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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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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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节度可是邢州人么?”军人间明,回复道:“正是邢州人。”
  秦老爷对霍生道:“可喜,可喜!贾节度是我同乡至厚,他来过此,孤城万万无虑矣。我们饮酒话旧便了。”正是:暂向西窗剪银烛,笳声吹出月明中。
  不知贾节度到境,又有何举动,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参军作檄伤贼胆 节度爱才许联姻
  话说贾节度穿着戎服,率领众军升帐。坐下说道:“下官亲提铁骑来至阳,幸喜县令秦若水,同里厚交,设席相留,论心一夜,直至天明。因幕中少个记室,托他访聘,他说衙中恰好有个门生,是茂陵秀士,才略兼人,游学到此,正可借重。会差人去请到军前,待他来看,果是如何,以便留用。”见罗帐下,有人执着手本,叩头起来,说道:“小官是本县差来的。禀老爷:秦县官秦老爷钧旨,往城外给散各营粮草去了。昨夜与老爷说的衙中茂陵秀士,吩咐小人送来相见,现在辕门外,不敢擅入。”贾节度道:“昨夜扰你老爷了,今日不劳来见。我即刻起马,到十里长亭相会便了。衙中秀才,便请进来。”
  差人应去。
  却说霍生来时,一路上打算道:“小生间关辛苦,幸到阳;又蒙秦老师荐入节度贾公幕中,着人来请相见,我想那桩事,不知怎样结局。前日听得那些人,还要行文到原籍拿我。故此昨日与秦老师说,对贾公言及,千万不可道我姓名。今日相会,倘或问我籍贯、姓氏,也要打点应他才是。只得更改便无忌讳了。也罢,就改做卞无忌罢。”听得传进,只得入帐拜揖。贾公道:“先生大才,幸蒙光降,敢问高姓大名?”霍生道:“小生姓卞,名无忌。碌碌无能,谬蒙举荐,不胜惭愧。”
  贾公道:“不必过谦。先生,如今安贼虽遁长安,又窥陇右,下官手提铁骑,不过五千,以寡胜多,计将安出?”霍生道:“小生愚见,贼奴势虽犷鸷,类实兽禽。明公但须把住陇州,坚壁持重,看那禄山凶残老悖,又失众心,即其孽子义儿,亦怀怨望。莫若写下密檄,纳入蜡丸,即差腹心,传示令绪,许以图父有赎,论赏酬功。此辈狼子野心,定然枭鸟相食。有此一纸,远胜万师,收复河湟,迎回大驾,此不世之功也。惟明公三思。”贾公闻听,揖谢道:“承示良谋,令人佩服,这道檄文,便要烦劳大笔。”霍生道:“待小生代劳了。”执笔挥毫,一霎时,写得停当。贾公接过,读了一遍,说道:“檄文甚妙,差腹心之人,密密递与这贼子便了。”仗先生妙策,若得功成,老夫自当疏闻,奏请大用。如今留在前营,便于朝夕请教。”叫旗牌官,“快拨供应人役等项,在前营伺候卞参军,不可疏怠!”众应道:“得令。”霍生又与贾公谈论一会,辞归前营不表。
