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4-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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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4-幸福-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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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会僵硬,我的头发会脱落,我的屋子会失火,我的房顶会塌陷,我的世界会毁灭,我的生命会终止。    
    他的泪和我的流在一起。我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发生的,他说。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小姨好像也哭着笑了。    
    二十一    
    “我喜欢传播业是因为它可以帮助人们之间的沟通和理解,”我像在面试一样回答着笨笨的问题。“尤其是在我身上体现的,我能够十分敏锐地觉察到并且能相对准确地表达出来的一些东西方文化上的差异,我希望可以和人们分享。”    
    “那就是说你一定要接这份工作了。”笨笨无奈地叹气,语气远远没有几天前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激烈。    
    “不一定吧。”我也软了下来。“咱们再想想,还有时间。”    
    “还有六天我就来了。真想马上见到你。”笨笨的语气又恢复了激烈。    
    “我也是。”我依然平静。    
    “注意,你说的是‘咱们’再想想,”雨子指出。“这说明你愿意把他考虑进去。”    
    “大概是吧,毕竟他是我在这半球最亲的人了。”我说完立刻隔着长长的电话线捕捉到雨子的不快。“当然除你之外,”我忙说道,“但那是不一样的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雨子有点冷冷地说。她最近一定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我想。雨子有些反常的敏感和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我直觉她又有一些感情上的问题,但她不说的话我不会问,想说的时候她就会说,我就会听。    
    Thatswhatfriendsarefor。    
    雨子和笨笨都已经订好了机票,他们分别会从底特律和新泽西来到圣地亚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这会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父亲和母亲既离得太远,也早已脱离我的生活,不过他们都打了电话祝贺我并且和我探讨着毕业后面临的可能。所以我和笨笨他们俩说,你们就代表我的父母了。    
    等待毕业的日子充满了离愁别绪疯狂的宣泄。我彻头彻尾地和身边的每个人一样变成了一个partyanimal,似乎每天醒来只是为了晚上的狂欢,每天睡去也只是为了迎接下一个夜晚的到来。    
    每次狂欢都有不同的名堂。    
    自从那次在餐馆遇到麦克后我一直没有见过他。虽然只过了短短的一两天,但时间在这种时候好像总是隔着放大镜被放大了一般。    
    我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情绪。我知道自己正在超极限地留恋学校的生活,那是因为一种习惯的被打破,和一些或相干或不相干的许多人作为群体的感觉的被打破,但我选择的生活方式就是在相聚与别离中来去的。大学毕业时我对四年都没有对之敞开心扉的同学有过相似的感觉,我知道那是会过去的。同时我也知道我的这种留恋的一个很大的因素是麦克。或者说因为这种对集体的留恋我才把许多的感情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那种对某个个体的想像冲淡着对大势失控的无奈。    
    这些是我理智的分析,麦克于是成为一个符号,一种情感依托。在这些分析与想像中,我已经完全弄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弄不清楚我的感情究竟包含了什么东西。他对我纯肉体上的追求前所未有地唤起了我的某种心理回应。久而久之他也只成为一种想像,被贴在意识背后的那面墙上,和小学时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初中时崇拜的明星偶像和高中时暗恋的老师一起丧失了真实的样子。    
    但真实似乎并不重要。那些幻影是记忆的厚礼,让我在每次回想时感到丰富的幸福。    
    Pimps,HosandSuperheroes是我从中学时就一直没能搞懂的party主题。为什么大家一定要扮成皮条客、妓女和类似于超人的英雄才可以一起喝酒跳舞呢?我只好扮成一个二十年代旧上海的高级舞女,穿起暗紫色的无袖旗袍,把一头长发高高盘起,再拿上一把纤巧的檀香扇,投身于一片纸醉金迷的堕落中。    
    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金黄色的长发,黑色吊带裙,黑色网眼丝袜,露出的四肢和裹住的身体阴柔却欠妩媚,纤弱却嫌硬朗。然后是“她”的脸。一层厚厚的粉底上眨着两只油腻腻的大眼睛,睫毛浓密得几乎遮住了眼球,两腮经年累月风吹日晒似的干燥通红,嘴唇色彩无比鲜艳,唇膏故意夸大了唇形,使“她”笑起来时两个嘴角像两撇红色的胡子,招展。“她”看着我,一手娇柔地捂住了嘴坏笑得花枝乱颤。    
    身边一个皮条客喷着一口酒气指着“她”跟我说,麦克这家伙,真有他的。    
    我在想,那样的嘴唇曾经吻过我吗?


