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匪_作者:贺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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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女匪_作者:贺绪林-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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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情知不妙,叫喊一声:“安民!”跌跌撞撞地疾奔过去。

    原来,常安民翻了几具匪尸,没找到干粮和水。他忽然想起,有一个土匪骑马想逃,被爷爷击毙了。看模样,那是个匪首。也许匪首身上带着干粮和水。他便独自走了过去。还真让他猜中了,匪首彪子身上带着一个皮囊。他大喜过头,俯下身就解彪子身上的皮囊。彪子受了重伤,这时已渐渐苏醒过来。他觉察到有人在解他身上的皮囊,他没有动。他是个奸诈之徒,微微睁开眼睛,只见解皮囊的人穿着一身军装,便知道不是同伙,右手悄悄地去拔藏在后腰的匕首。

    常安民本是个谨慎的人,可此时此刻他被干渴折磨得完全丧失了警惕性,一门心思全在那个装着半袋水的皮囊上。再者,躺在沙地上的土匪身上的斑斑血迹迷惑了他的眼睛,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奸诈的土匪会诈死。就在他刚刚解下皮囊的那一刻,彪子的匕首扎进了他的软肋处。他感到一阵刺痛,一时没明白过来。那匕首又往前进了半寸,巨痛使他骤然猛醒,他清楚地看到躺着的土匪忽地侧起身来,睁大眼睛,冒着凶光。他什么都明白了,使出全身的力气,拔出腰间的盒子枪,扣了一下扳机,土匪彪子很重地“哼”了一声,再次躺在沙地上,眼睛瞪得如同牛卵子。

    皮囊落在了沙漠上,塞子也掉了。比珍珠还要珍贵千万倍的活命水从囊口流淌出来,一下子被沙子吞噬掉了。如果是粮食还好一些,捡起来吹掉沙子就可以吃。可是水一旦被吸进沙子,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常安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拼尽全身,一把抓住皮囊口,死死地攥着……

    爷爷抱起常安民,疾声呼唤:“安民!安民!……”

    常安民睁开眼睛:“连长,这里有水……”他挣扎着,但已无力举起手中紧抓的皮囊。

    爷爷拿起皮囊,鼻子一阵发酸,但眼里已流不出泪水。

    “连长,让弟兄们喝口水吧……”常安民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爷爷解开皮囊,凑到常安民的嘴边,让他喝第一口。常安民睁开眼睛,士兵们围成一圈,用舌尖舔着干裂的嘴唇,眼巴巴地看着连长手中的皮囊。半晌,他张开嘴,喝了一口水。

    爷爷说:“你再喝一口。”

    常安民摇了一下头。

    “你再喝一口。”爷爷又重复了一遍。

    刘怀仁也道:“安民,你再喝一口吧。”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说:“常排长,你就再喝一口吧。”

    谁都清楚,这半皮囊水是常安民拼着性命换来的。他多喝一口,理所当然。

    常安民又喝了一口,叹息似的说了声:“真甜。”随后士兵们每人都喝了一口水。三个女俘滴水未沾。

    爷爷给常安民包扎住伤口。常安民拿过那把匕首插在自己的腰间。

    不能坐以待毙。队伍又要出发,但又有了困难。常安民受了重伤,走不了路,怎么办?爷爷当然不会扔下常安民不管,他让人砍下树枝,绑了个担架,抬着常安民行军。

    四个小伙抬副担架,搁在平日里是小菜一碟。可此时此刻,大伙体力消耗殆尽,已自顾不暇,抬副担架简直是把泰山压在了肩上,艰难异常。爷爷在一旁不住地让换人,而且亲自抬起担架。

    太阳愈升愈高,抬担架行军越来越艰难。爷爷和黄大炮、刘怀仁、孙大柱抬着担架,一步一喘,迟缓如蚁行。最终,四人筋疲力尽,放下担架,坐在沙地上喘气如牛。

    最后的女匪 第二十二章(3)

    刘怀仁抹着脸上的油汗说:“连长,这么抬不是个办法。”他像刚从油锅捞出来似的,裸露的皮肤被强烈的阳光灼掉了一层皮。

    黄大炮喘着粗气说:“就是把咱们都挣死,也把常排长抬不出去。”他话语中不无怨气。

    爷爷看着他们三个,沉着脸,半天没吭声。刘、黄二人说得都对,大伙体力都已消耗殆尽,再抬下去会累死人的。难道扔下常安民不管?爷爷不敢也不愿这样去想。

    昏迷中的常安民这时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叫了声:“石头哥。”

    “安民,你喝水么?”爷爷急忙拿过皮囊,凑到他嘴边。

    常安民抬手推开皮囊,嘴唇抖动着。

    爷爷俯下身:“兄弟,你有啥话?”

    “别抬我了……”

    “不!”爷爷眼里有了泪水。“咱俩是一块从家乡出来的,咱俩也要一块回去。”

    “石头哥,别为难弟兄们了……你带他们走吧……”

    “我咋能扔下你不管,不能啊!”

