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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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杂俎-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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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中税监高き常求异物于海舶以进御。有番鸡,高五尺许,白色黑文,状如斗鸡,但不闻其鸣耳。有白鹦鹉甚多,又有黄者,其顶上有冠,如芙容状。番使云:“此最难得者。”
  东方有鱼焉,如鲤,六足,有尾,其名曰合。南方有鸟焉,三首,六目,六足,三翼,其名曰付。西方有兽焉,如鹿,白尾,马足,人手,四角,其名曰ㄑ如。北方有民焉,九首蛇身,其名曰相繇。中央有蛇焉,人面豺身,鸟翼蛇行,其名曰化蛇。此五方之异物也。
  五台山有虫,状如小鸡,四足,有肉翅,夏月,毛羽五色,其鸣若曰“凤凰不如我。”至冬,毛落而,忍寒而号,若曰“得过且过。”其粪如铁,状若凝脂,恒集一处,医家谓之“五灵脂”是也。
  古人有斗鸭之戏。今家鸭岂解斗耶?斗鸡则有之矣。江北有斗鹌鹑,其鸟小而驯,出入怀袖,视斗鸡又似近雅。吾闽莆中喜斗鱼,其色斓ょ喜斗,缠绕终日,尾尽啮断,不解。此鱼吾郡亦有之,俗名钱爿鱼,蓄之盆中,诸鱼无不为所啮者,故人皆恶之,而莆人乃珍重如许,良可怪也。
  鹑虽小而驯,然最勇健善斗,食粟者不过再斗,食粟者尤耿介,一斗而决。故《诗》言“鹑之奔奔”,言其健也。此物至微,而上应列宿,有鹑火、鹑首、鹑尾、等象,与朱雀、玄武、灵异之物同列,有不可解者。一云:“凤,鹑火之禽。天文之鹑,盖指凤也。非鹌鹑之鹑。”亦未知是否?
  昔人以闽荔枝、蛎房、子鱼、紫菜、为四美。蛎负石作房,累累若山,所谓蚝也。不惟味佳,亦有益于人。其壳堪烧作灰,殊胜石灰也。子鱼、紫菜,海滨常品,不足为奇,尚未及辽东之海参、鳆鱼耳。江珧柱,惟福清、莆中有之,然余从来未识其味,亦未见其形也。大约海错中惟蛎与西施舌称最,余者不足咤也。
  闽有带鱼,长丈余,无鳞而腥,诸鱼中最贱者,献客不以登组。然中人之家,用油沃煎,亦甚馨洁。尝有一监司,因公事过午归,馁甚,道傍闻香气甚烈,问何物,左右以带鱼对,立命往民家取已煎者至宅啖之,大称善,且怒往者之不市也,自是每饭必欲得之,去闽数载,犹思之不置。人之嗜好无常如此。吴江头道行先生亦嗜闽所作带鱼,遇闽人辄索,而闽人贱视此味,常无以应之也。
  唐皮日休以鲎鱼壳为樽,涩峰齿角,内玄外黄,谓之“诃陵樽”。此亦好奇之甚矣。闽中鲎壳山积,土人以为杓,入沸汤中甚便,不闻其可为樽也。即虎寻、龙虾、鹦鹉螺之属,亦不甚当于用耳。
