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尔曼作者:[法国]梅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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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尔曼作者:[法国]梅里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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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克语吩咐我:
    “你得装做一句西班牙文都不懂,跟我也是不认识的。”
    然后她转身对英国人:
    “我不是早告诉你吗,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巴斯克人;你可以听听他们说的话多古怪。他
模样长得多蠢,是不是?好像一只猫在食柜里偷东西,被人撞见了似的。”
    “哼,你呢”,我用我的土话回答,“你神气完全是个小淫妇儿;我恨不得当着你这个
姘夫教你脸上挂个彩才好呢。”
    “我的姘夫!你真聪明,居然猜到了!你还跟这傻瓜吃醋吗?自从刚第雷育街那一晚以
后,你变得更蠢了。你这笨东西,难道没看出我正在做埃及买卖,而且做得挺好吗?这屋子
是我的,龙蝦的基尼不久也是我的;我要他东,他不敢说西,我要把他带到一个永远回不来
的地方去。”
    “倘若你还用这种手段搅埃及买卖,我有办法教你不敢再来。”
    “哎唷!你是我的罗姆吗,敢来命令我?独眼龙觉得我这样办很好,跟你有什么相干?
你做了我独一无二的小心肝,还不满足吗?”
    英国人问:“他说些什么呀?”
    嘉尔曼回答:“他说口渴得慌,很想喝一杯。”
    她说罢,倒在双人沙发上对着这种翻译哈哈大笑。
    告诉你,先生,这婆娘一笑之下,谁都会昏了头的。大家都跟着她笑了。那个高大颟顸
的英国人也笑了,教人拿酒给我。
    我正喝着酒,嘉尔曼说:
    “他手上那个戒指,看见没有?你要的话,我将来给你。”
    我回答:“戒指!去你的罢!嘿,要我牺牲一只手指也愿意,倘若能把你的爵爷抓到山
里去,一人一根玛基拉①比一比。”
    “玛基拉,什么叫做玛基拉?”英国人问。
    “玛基拉就是橘子”,嘉尔曼老是笑个不停。“把橘子叫做玛基拉,不是好笑吗?他说
想请你吃玛基拉。”
    “是吗?”英国人说。“那末明天再拿些玛基拉来。”
    说话之间,仆人来请吃晚饭了。英国人站起来,给我一块钱,拿胳膊让嘉尔曼搀着,好
像她自个儿不会走路似的。嘉尔曼还在那里笑着,和我说:
    “朋友,我不能请你吃饭;可是明儿一听见阅兵的鼓声,你就带着橘子上这儿来。你可
以找到一间卧房,比刚第雷育街的体面一些。那时你才知道我还是不是你的嘉尔曼西太。并
且咱们也得谈谈埃及的买卖。”
    我一言不答,已经走到街上了,英国人还对我嚷着:“明天再拿玛基拉来!”我又听见
嘉尔曼哈哈大笑。
    我出了门,决不定怎么办,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早上我对这奸细婆娘恨死了,决意不再
找她,径自离开直布罗陀;可是鼓声一响,我就泄了气,背了橘子篓直奔嘉尔曼的屋子。她
的百叶窗半开着,我看见她那只大黑眼睛在后面张望。头上扑粉的当差立刻带我进去;嘉尔
曼打发他上街办事去了。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人,她就像鳄鱼般张着嘴大笑一阵,跳上我的脖
子。我从来没看见她这样的美,装扮得像圣母似的,异香扑鼻……家具上都披着绫罗绸缎,
挂着绣花幔子……啊!
    ……而我却是个土匪打扮。
    嘉尔曼说:“我的心肝,我真想把这屋子打个稀烂,放火烧了,逃到山里去。”
    然后是百般温存!……又是狂笑!……又是跳舞!她撕破衣衫的褶裥,栽筋斗,扯鬼
脸,那种淘气的玩艺连猴子也及不上。过了一会,她又正经起来,说道:
    “你听着,我告诉你埃及的买卖。我要他陪我上龙达,那儿我有个修道的姊姊……(说
到这儿又是一阵狂笑。)我们要经过一个地方,以后再通知你是哪儿。到时你们上来把他抢
个精光!最好是送他归天,可是,——(她狞笑着补上一句,某些时候她就有这种笑容,教
谁见了都不想跟着她一起笑的。)——你知道该怎么办吗?让独眼龙先出马,你们退后一
些;龙蝦很勇敢,本领高强,手枪又是挺好的……你明白没有?……”
“不行”,我回答说:“我虽然讨厌迦奇阿,但我们是伙计。
    也许有一天我会替你把他打发掉,可是要用我家乡的办法。我当埃及人是偶然的,对有
些事,我像俗语说的始终是个拿伐的好汉。”
    她说:“你是个蠢货,是个傻瓜,真正的外江佬。你像那矮子一样,把口水唾远了些,
就自以为长人。①你不爱我,你去罢。”
    她跟我说:“你去吧;我可是不能去。我答应动身,回到伙伴那儿等英国人。她那方面
也答应装病,直病到离开直布罗陀到龙达去的时候。我在直布罗陀又待了两天。她竟大着胆
子,化了装到小客店来看我。我走了,心里也拿定了主意。