    “石头哥,你把我当亲兄弟看么?”

    “安民,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哥,你给我补一枪,让我别受罪了……”

    “安民,你咋说这话!”爷爷满眼含泪。“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大戈壁!”爷爷要背常安民。

    常安民脸上显出一丝苦笑:“石头哥,你跟我说过,义不养财,慈不带兵。你这会儿咋就糊涂了……你是个带兵的人,若是这样,往后还咋带兵哩。”

    “……”爷爷深眼窝里滚出了泪珠。

    刘怀仁和黄大炮都面有凄色,同声说:“安民,你啥也别说了,我们一定要把你抬出去。”

    常安民摇了一下头:“你俩的好意我领了,我不能再拖累弟兄们了……连长下不了手,你俩谁给我一枪吧……大炮,你来!”

    “不,不……”黄大炮后退了两步。

    “老刘,你来吧。”

    刘怀仁哪里肯下手。

    常安民哀求道:“我不怨你们,你们给我补一枪是为我好哩,我实在不想受这个罪……我求你们哩……”

    可谁也不肯动手。

    常安民见他们不肯动手,趁他们不备,拔出匕首猛地插进自己的胸膛。

    “安民!”爷爷痛叫一声,想拦已经晚了,殷红的鲜血在常安民的胸前洇成一片。

    “……走出……去!”常安民脖子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爷爷抱着常安民的尸体泣声说:“兄弟你不该这样啊……你让我回去咋跟二叔二婶交代呀(常安民的父亲行二)……”

    士兵们围成一圈,默然地肃立着……

    “兄弟,你刚刚死里逃生,我只想咱们弟兄一起走出荒漠去……可没想到你会这样啊……”爷爷满脸泪水,不肯松开常安民的尸体。

    刘怀仁上前劝爷爷:“连长,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让安民兄弟上路吧。”

    黄大炮也上前劝慰:“连长,安民兄弟已经走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俩人搀扶起爷爷。大伙动手刨了一个沙坑。爷爷含泪忍悲给常安民整了整衣装,把他抱到沙坑,掬起一把沙子撒在他的身上。大伙一起动手把沙子撒进沙坑……

    荒漠上又添了一个小小的新沙包。

    一伙人站在沙包前默默致哀,就连三个女俘也都面带凄色。大家心照不宣,若不能很快走出戈壁,荒漠将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爷爷最后掬起一抔黄沙,撒在那新隆起的沙包上。稍顷,爷爷低沉地说了一句:“出发!”撩开腿走在队伍的最前边……

    爷爷讲到这里,眼角滚出两颗泪珠。他没有拭去,任凭泪珠从皱纹堆垒的面颊滚落在雪白的胡须中。

    良久,爷爷说,那年他回到家乡,备了一份厚礼去看望常安民的父母。两位老人看到他十分惊喜,异口同声地问:“石头,安民回了么?”

    爷爷说他撒了个弥天大谎。他跟两位老人说,安民当上了营长,也娶了媳妇。当了官就身不由己,没空回来,买了些东西让他带回来,尽一点孝心。两位老人先是一愣,随即两张脸笑成了两朵盛开的菊花。常父问爷爷:“石头,营长是多大的官?”

    最后的女匪 第二十二章(4)

    爷爷说:“比连长大,比团长小,管着四五百号人。”

    常父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不住嘴地说:“这崽娃子把事弄成了,常家先人坟上冒青烟了……”

    爷爷说,他原想把安民的“官”说大一点,幸好没说成团长师长,若是说安民当了团长师长,说不定会把两位老人高兴疯了。

    后来,常父问爷爷怎么回来了。爷爷说他在队伍上混得不如意,不愿吃那份粮了。常父当即就为爷爷抱不平:“要我看你比安民有出息,他能当营长你就能当团长。走,你把叔引上,我给安民说说,让他提携提携你。”

    爷爷苦笑说,他回都回来了,还找啥哩。他再也不想吃那份粮了。常父不住咂舌,为爷爷感到惋惜。

    往后的日子,两位老人昼思夜盼着儿子能早点衣锦还乡,可却一直不见儿子回来。他们等得失去了耐心,骂儿子官当大了忘了本,骂儿子忤逆不孝,不认爹妈。但在人前,他们从不说怨言,只夸儿子有出息,把事干大了。两位老人直到谢世时都认为儿子在队伍上当着官。

    爷爷说到这里,昏花的老眼里有了泪光。好半天,他喃喃地念叨着:“安民兄弟,我哄骗了二叔二婶。我宁愿让二叔二婶骂你忤逆不孝,也不愿看他们哭天悲地。他们上了年纪,经不起这个打击啊……”

    最后的女匪 第二十三章(1)

