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兄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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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兄弟连-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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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看不见你了,在这大战中,我的胸膛很可能被敌人的子弹射穿,倒在护城河里,倒在突破口的弹坑中。在那焦土下,和你给我的那个花手绢长眠在一起,结束我的生命。我还记得,那是1947年,也是个下雪的冬天,你调离文工团后给我来了封信,信的内容是你的勉励。就因为信的开头和内容是两种颜色的墨水,在“吐污水”运动中让我交代,可我交代什么?恋爱?什么是恋爱?那时,我们还都处在朦胧状态中。文工团的领导对你来的那封信,是经过层层审查后交给我的。我多么珍惜那封信,因为这是女孩子第一次给我来的信。我是多么想把它保存下来呀!可我没有保存下来,是田副团长给没收了。小雨,我们当时是在谈情说爱吗?不是。是我们在朦胧中的一种相互好感,这种好感硬是被团领导、被舆论压制着,正因为压制才有今天的超越。    
    那次我给你回信了,那封信你是永远也收不到了,因为在审查信时被田副团长扣押了。小雨,我可能和你永别了,我在等待大战的出击,在炮弹不间断的爆炸声中,祝愿你——幸福。    
                                     小苏,可能是诀别的留言。    
                                        1949年1月13日夜    
    我写完信,感到轻松了,好像我不是在战场上,是在充满生机的田野,是在蓝天白云下的小溪旁,撩着水,听着涓涓的流水声……     
    猛烈的一阵炮击,把我从梦想中唤回,我听着炮弹带着尾音在隐蔽部周围爆炸,把隐蔽部的马灯震得像秋千。我看到曳光弹从隐蔽部口划过,一闪即逝。我意识到我和小雨是暂短的,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隔着千重山万重水,不可逾越。我们的相爱就像这曳光弹的闪光一样短促。我的失望把恐惧又带回我的心里来了。    
    战士们在交通壕里,迎着北风,迎着炮弹爆炸的闪光,是在睡觉吗?不,他们都在各想各的心事……    
    我觉得好像哪儿都在落炮弹,我顺着交通壕爬到3排。在3排隐蔽部的马灯下,副连长和3排长刘春下五子棋。从副连长的面部表情上看出,已经输了若干盘。连长王西尧和通信员小刘也来到3排隐蔽部。王西尧蹲在副连长身边,伸手移动棋子替副连长支招。副连长一拨拉王西尧的手:“是你下是我下?”几步,王西尧给“支”输了。“臭棋!”王西尧把副连长挤走,他坐在副连长的位置上,摆好棋子一撸袖子:“来!”    
    3排长认真地说:“咱们带点奖惩,要不没意思。”    
    “好,你说吧。”    
    “输一盘一张饼,输两盘一条鱼。”    
    “行,来吧。”王西尧先走第一步。没走几步,王西尧输了。围观的几个战士起哄:“连长输啦。”    
    “好。”王西尧回头,喊:“小刘,给他一张饼。”3排长接过饼,顺手从挎包里抻出一条新毛巾,将饼包好。    
    第二盘王西尧又输了。王西尧一边摆棋子一边说:“小刘,给他一条鱼。”小刘从挎包里拿出一条炸鱼,递给3排长。小刘看棋盘上出现了4个子对2个子的局面:“连长,你的饼快没啦。”小刘刚说完,又被3排长“吃”掉一个子。    
    王西尧:“小刘——”    
    “连长,你的饼没啦。”小刘把最后一张饼递给3排长。    
    “把你的先借给我,赢了我还双份。哼哼,我就不信,你还成精了。来!”    
    “别来了,你一没饼二没鱼的,来什么?”    
    王西尧掏出一盒“骆驼”牌香烟,战士们一看:“连长抽这烟,给一支!”王西尧抽出一支留下,把那盒烟递给战士:“这是团长给的,会抽的一人一支,不会抽的别糟蹋。”    
    7班长李胜在隐蔽部出口吃着饼和鱼。他对解放战士郭荣说:“吃吧,打起仗来没工夫吃了。”郭荣用忧郁、惶惑的目光看着李胜。    
    “咋的,害怕啦?怕没用,人到啥时候说啥。”    
    郭荣从挎包里拿出张饼,慢慢地咬着,操着湖南腔说:“吃酒——就不怕喽。”    
    “咋的?”李胜将饼停在嘴边,“你在那边打仗都喝酒?”    
    “是喽,班长让喝。”    
    “真他妈的新鲜。那喝得醉醺醺还能打枪吗?”    
    “枪一响酒劲就没啦。”    
    “那不是白喝了吗?”    
    郭荣笑笑,边吃饼边说:“班长,这仗打下来,我要是立了功能改名字吗?”    
    “为啥改名字?”    
