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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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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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累了,她这么一发作,有时一连要糊涂好几个钟头。她不时会像现在这样兴奋一阵,
想不到今天也出现这种情况,真遗憾。德温特夫人,我相信您会谅解的吧?”她向我赔
不是。
    “当然,”我赶紧说。“我们最好还是告辞吧。”
    比阿特丽斯和我到处乱摸,寻找提包和手套。护士又转身去应付她的病人。“我说,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想吃美味可口的水芹三明治?那是我专给你切的呢。”
    “吕蓓卡在哪儿?为什么迈克西姆不来,不把吕蓓卡一起带来?”那厌倦而又带怨
忿的微弱声音作了这样的回答。
    我们穿过客厅,来到门廊,然后又从正门走了出去。比阿特丽斯一言不发,只顾发
动汽车引擎。汽车顺着平坦的沙砾车道驶出白漆大门。
    我目不斜视地凝望着前方的路面。我自己并不怎么在乎。如果在场的只有我一个,
那我根本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我倒担心比阿特丽斯会觉得不痛快。
    整个儿事情把比阿特丽斯搞得狼狈不堪。
    车子驶出村子时,她才对我说:“亲爱的,实在抱歉得很,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瞧你胡说些什么,比阿特丽斯,”我赶忙说。“没什么要紧,一点也没关系。”
    “我没想到她会来那么一下子,”比阿特丽斯说。“要不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领你
去见她的。我真感到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请别再说了。”
    “真不明白是怎么搞的。你的情况她明明全知道。我写信告诉过她,迈克西姆也给
她写过信。当时她对国外结婚的事儿还颇感兴趣呢。”
    “你忘了她年纪有多大啦,”我说。“她怎么会记住这些个事呢?她没法把我跟迈
克西姆联系起来,脑子里只有他跟吕蓓卡连结在一起的印象。”我们默不作声地驱车向
前。能这么重新坐在汽车里,真是如释重负。汽车一路颠簸,急转弯时车身还猛地一歪,
对这些,我现在全不在乎。
    “我忘了她是很疼爱吕蓓卡的,”比阿特丽斯慢腾腾地说。“我好傻,竟没料到会
出现这种场面。我想,去年那场灾祸,她并不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哦,老天爷,今天
下午真是活见鬼。天晓得你会对我有什么看法。”
    “行行好,别说了,比阿特丽斯,跟你说我不介意的。”
    “吕蓓卡对老太太总是百般殷勤。她常常把老太太接到曼陀丽去住。我那可怜的好
奶奶那时手脚还很灵便,吕蓓卡随便说什么总能逗得她笑得直不起腰。不用说,吕蓓卡
向来很风趣,老太太就喜欢那样。她那个人,我是指吕蓓卡,自有一套讨人喜欢的本事;
男人、女人、小孩,还有狗,都会被她迷住。我看老太太一直没把她忘掉。亲爱的,过
了这么一个下午,你总不会感激我吧。”
    “我不在乎,不在乎,”我只是机械在念叨着,巴不得比阿特丽斯能撇开这个话题。
我不感兴趣。这事究竟有什么大不了?什么事值得如此耿耿于怀?
    “贾尔斯一定会感到很难过,”比阿特丽斯说。“他会怪我带你上那儿去。‘你干
了件多蠢的事,比。’我能想象到他训人的样子。接着,我就跟他好好吵上一架。”
    “别提这件事,”我说。“最好把它忘了。否则会一传十,十传百,还要加油添酱
呢。”
    “贾尔斯只要一瞧见我的脸色,就知道出了什么糟糕的事。我从来没有什么事能瞒
过他的。”
    我沉吟不语。不讲我也知道,这件事将在他们那个好朋友圈子里捅出来。可以想象
那是某个星期天的中午,餐桌旁围坐着那一群人,眼睛瞪得溜回,耳朵竖起,先是大气
也不敢出,随后是一阵感叹——
    “我的老天爷,多尴尬,当时你是怎么打圆场的?”然后又问:“她是怎么挺过来
的?真窘死人啦!”
    对我来说,唯一要紧的是千万别让迈克西姆知道这事。日后我也许会告诉弗兰克?
克劳利,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得过一阵子。
    不大一会儿工夫,我们已驶上山巅的公路。极目远眺,已能见到克里斯城的第一排
灰白屋顶;从那边往右,则是隐藏在山坳低地中的曼陀丽的葱郁密林,树林再过就是大
海。
    “你是不是一心急着要回家?”比阿特丽斯说。
    “不,”我说。“不急。怎么?”
    “要是我把车开到庄园门口,让你在那儿下车,你不会见怪,骂我是头大懒猪吧?