  却说郦夫人时常思念女儿,因对行云道:“我从经乱后,老病渐添,赖你相聚一堂,朝夕侍奉。但飞云女儿自分散后,四处寻访,再无踪迹,如何不教人泪垂?你看秋气渐深,窗风飒飒,好不凄凉。他此时不知流落何方?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行云道:“母亲,前日贼兵扰攘,也没多时,就安静了。听得说,领兵节度禁谕甚严,散失子女亲身察问,姐姐此身定有下落,母亲且请宽心。”夫人道:“每年此月,正是授衣时候,怎奈物在人亡,那堪这月上梧桐,砧声敲起,那一处不令人伤悲。我进去安歇,孩儿少迟也来罢。”行云道:“晓得。”打发夫人进去,遂说道:“愁人莫向愁人说,说起愁来愁杀人。我母亲只知道他的心事,怎么知道奴家也不是个没心事的。但前日途中,慌慌乱乱的,这轴观音像,收在包袱里,不知怎样?”不免取出悬挂悬挂。把画展开,说:“且喜不曾损伤。待我焚香拜谢。还有霍郎的文字,也在包裹里,还要与他再检点明白才是。呀!且喜文稿与场中文字,俱不曾遗失。天色晚了,不免收拾进房去罢。”正是: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且说安禄山帐下几个巡军,说道:“伙计,这样霜风飚飚,大王此时,羊羔美酒,搂着如花似玉的,好不快活,苦了我们,挨着这些凄凄冷冷。如今将近三更,察点的都过去了,沽下一壶,消缴了罢。”这巡军们欢畅饮酒不题。却说李猪儿因贾元帅蜡丸檄到,奉小将军命令,差往营中刺那老贼,同着差官,同往营门去。听得樵楼鼓打三更,见那些巡军醉卧在地,喜对差官道:“此时贼命该休了!待我进去,你可在这里悄悄等候。若刺了老贼时,我便从此处抛下首级来,你可接去报功。”差官道:“就是这样。”李猪儿去不多时,忽悄悄叫道:“差官!差官!老贼首级在此。”然后跳将下来,说:“头已在此。”
  差官道:“怎么辨得是老贼首级?却没凭据。”李猪儿道:“老贼平日把御赐贵妃娘娘的洗儿钱,尝紧怀在胸前,被我取来,拴在发上,此就是凭据了。你可赶此月色朦胧,星驰到陇州报贾元帅去,我就在营中放起火来,把他们众兵惊散便了。”差官道:“极是。”遂把首级,纳入囊中,加鞭而去。李猪儿放起火来,呐喊道:“中营火起了,你们如何不救火?还在此睡觉!”巡军惊起,道:“不好了!不好了!如何中营起这样大火?列位,大家齐起来去救救火。”遂慌慌张张去了,不表。
  再说那霍生,在贾公前献策,尚不知下落,未免纳闷。说道:“小生变姓更名,幸无知觉,但长安乱后,不知华行云平安如何?绝无消息。那郦家小姐笺儿虽收在此,人儿知在何处?你看黄花寂寂,落叶萧萧,好生闷人。”正自踌躇,忽见贾公走来,说道:“卞先生,今早有飞报到来,果然蜡书到彼,他孽子安庆绪,暗地里遣心腹人李猪儿,刺杀禄山,差官已献过首级了。幸喜大恶已除,余氛可扫,皆先生之功也。今日权在军中拜先生为参军之职,已飞章表奏,不久又当擢用。左右,取冠带过来。”霍生冠带起来,拜谢贾节度,说道:“此是朝廷洪福,明公威名,小生何功,敢蒙优录。”贾节度道:“说那里话。”遂腹内思量道:“我看卞生,文武兼通,才貌并绝,不免就把郦家女儿招赘他;就日后郦年兄见有如此佳婿,断不怪我擅专。”因向霍生道:“还有一言相告:老夫有一小女,随在军中,年已及笄,尚未择婿,敢操箕帚,勿阻是幸,明日吉辰,就行合卺。”霍生道:“极蒙高情,但曾与曲江女子,旧有姻盟,怎敢顿改初心,辜彼夙约?”贾节度道:“足下向来未曾说有家室,这分明推托,令老夫无面孔了。”霍生道:“实有订盟,怎敢推托?”贾节度道:“我想长安乱后,此女存亡未知何如?日后就访得迎来,老夫今日说过,小女情愿与他不论大小,一样相称便了。”霍生道:“待小生再斟酌斟酌。”贾节度道:“不必斟酌。”叫左右:“吩咐军中,明日办鼓乐酒筵,叫傧相伺侯。”说完告别,转后去了。霍生道:“不应承,辜负贾公之恩;待应承了,又违前盟。贾公才许一样相称,说得中听。就照此行,料也无碍,任凭他罢了。”