    “我不叫郭荣,我也不姓郭。”    
    “咋回事?”7班长把饼停在嘴边。    
    “郭荣是地主儿子的名字。1947年秋天,村公所派地主儿子当兵,地主给了村公所钱,把我抓来顶替地主儿子当了兵。我立的功不能给地主儿子。”     
    “对,你先叫郭荣,等你立了功再改!”    
    “是喽。”    
    棋下完后,3排长刘春枕着双手仰卧在背包上,茫然地望着落土的隐蔽部棚顶。王西尧躺在刘春身边,问:“还没有睡着?”    
    “炮弹爆炸震得脑袋老高,睡不着。”    
    王西尧将大衣往刘春身上拉拉,看他未脱孩子气的脸上浮着一层土,问:“你19了吧?”    
    “19啦,咋的?”    
    “是不是想你媳妇哪?”    
    “没想她,就想打完仗回家伺候我爷爷。他那么大年纪了,有哮喘病,说不准我都看不着他了。”    
    王西尧没有说话,他望着爆炸闪进来的火光。刘春问他:“你这时候想啥?想不想家里的人?”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最想谁?”    
    “要说想谁,常常想起我的小妹妹。我到煤矿去之前,把小妹妹送到我姑姑家,我背着她在河堤走,她一边哭一边问我:你啥时候有饭给我吃?一想起小妹妹就想起她问我的这句话,我就难过。10年啦。”    
    “再也没见到?”    
    “没有,不知她还在不在了。这场仗打下来我要是死了,你到辽河边上的渔村去找找。要是找到她,告诉她我死了,你就是她哥哥。”    
    “你死不了,你要是死了,全连也就没人了。”    
    “不说这个,说这个烦。”王西尧看9班副刘中福在隐蔽部口,“9班副,给我们吹个口琴听听。”    
    “都睡啦,吹啥?”    
    “睡啥,这炮弹一爆炸震得脑袋老高,吹个曲子解解闷。”    
    刘中福被王西尧鼓动起来,吹起口琴。    
    悠扬委婉的琴声,在炮弹爆炸的间隙声中飘荡——寒冷的战壕,披着朦胧的月光,蜿蜒在夜幕深处。层层叠叠的敌人工事,瞬起瞬落的曳光弹在护城河上空交织。    
    琴声带着乡音,倾诉着他的心声……    
    


第五章   我踩过的“尸体”发出凄惨的哀叫我踩过的“尸体”发出凄惨的哀叫(13)

    47    
    1月14日凌晨,我到团指挥所看见团政委房子达披着大衣,团长梁光涛一边抽烟一边查看地图。房子达说:“离总攻还有12个小时,你闭闭眼。”    
    “闭不上。”    
    “敌情有变化吗?”    
    梁光涛摇摇头:“我对敌人以纺织厂为中心的第二道防线,心里没底。”    
    房子达:“1连是‘尖刀连’,又主攻纺织厂,任务不轻啊。”    
    “就看王西尧能不能很快突破,突破得快伤亡就小。”    
    房子达沉默了一会:“1连在突破口会伤亡很大,要是万一不能按时突破,那——”    
    梁光涛肯定地说:“王西尧能按时突破,他突破不了,3连会跟上去的。”     
    房子达看我在旁边,问我:“小苏,学城市纪律没有?”    
    “学啦。”    
    “我考考你。”    
    我笑了:“那,房政委一定把我考住。”    
    “我们对外侨政策是什么?”    
    “我们保护外国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你口头说他不信,让你给他写个保证书,给他写不给他写?”    
    “不给他写。”    
    “不给他写你怎么说?”    
    “一、我没有权利给你写保证书,二、你的财产我们没有清点,所以不能写。”        
    “行,小苏学得不错。”    
    虽然团长和团政委说笑自如,但我深深感觉到他们所承受临战前的巨大压力,责任心促使他们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晚饭还放在隐蔽部的桌上,馒头几乎冻成冰坨。他们在思考部队的部署,火力的配属,思考着突破口上的敌人是否有变化,思考着敌人的第二道防线——纺织厂……      
    


第五章   我踩过的“尸体”发出凄惨的哀叫我踩过的“尸体”发出凄惨的哀叫(14)

    48    
    1949年1月14日10时,对天津守敌开始总攻。天津新开门工事是警备司令陈长捷嘉奖的标准工事。敌人为扫清射界,在新开门外五里之内,烧毁民房、平了坟头,成了一片无起伏的开阔地。从第一道铁丝网到新开门城下,设置障碍物11道,护城河宽2丈,水深8尺,护城河后面是密如蛛网的交通壕,星罗棋布的地堡群,地堡群周围埋了10万颗地雷,城墙周围竖着钢筋水泥大型碉堡15个,暗堡密布城墙边,形成密集的交叉火网,射出子弹的密度,据战后统计,每英尺的宽度有13发子弹穿过。还有敌人纵深炮火,倾泻在新开门外。    
    陈长捷为了加强防守,大开杀戒,特向部队官兵发了六条制约军令:    
    一、全班士兵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班长将该士兵就地枪决。    
    二、班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排长将班长就地枪决。    
    三、排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连长将排长就地枪决。    
    四、连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营长将连长就地枪决。    
    五、营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团长将营长就地枪决。    
    六、团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师长将团长就地枪决。    
    这就是1连面前敌人的工事和敌情。    
    从冲锋出发地到新开门城墙下只有400米,但每前进一步都面临死亡。王西尧能否按时突破?团长梁光涛带着这个问题,参加了战前的3排战士讨论会,每个战士的发言都使他激动,使他受到极大的教育。因为战士没有去想生与死,只想如何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如何消灭敌人,为解放天津为兄弟部队开辟道路。战士江发说:“我第一次参加战斗时,听到枪响也害怕,吓得哆嗦。看见战友倒下了,一摸一手血,我就像另一人,不怕了。想到怕死有啥用?我不打死敌人,敌人就打死我,就这么个简单。”    
    梁光涛问江发:“你参加过几次战斗?”    
