾节度闲坐营中,对霍生道:“卞参军,前日檄斩安贼,下官随即表闻,这几日怎不见有奉旨音信?”霍生道:“想必早晚到了。”忽见赍官回营,望上叩头。贾节度道:“那赍奏官你回来了?旨意如何?”赍官道:“奏本到日,闻得圣上大喜,当有旨下,恭喜老爷与卞爷俱有恩典,旨意在此。”
  贾节度接过来看,奉圣旨:“安贼禄山,背天犯庶,自取擒诛。赖尔各镇忠勤,将士用心,策力并屈,丑类自残。除郭子仪,李光弼,勋冠等,伦应封茅土,着候另叙外,副元帅贾南仲,弹厥壮猷,克平大憝,着加升平冠伯,掌枢密院使,进阶上柱国,赐绯鱼金袋;参军卞无忌,草檄幕中,武功并奏,准实授羽林都尉。其余将士,俱着从优叙录。南仲仍着星驰到任,该衙门知道。”贾节度同卞参军谢恩起来,霍生谢道:“过蒙岳丈大人提契!”贾公道:“全借贤婿赞之功。只是圣旨催趱到任,贤婿官为羽林,也要入京。今日黄道吉辰,请小姐出来,一同起程前去。”飞云出来,拜道:“爹爹,恭喜!”贾节度道:“孩儿,你才结良缘,夫婿便承恩宠;今随新任,骨肉定可团圆。真个好事从天,我心欢喜。”飞云道:“托赖爹爹,才有今日。”贾节度吩咐中军官,就此拔营起马,赴京便了。
  一路上欢欢腾腾,真是奏凯景象,越乎寻常。
  正是:
  边笳已净塞尘空,露布南飞入汉宫。
  但教飞将追逃虏,麟阁何人定战功?
  不知进京后如何聚会,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假斯文锁试书斋 真不通潜逃狗洞
  话说郦尚书看破鲜于佶作弊,十分怒恼,说道:“老夫为场中取了鲜于佶,既负圣恩,兼失物议,连日心上十分懊恼。只这桩事,终无含糊之理,定须再加覆试,自己简举方好。已曾着人唤那狗头去了。门官过来,你听我吩咐:鲜干佶若到了,便请到书房坐下,说我出衙门后,身子不快,到晚间出来相陪。有封口的帖一道,叫他亲自拆看,是要紧的几篇文字,烦他代作代作。他若要回去时,你说我吩咐的,恐他寓中事多,就在此做了罢。门要上锁,倘若不容你锁门,你也说是我吩咐过的,恐闲人来搅扰,定要锁了。凡事小心在意!”门官接过帖来,说:“小人晓得。”尚书回内去了。
  却说鲜于佶自从幸获榜首,洋洋得意,说道:“今日同年中相邀,饮了几杯,与个青楼粉头睡兴方浓,这些长班连报说郦老爷请讲话,催了数次,我想老师请我,没别的话说,多分是前日央他说亲,唤我对面商议。老师也是个老聪明、老在行,自然晓得我的意思了。郦飞云,郦飞云,你从前那首词儿,被那燕子衔去的,倒是替我老鲜作了媒了,我好不快活!”长班禀道:“已到郦老爷门首。”门官道:“老爷吩咐:状元爷到,径请到书房中坐。”鲜于佶笑道:“这个意思就好,比往日不同,分明是入幕的娇客相待了。”进了书房,门官又道:“老爷拜上,这一会身子偶然倦了,说晚间出来相陪。有一个封口帖子在此,请状元爷亲手开拆。”鲜于佶接书,欢喜暗想道:“必定是他令爱庚帖了。我最喜的是这个亲字儿。待我开来。”
  及至拆开,并不闪得一字。方惊讶道:“这却不像庚帖,是些甚么?唠唠叨叨,许多话说,我一字不懂的。”问门官道:“你念与我听听。”门官道:“你中了高魁,倒认不得字,反来问小人?”鲜于佶道:“不是这等说。我因连日多饮了几杯,这眼睛朦朦淞淞的,认得字不清楚,烦你念与我听了,就晓得帖中是甚话头。”门官道:“待我念来:《恭贺大驾西狩表》一道、《渔阳平鼓吹词》一章、《笺释先世水经注序》一首。老爷吩咐说,这三项文章,是要紧的,烦状元爷大笔,代作代作!”鲜于佶闻听惊慌,背他说道:“罢了!罢了!我只说今日接来讲亲事,不料撞着这一件飞天祸事来了,这却怎么处?有了,门官,你多多禀上老爷,说我衙里有些事,携回去,晚间如飞做就了,明早送来何如?”门官道:“老爷吩咐过的,恐怕状元爷衙内事多,请在此处做了回去罢。文房四宝现成,安排在此。”把桌椅端正了,说:“请,请!”鲜于佶发急“嗳呦”起来,说道:“不好,不好,我这几日腹中不妥贴,不曾打点,要去走动走动方好。”门官道:“不妨事。就是净桶也现成在这里。”遂把门带过上锁。鲜于佶嚷道:“门是锁不得的。”门官道:“也是老爷吩咐过,叫锁上门,不许闲人来此,搅乱状元的文思。”鲜于佶道:“怎么尽说老爷吩咐吩咐的,你们松动些儿也好。”门官道:“可知道,前日该与我们旧规,你也何不松动些儿?那样大模大样,好不怕杀人,今日也要求咱老子!”竟自去了。鲜于佶跌足道:“这却怎么处?我从来那里晓得干这桩事的?苦呵,苦呵!如今上天无翅,不免爬过墙去罢。”才待要爬,又跌下来,说道:“爬又爬不过去,怎生是好?我想这桩事,也忒欺心,天也有些不容我了!”