  不知怎样成亲,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美少年军中合卺 老驼婆阁下陈情
  话说孟婆幸亏贾节度留在营中,陪伴小姐,得全性命。他说道:“近日贾老爷要将小姐招赘卞参军,小姐心上不从,吩咐老身细细劝解。就那参军,才貌无双,与小姐十分相称,叫他不必推阻。我想连小姐性命,也是贾老爷救的,不然乱军中,小姐今不知怎样下落?他一片好心,何必苦苦执拗,不免向前劝他一番。”见了小姐,说道:“老爷吩咐我对小姐说,他军中只有小姐一身在此,他常要各营察点,照管不便,郦老爷急忙又不知下落,知如今只得从权。有一位卞参军,年貌厮称,文武全才,意思将他入赘。昨日与小姐说,你未曾承应,叫老身劝你,成就了罢。”小姐闻听,落泪道:“妈妈,奴家一身漂泊,感荷贾公收养,他的言语,岂敢执拗?只是我至亲爹娘,不知散失何所,那有这般闲心招赘夫婿?况且六礼未成,又无媒妁,因此心上未免踌躇。”孟婆道:“此是百年好事,不消踌躇。贾老爷也说来,他与老相公如同胞兄弟,看待小姐,就是自己亲生一般。因为女婿甚佳,不可错此机会,断不肯误你终身大事。他一力主婚,就是媒妁了,小姐,你依老身说,从下了罢。”小姐道:“妈妈,既如此说,也只得凭贾老爷主张罢。”孟婆道:“如此就回覆贾老爷去。但老身是个残病人,又是单身,明日合卺之夕,不便进来,到后日看你罢。待我回覆去也。”小姐道:“孟妈妈去了,但奴家心事,一则不忍背着爹妈自行婚配,二则那轴《春容》上的人儿,从今也要割断了,再无相见之期。烟缘既注定在此,如何那幅画错在奴家处?奴家题得笺,怎么燕子又衔与霍郎?有此两椿奇事,如今都成画饼,不免取出画来,再看一看。”看够多时,不觉伤感说道:“霍郎,霍郎!若要相逢,除非来世;《春容》、《春容》,奴家今日与你别过,再不得展玩了。”正是:慢说今生缘已尽,还图再结后生缘。
  到了次日,贾老爷吩咐:“吉时已到,唤傧相快来赞礼,请小姐与卞参军成亲。但还有一件,今日是个吉时,吩咐那驼婆,他是单身,又且残疾人,权且回避回避。”左右应声:“晓得。”唤到傧相簪花披红,唱起礼来。二人出来,拜过天地,又交拜了。贾老爷吩咐,送入洞房。合卺以后,高悬蜡烛,夫妇坐定。霍生见小姐容颜,失了一惊。呀!分明是云娘!不觉随口问道:“小姐莫非是华”刚说到此,忙住了口。背身说道:“不可造次,岂有云娘在这里的理!若是他,不该如此害羞起来,但容貌恰似。”又仔细一窥,慌道:“险些认错了!云娘腮上有桃红一瓣的,这却没有。我记得那医婆说,郦府小姐与云娘一样,那晓得又露出这位贾小姐来,是第三个了。”
  这郦小姐也偷眼看那参军,说道:“卞郎似曾日日会熟的一样。”想了想,说:“是了!那画中穿红衫的,像他不过。但那人名唤都梁,并非卞姓。”正自猜想,霍生道:“夜深了,小姐,我与你就枕罢。”正是:花烛青油辉幕里,灯前相见是耶非。
  他二人一夜光景,曲尽鱼水之欢,这且不表。