  闽中蛑蝤,大者如斗,俗名曰寻。其螯至强,能杀人。捕之者伸手石罅中,为其所钳,牢不可脱,一过潮至,便致淹没。即至小者,亦钳人出血。其肉肥大于蟹,而味不及也。又有一种壳,两端锐,而螯长不螫,俗名曰截。陶谷《清异录》,已载之矣。在云间名曰黄甲。浙之海盐,齐之沂州,皆有之。又有壳斑如虎头形者,曰虎寻。它方之人,多取为玩器,而其味弥不及矣。
  北地珍鳆鱼,每枚三钱。汉王莽啖鳆鱼,凭几不复睡。后汉吴良为郡吏,不阿太守,赐良鳆鱼百枚。又南齐时有遗褚彦回三十枚者,每枚直数千钱,则古人已重之矣。鼋音扑,入声,今人读作鲍,非也。《韵谱》云:“一名石决明,一壳如笠,粘石上。”闽中亦有之,但差小耳。
  海参,辽东海滨有之,一名海男子。其状如男子势然,淡菜之对也。其性温补,足敌人参,故名海参。
  吴越王宴陶,蛑蝤至蛑蝤六十余种。时闽为吴越所并,大抵皆闽产也。虾自龙虾至线虾,极小者,计亦不下三十余种。人之徇口腹,乃至穷极若此。山东滨海,水族亦繁,而人不知取。沿河浅渚,夏春间,螺、蚌、蚬、蛤甚多,至饥荒时乃取之,而亦不知烹霍之法也。使是物产闽、广间。已无噍类矣。海丰产银鱼,然须冬月上浮,时为风吹成冰,不能动,然后土人琢冰取之,春风至则逸矣。其取鱼网钓之外,无一物也。
  俗言鲤鱼能化龙,此未必然。鲤性通灵,能飞越江湖,如龙门之水,险急千仞,凡鱼无能越者,独鲤能登之,故有成龙之说耳。陶朱公养鱼,以六亩地为池,求有子鲤鱼长二尺者十六头,牡鲤三尺者四头,内之,期年之中,可得鱼七万头。盖其性易育,而又不相食故也。又按许慎云:“鲔鱼三月溯河而上,能度龙门之浪,则化为龙。”而不言鲤也。唐韵,{山封}山一名龙门山,在封州,大鱼上化为龙,上不得,点额流血,水为之丹,都无鲤鱼之文,乃知俗说无稽。
  鲂即鳊也,阳昼所谓若食若不食者也。然今之鳊鱼最易取,常空群而获之。宋张敬儿献高帝至一千八百头。岂古用钓,而今用罟。故有难易耶?
  韦昭《春秋外传注》曰:“石首成。,鸭也。”《吴地志》亦云:“石首鱼,至秋化为冠凫。”今海滨石首,至今未闻有化鸭者。书之,以广异闻。
  鲨鱼重数百斤,其大专车,锯牙钩齿,其力如虎。渔者投饵即中,徐而牵之,怒则复纵,如此数次,俟至岸侧,少困,共拽出水,即以利刃断其首,少迟,恐有掀腾之患,故市肆者未尝见其首。余在真州药肆中见之,猛狞犹怖人也。(按《毛诗》尝鲨:“鲨狭而小,常张口吹沙。”郭氏所谓吹沙小鱼者,则非今闽、广之鲨鱼也,今鲨鱼乃鳄类耳。)
  鲲鹏数千里,或庄生之寓言,然崔豹《古今注》云:“鲸鲵,大者长千里。”则似实有之矣。《神异经》谓:“东海之大鱼,行者一日逢鱼头。七日逢鱼尾。”余家海滨,常见异鱼。一日,有巨鱼如山,长数百尺,乘潮入港,潮落不能自返,拨刺沙际。居民以巨木拄其口,割其肉,至百余石。潮至复奋浮出,不知所之。又有得巨鱼脊骨为臼者,今见在也。若非亲见以语人,人岂信乎?宋高宗绍兴间,漳浦海场有鱼高数丈,割其肉,数百车,至剜目乃觉,转鬣,而旁舰皆覆。近时刘参戎炳文过海洋,于乱礁上见一巨鱼横沙际,数百人持斧,移时仅开一肋,肉不甚美,肉中刺骨亦长丈余。刘携数根归,以示人。想皆此类耳。
  张志和诗:“桃花流水鳜鱼肥。”《尔雅翼》谓:“凡鱼无肚,独鳜鱼有肚,能嚼。”《焦氏笔乘》引此释肥字,义亦似牵合。凡鱼之肥者固多也,恐志和诗意亦未便至此。至于以鳜鱼为回鱼,又误矣。二鱼,余皆见之,大小形质,然不同,何得混为一耶?