我这会儿带紧点;正好可以赶上伦敦来的那班火车,省得贾尔斯雇车站的出租汽车。”
    “当然不会见怪,”我说。“我可以沿着车道步行回去。”
    “那就偏劳了,”她口气里带几分感激。
    我看今天下午也真够她受的。她也想独自清静一下,不愿再在曼陀丽应付一顿晚了
钟点的茶点。
    我在庄园门口走下汽车。我们互相吻别。
    “下回咱们见面时你得长胖点喔,”她说。“这么瘦骨伶仃,可不大好看。向迈克
西姆问好。今天的事儿还得请你多多包涵。”她的车子一溜烟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之中,
我转身沿着车道往庄园走回去。
    当年迈克西姆的祖母正是在这条车道上策马驱车的。从那以来,不知车道是不是已
经大改其样。那时她还是个少妇,策马打这儿经过时,也像我现在这样曾朝看门人的妻
子微笑打招呼。那时候,看门人的妻子还得向她行屈膝礼,那条像伞一样撑开的裙子拖
拂着路面。而现在这个女人,只是朝我微微一点头,然后忙着转身去叫唤屋后正跟几只
小猫咪一起扒弄泥土的小男孩。迈克西姆的祖母曾低头避开几根下垂摇曳的树枝,让坐
骑放开四蹄,在我此刻走着的车道上快步奔跑。那时的车道保养得很好,路面比现在宽
阔,也比现在平坦。两旁的树木还没侵入车道。
    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并不是那个倚靠枕垫身裹披巾的老妪形象,而是当年她以曼陀丽
为家时的少妇情影。我仿佛看到她带了几个小男孩在花园里漫步,那孩子是迈克西姆的
父亲,他骑着玩具竹马咋达咋达跟在她身后,身上穿件浆得笔挺的诺福克上衣,头颈里
围着白色的领饰。那时候,到海湾去野餐一顿就好比一次远征,难得有机会享受这种乐
趣。不知在什么地方,大概是在哪本保存了多年的影集里吧,可能还收藏着一张照片—
—阖家围着一块摊在沙滩上的台布正襟危坐,后面是一排仆役,站在大食品篮的旁边,
我仿佛又看到前几年时候的迈克西姆的祖母,已显出龙钟老态,拄根拐杖,在曼陀丽的
平台上一步一步走着。有个人走在她身边,悉心搀扶着她,一边还发出朗朗笑声。此人
苗条颀长。面目姣好,用比阿特丽斯的话来说,生来具有一套讨人喜欢的本领。想来不
论谁见着都会喜欢,都会钟情的。
    我终于来到车道的尽头,瞧见迈克西姆的汽车停在屋子前,不禁心头一喜,三步并
作两步走进大厅,只见桌上放着他的帽子和手套。我朝藏书室走去,快到门口时,听到
里面有人讲话,其中一个的嗓门压过另一个,那是迈克西姆的声音。门关着,我在门口
踌躇了一下,设立刻走进去。
    “你可以写信告诉他,就说是我讲的,叫他以后别再到曼陀丽来,听见没有?别管
是谁告诉我的,这无关紧要。事有凑巧,我听人说昨天下午在这里看到过他的汽车。假
如你想见他,尽可以到曼陀而外面去和他碰头。我不许他跨进这儿的门槛,明白吗?记
住,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提出警告。”
    我蹑手蹑脚地从藏书室门口溜开,走到楼梯口。我听见藏书室的门开了,便飞奔上
楼,躲进画廊。丹弗斯太太走出藏书室,随手把门关上。我急忙贴着画廊的墙壁,身子
缩作一团,生怕被她看见。我从墙根瞥见了她的脸。她气得面色煞白,五官歪扭着,显
得狰狞可怕。
    她悄悄声儿地疾步走上楼梯,拐进那扇通西厢的过道门,不见了。
    过了一会我才慢慢走下楼梯,来到藏书室。我打开门,走进屋子,迈克西姆站在窗
边,手里拿着几封信。他背对着我。有那么一刹那,我真想偷偷溜出去,上楼回自己房
间,宁可一个人坐在那儿。想必是听到我的声音,只见他不耐烦地转过身来。
    “这回又是谁来了,”他说。
    我微笑着向他伸出双手。“你好哇!”我说
    “哦,是你……”
    我一眼就看出有什么事惹得他火冒三丈。他噘着嘴,屏紧的鼻孔气得煞白。“这两
天你一个人干些什么来着?”说着,他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伸出胳臂搂住我的肩膀。
他不过是昨天离开我的,可我仿佛觉得其间已不知相隔了多少年月。
    “我去探望过你的祖母,”我说。“是今天下午比阿特丽斯开车子接我去的。”
    “老太太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
    “比阿特丽斯人呢?”
    “她得赶回去接贾尔斯。”
    我俩并肩临窗坐下。我把他的手攥在自己手里。“我真不愿你离开我,好惦记你啊!”
我说。
    “是吗?”他说。
    过后,有一会我俩谁也不开口。我只是握着他的手。
    “伦敦天热吗?”我说。
    “是呀,热得难受。我一向讨厌那地方。”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把刚才在这儿对丹弗斯太太发火的一事儿告诉我。想想也奇怪,
是谁对他说起费弗尔曾到这儿来过呢?