  却说禄山平定,人渐安宁。以前考试,尚未开榜。忽闻今日揭晓,这些报喜人,俱在礼部前等候。只见背榜官行来,不多一时,高悬上面,就看抄写名次的嚷道:“第一甲第一名鲜于佶陕西扶风人。原来状元中在此处,好去扶风会馆中报去。孩子们,录条在此。”疾忙前去。那知鲜于佶因兵马扰乱,离了姚店旧寓,移在扶风会馆来,问得礼部,今日五更头出榜,他盼望道:“怎么此时还没些影儿?你听这树上喜鹊儿,叫得好不有意思。”忽见众报人跑来问:“那是鲜于相公?”鲜生问道:“中在何处?”报人道:“是头名状元。”鲜生喜欢道:“快拿录条来。”众报人呈上。鲜于佶见是真实,说:“你们共来饮杯喜酒,赏钱决不肯轻的。”又有一起人捧着冠带,见了鲜生,叩下头去,说:“我们是迎鲜于状元赴琼林宴的。”
  鲜生道:“你们起来领赏,随我赴宴去也。”且把这鲜于佶,改号作弊,中了状元,竟认成自己应得的,不觉欢天喜地,权且按下不表。
  却说郦小姐成亲后,倒有些愠色,说道:“奴家自蒙贾公收养,待若亲生,又为择得佳婿,但是不在爹妈膝前,合卺之夕,终是凄凉。今日只得勉强向妆台梳洗则个。你看这几日眉痕间转觉消瘦,奴家细看卞郎面貌,宛然是画上郎君,但那人姓霍,却不姓卞。我欲将旧日家门明白说与他,只是才做夫妻,说话尚有些害怯。”那知霍生也背地说道:“小生细看新娘子面孔,宛然与华行云无二,昨夜灯下险些错说出来。难道天下有这等相像的?曾记得那医婆说道:“郦家小姐也像云娘。只怕就像,只是略略带几分儿,那里有贾小姐这般,一色辨不出的?”见了飞云,说:“娘子,你在此处梳洗了。”飞云道:“正是。”因而坐下叙谈。再说孟婆昨宵回避,今早出来,说道:“昨夜小姐成亲,老身原说过的,吉辰躲过,不曾到洞房里去。听说招赘的这位卞参军,果然人物齐整,郎才女貌,贾老爷心上甚是喜欢,今日想无妨碍了,不免到小姐房中看看。”
  进门见了新郎,大惊叫道:“你是霍相公!好没道理,这是小姐洞房里,你怎么擅自撞将进来,在此勾勾答答的,成甚么规矩?倘那卞参军见了,不当稳便!”推着霍生说:“不是儿戏,快出去!快出去!”飞云小姐也惊讶道:“妈妈,这就是卞参军,怎么叫他是霍相公?”孟婆道:“小姐,老身不差的,这就是霍都梁。请我看过病的。霍相公,我为你一幅诗笺,吃了许多苦,你不晓得!”小姐道:“这也奇了!既是霍郎,如何又姓卞呢?”霍生笑道:“小生果是霍都梁,改这名姓,有个缘故,待慢慢的说。”小姐道:“我不信!若是霍都梁,妈妈,是你说的,奴家有一幅词笺,燕子衔去的,是他拾得,如今在那里?”霍生道:“小生收诗笺一幅,果是燕子衔来的,却是那郦飞云题的,与娘子无干。”取出笺来递与小姐说:“这是郦小姐题的,请细看来。”孟婆道:“霍相公,还做梦里!这就是郦小姐,叫做飞云,那里又有个郦小姐?”霍生道:“他是贾老爷女儿,怎么平白姓起郦来?”飞云笑而不言。少迟一迟,说:“妈妈,你细细说与他罢。”孟婆道:“乱军中,把小姐认为己女的。”霍生道:“啐!我真个做梦了,娘子原来是贾公收养的,活活一个郦飞云在此,却怎么还把你来朝思暮想?娘子,小生有一幅春容画错送到你处,如今可在么?”小姐将画取出,说:“现在这里,且把那改姓名的缘故,请郎君细细说与奴听。”霍生遂将画春容拾燕笺说了一遍。小姐道:“这却是前半截话。奴家不明白改卞姓的缘故,请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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