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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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 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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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之心,若有精干大员十余人,三年之内必有小成,十年之内便是大成。”


    “三年?十年?”张仪冷冷一笑,“耗时劳师,不足以成名。空得其地,不足以为利。何能与灭韩相比?”


    “非也。”司马错丝毫不为张仪气势所动,执拗反驳,“当下灭韩,实为冒天下之大不韪,一获恶名,二树强敌,导致天下汹汹,岂非与连横长策背道而驰?”


    张仪陡然一怔,立即反唇相讥:“攻占杀伐但凭实力较量,何论善恶之名?上将军何时变成了儒将?”战国之世,“儒将”是一种讥讽。此言一出,殿中君臣不禁为之一怔。


    “攻城拓地,无须沽名,却也无须自召天下口诛笔伐。”司马错对那个“儒将”似乎浑然无觉,依旧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巴蜀求援,秦以禁暴止乱为名而取之,顺理成章。拔两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得实利而天下不以为贪,一举而名实相符,何乐而不为也?韩固当灭,然秦国今日无力。巴蜀固远,秦却伸手可及。愿丞相三思。”


    “谚云:争名于朝,争利于市。中原之地,正是今日天下之朝市!谋利而不上市,谋政而不入朝,岂非南辕北辙?”张仪对中原的地位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臣言尽于此,唯愿君上定夺。”司马错终于退让了。


    “臣与上将军,同心不同谋,君上明察独断。”张仪也笑了。


    “同心不同谋,丞相说得好。”秦惠王此刻担心的正是将相失和,尤其对于号称天下第一利口的张仪,秦惠王更担心他拉不下脸。此刻张仪一句话便撂开了他这块心病,自然大是激赏,“将相同心,国之大福也!丞相这句话胸襟似海,国之良相!”


    樗里疾笑道:“嘿嘿嘿,以守为攻罢了,君上不要上当喽。”


    张仪哈哈大笑:“知我者,黑肥子也!”


    殿中哄然大笑,连不会笑的司马错也大笑了起来,方才的紧张气氛一时烟消云散了。正在秦惠王要说散朝时,一个书吏匆匆进来交给了甘茂一卷竹简。甘茂打开瞄得一眼,连忙双手捧给了秦惠王:“赵之国书,请君上过目。”秦惠王笑道:“你念,一道听听。”


    甘茂展开竹简高声念道:“赵雍拜上秦王:雍虽继位,然赵国积贫积弱,雍愧对社稷,愧对朝野。今欲变法富民,奈何无从着手。秦国变法深彻,实为天下之师。雍欲师从秦国变法,祈望秦王派一大臣,为我变法国师。秦赵同源,恳望秦王允准。赵雍二年秋。”


    殿中一时愕然。历来变法大计,在各国都是最高机密,等闲大臣也不可能参与筹划,更别说公然求助于他国了。而今这个新赵君竟匪夷所思,非但明告变法意图,而且请求秦国派一个“变法国师”,当真是不可思议。


    “嘿嘿,赵雍这小子有花花肠。”樗里疾拍拍肚皮,“我看要当心,看看再说。”


    秦惠王一直在缓慢地转悠,笑道:“邦交纵横,丞相全权处置,我等不用费尽心思揣摩了。”说罢一甩大袖,“散朝。”径自走了。


    “上将军留步。”张仪走到司马错身边低声说了一阵,司马错频频点头。


第十二章不宁不令(4) 

    四、新朋旧情尽路营


    回到府中,张仪立即吩咐绯云备酒,自己则亲自去偏院请来了孟尝君。


    酒坛一打开,孟尝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好!真正的百年赵酒,张兄信人也!”张仪笑道:“孟尝君是谁?张仪敢骗么?”孟尝君哈哈大笑:“未必未必,今日此酒,敢说不是买我了?”张仪也是一阵大笑:“孟尝君胆大如斗,心细如发,果然名不虚传。”说着举起面前大爵:“来,先干一爵再说。”


    一爵下肚,张仪品咂着笑道:“敢问田兄,齐国可想变法?”


    “想啊。”孟尝君目光闪烁着却不多说。


    “想在秦国请一个变法国师么?”


    孟尝君哈哈大笑:“妙论!张兄想做天下师了?好志气!”


    张仪诡秘地笑了:“你别说嘴,先看看这件物事。”说着从案下拿出一卷竹简递了过去。孟尝君打开一看,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愣怔得一阵,慨然拍案道:“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田文可是开眼界了。”张仪摇头悠然一笑:“奇亦不奇,不奇亦奇。你先说说,这赵雍究竟意图何在?”


    孟尝君思忖良久,只是微微一笑。


    “不愿说?还是不敢说?”张仪目光炯炯地看着孟尝君。


    “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活法罢了。”孟尝君叹息了一声。


    张仪哈哈大笑:“妙辞!你我同去邯郸,看看这猪如何拱法?”