    “你有什么心事吗?”我说。
    “旅途很辛苦,累了,”他说。“二十四小时之内往返驾车两次,谁都受不了。”
    他站起身走开去,点了支烟。我这时已明白,他是不会把丹弗期太太的事说给我听
的。
    “我也累了,”我慢悠悠地说。“今天可以算是一个挺有趣的日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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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
第十六章
  
    关于举行化装舞会的主意,我记得最初是在某个星期天提出来的。那天下午,一大
群客人纷至沓来。这天,弗兰克?克劳利在我们这儿吃了中饭,我们三人正指望在栗子
树下享一个下午的清福,不料,车道拐角处却响起汽车马达声。这一下已来不及给弗里
思打招呼。汽车一转眼开到我们跟前。当时,我们腋下夹着坐垫和报纸,猝不及防地站
在平台上。
    我们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迎接那几位不速之客。事情往往这样,客人要么不来,一来
就是三五成群,络绎不绝。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又驶来一辆车,接着又有三位乡邻从克
里斯徒步来访。这天的清闲就此完了。一个下午,我们忙着接待一批又一批叫人头痛的
泛泛之交,照例又得陪他们在屋前屋后兜上一圈,到玫瑰园走走,在草坪上散步,还要
礼数周到地领他们到幸福谷去观光。
    不用说,客人都留下用了茶点。这一来,再不能在栗子树下懒洋洋地啃黄瓜三明治,
而是不得不在客厅里摆出全套茶具,正襟危坐地用茶,而这种场面我一向不胜厌恶。弗
里思当然是得其所哉,在一旁竖眉瞪眼地支使罗伯特干这于那,而我呢,却是心慌意乱,
狼狈不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一对偌大的银质茶炊和水壶。该在什么时候用滚水
冲茶,怎么才算恰到火候,我简直无所适从;而再要强打起精神,敷衍身旁的客人,我
就更是一筹莫展了。
    在这种场合,弗兰克?克劳利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他从我手中接过一盏盏
茶盅,递到客人手里。由于尽顾着手里的银茶壶,我的对答言词似乎比平时更加含糊,
不知所云。每逢这时,他就会在一旁很得体地悄悄插进一言半语,接过话头,巧妙地给
我解了围。迈克西姆一直呆在客厅的另一头,应付着某个讨厌的家伙,给他看本书或是
看幅画什么的。他施展出那套炉火纯青的应酬功夫,充当着完美无缺的男主人的角色。
至于像沏茶这种玩意儿,在他看来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他自己的那杯茶已被忘
在鲜花后面的一张茶几上冷了。而我和弗兰克就得在这一边照料一大帮子客人,满足他
们的口腹之欲。我提着水壶冲茶,头上直冒热气;周到殷勤的弗兰克则像玩杂耍似地分
送着薄煎饼和蛋糕。举行化装舞会的主意是克罗温夫人提出来的。这位夫人住在克里斯,
是个讨厌的长舌妇。当时,客厅里出现了冷场——这在任何茶会上也都难免——我看见
弗兰克刚想张嘴,吐出那句照例必讲的什么“天使打头顶飞过”①之类的傻话。就在这
时,克罗温夫人一面将手里的蛋糕小心地搁在碟子边上,一面抬起头来望着恰巧站在她
身边的迈克西姆。      ①西洋迷信说法,认为众人之所以凑巧同时住嘴,乃鬼神使然。
    “哦,德温特先生,”她说,“有件事我早就想问问您啦。请告诉我,您是不是有
意恢复曼陀丽的化装舞会?”说着,她把头一歪,咧开嘴,露出她那排暴突的牙齿,这
在她大概就算是嫣然一笑了。我赶紧低下头,借茶壶的保暖罩作掩护,一个劲儿喝着自
己面前的那杯茶。
    迈克西姆沉吟了半晌才开口,说话时全然不动声色,语气干巴巴的。“我没有想过,”
他说。“我看别人也没有想到过吧。”
    “喔,可是我敢说,我们大家都经常在念叨呢,”克罗温夫人接着说。“以往,这
种舞会对我们这一带的人说来可是盛夏佳节。您不知道当年它给了我们多少生活乐趣。
难道我还不能说服您重新考虑一下吗?”
    “噢,我可说不上来,”迈克西姆干巴巴地说。“筹备起来太费事。你最好还是问
问弗兰克?克劳利,这事要由他去张罗。”
    “哦,克劳利先生,你一定得站在我这一边,”她真有一股锲而不舍的劲儿。另外
也有一两个人在旁边帮腔。“这可是最得人心的一招哪,您知道,我们都很留恋曼陀丽
的狂欢场面。”
    我听见身旁的弗兰克用平静的语调说:“要是迈克西姆不反对,筹办工作我是不在
乎的。这事得由他和德温特夫人决定,跟我可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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