《幸福》 第二部分星空下的冲动和默许(4)

    整晚我都不看他,但那黑色的身形总像一块眼疵一样堵在视野的角落。当他靠近我拉起我的手把它们放在他那不知塞满什么的乳房上时,他的样子从那面虚构的墙上摔落,落地时每块碎片都反射着他扭曲的身体和我失去支撑的哀伤。    
    二十二    
    父亲的到来毫无征兆。    
    他敲门的时候我和老揣正在交换我们各花了一周时间写好的“我想和你做的五十件事”,作为我们送给对方的相识三个月纪念日礼物。那是从一周前某一天的交谈中演化出来的想法,当时我们四肢相缠地躺在床上,说着一些我们一生中想和对方做的事情,说着说着热情又烧了起来,于是我们一边进入状况一边对彼此说,把这些写下来吧,各写各的,再放在一起。    
    哇,那加起来有一百件事哪,当时我在亲吻的喘息中说。    
    不会那么多,我们肯定有许多想做的是一模一样的。    
    也是。不过还是会有好多好多呀!    
    我们有好多好多时间去完成它们,老揣说。    
    父亲就在我们郑重其事地交换着保守了一周的秘密时突然出现了。那一刻我们的泪水都正在眼眶里打转,可还是嬉笑着说着对方都把标题做了篡改而且加了注释。对于父亲和老揣的见面我有些紧张,父亲难以捉摸的暴躁脾气是令我童年时就无法亲近他的原因之一,但很快这种紧张的情绪就被一种喜悦取代。毕竟这是我的父亲,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亲人了。把我最爱的人介绍给我最亲的人,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在我看来,父亲很大度地接纳了老揣。老揣最初的局促不安也在和父亲的交谈中渐渐消除。父亲说他是临时决定到北京出差,因为我没有电话也没有其他联络方式,所以就给你个surprise,父亲说道。    
    Bigsurprise,我说。值得庆祝。    
    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晚饭。席间父亲和老揣投机地聊着一些男人的话题,我很少说话,只是不断地给他们倒酒夹菜。看着他们,我感到自己的幸福快要溢出来了。    
    饭后,父亲说要去附近买点东西,我和老揣回到家里。你老爸挺棒的,他悄悄对我说。    
    那当然了,我自豪地说。    
    我开始还有点紧张,老揣诚实地向我汇报着。真怕他突然来会把你带走,但现在看来我的魅力还可以。    
    还可以还可以,我作出一个“一般般”的表情逗他。    
    比你可差远了,他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你们聊吧,他说,我去StarryNight。    
    父亲很快就回来了。他刚坐下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他挺棒的吧?    
    蓬蓬,父亲没有回答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美国?    
    我一下子愣住了。    
    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了,你很快就要开学了,而且你还得自己把东西都搬到学校,并且要熟悉周围的环境。这些事都是要你去做的,咱们原先不是说好了吗?    
    我三个月来仿佛第一次记起自己原来是马上要进入NYU(纽约大学)新闻系读书的新生。这个事实意味着的许多事让我一次次把它推到大脑的最深处,虽然老揣也和我谈起过,但我总是转换着话题。现在,它化成我父亲的样子坐在我的面前了。    
    我这次来就是想把你带回去的,他说。    
    我想着老揣几分钟前刚刚说过的话。我现在还没准备好,我说。    
    是因为这个男孩子吗,父亲问。    
    我没有说话。    
    我不了解他,父亲听上去很公平地说了这么一句。不过我觉得你们太不合适了,就算在一起也不会长久。    
    我瞪大了眼睛,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经验。    
    我们是相爱的,我大叫。而且他完全懂得我。    
    是吗?父亲冷静地问。    
    是的,我坚定地昂着头说。我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好。    
    生活,靠什么?就靠他晚上去卖唱?父亲口气里的轻蔑让我战栗,我开口想向他叙述老揣的才华、梦想和努力,还没发出任何声音就感到他早就在心里把我们一棒子打死了,我再怎么解释在他看来也只会是幼稚的辩解。    
    这时有人敲门。我奇怪在这一天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敲门声打破我们宁静的相处,我极不情愿地开了门。    
    是小姨。    
    父亲和她恰到好处地寒暄。我突然间发现,我的父亲有时是一个很会拿捏与人相处的分寸的人。在他那极易被引爆的脾气爆发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他礼貌和热情的背后是一些什么样的想法。这一发现让我感到自己都有虚伪的血液在体内涌动,我开始连自己也厌恶起来。    
    谢谢你赶过来,父亲对小姨说着。我想这孩子可能会听你的意见。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姨。难道她是父亲的救兵吗,曾经在我失去支撑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开导我、理解我,让我感受到母亲气息的小姨,竟然要成为杀害我们爱情的帮凶吗?    
