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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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袜子-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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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给北京的一编辑打了一个电话。”    
    “编辑?是吗?那怎么我打那编辑的手机,也占着线啊?!”    
    我心里一惊,随口说:“你说什么呀?”    
    我的话音刚一落,对面就怒喊起来:“韩东!我告诉你,本来我还没往那儿想呢,可就不知道怎么着,我偏偏那时候就给你打电话了,占线?我马上就给刘婷打,嘿,她也占着线呢?你说,她现在改行当编辑了,还是你给编辑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好地半夜不睡觉,正在接那编辑的电话哪!”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小京在那边坚定地说:“这么着,我也不想冤枉了你,你现在就出去买票,买晚上点那趟K次的火车,把你的手机带着,还有,不许删掉拨出去和接进来的电话号码!明天早上我在北京站等着你,检查无误了,你再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想开什么玩笑就开什么玩笑,我给你赔礼道歉,要是有问题——你也别急着回去,就小时地陪在我这儿,每天我想吃什么你给我买什么,想穿什么、想玩儿什么、想用什么、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负责掏钱,一直陪到我回家的那天,你还得给我买火车票,要软卧的!等到了太原站,一下车,你就立刻给我滚蛋!”    
    我忍着电话里的喊叫,刚要说什么,李小京在里面一下子哭了起来:“你要是不滚,我滚!”这句话一说完,李小京“咣当”一声就摔了电话,我的耳朵顿时被震得嗡嗡作响。    
    挂了电话,我顿时什么情绪也没有了,心里又堵又慌,说不出来的烦躁不安,在地上胡转了几圈之后,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根烟,使劲抽了几口,直到差点把自己恶心得快吐出来,赶紧跑到卫生间连灌了几口冰冷的凉水,喉咙才稍微舒服一些,出来之后找不着任何可做的事,只好继续坐在那里发呆,不一会儿,李小京发来一条短消息:'明天早上要是看不见你,我就不回去了!'    
    中午的时候,我回想李小京对我说过的话,以及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加上这段时间喜怒无常的变化,越想越觉得她在无理取闹,里面还掺杂着一些长时间跟我不见面所产生出来的正常性烦躁表现,之后还想了很多应对她的方法,通过这些想象,我觉得李小京并没有真正的恼怒,只是我们之间的短暂分开带给她情绪上变化的反应,想到这里,我起身给一家订票中介公司打了一个电话,订了晚上去北京的火车票,然后开始准备东西,收拾半天之后,觉得心情逐渐好转,于是打开音响,放了盘后街男孩的专辑进去,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慢慢竟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沙发上的电话铃狂响把我惊醒,我接起来一听,是李小京的声音:“买票了没有!”    
    “买了。”    
    “几点的?”    
    “就是你说的那趟,晚上点多。”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怕影响你工作呢。”    
    “行啊,知道关心我来了啊?别装模做样了你!现在知道疼人了,啊?早干吗去了?!”    
    “我一直这样儿啊。”    
    “一直这样儿?一直个屁!得了,我也懒得听你胡扯,明天来了再说吧,要真让我查出你点儿什么来,你就趁早给我滚蛋!”骂了我半天,李小京的情绪听着略有好转,最后吩咐我:“多穿点衣服,听见没有?”    
    “听见了。”    
    “行了,赶紧去银行取钱去,拿多点儿,等明天来了让我先宰你一顿——我吃死你!”    