    孟尝君眼睛一亮:“好!去看看这头笨猪。”


    一通酒喝了一个多时辰,孟尝君仿佛换了个人,没有了爽朗的笑声,只是自顾饮酒,对张仪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酬着。


    三日之后,一行车马东出咸阳辚辚上路了。张仪此行轻车简从,只有一个百人队做护卫骑士,比孟尝君的门客骑士还要少。可孟尝君却留意到了,张仪的随员中多了几位,虽然是寻常甲胄,却隐隐然是百战之身的神秘人物。虽说与张仪甚是相投,可孟尝君毕竟身为重臣久居高位,深知邦交大臣间“可交人不可交事”的来往准则,更何况面对秦国这样的对手国家的丞相?于是,一路上只是海阔天空痛饮酒,绝不主动涉及公事,更不与张仪的随员私下说话。反倒是张仪无所顾忌,每日宿营痛饮,都要说一阵赵国,说一阵秦国,间或也说一阵自己的使命与身边的随员人等。将到邯郸,孟尝君对张仪此行的诸般事务,竟有了*不离十的了解。


    这日天将暮色,车马在漳水北岸扎营。漳水距邯郸不过二百多里路程,明日起早上路,大半日便可抵达。这种分际,在车马商旅叫做“尽路营”——来日路尽,大抵总要酒肉一番。特使人马若无急务,大体上也与商旅路人的传统一样。张仪与孟尝君都是经年远足的名家,自然更要借着这个由头痛饮一番了。大帐中风灯点亮,两人便人手一方干牛肉,谈笑风生地痛饮起来。


    “田兄啊,赵*力比齐国如何?”饮得几碗,张仪又扯上了国事。


    孟尝君笑道:“不好说,赵齐似乎还没打过仗。”


    “噢?”张仪又是诡秘地笑了笑,“燕韩也没打过仗,也不好说么?”


    “那好说。韩国弱小,自然不如燕国。”


    “赵国大么?比韩国多了五个县而已。”


    孟尝君不禁笑道:“张兄啊张兄,你无非是想教田文说:赵国战力与齐国不相上下,是么?”


    “不是要你说,是你不敢自认这个事实,可是?”


    孟尝君苦笑着点点头:“就算是,你又有题目了?”


    “敢问孟尝君,”张仪煞有介事地笑着,“你若是赵雍,最想做甚事?”


    “田文不是赵雍,也不是赵雍腹中虫子。”孟尝君也是煞有介事。


    “再问孟尝君:赵雍要做的这件事,对齐国有没有好处?”


    孟尝君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张兄啊张兄,齐赵老盟,离间不得也!”


    “错。那要看是不是离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离间谁了?”张仪微笑着摇头。


    “我想想……”孟尝君举着的酒碗停在了半空。


    “敌无恒敌,友无恒友。孟尝君,记住这句话,便是谋国大师。”张仪悠然笑着。


    “敌无恒敌,友无恒友。世事无常了?”孟尝君举着酒碗兀自喃喃。


    “非也。”张仪哈哈大笑,“邦国之道,唯利恒常。”


    孟尝君冷冷打量着张仪,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有些冰冷,又有些迷茫,似乎已经不认识面前这个令他倾心的名士了。张仪却没有丝毫窘迫,坦然地迎接着孟尝君的目光,脸上甚至还挂着几分微笑。良久无言,孟尝君默默地走了。


    “呱嗒”一声,后帐绵帘打开,嬴华走了过来:“是否太狠了?不怕适得其反?”


    张仪笑着摇摇头:“孟尝君之弱点,在于义气过甚,几瓢冷水有好处。”


    “齐赵老盟,不要又逼出一个屈原来。”嬴华显然还是担心。


    “孟尝君不会成为屈原,平原君也不会成为屈原。”张仪在帐中转悠着,那支精致闪亮的铁杖笃笃地点着,“屈原之激烈,在于楚国至上。任何伤害楚国利益与尊严的人与事,屈原都会不顾一切地复仇,哪怕此人曾经是他的至交知音,也会在所不惜。孟尝君却是义气至上,在国家利益与友情义气相左时,他甚至很难有清楚的取舍。你说,他会成为屈原?”


    嬴华轻柔地笑了:“但愿无事,我只是怕再遇上郢都那样的险情。”


    “怕甚来?至多再加一支铁杖。”


    “不许胡说!”嬴华低声呵斥着,一手捂住了张仪的嘴巴娇嗔道,“那是胡乱加的么?没心肝!”男装丽人情之所至,灿烂娇柔分外动人。张仪第一次看见嬴华流露出女儿情态,鼻端又是温热馨香,心中骤然一热,几乎就要伸手揽住那丰满结实的女儿身子。但也就在心念电闪之间,张仪生生地咬牙忍住了,头一偏一阵哈哈大笑:“好好好,有你这一支便够了。”说着笃笃笃地点着那支铁杖,“要不是屈原,你能打造出这件宝贝来?”


    “还有一支,也是宝贝。”嬴华的笑脸上闪烁着一丝诡秘。


    “只许一支,又如何还有一支?”