    我回到大家约会的地方,已经知道英国人和嘉尔曼什么时候打哪儿过。唐加儿和迦奇阿
等着我。我们在一个林子里过夜,拿松实生了一堆火,烧得很旺。我向迦奇阿提议赌钱。他
答应了。玩到第二局,我说他作弊;他只是嘻嘻哈哈的笑。我把牌扔在他脸上。他想拿他的
短铳,被我一脚踏住了,说道:
    “人家说你的刀法跟玛拉迦最狠的牛大王一样厉害,要不要跟我比一比?”唐加儿上来
劝解。我把迦奇阿捶了几拳。他一气之下,居然胆子壮了,拔出刀来;我也拔出刀来。我们
俩都叫唐加儿站开,让我们公平交易,见个高低。唐加儿眼见没法阻拦,便闪开了。迦奇阿
弓着身子,像猫儿预备扑上耗子一般。他左手拿着帽子挡锋,①把刀子扬在前面。这是他们
安达鲁齐的架式。我可使出拿伐的步法,笔直的站在他对面。左臂高举,左腿向前,刀子靠
着右面的大腿。我觉得自己比巨人还勇猛。他像箭一般的直扑过来;我把左腿一转,他扑了
个空,我的刀却已经戳进他的咽喉,而且戳得那么深,我的手竟到了他的下巴底下。我把刀
一旋,不料用力太猛,刀子断了。他马上完了。一道像胳膊价粗的血望外直冒,把断掉的刀
尖给冲了出来。迦奇阿像一根柱子似的,直僵僵的扑倒在地下。
    “你这是干什么呀?”唐加儿问我。
    “老实告诉你,我跟他势不两立。我爱嘉尔曼,不愿意她有第二个男人。再说,迦奇阿
不是个东西,他对付可怜的雷蒙达杜的手段,我至今记着。现在只剩咱们两个了,但咱们都
是男子汉大丈夫。我说,愿不愿意跟我结个生死之交?”
    唐加儿向我伸出手来,他已经是个五十岁的人了。
    “男女私情太没意思了”,他说。“你要向他明讨,他只要一块钱就肯把嘉尔曼卖了。
如今我们只有两个人了,明儿怎办呢?”
    “让我一个人对付吧。现在我天不怕地不怕了。”
    埋了迦奇阿,我们移到二百步以外的地方去过宿。第二天,嘉尔曼和英国人带着两个骡
夫一个当差来了。我跟唐加儿说:
    “把英国人交给我。你管着别的几个,他们都不带武器。”
    英国人倒是个有种的。要不是嘉尔曼把他的胳膊推了一下,他会把我打死的。总而言
之,那天我把嘉尔曼夺回了,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已经做了寡妇。她知道了详细情形,说道:
    “你是个呆鸟。一辈子都改不了。照理你是要被迦奇阿杀死的,你的拿伐架式只是胡
闹,比你本领高强的人,送在他手下的多着呢。这一回是他死日到了。早晚得轮到你的。”
    我回答说:“倘若你不规规矩矩做我的罗米,也要轮到你的。”
    “好罢;我几次三番在咖啡渣里看到预兆,我跟你是要一块死的。管它!听天由命
罢。”
    她打起一阵响板;这是她的习惯,表示想忘掉什么不愉快的念头。
    一个人提到自己,不知不觉话就多了。这些琐碎事儿一定使你起腻了吧,可是我马上就
完了。我们那种生活过得相当长久。唐加儿和我又找了几个走私的弟兄合伙;有时候,不瞒
你说,也在大路上抢劫,但总得到了无可如何的关头才干一下。并且我们不伤害旅客,只拿
他们的钱。有几个月功夫,我对嘉尔曼很满意,她继续替我们出力,把好买卖给我们通风报
信。她有时在玛拉迦,有时在高杜,有时在格勒拿特;但只要我捎个信去,她就丢下一切,
到乡村客店,甚至也到露宿的帐篷里来跟我相会。只有一次,在玛拉迦,我有点儿不放心。
我知道她勾上了一个大富商,预备再来一次直布罗陀的把戏。不管唐加儿怎么苦劝,我竟大
清白日的闯进玛拉迦,把嘉尔曼找着了,立刻带回来。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
    “你知道吗?”她说:“自从你正式做了我的罗姆以后,我就不像你做我情人的时候那
末喜欢你了。我不愿意人家跟我麻烦,尤其是命令我。我要自由,爱怎么就怎么。别逼人太
甚。你要是惹我厌了,我会找一个体面男人,拿你对付独眼龙的办法对付你。”
    唐加儿把我们劝和了;可是彼此已经说了些话,记在心上,不能再跟从前一样了。没有
多久,我们倒了楣,受到军队包围。唐加儿和两位弟兄被打死,另外两个被抓去。我受了重
伤,要不是我的马好,也早落在军队手里了。当时我累得要命,身上带着一颗子弹,去躲在
树林里,身边只剩下一个独一无二的弟兄。一下马,我就晕了,自以为就要死在草堆里,像
一头中了枪的野兔一样。那弟兄把我抱到一个我们常去的山洞里,然后去找嘉尔曼。她正在
格勒拿特,马上赶了来。半个月之内,她目不交睫,片刻不离的陪着我。没有一个女人能及
得上她看护的尽心与周到,哪怕是对一个最心爱的男人。等到我能站起来了,她极秘密的把
我带进格勒拿特。波希米人到哪儿都有藏身之处;我六个星期躲在一所屋子里,跟通缉我的
法官的家只隔两间门面。好几次,我掩在护窗后面看见他走过。后来我把身子养好了;但躺
在床上受罪的时期,我千思百想,转了好多念头,打算改变生活。我告诉嘉尔曼,说我们可
以离开西班牙,上新大陆去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她听了只是笑我:
    “我们这等人不是种菜的料,天生是靠外江佬过活的。告诉你,我已经和直布罗陀的拿
打·彭·约瑟夫接洽好一桩买卖。他有批棉织品,只等你去运进来。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心
一意的倚仗着你。你要是失信了,对咱们直布罗陀的联络员怎么交代呢?”