    晚上,我收拾一新,早早地就去订票中介那里取好了票,然后打车到火车站,在候车大厅里,嘈杂的声音和拥挤的人群把我搅得昏头昏脑的,赶紧跑到吸烟室里呆了一会儿,没想到马上就被熏了出来,也不知道这是被谁设计的吸烟室,把墙壁都设计成透明的大玻璃,让人都呆在里头,要是别人从外面一看,就象是一个小型的动物展览园,若是推门进去,便立刻会是腾云驾雾的感觉,里面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以外地人和返乡或回城的打工者居多,他们围坐在四个巨大的铁皮圆形烟灰缸旁,比赛似的抽烟,仿佛看谁能先把别人熬出去,里面的空气污浊不堪,能见度也象冬天的太原空气一样迷朦,连我这样抽烟的人在里面都呆不了十分种,就匆匆逃了出来,左右看看没有个合适的地方,便跑到外面的售书厅里转了转,除了看见我的几本书摆在里面,还极其意外的找到一本布陶的《时间的运用》,于是掏钱买下,又捎了一份刚印出来的《山西晚报》,退回到里面座位上看了起来。    
    等到快十点的时候,检票开始,我把书和报纸塞进包里走过去,然后随着人流进站,上车,把票递给乘务员,领到床位牌,找到自己的位置,把包甩到铺位对面的架上,抽出书来,躺在铺上继续就着灯看,没过一会儿,上来几个人,听说话是刚从平遥旅游完要返回北京,一个女的两个男的,坐在我对面聊天,开始我没注意,到最后那个女的说话声越来越大,书也读不进去,索性我就躺在那里听他们说话,聊了一会儿,那个女的开始给同伴讲余秋雨的散文,言必称其之历史学识有多么浓厚,学者风范有多么儒雅,让余老师直奔中国文化大师而去,说了半天,不知怎么地就扯到了世界名著上面,先是《飘》和《红楼梦》,后来是《安娜·卡列尼娜》,最后说到《约翰·克里斯朵夫》的时候那女的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翻译的,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挠头,也不绕过去,就停在那里纠缠不休,我忍不住了,告诉她“傅雷”,她马上来了精神,又继续下去,看样子还想把我也拉上闲聊,我正打算贫几句,手机就恰逢其事地响起来,我一看,是李小京:“上车了没有?”    
    “上了,刚开。”    
    “你干吗呢?”    
    “没干吗,看书呢。”    
    “手机上那些通话记录没删吧你?”    
    “没有,都留着呢,”晚上到火车站之前,我考虑了半天,坐在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把刘婷的名字从通讯录里改成那个和我签合同的北京书商的名字“梁勇”,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明天早上同时接站,帮我再圆一下谎,电话通完之后,我试着调出来看了几次,都显示着“梁勇”二字,因为我的手机只能看到名字,如果想看具体号码,还得从‘电话簿’里找,所以还算是给我留了些余地,不过就这样我心下也比较忐忑,担心李小京那女人特有的直觉和怀疑会一追到底,不过还是说:“你说,要是明天冤枉了我,怎么办?”    
    李小京好象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被我这么一说,考虑了一会儿,恶声恶气地说:“那也是你自找的!”


第四部分第26节 奇特经历

    李小京的声音很大,旁边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女的在吃吃地笑,李小京也听见了,马上警惕地问:“你跟谁一起来的?”    
    我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跟她说:“刘婷。”    
    她立刻不自然起来,问我:“你,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我们俩不地道吗?我就把她一块儿带上了,明天咱们三个当面对质吧。”    
    “混球啊你,谁叫你这么干的?刘婷呢?叫她过来接电话。”    
    “她生你气了,说明天见了你再说吧。”    
    “啊?”李小京想了半天,忽然说:“韩东!你要是骗我,当心我咬死你!”    
    “我说真的,她就在旁边呢。”一旁的那女的听着我们对话,还配合地咳嗽了几声。    
    “胡说八道!那你叫她过来接电话呀,”李小京判断出咳嗽声不是刘婷,得意地说:“也就你是个猪脑子,什么都信,我谁呀,能被你就这么蒙了?”临了还告诉我:“就你这套,根本就是小儿科!”    
    聊了一会儿,李小京的情绪大为改观,不但和我开起了玩笑,还关心地问我穿了多少衣服:“北京这几天特冷,太原怎么样?”    
    “差不多,还可以。”    
    “你穿什么过来了?穿那件风雪衣了吗?就我走之前给你买的那件灰色的?”    
    “又不是去东北堆雪人,我穿那个干吗呀?再说了,你买得那叫什么呀,我穿上就跟一老头儿似的,我爸穿还差不多。”    
    “谁叫你一天到晚的勾引女孩儿来着?等你来了,我再给你置办点别的老头衫老头帽什么的,省得你成天动那些花花肠子,”说到这里,李小京吩咐我:“别理刚才咳嗽那女的,我听着就不象什么良家妇女!”    
    她这么一说,我赶紧下了铺走到车厢的走廊里听电话:“你小声点儿,说什么呢,人家能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就是让她听见,你早就有媳妇儿了!说,这次来带了多少钱?够我吃几顿大餐吧?”    
    “我只带了去的路费,别的什么也没带。”    
    “你钱呢?!”    
    “都给别的姑娘花了呗。”    
    “一看你就是个棒槌!你忘了咱们家的规矩啦?可以胡混,但不可以给她们花钱!”    
    “要花也是给你花是吧?我都记着哪。”    
    “记着就行,你要忘了就甭找我了!”    
    “那我找谁去呀?”    
    李小京假装生气地说:“找谁?找你那帮小妖精去!”    