  吴陈湖傍有巨潭,中产老蚌,其大如船。一日,张口滩畔,有浣衣妇以为沉船也。蹴之,蚌闭口而没,妇为惊仆。尝有龙来取其珠,蚌与斗三昼夜,风涛大作,龙爪蚌于空中,高数丈,复坠,竟无如之何。景泰七年冬,河冰尽合,蚌自湖西南而出,冰皆摧破,堆壅两岸,如积雪然,以后遂不知所之矣。
  《尔雅》曰:“蜃小者珧。”是以蜃为蚌属。罗愿曰:“蜃,大蛤也。”故海中车螯亦有谓之蜃者。然古人蛟、蜃同称。若蚌、蛤属,岂能变化为人害?陆佃埤雅云:“蜃形如蛇,而大,腰以下鳞尽逆。”一曰:“状似螭龙,有耳有角,嘘气成楼台。”然则蜃有二种,而海市蜃楼,及许逊所诛慎郎者,必非珧、蛤明矣。又雉入大水为蜃。雉本蛇所化,晋武库中雉飞而得蛇蜕是也,则其入水为蜃,亦从其类耳。而罗氏以为蛤属,俱误也。
  龟之为物,文采灵异,古人取之以配龙、凤,然以知吉凶之故,不免有刳剔赞约之参,可不幸也!狐疑之人,每事必卜,焚骨弃板,积若丘山,此与鸡豚何异?而圣人作事谋始,乃忍于戕灵物之命以千万计!必不其然。古者,大龟藏之府库为宝,国有大事,则告庙而卜焉,世世用之。臧氏所谓三年而一兆者是也,非一灼而遽弃之也。今龟卜,南方不甚用之,而市肆所鬻败龟板者,皆已灼之余,岁不知其几也。近一友人谓甲必生取者始灵,得龟不即杀之,以巨石坠其首,而生剔其肉,冤惨之状令人不忍见闻。此岂可施于神灵之物者?龟而有知,当衔冤报仇,其不告以吉凶审矣,故卜可废也。
  龙虾大者重二十余斤,须三尺余,可为杖。蚶大者如斗,可为香炉。蚌大者如箕。此皆海滨人习见,不足为异也。
  嘉兴天宁寺有蜈蚣长七尺许,时出檐际,人每见之,而不为害。一日,雷震其后殿,遂不复见。南京报恩寺塔顶有蜘蛛,大如斗,垂丝数百丈,直至南城楼后,亦为雷所击。俗云:“物大则有珠。”故龙来取之。候官水西村民击杀一蛇。其大异常,剥其皮,挂肉于柱,雷霆殷殷,绕檐角不散,众惧而弃之野。余谓此亦当有珠。故龙以雷至,惜村人无辨之者。
  宋乾道间,行都北阙有鲇鱼,色黑,腹下出人手于两傍,各具五指。
  海粉乃龟、鼋之属腹中肠胃也,以巨石压其背,则从口中吐粉,吐尽而毙,名曰海粉。持斋者常误食之。
  河豚最毒,能杀人。闽、广所产甚小,然猫、犬、鸟、鸢之属,食之无不立死者。而三吴之人,以为珍品。其脂名西施乳,乃其肝尤美,所忌血与子耳。其子亦有食者,少以盐渍之,用燕脂染不红者,即有毒,红者无毒,可食。一云:“烹时用伞遮盖,恐尘坠其中,则杀人。中毒者,橄榄汁及蔗浆解之。”然千百中无一二也。
  有客于吴者,吴人招食河豚,将行,其妻孥尼之,曰:“万一中毒,奈何?”曰:“主人厚意,不可却。且闻其味美也。假不幸中毒,便用粪汁及溺,吐之,何害?”既及席,而市者以夜风,不能得河豚也,徒饮至夜,大醉归,不知人,问之瞠目不答。妻孥怖曰:“是河豚毒矣。”急绞粪汁灌之。良久酒醒,见家人皇皇,问所以,具对,始知误矣。古人有一事无成而虚咽一瓯溺者,不类是耶?