    我被她说动了,便继续干我那个不清不白的营生。
    我躲在格勒拿特的时节,城里有斗牛会,嘉尔曼去看了。
    回来说了许多话,提到一个挺有本领的斗牛士,叫做吕加的。
    他的马叫什么名字,绣花的上衣值多少钱,她全知道。我先没留意。过了几天,我那唯
一老伙计耶尼多,对我说看见嘉尔曼和吕加一同在查加打一家铺子里。我这才急起来,问嘉
尔曼怎么认识那斗牛士的,为什么认识的。
    她说:“这小伙子,咱们可以打他的主意。只要河里有声音,不是有水,便是有石子。
①他在斗牛场中挣了一千二百块钱。两个办法随你挑:或是拿他的钱,或是招他入伙。他骑
马的功夫很好,肥子又很大。咱们的弟兄这个死了,那个死了,反正得添人,你就邀他入伙
吧。”
    我回答说:“我既不要他的钱,也不要他的人,还不准你和他来往。”
    “小心点儿”,她说:“人家要干涉我作什么事,我马上就作!”
    幸亏斗牛士上玛拉迦去了,我这方面也着手准备把犹太人的棉织品运进来。这件事使我
忙得不开交,嘉尔曼也是的;我把吕加忘了,或许她也忘了,至少是暂时。先生,我第一次
在蒙底拉附近,第二次在高杜城里和你相遇,便是在那一段时间。最后一次的会面不必再
提,也许你知道的比我更多。
    嘉尔曼偷了你的表,还想要你的钱,尤其你手上戴的那个戒指,按说是件神妙的宝物,
为她的巫术极有用处。我们为此大闹一场,我打了她,她脸色发青,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
见她哭,不由得大为震动。我向她道歉,但她整天呕气,我动身回蒙底拉,她也不愿意和我
拥抱。我心中非常难受;不料三天以后,她来找我了,有说有笑,像梅花雀一样的快活。
    过去的事都忘了,我们好比一对才结合了两天的情人。分别的时候,她说:
    “我要到高杜去赶节;哪些人是带了钱走的,我会通知你。”
    我让她动身了。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把那个节会,和嘉尔曼突然之间那么高兴的
事,细细想了想。我对自己说,她先来迁就我,一定是对我出过气了。一个乡下人告诉我,
高杜城里有斗牛。我听了浑身的血都涌起来,像疯子一般的出发了,赶到场子里。有人把吕
加指给我看了;同时在第一排的凳上,我也看到了嘉尔曼。一瞥之下,我就知道事情不虚。
    吕加不出我所料,遇到第一条牛就大献殷勤,把绸结子①摘下来递给嘉尔曼,嘉尔曼立
刻戴在头上。可是那条牛替我报了仇。吕加连人带马被它当胸一撞,翻倒在地下,还被它在
身上踏过。我瞧着嘉尔曼,她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我被人挤着,脱身不得,只能等到比赛完
场。然后我到你认得的那所屋子里,整个黄昏和大半夜功夫,我都静静的等着。清早两点左
右,嘉尔曼回来了,看到我觉得有些奇怪。
    我对她说:“跟我走。”
    “好,走吧!”
    我牵了马,教她坐在马后;大家走了半夜,没有一句话。
    天亮的时候,我们到一个孤零零的小客店中歇下,附近有个神甫静修的小教堂。到了那
里,我和她说:
    “你听着,过去的一切都算了,我什么话都不跟你提;可是你得赌个咒:跟我上美洲
去,在那边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不”,她声音很不高兴,“我不愿意去美洲,我在这儿觉得很好呢。”
    “那是因为你可以接近吕加的缘故。可是仔细想一想吧,即使他医好了,也活不了多
久。并且干么你要我跟他生是非呢?把你的情人一个一个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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