    和李小京打完电话,我的心情也大有起色,回去之后和那帮北京的游客乱聊了一通,便各自沉沉睡去,到了半夜,从五台山站上来的一帮僧侣把我惊醒,下床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女孩坐在侧椅上喝水,因为灯光太暗,没能看清楚面孔,但是从身影看起来挺面熟的,就是认不出是谁,经过的时候她也似乎认出我来,等我向前走了几步后听见背后有一个声音叫我:“韩东?”    
    我回头一看,又往过走了几步,黑暗中一个面容渐渐清晰:“韩东?!真是你呀?!”    
    “李璐?”    
    “是我!你这是干什么去呀?”我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李璐,她也显得特别意外和兴奋,上来拉着我问,同样象是不相信会在这里遇到我一样。    
    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可以看出,她见了我显得特别高兴,因为时间不早了,现在乘务员也不查夜,我们就坐在侧椅上,一边抽着烟一边聊,李璐从她床上摸下一包女式七星来,递给我一根,我伸手给她点上,问她:“你去北京干吗?”    
    “还不是公司那些破事儿,你呢?”    
    “我去找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是北京的?”    
    “不,她也是太原的,在北京学习呢。”    
    “哦,不错,干什么的呀?”    
    “护士。哎,你最近干什么呢?”    
    “忙死了都快,天天跑业务呗,象我这种人,除了四处跑没什么可干的,”李璐一边抱怨,一边埋怨我不找她:“哎,怎么你一直不联系我呀?”    
    “我一直在家呆着呢,写点东西。”    
    “哦,这个可不能打扰,哎,等你什么时候出新书的时候,可得记着送我一本儿啊。”    
    “没问题。”    
    “你最近又写什么了?”    
    “瞎写,没准儿。”    
    李璐象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兴奋地抓住我的手:“韩东。”    
    “啊。”    
    “什么时候,把我也写写?”    
    说话的间隙之中,李璐就在那里抽烟,在烟头一闪一灭的瞬间,我看到她脸的轮廓,具体表情却看得不是很清楚,坐了半天,我已经抽了六、七支烟了,嗓子里直发干,接过李璐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听见车厢里还有不多的几声零星的声音,偶尔来往的脚步声,低弱的说话声,鼾声,梦呓声,当然还有剩下的车轮有节奏的轧轧声,这些声音不时地传来,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渐渐地越来越小,忽然,好象就那么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中断了,一切都停止了,四周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风擦过玻璃窗所带来的声响,在这种夜色中持续的无边寂静里,我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得见李璐的心跳声,夜里,只有我们俩的双眼在闪闪发亮。    
    “想什么呢?”李璐问我。    
    “没想什么,你呢?”    
    “我们俩现在。”    
    “现在怎么?”    
    “挺有意思的,我上车的时候可压根儿也没想到能遇上你。”    
    “是不是有点冤家路窄的意思?”    
    黑暗中李璐笑出声来,问我:“困没困?”    
    “没有,你什么时候睡呀?”    
    “再等会儿,还早呢,我想再聊会儿。”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口香糖,撕开上面的锡纸,递过来,我摇头,她就自己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我坚持了一会儿,推推她:“哎。”    
    “怎么了?”    
    “别嚼了,听着不舒服。”    
    “毛病还真多。”她笑着把口香糖吐出来,用锡纸包好,塞进垃圾筒里,过了一会儿,她没话找话地问我:“有没有坐火车特挤的经历?”    
    “当然有。”对于坐火车,我总有千奇百怪的奇特经历,不仅经常误点儿,还有好几次只差那么一点点,甚至就是一秒钟,乘务员就不允许我上车了,除此之外,我对那些“脏乱差”的车厢也是充满了恐惧,去年有一次我和杨伟从天津回来,耽误了准点,不得不坐下一列火车回太原,在站台上还没上车就看见上面挤满了人群,等火车慢慢减速,直到停稳,我们便随着打架群殴似的人流一涌而上,从列车的一端上车,一路困难地穿过人群从另一端挤去,希望能看到几个空座位,不幸的是,座位全被占满了,我们不断地从接踵磨肩的人们身边穿过,到处遭到别人翻起的白眼,上个厕所也得费极大的劲,对我们来说,因为还是狂热无比、滴汗成烟的火燥夏天,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我们把背包扔上行李架,连摆放都懒得弄,两个人沿着过道站在那里,情绪低落,走了没有半路,杨伟就趴在我耳边悄声说:“现在如果有谁给我让个座,哪怕是丑猪似的女的,跟她睡一觉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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