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9-是谁在天边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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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9-是谁在天边歌唱-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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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气息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清晰,稀薄的空气中愈加清晰。那是青春的、欲望的、野蛮的、霸道的、热烈的、绵绵不断的爱的气息。所有激越的感觉在那种气息里蠢动起来,让我有了一种短暂的迷失。从我的眼神里,她又找到了她的迷失。    
    她靠近了我。我把头埋进她的颈子,她也把头埋进我的颈子。跨越了一个世纪的等待终于落到了实处,而我如山一样坚强的意志就像春天的积雪,悄无声息地融化在暴烈的阳光之下……    
    扎巴恋爱了,对方是和他一样纯种的藏獒,健壮得就像阿玛尼木占木松,温良得就像月光,慈祥得就像草原,名字叫阿岱。或许是种巧合吧,命定的巧合,扎巴是一个地名,而阿岱也是一个地名,这两个地名实际上是一个地方,就在海东地区某个地方。    
    恋爱的扎巴每晚都会出现在山梁上,过不了多久,阿岱也会出现在山梁上,就像一张剪影,黑色的山,苍蓝色的天空,闪耀的群星,弯弯的月亮,两只静默的藏獒。然后他们就一起消失在了山梁上,留下黑色的山,苍蓝色的天空,闪耀的群星,弯弯的月亮。    
    达杰和尼玛手拉着手坐在帐篷里看着,看着,就像看到了地老天荒。    
    那一晚,达杰第一次吻了尼玛,轻吻,像蜻蜓点水一样,却让达杰永生难忘。也不敢深吻啊,达杰害怕自己会沉陷在这柔媚入骨的吻中不能自拔。实际上他已经不能自拔,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咚”地,就像牦牛群奔跑在草原上,比鼓点还要急,还要响,从此往后只要想起尼玛就都是这么响的了。    
    这时候,乡里举行了一场盛会,有阿吉拉姆、热巴、摔跤、赛马,还有从结古寺来的表演队。达杰参加了赛马,表演了一场人与马灵魂与身体的精妙配合,轻轻松松拿了个头名。阿佳看起来很高兴,拉着达杰又昏天黑地喝了一场酒,然后就跟阿妈合计着尼玛的婚事了。    
    尼玛还小,或许应该过两年再结婚。女儿既然没提出来要结婚,做父母的也不好明说,也好,弟弟妹妹还小,女儿还能帮上父母忙,多呆两年就多呆两年吧。但他们还是先见过了达杰的父母,这是达杰的父母提出来的,他们早就想看看自己独生儿子喜欢的女人了。两家老人坐在一起,就订下了达杰和尼玛两年后的婚期。    
    尼玛再看达杰时,就有了些羞涩,想着要跟自己心爱的人度过一生,幸福不免溢于言表,而达杰再看尼玛就有了些自己女人的味道,就像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吧。    
    天有不测风云,尼玛的阿妈得了肺气肿,父亲不得不把整个家交给了尼玛,陪着阿妈上了海南州医院,那时候已经下了第一场雪,秋天到了。秋季总是一眨眼就过去的,很快漫长的冬季就会开始。    
    尼玛把牡牛牡羊、牝牛牝羊分放在夏季牧场和秋季牧场,分别由扎巴和扎巴的母亲看护,自己则两边跑着,平日里做一些糍粑和酥油,打一些草料,捡一些牛粪,时不时还要把这些东西送回家去,整天忙忙碌碌的,难得闲一会儿。达杰经常来看她,把自家的牛羊丢给父母带着。    
    达杰家没有藏獒,有一只大狗,但还不能独自担当看护牛羊的重任,两个人就经常嘀咕着扎巴怎么不是只母犬,不然来年开春就会有一窝小藏獒降生了。藏獒交配很挑剔,他们不会轻易跟别的大狗来往,更不会跟他们交配,但藏獒已经不多了,而且越来越少,加上他们的脾性,只会更少。扎巴的母亲已经老了,自从那一晚看见了狼,她就老了,从此心如死灰,再也不跟任何藏獒来往。父亲临走的时候就交代了尼玛,如果她不愿意跟其他藏獒来往就不要逼迫她来往,毕竟她已经十岁了,老了,不能再生育了。她曾经伴随着尼玛从童年到少女,又到谈婚论嫁,她真的累了,但她还在尽心竭力地看护着牛羊。    
    只要给藏獒足够的食物,人根本就不必去管那群牛羊,藏獒会自己放牧的,只要十天半月去给他们放上半只羊就可以了。也不必担心有其他侵略者来抢食他的食物,在草原上没有哪个生灵真的敢冒犯藏獒,即使雪狼也会退让三分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跟藏獒对抗,况且藏獒很护食,谁没事儿去招惹他呢?藏獒是一种很神性的动物,恐怕还不止神性,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就是牧民的保护神。在这里,即使牧民之间冲撞,也不会冲撞藏獒,从某种程度上说,藏獒得到了草原上所有动物中最高的敬仰。    