    我们是相爱的,我只能理直气壮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像每说一次便能增加一分力量。    
    他可以陪你回美国啊,小姨说。他不也是美国公民吗?    
    我点头,然后摇头。我想到他只给我讲过一次的关于他父亲的故事,想到了那间挂满红色吉祥物的小屋。我不能那样要求他,他会受到伤害的我不能让他受到那样的伤害啊。我对父亲和小姨说,他根本无法在北京以外的土地上生活,那些地方的气场与他不相融。他不像没有在国外住过的人那样猜测自己对异国的感触,他是在经历过之后选择的离开,我不能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这些是他告诉你的?父亲问。我说是的。    
    你这样为他着想有什么用?!父亲发怒了。他为你想过吗?如果他为你想的话就会希望你好,就会做对你有益的事。    
    对我最有益的就是他在我身边,我说。当老揣和我偶尔谈起我的学业和未来时,我也是这么跟他讲的。他总是告诉我,我会支持你想做的任何事,我们可以想办法让我们的未来成为同一个未来。可我觉得现在即使和父亲讲了这些也无济于事。    
    他真的不能陪你去吗?小姨又问。


《幸福》 第二部分星空下的冲动和默许(5)

    父亲突然对小姨咆哮起来。你就不能有点别的建议吗?!你应该看到,他对蓬蓬根本没有任何好处,这个道理小孩子不懂你怎么也不懂?!你别跟小姨凶,我叫着。这是我的事,我爱他是我的事!    
    爱,爱有什么用?!凭着爱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吗??你能在这儿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有好大学上有好车开有好房子住吗?爱,有什么用!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爱别人!我也开始大叫。我的亲妈,还有妈妈,你都没爱过她们,你只爱你自己!    
    蓬蓬,小姨扑上来推了我一把,怎么能这么对爸爸讲话?!    
    我跌倒在沙发上。    
    她说的没错!父亲一字一句地大声说着。如果说爱是你认为的那样让人失去理智做出各种莫名其妙的愚蠢的事,我确实没爱过任何人。我不喜欢对自己失控,也没有必要那样可笑。但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惟一挂念的人蓬蓬,惟一的一个。我要你好!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而在我的沉默中,小姨突然冲出门去。我和父亲惊愕地面面相觑,却都没有余力去追她了。    
    我没有继续和父亲吵。他的那番话让我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真正了解了他。他能够在母亲坠楼身亡的第二年再娶,能够长久地对继母的一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说明他对她们真的没有我所经历的这种爱吧。我没有必要和他争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道无形的沟壑终于完整地现形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会在这儿住一个礼拜然后回纽约办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父亲这样说着离开了。    
    老揣回来的时候我安静地向他复述了整件事。    
    我们逃走吧,我小声说。带我逃走吧老揣,我很害怕。    
    他又那样坐到我身后把我整个包在他怀里,用他的脸蹭着我的脸颊说,我在这儿,怕什么跟我说,我会赶走它。    
    我怕我们真的会分开,然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就喘不过气来。    
    傻丫头,他笑着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烦死你,你踢我踹我赶我杀我我也不走。    
    可是未来的事谁知道会怎样呢,我像是问着自己。    
    他从后面拿起我的左手。蓬蓬,他说。    
    什么?    
    扈蓬。    
    啊?    
    我的狐朋。    
    干什么呀?    
    嫁给我好吗?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错了一拍。在黑暗中我好像看到了这几个字激起的声波在空气中层层地传动着,无限制无止境的波纹一轮大过一轮地扩散,飘扬到世界的每个角落。站在富士山上,站在凯旋门前,站在金字塔下,站在亚马逊河畔,站在哥本哈根的风车下,站在月球的坑洞中,一样能够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    
    好吗?他轻轻地问。让我们一起完成那一百件想和彼此做的事?    
    好,我轻轻地回答。    
    他开始解开缠绕在我中指上的红线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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