  东方朔客难云:“以管管天,以蠡测海。”蠡,古螺字也,注以为瓠瓢,非是。杨用修引《方言》蠡字解之,愈僻而愈不通矣。
  杀鼋,割肉悬桁间,见无人便自垂至地,闻人声即缩。鼋肉尽,而留肠属于首,数日不死,乌攫之,反为所啮,南人无食之者,乃子公以为异味,何也?广陵沙岸上有水牛偃曝,一鼋大如席,闯出水际,潜往牛所。牛觉,亟起环行,出其后,奋角抵之,鼋即翻身仰卧,不能复起,为滨江人击杀之。古有相传水牛咬蛟,当不虚也。
  仪真人有网而得鼋者,击其足,置豕圈中,将烹之。入夜。有虎入圈,以为豕也,搏之,为鼋所啮,至死不放。虎创甚而伏。比明,众至,格杀虎。以鼋为有功,放之于江焉。
  鼋鼍皆能魅人,《河东记》载元长史事甚详。又唐开元中,敦煌李鹬过洞庭,衄血沙上,为鼍所舐,遂化为鹬形。与其家人赴任,而鹬反被鼍禁制水中。如是数年,遇叶法善,问其故,乃飞石往击其鼍,鹬始得生。故今舟行相戒不敢沥血水中,杂剧载鲤鱼精事,与此相似。
  南人口食可谓不择之甚。岭南蚁卵、蚺蛇,皆为珍膳。水鸡、虾蟆,其实一类。闽有龙虱者,飞水田中,与灶虫分毫无别。又有泥笋者,全类蚯蚓,扩而充之,天下殆无不可食之物。燕齐之人,食蝎及蝗。余行部至安丘,一门人家取草虫有子者,炸黄色入馔。余诧之,归语从吏,云:“此中珍品也,名蚰子。缙绅中尤雅嗜之。”然余终不敢食也。则蛮方有食毛虫蜜唧者。又何足怪?
  陆佃《埤雅》云:“蜉蝣似天牛而小,有甲。角长三四寸,黄黑色。甲下有翅,能飞。烧而啖之,美于蝉也。据其形质,即是龙虱之类,古人以为口食久矣。”然蝉今人不闻有食者,而古人食之,又一新事也。
  万历间,京师市上有鸟大如鹧鸪,毛色浅黄,足五指,有细鳞如龟状,名曰沙鸡,云自塞外至者,其味亦似山雉。
  余弱冠至燕市上,百无所有,鸡、鹅、羊、豕之外,得一鱼,以为稀品矣。越二十年,鱼、蟹反贱于江南,蛤蜊、银鱼、蛏蚶、黄甲,累累满市。此亦风气自南而北之证也。
  大内供御溷厕所用,乃川中贡野蚕所吐成茧,织以为帛,大仅如纸。每供御用之物,即便弃掷。孝庙时,一宫人取已用者浣濯缝纫,为帘帷之属。一日,上见问之,具以对。上曰:“如此殊可惜!”即敕以纸代之,停所进贡。逾年,川中奏诏书到后,野蚕比年不复吐茧,村民有衣食于是者,流离失所,乃令进贡如初,翌岁蚕复生矣。固知惟正之供,不偶然也。
  江南无蝗,过江即有之,此理之不可晓者。当其盛时,飞蔽天日,虽所至禾黍无复孑遗,然间有留一二顷,独不食者,界畔截然,若有神焉。然北人愚而惰,故不肯捕之。此虫赴火如归,若积薪燎原,且焚且瘗,百里之内,可以立尽。江南人收成后,多用火焚一番,不惟去秽草,亦防此等种类也。
  相传蝗为鱼子所化,故当大水之岁,鱼遗子于陆地,翌岁不得水,则变而为蝗矣。雌雄既交,一生九十九子,故种类日繁。案史传所载尚有螟蝻、螽蜮、蟊贼等名,虽云食心食苗各异,同一种耳。《酉阳杂组》云:“腹下有梵字,首有王字。”又云:“部吏侵渔百姓,则蝗食谷。身黑头赤,武吏也,头黑身赤,文吏也。”语虽荒唐,可以警世。
  姚崇令姚若水捕蝗至数百万石,蝗患讫息。今之有司,能设法捕除,即不能尽绝,未必无少补也。况蝗不避人,易于擒捉。飞则千万为群,可以罗网。夜以火取之尤易。而坐视其纵横,莫之谁何,岂不哀哉?
  京师多蝎,近来不甚复见,惟山东平、阴阳谷等处最多。过其蛰时,发巨石下,动得数斗。小民亦有取以为膳者。相传为蝎螫者忍痛问人曰:“吾为蝎螫,奈何?”答曰:“寻愈矣。”便即豁然。若叫号,则愈痛,一昼夜始止。关中有天茄可治蝎毒。余在齐固安,刘君养浩为郡丞,传一膏药方,傅之痛立止,屡试,神效。
  蝎双尾者杀人。余初捕得蝎,辄斩其尾,纵之,后以语人。一客曰:“若断尾复出,即成双尾,害不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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