    正因为如此,尼玛忙碌的其实都是一些家务,但即使是家务,也足够尼玛忙的。日子就是这么细碎,这么具体。达杰帮不上太多忙的,所以也常常回家帮一帮父母。


第四部分是天灾不是人祸

    一九九四年的冬天将会被草原长久地铭记。没完没了的白毛风,没完没了的雪,还有地震、冰雹,大地冻结,草死畜伤,房倒屋塌,阿玛尼木占木松一派肃杀。    
    灾难是突然来的,温暖的秋风正传递着情歌般的浪漫,一曲未了就已经曲断人散。大雪来势凶猛,一连几天不停不歇,终于暴雪成灾。雪后天气突然转晴,气温骤降,空前低温,积雪表层结冰,风吹不动,日晒不化。    
    表面上看,大地一片雪白,刺眼的白,似乎要延伸到永远的白,把天地清理得那么清和明亮,纯净简洁,阿玛尼木占木松是那么宁静祥和,实际上却是暗藏杀机。阿玛尼木占木松动怒了,但人们只意识到伤亡,并没有领会其深意。他那千疮百孔的身躯被白雪掩盖了,他那牵动着万千生灵的命运也同样被掩盖了。    
    一个接一个的羊率先倒下了,接着就是牛。    
    冬天才刚刚开始,人与自然的战争也刚刚开始,更多的灾难还在酝酿。    
    由于积雪太深,山路被封,尼玛被困在家里,出不了门。也正因为她刚巧在家,才免去了生死一劫,地震来得莫名其妙,雪灾来得猝不及防,很多牧民都还在夏秋牧场,衣衫单薄,冻死冻伤的大有人在,很多人还得了雪盲症。为牲畜储备的草料都还在冬季牧场,牲畜饥寒交迫,死伤过半。    
    地震过后,风雪之前,达杰刚好回了自己家,不知道现在是否安然无恙?尼玛就像一头困兽,被围困在一个天然的大笼子里,坐卧不宁。    
    终于等到积雪略浅,已经是十几天后了,来不及多想,尼玛直奔达杰家跋涉而去。刚爬过一道山梁,就看见了达杰也正在艰难向她这边移动。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这些天太紧张,尼玛忘记了自己还能歌唱,这时候才想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而达杰被困在了牧场,牧场离家很远,还要翻三个山头才能到达,他知道,哪怕他喊破了嗓子,尼玛也是听不到的了,现在终于看到尼玛安然无恙,他想喊,却已发不出声音,眼泪堵住了他的嗓子。    
    当两个人终于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已经分别了千年,重又相聚,不由得黯然神伤。    
    两个人在齐腰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着,好不容易才到牧场,远远地看到扎巴领着那群牛羊躲在山坳子里,欣喜若狂。再走近看,眼泪却禁不住往下流淌了。一半羊已经倒掉,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有的身边还有黑色的血迹。另一半正在摇摆,就像在发疟疾。还倒掉了几头牛,剩下的牛挤在一起取暖,眼泪汪汪的。而扎巴,扎巴站在那里,肚子下面还在滴血,顺着血迹看过去,是杂沓的蹄印,然后是三匹死狼和几只死羊,有的羊已经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抱着达杰哭了一场,恋恋不舍告别了扎巴,原路返回家已经是晚上了。一晚上,尼玛都泪水涟涟,不知道父母回来该怎么向他们交代,达杰安慰了她一个晚上,毕竟不只是一家遭殃,无论怎么说,是天灾不是人祸,躲也躲不过的,达杰家损失更加惨重,父亲都受了重创,何况牛羊?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又去了另一个牧场,这一次尼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个牧场平阔,连一个避风的地方都找不到,扎巴的母亲死了,看样子死之前不但跟雪狼搏斗过,还跟白毛风搏斗过,咽喉处撕裂,但并不致命,致命的是没有及时止血,还无处躲藏。这个牧场只有牡羊,所有的牡羊聚在一起,但大多都已经僵硬。不远处的雪地里半埋着四匹死狼,瘦骨嶙峋的,都让人不忍心看。看样子他们也是不得不拼死一搏来抢夺牛羊了。    
    五百只羊,百十条牦牛,现在顶多只剩下一百多只羊,四十头牦牛!可是这雪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融化呢?如果再有几天,这些牛羊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啊!几天后?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屋漏偏遇连阴雨,阿妈还没出院,阿佳就坐不住了。今年的雪来得急,来得猛,来得蹊跷,又是冰雹,又是地震的,很难讲还会怎么样!尼玛一个人在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阿妈也急,非要阿佳办理出院手续,反正手术也做了,回家再养也不迟。阿佳只好急急忙忙办理了出院手续,和阿妈搭乘第一班汽车回了玛多县。    
    刚刚通车,而且一天只有一班,是为必须赶路的人准备的。路面仍有积雪,很滑,汽车很小心才能保持平稳、直线。    