    刘怀仁再次提议往南走,爷爷也觉得再往东走希望很渺茫。于是,队伍朝南前进。

    士兵们的鞋破了,衣裤都烂了,可没谁去管这些。一干人无精打采,赤着脚摇摇晃晃地朝前走着。

    一个人笔挺地、沉着地走在队伍前边。这人就是上尉连长贺云鹏。他在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军人的风度。

    还有三个女俘也夹杂在其中。

    士兵们对此早有怨言,要丢掉这几个累赘,可不敢当面给爷爷说,只有刘怀仁说过一次:“连长,那三个女俘白吃白喝的,带着是个累赘,干脆处理掉吧。”

    所谓“处理掉”,不是杀了,就是毙了。

    爷爷一声没吭,只是往前走。他对一号女俘碧秀很有好感,那个沙暴之夜让他太铭心刻骨了。再说,他还真是心软,对几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下不了手。更重要的是他还把走出荒漠的希望寄托在三个女俘身上。

    刘怀仁见爷爷如此态度,钳住口不再说啥。

    行军越来越艰难。枪本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可此时被士兵们都当作了拐杖。即使如此,枪也成了士兵们最大的累赘。

    爷爷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得不命令士兵们轻装前进,每人只留一把刺刀,其余的东西全部扔掉。他没舍得扔掉盒子枪,尽管这东西吊在腰间成了他们的负重累赘。他说,幸亏没有扔掉盒子枪,不然的话,他就走不出荒漠戈壁。

    太阳高悬在头顶,烈焰不减昨日。所有的人都晒脱了一层皮。远远看去,没有人相信这是一支部队,倒像一伙逃荒的难民。油汗把他们的军衣渍得难辨颜色且破烂不堪,干渴和饥饿使他们皮包骨头,形如饿鬼,而且从体力和精神上完全把他们击垮了。士兵们垂着头,默然的,机械的往前走,身后留下一串沙窝,可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到哪里去,绿洲和水源是他们心中共同的目标。

    要命的是他们又遭遇到了“鬼打墙”,黄昏时分他们又走回到胡杨林。大伙呆呆地望着胡杨林,哑了似的。爷爷“哎——”了一声,一拳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胸脯上,随后把自己扔在了沙地上,闭上了眼睛。他怕士兵们看见自己痛苦的失望的眼神。

    士兵们见连长如此这般模样,也都横七竖八地躺下了。

    又是一个荒漠之夜。

    四周极静。没有月亮,也没有风,只有满天星斗眨巴着眼,窥视着胡杨林横七竖八躺着的十几具快要干涸的生灵。

    奶奶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昨天晚上出的事一样。奶奶接着又说,出事前她没有一点预感,脑子里似乎灌进了一瓶糨糊,黏黏糊糊的……

    没吃没喝,又走了一天的路,加之又遇上了“鬼打墙”,所有的人从肉体到精神全都垮了。

    爷爷他们一伙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可三个女俘却没有睡着。奶奶那时疲惫已极,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快没有了。她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片迷糊不清。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脑子里犯迷糊,没有搭理。那人又推了她几下,而且趴在她身边叫她:“碧秀,醒醒!”

    她有点清醒了,听出是玉秀在叫她。她十分困倦乏力,不高兴地说:“干啥呀?我乏得很。”她连眼睛都没睁。

    玉秀声音低沉而凶狠地骂道:“傻×,就知道睡!醒醒!”伸手在奶奶大腿上拧了一下。

    奶奶疼得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只见玉珍和玉秀都瞪着眼睛看着她,目光灼灼似贼。

    “干啥呀?”

    玉珍说:“咱们跑!”

    “跑?往哪达跑?”

    “甩开这些丘八,跑回咱们的窝巢去。”

    “能跑出去吗?走了这些天还不是在戈壁滩上转圈圈。”

    玉秀说:“玉珍知道走出去的路。”

    奶奶这时忽然想到,第一次遭遇“鬼打墙”时,玉珍就幸灾乐祸,而且流露出她知道路径的秘密。看来玉珍当真的知道走出荒漠的秘密。她心中一喜,浑身顿时来了劲,可还是有点不相信:“真格的?”

    最后的女匪 第二十三章(2)

    玉珍说:“不是蒸(真)的还是煮的!那棵双杈树你看到了么?”

    奶奶翻了个身,如玉珍和玉秀一般,趴在沙地上。那棵双杈胡杨距她们不过两丈多远,尽管夜幕笼罩着,但星光闪烁,双杈胡杨粗壮高大的树干依稀可见。可她看不出有啥名堂。

    玉珍把声音压得很低:“顺着树叶繁茂的枝杈指的方向走,不到半天就能走出戈壁滩。”

    奶奶仍是不相信:“那你咋不早说。”

    玉珍有点恼怒了:“你真是个傻×,我早给谁去说?给那伙丘八说么?我巴不得他们都困死在这里。”

    奶奶说,她最讨厌玉珍那张脏嘴,跟茅房似的,啥话一出她的嘴都不堪入耳。尽管那会玉珍骂她,她很不高兴,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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