    江发不好意思地说:“没几次,梨树沟门,两次杨仗子。那时候咱们武器不行,没有炮,子弹也不多,全靠扔手榴弹。那我们还消灭93军1万多敌人。后来我还参加了打宁城、北票、凌源。”    
    梁光涛:“你是老同志了,有什么经验给同志们介绍介绍?”    
    江发在首长面前,脸一红,腼腆地:“没啥经验。要说经验——”他想了想,“就靠灵活机动。敌人怕死,你硬他软,只要一冲上去,他就熊了。我们在打新立屯时,班长带着我们冲进敌人营指挥所,敌人营长看我们举着手榴弹,他举着手说,共军弟兄,共军弟兄,别拉弦别拉弦,我投降我投降。命令他站起来跟我们走,他站不起来了,你们说咋站不起来了?他吓尿裤子了。”    
    战士们一阵哄堂大笑,梁光涛问:“你参军前是干什么的?”    
    “我参军前是伐木工人。这打仗和伐木一样,一口气就得把树伐倒,要冲就一口气冲过去,不能又想冲又不敢冲,那伤亡可就大了。”    
    “说得好!江发同志既有经验又有理论。”梁光涛参加战士讨论会后,他毫不怀疑的坚信,1连能按时突破。他得出的结论是:我们的战士是有觉悟的,是无所畏惧的,是无坚不摧的。    
    1连的同志们在前沿战壕里等待出击命令。王西尧手持指挥旗凝视着前方,韩桂芝在马海山身后,她全身在打寒颤。卧在战壕里的战士也全身颤抖。是冷、是大战前的紧张,谁也说不清楚。韩桂芝卧在战壕里眨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连长王西尧,王西尧冷若冰霜的脸也在微微颤抖。这里静得可怕,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掉根针几乎都能听见。人紧张得凝固了,空气凝固了,这是大战前箭在弦上的宁静。可是,每个人的心脏跳动都加快了,一张张冷漠的脸、紧张的脸、颤抖的脸、恐惧的脸,在寒风中望着敌人的工事。    
    总攻前,团政委房子达看我不在指挥所,他知道我们这些下来的参谋、干事,不会离开连队,硬着头皮也得上,要打仗了你无故离开连队,连队的人骂你怕死。所以李政委派通信员把我叫回团指挥所,让我跟着他的警卫员。警卫员不到20岁,浓眉大眼,透着机灵劲,我问他,才比我大3岁。    
    团指挥所的气氛是凝重、紧张的,我看到团长连划3根火柴都没有点着烟。作战参谋拿着电话不间断地询问各营的情况。    
    6发红白色信号弹升空,总攻开始了。我们炮群万炮齐发,如狂风暴雨,向新开门轰击。我趴在隐蔽部外的交通壕里,看到敌人阵地刹那间成了一片火海,一片烟的海洋。敌人反击的炮弹不间断地落在团指挥所的隐蔽部周围,子弹打在隐蔽部的土顶上。通向各营的电话线被炸断了,电话员背着线拐子跳出交通壕去查线。他没有回来,电话没有通。第二名电话员又跑出去了。    
    这里的枪声是连成一气的,炮弹的爆炸声也是不分个的,炮声和枪声混为一体,大地在颤抖。卧在战壕里的战士,在颤抖的大地上等待出击的命令。    
    1连1排的任务是架桥,要在护城河上架起1米宽的便桥;2排的任务是要把炸药包、爆破筒送上去,炸毁11道敌人的障碍物,为1排架桥、3排突击开辟道路。    
    王西尧看敌人的阵地被炮火吞没,他一晃指挥旗:“爆破。”    
    第一名爆破手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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