    一路,阿佳都没说什么话,愁眉紧锁,阿妈也没敢多说一句话,两人各自看着窗外,想着心事。不知道为什么,阿佳突然说,“让尼玛跟达杰还是早点儿成亲吧!”阿妈迷惑地看着阿佳,想不明白阿佳这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难道说雪灾不是更迫在眉睫、需要考虑的事情吗?阿佳没有解释,低头又陷入了沉思。


第四部分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力难支

    阿佳想到了十年前那场大雪灾,想到了更早一些时候。草原就是这样子的,十年一大灾,四年一中灾,两年一小灾,没完没了的雪灾让草原延续到了现在。如果没有这些雪灾,草原恐怕早就不存在了!草原需要这样一个起伏,这样一种休憩,而草原上的生灵也需要这样一种起伏,这样一种休眠,大自然按照这样一种节律调养生息,孕育生命,平整伤痕,持续脉动。可是每逢大灾,总是有什么大事发生,阿玛尼木占木松就是以这种方式提醒人们注意,也以这种方式保护了自己。但是,阿玛尼木占木松真的能度过这一劫吗?从那些斗志昂扬的开矿人身上,他看不到事情会有什么转机。或许吧,或许会有什么转机!他又想到了达杰凝望天空的眼神。达杰是真正的阿玛尼木占木松的后代,这一点毋庸置疑,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他的眼睛里是苍鹰,那是草原人的灵魂!很多孩子都丢失了的灵魂,他的达杰没有丢!是的!他的达杰!他的好女儿为他找到了一个真正的草原后裔做女婿,这比送他一百头牦牛都更让他开心!不仅是开心,还有骄傲!    
    谁能想到会发生车祸呢?正当阿佳低头沉思的时候,一辆运送救灾物资的卡车车轮打了滑,硬生生朝大巴撞了过去,卡车滑出了路面,大巴翻下了山坡。    
    等阿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阿佳怀里,阿佳两只胳膊紧紧抱着阿妈的头,身体蜷曲,血从胳膊往下淌着,一直淌到阿妈的怀里。    
    天葬台。    
    鹫群在盘旋。    
    鹫王展开翅膀,足足有十多米长。    
    达杰仰望着苍穹,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类的渺小。    
    往事还历历在目,老人和他的默契通过酒在胃里传递,老人深邃而慈爱的目光正穿越着茫茫宇宙……    
    阿佳去世了,阿妈胫骨、腓骨骨折,在医院做了简单的固定包扎后就急急忙忙赶回了家。冬天才刚刚开始。    
    达杰帮着尼玛把活着的牛羊统统赶回了冬季牧场,也就是这座土屋所在的牧场。没有多少牛羊了,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只。那些已经冻死的、拉不回家的,就留给草原上还活着的生灵吧,这个世界谁活着都不容易!    
    帮尼玛打理完,达杰刚回到家,风雪就又来了。看样子,今年阿玛尼木占木松真的是打算大大休整一回了!所有的植物都快速舍弃了茎叶,将养分存储在了根茎,以待来年再发,所有的动物都蜷缩在了温暖的雪壳子下面或者背风的悬崖下,蛰伏潜藏,屏息静听,等候天命信号,随时准备整装待发。大自然或许是残酷的,尤其是对人和他们的牲畜而言。在人类不断加强的自我保护的意识之下,人类越来越脆弱了,对外界环境的要求也越来越苛刻,在人类的保护之下,他们的牲畜也渐渐脆弱起来,对外界环境的要求也越来越苛刻,他们都忘记了生命也是需要等待的。一旦环境恶劣,他们就很难渡过难关。就像一株草,一年四季如果他都绿着,来年他还会青翠欲滴吗?百年后他还会青翠欲滴吗?    
    这么想着,他还是会难过,那些陪伴了自己一年又一年的牛羊就像自己的亲兄弟,就这么说没就没了,他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家里原本牛羊就不多,现在只剩下了几十只,看着让人心酸啊!还有父亲,被冻伤了,又得了雪盲症,母亲常年哮喘,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劳力了。尼玛家又出了那样的事儿,达杰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力难支。    
    雪不停地下,太阳不断地爬上天空,雪壳子一层一层叠加,眼看就一人深了。达杰常常望着对面的山峦发呆,想象着山峦背后的尼玛也在望着他。    
    土屋里挤满了羊,几乎没有一点空隙。尼玛只有用这样一种方法保护自己的羊了,但土屋原本就不大,充其量也只能容十几只羊,尼玛把怀了孕的、体弱的拖了进来,其他的她想顾也顾不上了。最让人心疼的就是那几头好不容易怀了孕的牦牛,虽然她们号称“高原之舟”,毕竟她们不是野牦牛,体型小了很多,抗寒能力也小了很多,哆哆嗦嗦站在雪地里,眼神里净是期待和无奈,让人不心疼都不行啊!    
    阿妈在屋子的一角,黑暗中悄悄抹着眼泪,没完没了的眼泪,像河水一样流淌。阿妈被家里所有的木质家具围着,这是尼玛特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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