  忽听门官捧着茶、酒,说:“状元爷,你来,你来!”鲜于佶作喜道:“谢天地,造化,造化,想是开门放我出去了。”门官道:“你到门边来,老爷里面发出茶壶、手盒在此。恐怕你费心,拿来润笔,差小人送在此,你可在转桶里接进去。”鲜于佶道:“你说我心中饱闷,吃不下,多谢,不用了!”门官道:“吃在肚子里面有料。”笑了笑道:“他的放不出来,我的收将进去罢。”又竟走了。鲜于佶踌躇道:“我想墙是爬不过去了,前边有条狗洞,不知可能过去?”把眼斜视多会,说:“凶得狠,这里不是状元走得路道。如今没奈何,要脱此大难,已不顾得了,且钻来试试。”把身伏下,着力前钻,刚刚过来,又跌一脚,惹得犬儿乱叫,一溜烟跑了。门官行来,说道:“怎么狗这样叫得凶?甚么缘故?呀!这洞门口的砖墙,缘何塌下许多来了?待我开门看看。”左张右望,状元爷那里去了?
  想是作不出文章,在这洞里溜过去了:“老爷有请!”郦尚书问道:“状元的文字完了不曾?”门官跪禀道:“状元听说作文,意思有些慌,从犬门逃走,不知去向了。”尚书道:“原来竟日不成一字,场中明白是割卷无疑了,要上疏简举了。快叫写本的伺候!待我做完,疾忙誊写,明早就拿个帖子,送与管金马门内相,说我有病,叫他上了号簿,作速传进便了。”
  正是:
  珊瑚铁网网应稀,鱼目空疑明月辉。
  不是功成疏宠位,将因卧病解朝衣。
  不知简举后,将鲜干佶如何发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久别离同欣聚会 得相逢各诉前由
  话说贾南仲奏凯回朝,甚蒙圣眷。说道:“朝参之后,应酬颇烦,欲将郦家这女儿在我家收养情节,说与同年郦公。因他请告回籍,今日恰好来说,即刻过来相访。待他来时,当面与他讲罢。左右,礼部郦老爷来时,即忙通报。”且说郦尚书从衙前来,众役禀道:“已到贾老爷门首了。”通报进去,贾公迎出,二人上庭交拜后,分宾主坐下,叙了寒温。贾公又问道:“老同年,幸喜丰采如常,特问近况如何?”郦尚书道:“奔驰多年,未许告退。膝下并无子嗣,可怜一女,还遭离散。”贾公道:“原来令爱失散了。小弟在途中,收养一女,问其籍贯、名姓,这女子说,就是令爱,名唤飞云。”郦尚书道:“小女果叫飞云。”贾公道:“知是令爱,因此收养。”郦尚书欢喜道:“原来这样,多谢年兄了!”贾公吩咐:“快请小姐出来,郦老爷在此。”小姐出来拜跪,抱头相泣。飞云道:“拜见爹爹,不知母亲今在何处?”郦尚书道:“途中幸喜,遇着你母亲了。”郦小姐道:“可喜,可喜!”贾节度道:“有一件事要奉告:小弟斗胆,连令婿也替老年兄招过了。令婿叫做卞无忌,茂陵人氏。”郦小姐道:“卞郎快来!”参军出庭,向郦尚书叩拜。郦尚书见他人物丰采,好生欢喜。对贾公谢道:“多感年兄招此佳婿。”忽见堂官送上报来说:“老爷简举的本,已有旨意。”郦尚书吩咐取上来。贾公问道:“请问老年兄,为着何事上这简举本呢?”郦尚书道:“为着科场中事简举。”因把旨意念道:“礼部一本,为简举事。奉圣旨:科场大事,委宜详慎。郦道安既自行简举,仍安心供职,不必引咎求斥。鲜于佶着法司提去,严行究疑。其原卷日字号,既系霍都梁所作,即行察补,以襄盛典。该衙门知道。”霍生闻听,惊讶背身说道:“原来鲜于佶割了我的卷子,中了榜首,怪道那日看我病时,切切问我字号。有这样的歹人!那斋夫劝我言语,句句不差了!”飞云笑道:“爹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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