    “不许笑!这个‘一支’,不是那个‘一支’。”


    张仪凑到嬴华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嬴华脸色顿时涨红,咯咯笑着猛然抱住了张仪。


    “吔!两个大哥好热闹。”绯云一副顽皮的鬼脸,捧着铜盘走了进来。张仪红着脸拍拍嬴华的头笑道:“看看,小妹要哭了。”绯云放下托盘笑道:“吔,你才哭呢。”说着走过去将嬴华拉了过来:“大哥哥,不,大姐姐坐好,听我说,你与大哥该成婚了,甚时能办了?”嬴华本来低着头大红着脸,听绯云一本正经的管事操办口气,“扑哧”笑道:“哟,小妹比我还着急,你甚时办呀?”


    “吔?关我甚事?”似乎不胜惊诧,绯云长长地惊呼了一声。


    “吔?关我甚事?”嬴华惟妙惟肖地学着绯云口吻,人却笑得靠在了长案上。


    张仪想不到如此一个偶然场合,竟将多年困扰心头的事明朗了,便想索性说个明白。心思一定,虽然也是红着脸,却是从容笑道:“心里话:你们俩都与我甘苦共尝,都救过我的命,都为我受过苦难,再说,也都是窈窕淑女杨柳丽人,我一个也不能舍。张仪多年不成婚,便是等着有一天将话说开了,不想今日竟合了气数: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妻子,姐妹一般,无分大小。”


    “吔!胃口好大呢。”绯云做了个鬼脸。


    “哟!我姐妹嫁不出去了?”嬴华也咯咯笑着。


    张仪笃笃顿着铁杖站了起来,一副大丈夫气派:“毋庸再议,俩姐妹今夜便是我妻!回到咸阳再补婚典。”说着径直走了过来。嬴华跌在地毡上惊讶地叫了起来:“哟!匈奴单于呀,抢人了?”绯云笑叫起来:“吔!谁教你惹他了?有姐姐受的折磨呢。”


    张仪丢掉铁杖,哈哈大笑着一边一个,将两人抱起来走进了后帐……


第十二章不宁不令(5) 

    五、将计就计邯郸策


    虽说是初冬尚未入九,邯郸已经是北风料峭了。当张仪与孟尝君一行进入这座坚固雄峻的城堡时,却发现一两年之中,邯郸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三晋之中,赵国以久远的尚武传统著名。春秋时期,赵氏一族的优秀子弟大多都在军中做各种将领,赵氏也就长期掌握了晋国的军权。尽管期间多有坎坷沉浮,但军旅尚武传统已经成为赵氏永久的部族徽记。立国之后,赵氏部族的这种传统,化作了弥漫朝野的尚武习俗。虽然赵国还不是第一流强国,但却是谁也不敢轻易触动的一只卧虎。除了魏国在全盛时期的几次挑衅攻赵,中山国几次偷偷摸摸的袭击,中原大国都没有与赵国发生过十万兵力以上的大战。其所以如此,是谁都明白一个事实:赵国的精锐军力都在阴山、云中的千里草原大漠与匈奴抗衡,而从来没有将精锐的骑兵开进中原。


    自赵烈侯起,历经武侯、成侯、肃侯四代,赵国的经国方略始终都是很明确的四个字:北战南和。南进中原争霸,赵国不如地广人众的魏齐楚三国;但北出河套拓地,赵国却有很强的优势。赵成侯曾经发誓要像秦穆公一统西戎那样,结结实实拿下全部阴山草原与敕勒川谷地,回过头再南进中原。可几十年打下来,竟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这时正是草原诸胡的强盛时期,匈奴的大小单于们本来就嗷嗷叫着要南下中原,便与赵国硬碰硬地大打起来。十几场大战下来,双方都对对手的战力大为惊诧,眼睁睁地谁也战胜不了谁,鲜血凝下的仇恨却是越积越深了。犹如两只猛虎对峙,谁也不敢后退,双方都被牢牢地粘在了广袤的草原大漠上。


    赵国狼狈了——北不能退,南不能战,窝火了几十年。


    这种紧绷绷数十年的“常战”生涯,邯郸街市便有了人人皱眉的独特色彩——充斥官市民市的交易物,大多是牛马兵器与各种皮革,它们杂乱无序地堆砌在街市帐篷中,与盐铁布帛店铺交相混杂,仿佛是草原上的月终大集市;弥漫邯郸街区的浓烈气息,是香辣的酒气与马粪牛屎的臭气;行人一不小心,便会被到处都可能遇到的牛屎马粪猛跌一跤,招来满街大笑。再光鲜的服饰,上市一趟都会变得脏污不堪。于是,但凡邯郸国人都有一身专门上市做买卖的粗布衣服,叫做“市衣”。至于王公贵胄,那是绝不会踏进商市街区的。


    不知哪一年,稷下学宫的一个士子游了邯郸,编了一首美其名曰《赵风》的童谣:


    邯郸邯郸脏臭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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